第三十八章 潇湘逢故人（二）
到达槐安县时，正当中午。秦绛自从逃难回家，已经四个月没来过县上了。如今的槐安县恢复了一些元气，不再是血流漂橹。县里虽然冷清，但不至于荒无人烟。有居民重新回来了，有些小店也重新开张了。
冯晏看到小摊铺，眼睛都放光了，他兴奋的说道：“秦绛，我们终于可以吃顿正常的饭了。”
秦绛却半信半疑，生怕像上回那样，被店家给拒绝了。
谁知这次店家并没有拒绝，他招呼道：“有吃的，啥都有。你们要点什么？”
“我要……我要……”冯晏脑子里涌出太多的好吃的，一时竟然不知道先点什么菜好了。
“叶儿耙有吗？”秦绛问道。
店家点头，“有的。”
“来两份叶儿耙，再上点小菜，就够了。”
“好嘞。”店家下去做饭去了。
“叶儿耙是什么？”冯晏问道。
“我们这里的特色，你难得来南方一次，怎么能不吃一口叶儿耙。”
不一会儿叶儿耙就上来了，香气浓郁，入口糍糯，冯晏恨不得再要十个。秦绛也好久没吃过家乡的特色了，一边吃，一边回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在吃叶儿耙的情景。
如今叶儿耙香味依旧，可是哥哥，人在何处？
秦绛正发愣着，突然有人问道：“你是老秦家的小儿子吧？你回来了，你哥呢？”
秦绛抬头，看见一个妇人在问自己话，然而他离家时比不过六岁多，并不记得眼前之人是谁。
“我跟我哥走散了。”秦绛问道，“婶子认识我？”
“哪能不认识，我以前还抱过你呢。而且，你和你爹你哥长得真像嘞。”妇人说道。
“大婶，求您个事。”秦绛说道，“若您哪天碰见我哥了，就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好的好的。”妇人点头。
妇人走后，冯晏问道：“你不给那位大婶留个地址，你哥去哪找你？”
“我都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在何处。”秦绛叹气道。
是啊，能不能安全抵达武平关，又能在武平关呆多久，谁也说不准。

秦绛和冯晏吃饱喝足，两人再度启程，刚出了槐安县，便看到了一群家仆护送着一辆马车，从官道上过来。令他们二人振奋的是，马车上面挂着徐家的标志。
徐家？冯晏一惊，难道是师父？
“停车，停车。”冯晏急忙跑到道路中央，挥舞着双手，让他们停下来。
那些家仆看见冯晏衣着朴实，一脸不屑道：“让开，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惊扰贵人，你担当的起吗？”
“是徐老太傅家的？”冯晏问道。
“知道还不让开？”
“那就对了。”冯晏招呼秦绛，“秦绛，过来，是师父家的马车。”
“你们！”家仆正要赶走他们二人，这时马车上的人挑起帘子，“前面怎么了？”
“二公子，有两个小孩拦车，小的这就打发了他们去。”
“等等。”马上内的人叫道，“将他们带过来。”
冯晏和秦绛被带到马车前，只见车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庞。

冯晏和秦绛被带到马车前，只见车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庞。
“徐兄，沅沅！”冯晏惊喜道。
“冯晏，秦绛！”徐洵见到他们，激动的跳下马车。
冯晏看到徐洵，像见到了曙光一样，扑了上去，给徐洵一个熊抱。秦绛也跟上去，紧紧和徐洵拥抱着。而后，两人围着徐洵，接二连三的发问。
“你知道我哥的消息吗？”
“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武平关失守了吗？”
“师父呢，你们都还好？”
“听说六皇子登基了，是徐太傅辅佐？”
“陛下和太子，都殉国了？”
徐洵耐心的说道：“不急不急，你们一个个慢慢问。”
徐洵在路边找了个茶摊，四个人围坐一张小桌子上，听徐洵一一道来外面的情况。
徐洵告诉他们，那一夜项羌族攻破了皇宫，俘虏了数百名皇室贵胄，以及大量的官员百姓。大楚的老皇帝放火烧宫，皇宫中珍藏的书画、珍宝、瓷器，皆付之一炬。
皇帝皇后太子相继自尽，剩下的几位皇子公主也或俘或死，只有六皇子逃过了一劫。
六皇子赵瑞泽作为皇室唯一幸存者，立刻被大臣们拥立为新帝，南下建立政权，年号泰兴，定都平城。
“偏安一隅，衣冠南渡……”秦绛听完后，掩面叹息道。
冯晏则有疑惑，“六皇子不是被俘虏了吗？”
徐洵心想，你知道的挺多啊。他承认道：“对，不过上天庇佑我大楚，六皇子混在孩子中间，被放回大楚了。”
“项羌人这么好心？”
“不知为何，他们放了两百三十五名孩子，但扣下了壮年男子和女人。”徐洵说道。
“那我哥……徐兄有消息吗？”秦绛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果你哥没有殉国，那有可能被俘虏了。”徐洵问道，“你哥会殉节吗？”
“不会，他不会。”秦绛很了解自己的哥哥，“他不会抛下我去死的。”
“那可能被俘虏了。你们可以打探一下他的下落，托人找找关系，或许能将他赎回来。”
“当真！”秦绛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心里飞速盘算，赎人的话，找谁赎，还得去筹钱，不知需要多少钱。
“对了，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冯晏问道。
徐洵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轻轻摇头道：“父亲他……下落不明。”
“失踪了？”冯晏一愣，“你们没有去找，没派人去项羌那边问问？”
“问过了，没有父亲的消息。”徐洵叹了口气，“我爷爷还派人在大楚境内寻找，也没有找到。”
徐沅在旁听着，一想到父亲不见了，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向来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她，一下子消沉了许多。见面以来，徐沅还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突逢巨变，徐沅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沅沅，你怎么了？”冯晏问道。
“这一路上，她被吓着了。”徐洵摸摸妹妹的头，“本想让她跟着母亲先平城避避难，不过她听说秦绛可能在这里，非要留下来，和我一起过来看看。”
“你知道我在槐安县？”秦绛奇道。
“我曾让家仆去过你家，看到你留给你哥的条子了。”徐洵说道，“本想带着你一起逃难的，只是我家人手不足，等到派人去找你时，你已经走了。”
秦绛感恩道：“徐兄你们都自身难保，还惦记着我，专门来找我。我、我无以为报。”
“万幸你们都没事。”徐洵说道，“冯晏，我也派人去过你家了。你走的匆忙，好多东西都没带。我家家仆替你收拾了家中重要物品，先存放在徐府了。你若需要，随时可以去平城拿。”
“还是徐兄想得周到。”冯晏感激道，“徐兄，你们家安顿好了吗？”
“爷爷和母亲都已过了澜河，前往平城定居。”徐洵说道，“对了，武平关未曾失守。冯将军前不久还给朝廷递过军报，想来应是无事，你且放心吧。”
“多谢徐兄。”冯晏拱手道谢，而后他转头轻轻唤徐沅，“沅沅。”
徐沅红肿着双眼，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我这里有个礼物，送给沅沅。”
徐沅听到有礼物，终于回过了神，疑惑的看着冯晏空空如也的双手，略带哭腔的说道：“你骗我，你哪有什么礼物。”
秦绛和徐洵也看向冯晏，不知他弄什么玄虚？
“闭上眼睛，我给你变出来，不许偷看哦。”
徐沅半信半疑的闭上眼睛，等了没多久，突然听到冯晏说：“可以睁开眼了。”
沅沅第一眼便看到一个绿色的草编蚂蚱，她惊喜的叫道：“是蚂蚱。”
“好玩吗？”
“好玩。”沅沅接过蚂蚱，脸上终于重现笑容。她抬头认真的说道，“谢谢，冯哥哥。”
冯晏听到有人叫他冯哥哥，高兴极了。徐洵见妹妹总算笑了，他心里也松快了许多。秦绛默默看着，心道还是冯晏会讨女孩子喜欢啊。
“你们下一步有何打算？不如，跟我去平城吧。”徐洵邀请道。
冯晏却摇了摇头，“多谢徐兄好意，不过我们打算去武平关。”
徐洵微微皱眉，好意提醒道：“虽说项羌军队都退了，不过朝廷目前无力控制北方。那里盗匪肆虐，义军横行，真的太乱了。你们确定要北上吗？”
冯晏看了看秦绛，又看了看徐洵和徐沅，“要北上，我要去找我父亲。”
徐洵了然，又问秦绛，“那你呢？”
摆在秦绛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通天大道，直接跟着徐洵走，沿途有人保护，去了南边更有徐家庇护。而另一条路则危险重重，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武平关。
“我……”秦绛笑了笑，“多谢提醒，但我心意已决，跟着冯晏走。”
“为何？”
“我早已答应过他，一起北上。而且，若按徐兄所推测的，我哥恐怕是被项羌俘虏了，我北上或许能打听到我哥的下落，或许能赎回他。”
“也罢，既然你们决心已定，我就不便强求了。”徐洵掏出一袋子现银，“我身上带的不多，这些银子你们拿着。还有一匹马，也送给你们，当个脚程。”
“这么多银子我们怎么能要，不行。”秦绛推辞道。
“别傻了，还想不想救你哥哥了。你们没有赎金，就算打探到消息也没用。”
秦绛推拒的手一顿，冯晏替他接过，“徐兄，大恩不言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徐洵起身，拱手道别，“二位，我们就在此别过，你们一路保重。”
“保重。”秦绛和冯晏一揖到地，在此拜别。

第三十九章 兄弟存亡绝信音（一）
秦绛冯晏与徐家兄妹在茶摊分道扬镳，他们带着一袋子银子，共骑一匹马，二人再度上路了。
“徐兄真是个好人啊，我正担忧我家那些武器呢，没想到他替我运南方去了。”冯晏一路上一直夸赞徐洵，“徐兄有心了。”
秦绛默默的听着，心道徐家真是有钱有势，战乱中还能帮忙运送别人家的东西，又能很快在新都定居。由此可以预想，将来徐家定会成为大楚的中流砥柱，支起破碎的山河。
正想着，秦绛又听冯晏在他耳边说道：“对了，沅沅她叫我冯哥哥了，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秦绛表示自己无所谓，一点也不酸。
“喂，那你呢，要不要也叫声冯哥哥来听听？”
“滚！”秦绛一个肘子，正打到了冯晏胸前。
“痛痛痛！”冯晏捂着胸口故意大叫道。

一路上两人打打闹闹，倒也不觉得寂寞难耐。有了马匹，他们一路上走得到快，小半个月就到达阳城了。然而冯晏和秦绛很默契的没有进城，走旁边小道了。
阳城，终究变成了一个令人悲伤的故地。繁华的阳城如今破败不堪，人口骤减，已无国都的繁华。
现在人们把阳城称做“旧都”，然而新都平城，楚人又不太认同，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北方。故而人们称呼新都平城为“行在”，而非“京城”。
如今北方果然和徐洵说的一样，到处都是盗匪，混乱不堪。万幸冯晏武功高强，打跑了好几波想要来抢马抢钱的土匪。这一日他们刚走上一条小路，就被一个人拦下了。
只见那人将大刀抗在肩上，满脸横肉，目光凶狠的盯着他们，冯晏严肃的看着那人，心道此人恐怕不好对付。
然而那名壮汉一开口，冯晏差点被笑死。只听那人说道：“此此此山为我开，此此此树为我栽。”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冯晏替他说完了，“兄弟，你一个结巴，还出来打劫？”
“你你你、我我我，大、大胆……”结巴被气得更加结巴了。
“我就大胆了。”冯晏霸气的说道，“放我们过去，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不不不，不行！”结巴壮汉说道，“得得得，留下买买买路钱。”
“兄弟你话本看多了吧，还买路钱。”冯晏笑翻，“能不能换个花样？”
“你想怎么换花样？”突然，树林里又冒出十几个人，为首的那人提着长枪，面无表情的望着冯晏。
“老老老大你你来了，你教我的这话太太太无耻了，我我就知道，我我说不溜。”
“行了，别为你的口吃找借口了。”被唤作老大的人无情的拆穿了他。
“原来还有埋伏。”冯晏打量这些人，心道情况不妙，这回遇到的劫匪人有点多啊。
“我看你们这匹马不错，留下它，我放你们走。”
徐家的马当然是上等的，冯晏心想这人倒是眼尖，不过这匹马，他不想白白送人。
“想要？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冯晏不再废话，掏出了藏在身上的短剑。

“原来也是练过的？”为首的人笑了笑，对结巴道，“你去陪小兄弟过过招。”
结巴举着大刀，大大咧咧的走上前。冯晏让秦绛退后，双手拿着短剑，摆好架势。
结巴先发制人，挥起大刀就往前砍，冯晏轻轻向后一跳，避开了那一击。
两个人如同玩起来老鹰抓小鸡一样，结巴一直挥刀追逐，冯晏左跳右跳，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结巴竟然连冯晏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小兄弟轻功不错啊。”为首的在旁观战片刻，就发现冯晏的厉害了。
结巴跑得气喘吁吁，脚步越来越重。冯晏看遛得差不多了，便展开了攻势，双脚快速出击，踢向结巴的胸部，结巴被踢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摔倒在了地上。
“啊！我我我的屁股！”结巴仰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还来吗？”冯晏举着短剑，笑眯眯的问道。
“上！”首领一挥手，其他人都涌了上来。
“停停停！”冯晏大吃一惊，“你们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吧，这么多人，为难我一个人？”
“都退下。”为首的笑了笑，“那我来和小兄弟比划比划。”
其他人把结巴扶起来，拉到了一旁。冯晏和首领在原地转圈圈，一边打量着敌人，一边准备着攻击。就在这时，冯晏率先出手，他知道自己的短剑和长枪比又要吃亏，打算速战速决。
冯晏一剑刺向首领，首领长枪一挥，打偏剑锋。两人迅速分开，又开始转圈圈。此时首领提枪冲了过来，冯晏向后闪避，两个人一个追击，一个撤退，仿如刚刚的翻版。只不过冯晏从追击者变成了逃窜之人。
双方又交手了几十招，冯晏发现这个首领武功还不错，比项羌的骑兵都厉害。他渐渐有些跟不上对方速度，就在这时，对方挥舞长枪，直攻面门。冯晏急忙后撤，然而忽觉心口一痛，内力突然提不上来，被那人抢先一步，长枪抵在了脖子上。
“冯晏？”秦绛一惊，冯晏居然会输？
“小兄弟，承让承让啊。”首领也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对兄弟们一挥手，“捆了，带走。”

冯晏和秦绛背靠着背绑在了一起，旁边是那群土匪，正在喝酒吃肉。而买肉买酒的钱，正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徐洵给他们赎人的钱。
冯晏被气得胸口更加闷痛了，他气呼呼道：“你们也好意思，不给我们一点肉吃？”
“你们也想吃肉？”有人笑道。
“怎么，那是我们的钱，凭什么不让吃？”
为首的对结巴道：“去给他们给点肉，再给点酒喝。”
结巴不情不愿的拿着吃的过来，冯晏又提要求道：“喂，你的松开我们，否则咋吃啊？”
“我我我喂你吃，不不不就行了？”
冯晏翻翻白眼，就着结巴的手，恶狠狠的吃肉。
冯晏吃饱喝足，看着那群人井然有序的安营扎寨，有人放哨，有人巡逻，有人看管他们这两个“俘虏”。
“喂，你们是军人吧，怎么落草为寇了？”冯晏问那个看管他们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那人果然不禁套，一下子就被问出来了。
果然如此。冯晏嘿嘿一笑，“你们身上有明显的军队里带出来的习惯。我家世代从军，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是，你说的不错。项羌兵来了，上面将军都吓破了胆，弃城而逃了。我们这些散兵游勇，除了落草为寇，能有什么办法？”
冯晏又问道：“你们是乡兵？厢军？总不会是禁军吧？”
那人终于心生了几分警惕，“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帮帮你们嘛。”冯晏小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姓冯。”
“这算什么秘密？”那人一脸莫名，“我还姓马呢。”
秦绛在旁听着，差点笑出声，这真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看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冯晏只好更直白的说道：“冯汝炳，是我爹。”
那人终于回过点味来了，“镇守武平关的冯大将军？”
“正是。”冯晏骄傲的说道，“去把你们的大哥叫来，我同他说。”

第四十章 兄弟存亡绝信音（二）
没过一会儿，看守的带着他们的首领来了。首领打量了冯晏几眼，将信将疑的问道：“你说你是冯将军的儿子，你有什么信物吗？”
“没有。”
首领快被气乐了，“那你拿什么证明你是冯将军的儿子，我又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随你。”冯晏说道，“我不需要证明什么，只要你找到冯将军，自己问问就清楚了。”
“冯将军远在武平关，从这里走过去，得十几天路程吧。”首领不屑的说道，“小子，这种伎俩我见多了。你想骗我们先把你放了，等我们求证回来后，你早就跑没影了吧。”
“这位兄弟，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绑着我一起去武平关啊。”冯晏建议道。
首领微微皱眉，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秦绛心中默默一笑，冯晏果然是个鬼才。
冯晏见状继续忽悠道：“你们也不想一直在这里当个土匪吧，要不要赌一把？若我真是冯将军的儿子，我就让我爹免你们逃兵的罪名，你带着你的手下，直接到我爹帐下效力。”
“若你不是冯将军的儿子呢？”首领问道。
“那对你也没啥损失，不过是白跑一趟罢了。”冯晏脖子一梗，硬气的说道，“到时候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首领听后抉择片刻，觉得冯晏说的话有些道理，自己也不算很亏。他又问道：“只是，我们这么多人，去一趟武平关，要吃要喝还要喂饱马儿，得花不少银子呢。”
“我有钱。”秦绛抢答道。
“不行，不能用！”冯晏急忙对首领说道，“你们别打那些钱的主意，那是用来赎人的救命钱。你要是还有些良心，就把银子还给他。”
“赎什么人，被俘虏到项羌的人吗？”首领摆手道，“赎不了了。”
冯晏一惊，“啊，怎么会？”
“你们来的太晚了。上个月还能赎，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秦绛追问道。
“项羌那边发生政变了。他们的老可汗，被他大儿子杀死了。大儿子呢，被他媳妇杀死了。”
冯晏瞪大了眼睛，“这么刺激？”
“是啊，有意思吧。”首领冷笑了一声，“依我看啊，这就叫报应。”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秦绛起疑，不相信那人的话。
“我听从项羌回来的人说的。之前老可汗放了一批小孩子，后来又有被家人赎回来的女人从这里路过。不过男人很少见，项羌那边需要大量的奴隶干活。”
秦绛想起徐洵透露的消息，和这个人说的能对得上。于是他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俘虏中有一个叫秦络的人？”
“没有。”
“徐谨谦呢？”
“也没有。”
秦绛和冯晏一下子泄了气，寻找哥哥和师父之途，真是艰难啊。
就在这时，一旁看守他们的姓马的士兵突然说道：“秦络我知道啊，不就是那个叛国贼嘛。”
秦绛和冯晏震惊的看着说话之人，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我听从项羌过来的人说，秦络投靠了三王子，现在是三王子的座上宾，好多人都看到了。”那人嘲讽的说道，“哦，对了，三王子如今当了可汗，秦络前途无量呢。”
“不可能！”冯晏大怒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可以自己去打探。”
“你！”冯晏气得胸口发闷，他又担心的看向秦绛，却发现秦绛脸色苍白，目光呆滞。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秦绛大脑一片空白，他日日夜夜想得到哥哥的消息，没想到会得知这样一个消息。
叛国？投敌？怎么可能呢？哥哥那样一个为国为民之人，怎么会投靠项羌的什么三王子呢？

首领看到冯晏和秦绛的反应，心道可能秦络是他们认识的人。他挥手让手下下去，自己单独留下来问道：“你们，要找秦络？”
“是啊。”冯晏替秦绛答道。
“我们这里离项羌还是太远了，很多消息都不一定准确。这样吧，不如先去武平关，再打探秦络的消息？”
“对对对，你说的对。”冯晏赶忙劝秦绛道，“肯定是消息传错了，或者是同名同姓的人，你别听那人瞎说。”
秦绛浑浑噩噩的点点头。
“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首领说道，“对了，我给你俩松绑，你可别想着逃跑，我们这里巡逻很严的。”
“呵呵，大哥，不会的。”冯晏说道，“敢问大哥怎么称呼？”
“我姓李名卓平。”李卓平一边说，一边解开了绳索。
“我叫冯晏，他叫……”冯晏停顿了一下，“林绛。”
秦绛闻言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
“幸会幸会。”李卓平拱手道，“冯兄弟，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李大哥。”冯晏抱拳道，“这一路上就靠李大哥照应一二了。”
“好说，好说。”李卓平笑道。
等李卓平走后，冯晏凑到了秦绛身边，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我……没经过你同意，替你改了姓，你不会怪我吧。当然了，我不是怀疑你哥哥，只是出门在外，谁知道那些人是好是歹。还是隐藏下身份，比较好。”
“你不需要解释，我懂。”秦绛心情依旧很低落，说话有气无力的，“只是，你干嘛要说我姓林？”
“我看你母亲墓碑上写着‘秦林氏’。”冯晏说道，“我觉得林绛也很好听。”
秦绛抱膝望向外面，他现在依旧无法消化哥哥是叛徒的消息。
冯晏安慰道：“等我找到父亲，我让父亲派人去项羌问问。到时候赎金让我父亲准备，总之一定会找到你哥哥的。”
秦绛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快点睡觉吧。”冯晏给他递过被子。
“好。”秦绛乖乖的躺下，拉了被子盖上，闭紧眼睛，侧身背对着冯晏。他无声无息的蜷起腿，抱紧自己。据说，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这样。
冯晏暗暗叹了口气，在秦绛身边，轻轻躺了下来。
二人各怀心思，一夜无眠。

第四十一章 兄弟存亡绝信音（三）
随后的几天，冯晏他们和盗匪团相安无事。通过几天的接触，他得知那个使大刀的人名叫肖云飞，但大伙都叫他小结巴。另一个说秦络是叛徒的，名叫马岘。
秦绛最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他不再爱说话，每天都默默坐在角落，看着冯晏和那些人侃天说地。越临近武平关，秦绛越是心情沉重。最近零零星星传来一些不利于哥哥的消息，说什么楚国的探花郎投敌，曾是礼部的官员。
秦络、探花郎，礼部官员。秦绛该如何自欺欺人，他们口中的叛国贼，不是哥哥？
“你怎么了，过来和大家一起吃肉吧？”冯晏走过来，看着秦绛愣神的状态，十分担心。
“我不饿。”秦绛闷闷的说道。
“那也不能不吃晚饭吧。”冯晏递给他一根烤羊腿，“这是李大哥烤的羊肉，居然比我烤得香。”
秦绛接过羊腿，心想就冯晏半吊子烤肉水平，当然不能和从军多年，有着野外丰富烤肉经验的李卓平相比。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调侃冯晏，只是低头默默吃肉。
“你别担心了，马上就能见到我父亲了。到时候你哥哥的事，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这些天，你又不是没听到，一路上我问过那么多从项羌回来的人，都说我哥……”秦绛说着说着，抹了抹泪，“就算冯将军派人去问，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难道你真的相信你哥哥叛国了？”
“我……当然不信。”秦绛摇头道，“可，那些传言……”
“不要管传言，没有亲眼所见，就别想那么多。”冯晏安慰道，“或许，你哥有什么苦衷呢？”
秦绛现在真是六神无主了，他一个小孩，如何面对如此复杂的世界，辨别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

眼瞅着再过一个山头就要抵达武平关了，冯晏激动的看着远方，心里心心念念想着父亲和两位兄长。
李卓平悄无声息的走到冯晏身边，看见他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冯小弟，这一路走来，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你本来就是想去武平关见你父亲吧。”
“嗯……对啊。”冯晏不得不承认了。
“所以，当我们是你的护卫？”
“哎呀，李大哥，这样说多伤感情啊。”冯晏嬉皮笑脸的说道，“咱们这是同路，结伴而行，怎么能说是护卫呢？”
“就你小子嘴甜，死人都能给你说活了。”李卓平摇摇头，“罢了，看在你爹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李大哥对我的恩情，我怎么能忘。”冯晏拍着胸脯保证道，“见到我父亲后，我会给父亲说，李大哥救我和同伴于危难之中，又亲自护送我们回来。父亲一定会给你封个副将的。”
“别，别了。”李卓平摆手道，“我也不是那种冒名贪功之人，也不稀罕什么副将。咱一是一，二是二，你就直接说我把你给劫了。只要你别让我手下的兄弟受罚，让他们在军中有口饭吃，咱俩就算扯平了。”
“李大哥，你还真重情谊，怪不得那些人都要跟着你。”冯晏总算懂得，为什么李卓平手下的士兵一直跟着他，哪怕落草为寇，也不离开。

等李卓平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抵达武平关南城门时，守城门的士兵拿着刀箭警惕的看着这群人，不让他们进入。毕竟现在是动乱的时期，李卓平带这么一支队伍过来，谁能不想多呢？
“我是来找冯将军的。”冯晏打马上前一步，主动冲城楼上的守卫喊道。
那守卫并不认识冯晏，没好气的骂道：“你谁啊？冯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我——”冯晏气急，“我是他儿子。”
“冯将军的儿子就在里面，现在哪来的阿猫阿狗都敢冒出了。”守卫哈哈大笑道。
“冯冯冯晏儿，你到底是是是不是，冯冯冯将军的儿儿子啊？”小结巴问道。
“你才冯晏儿呢。”冯晏快被小结巴气死了，他转头对守卫说道，“我叫冯晏，是他的小儿子。你去报我的名字，冯将军自会知道。”
守卫半信半疑的看他一眼，然后撂下一句话，“你在这里等着。”
没过多久，那个守卫出来，对冯晏说：“冯将军让我带你去见他。”
“太好了。”冯晏笑着对小结巴和众人道，“你看，我就是货真价实的，你们跟我走。”
“等等。”守卫拦住了其他人，“冯将军没让放其他人进去，只请你进去。”
“他们是我朋友唉。”
“那你自己跟冯将军说。”
冯晏无奈，只好尴尬的对李卓平说，“李大哥，你们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没事的，我们在城外歇息片刻，冯小弟快去吧。”

冯晏跟着那个小守卫，穿过高大的城楼，走进武平关。这里是军事重镇，里面街道上都是一队队穿着铠甲的军人，拿着长枪来来回回的巡逻着。
冯晏惊奇的看着这些，“怎么光是士兵，街边连摆摊的都没有。”
守卫解释道：“最近太乱了，百姓们都躲在房屋内，谁还有心思摆摊啊。”
“那平时呢，百姓多吗？”冯晏又问道。
“也不算多，当然不能和阳城平城相比了。”
冯晏了然，他猜测这里就算又居民，也多数是随军家眷吧。
“到了。”守卫带他抵达了一座朴实无华的府邸。
冯晏抬头一口，“将军府”三个大字，在烈日照耀下，熠熠生辉。
守卫对门口的迎接的家仆说道：“人已带到。”
家仆看了看冯晏，一板一眼的说道：“小少爷，请随老奴来。”
冯晏心里有些不愉快了，自己经历千辛万险终于来到武平关了，父亲居然不亲自来接我就算了，没想到为了见父亲一面，还要这么多关卡，如此麻烦。
冯晏心中抱怨着，难道父亲真的对自己如此失望吗，一点也不关心他吗？为什么大哥二哥能跟在父亲身边从军，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扔到阳城读书。城破时，父亲也不派人过来找他。
然而这一切疑惑，在进入冯将军府大门时，全被解开了。冯晏震惊的发现，将军府里挂着的灯笼竟然是白色的，走廊上也挂着白色的布。
那是丧幡！

第四十二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一）
见此状况，冯晏只觉得头晕目眩，腿脚一软，差点跪倒。幸好旁边的家仆扶了他一把，让他没有狼狈的跌在地上。
冯晏声音颤抖的问道：“这是……可是……我父亲他……”
“老爷安好。”家仆知道他要问什么，“是大少爷……”
“大哥？”冯晏一把抓住那家仆的胳膊，“我大哥怎么了？”
“大少爷领兵回援阳城时中了埋伏，是项羌人杀了大少爷。”家仆抹了抹眼泪，“小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请随老奴来吧。”
冯晏快步走进书房，果然见到父亲还要二人在内，他第一眼便发现父亲的两鬓增添了几许白发，脸色也不是很好，瘦了很多。
“三弟，你可算回来了。”他的二哥冯晁一把抱住冯晏。
冯晏愣愣的看向二哥，又看向父亲，“父亲，大哥他？”
“这事说来话长。”冯汝炳抬头看向儿子，疲惫的说道，“你才回来，先随你大哥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我不饿，父亲，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汝炳强忍泪水，严肃道：“你大哥为国捐躯，是英雄。”
“为国捐躯，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晁说道：“大哥和我听闻阳城有难，便领兵勤王，没想到项羌早已在我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大哥命我带着大军突围，而他自己留下断后，拼死力战。项羌兵凶悍，大哥和剩下的士兵，力竭不敌，战死沙场。”
冯晏愣住了，留下两行清泪。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发痛，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小弟。”冯晁大惊，立马扶住了他。冯汝炳也从椅子上起身，疾步而来。
冯晏眼前再次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内伤复发，不省人事。

冯晏进城了大半天时间，然而还未出来，也没有人请李卓平他们进去。小结巴最先耐不住性子了，拉着秦绛恶狠狠的问道：“你你你说，是是不是他是骗子，遛进城城里去，不不不见了。”
“他不会逃跑的。”秦绛相信冯晏，“我们再等等。”
李卓平问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眼见天都快黑了，冯晏还不回来。”
秦绛也很着急，按理说冯晏知道他们在外面等消息，不会晾着他们，光顾着和父兄闲话家常吧？
“或许出什么事了吧。”秦绛说道，“不如我和城门守将打探一下？”
“不不不许去，我不信信你。你别别想逃。”
“我不会逃。再说我一个文人，怎么逃？”秦绛对小结巴说道，“大不了，你押着我去。”
“不必。”李卓平说道，“林兄弟，我信你。”
秦绛去门口又问了一下刚刚替冯晏通报的士兵，可那个士兵说他把冯晏送到了将军府，其余的却不知道了。秦绛左说右劝的，让那士兵再辛苦一趟，去将军府问问情况。
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士兵再度过来，说冯将军同意他们入城。
李卓平和小结巴的心总算放下了，他们带着大队，浩浩荡荡的进城。
“小兄弟，请问冯将军有没有说，安排我们住哪啊？”李卓平问道。
的确，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除住得下将军府呢。然而冯将军早有安排，那名士兵说道：“先住兵营，有人自会安排你们的。”
“请问，冯晏他人在何处？”秦绛问道。
“他啊，当然在将军府了。”
“我现在想见他。”
“这个冯将军没有交代，只是让我带你们先去兵营。”士兵说道，“现在天色已晚，你若想见，明天再去吧。”
“林兄弟，跟我们一起呗，我们又不会把你卖了。”李卓平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名叫林绛的孩子警惕性挺强的，在路上只和冯晏一起吃住，和他们总是隔着一层。
秦绛无奈，只好先去兵营，打算第二天再去冯府拜访。

冯晏昏倒之后，冯汝炳立刻找来军医替他把了脉。军医摸着胡须摇头叹息：“受了内伤，又一直拖着未曾治疗，如今损伤了心脉，落下病根喽。”
“那怎么办，还能否恢复？”冯晁急切的问道。
“慢慢调养，切勿动气心急，或许三五年，能有好转。”
“三五年？”冯晁心痛，不知道小弟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冯汝炳拱拱手，“多谢军医了，麻烦先给小儿开点药，无论多名贵的药，只要能救我儿，但写无妨。”
“好，将军请放心。”军医明白冯将军的心情，下去写方子了。
“哎，为父无能，让他受苦了。”冯汝炳现下十分的后悔，早知道当初不留儿子去阳城，直接带回武平关就好了。
“爹，也不是您的错。您又要镇守武平关，又要顾着大哥的事。您这些日子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是我无能，不能为父亲分忧，让父亲受累。”
冯汝炳看着冯晏的睡颜，替他盖好被子。冯晁体贴的说道：“父亲先去歇息吧，我照看着弟弟就好。”
“不用，你下去歇息吧。”冯汝炳说道，“今晚我看着他，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冯晏昏迷一夜，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父亲坐在自己床边，一手撑着脑袋，闭目浅眠。
冯晏刚想坐起身，便惊动了冯汝炳。冯汝炳看着儿子，轻声问道：“可觉得好些？”
“我又怎么了？”
“你内伤复发了。”冯汝炳问道，“是什么时候受的内伤？”
“好像有，好几个月了吧。”冯晏含糊道。
“哎。”冯汝炳叹口气，“先静养两天，以后也别动气动怒，乖乖调养几年。”
“几年？”冯晏一惊，“我觉得没啥事吧，就是跟人打架时，有些提不上内力。”
“胡闹，自己拖着内伤，还敢跟人动武？”冯汝炳拉下个脸来，“我看你真是欠收拾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冯晏一愣，天哪，自己又脑子犯了什么混，多说多错啊。
“待会把药喝了，这几天不许出门。”冯汝炳命令道。
“哎，等等爹。”冯晏忽然想起一事，“我有一些朋友，还在城外呢。”
“已经接入兵营了。”冯汝炳接话道。
“哦，那就好。”冯晏终于放下心，“我还有一事，里面有一个叫林绛的人，我想见见他。”
“好，待会我派人请他过来。”
“对了，还有一事。”冯晏又说道。
冯汝炳一个头两个大，这孩子，没完没了了吗？
冯晏请求道：“爹，你能不告诉林绛，我内伤复发的事请吗？”
“哦？”冯汝炳好奇的看向儿子。
“最好也别透露，我的伤势。我怕他担心。”
“知道了。”冯汝炳有些惊讶，这林绛何许人也，没想到儿子居然开始关心别人了？

第四十三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二）
等冯晏喝完军医开的中药，他的二哥冯晁听闻弟弟醒来了，赶忙过来探望。冯汝炳便回去歇息，留他们兄弟一诉衷肠。
“小弟，看你平安归来，我就放心了。”冯晁说道，“你好好吃药，别让父亲再担心了。”
冯晏默默点点头，又问道：“大哥葬在何处，我想去祭拜。”
冯晁闻言神色黯然，他哽咽道：“我们……没有找到……遗体。”
“什么？”冯晏一惊之下，撑着坐起来，“没有找到？”
“战死的人太多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二哥，会不会大哥他……没死？”
“之前我们也期盼着，他只是重伤失踪而已。直到近日，发现了证明大哥身份的遗物。父亲这才……为他办了丧事。”冯晁抹抹泪，“再说过了半年了，大哥他要是真活着，定会想方设法和我们联系的。”
冯晏刚刚冒头的希望，再度被无情的打破了。他颓然躺在床上，“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大哥了。没想到，再也见不到了。”
冯晁知道弟弟一个人在阳城孤孤零零的，只有过年时才能和家人见面，他握着弟弟的手，“现在你到武平关了，父亲定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们。你就安心住下，等伤好点了，去军营吧。”
“我能从军了？”冯晏多年从军梦，没想到在这时，终于实现了。
“嗯，我和父亲本来想等你十八岁过后，再接你来武平关。现在大楚乱成这样，提前从军，也没什么不好。”冯晁说道，“不过，军营生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美好，别以为你是将军的儿子就能舒舒服服混日子，父亲他可严了。”
“我知道，我会好好习武的。”冯晏说道，“至少，咱不能给大哥丢人，对吧。”
“……对。”冯晁点头，他的大哥会在天上，监督他们兄弟二人的。

秦绛过来的时候，看着冯府布置，便知府里有丧事。他略微和下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冯晏的大哥逝世了。
见到冯晏后，秦绛一脸悲痛，“我已经知道了，你要……节哀。”
“我会的。”冯晏拉秦绛坐下，“晾了你一日，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昨天我跟着李大哥他们去军营里过夜，都挺好的。”
“要不你搬过来住吧。”冯晏说道，“军营里都是些粗人，哪里有府里住着舒畅。”
“不用了。”秦绛推拒了，“我跟李大哥他们在一起也很好，就不打扰你父兄了。”
“那我跟你去兵营住吧。”冯晏说道，“我二哥说了，父亲已同意我从军。”
“得偿所愿，恭喜啊。”秦绛拱手道，“不过你得先处理家中之事，不必着急，我们会在军营里，给你留个铺位的。”
冯晏点头，心想父亲肯定得看他伤好了才会放他去军营，不过这事得瞒着秦绛，不能告诉他。
“哦，对了，这个送给你。”冯晏掏出一路上陪伴自己的短剑，“我发现自己还是长枪用的更顺手些，这柄短剑留给你用。”
“不不不，这么好的武器在我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啊。”秦绛知道冯家的兵器各个都很精良，他一介文人，岂不浪费了。
“拿着吧。你在军营里，没有自己的武器怎么行？”冯晏硬塞给秦绛，“它剑柄短，能够随时藏袖子里。你就当是危难时刻，用来防身的。”
秦绛双手接过，“那，多谢赠剑。”
“这柄剑还没有名字，你给它取一个吧。”
秦绛抚摸着剑柄，想了想道：“无为。”
“无为？”冯晏奇道，“此名何解？”
“我希望我永远不会遇到危险，永远不会用到它。”秦绛解释道，“永不出鞘，碌碌无为。”

秦绛回到兵营后，将冯家的情况大致给李卓平说了一下，李卓平和小结巴也就理解了冯晏昨日为何迟迟没有出来。
李卓平说道：“我吃饭时也和军营里的士兵聊了聊天，终于知道了项羌人是怎么打到阳城的。”
“到底是如何突破防线的？”秦绛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卓平给秦绛徐徐道来。原来，自从去年开始，项羌军队就断断续续的在武平关边境骚扰，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一年多。直到今年二月，项羌的老可汗拓跋昊突然领兵亲征武平关，冯将军等人立刻戒备，并快马禀告朝廷。朝廷收到武平关危机的消息后，召集大臣入宫商议多日。
秦绛了然，那时候他正好要公试，而哥哥和徐祭酒，恐怕就算因此事被召集进宫的。
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项羌人声东击西，武平关重兵压阵是假，项羌大将郭尔诃竟然率兵穿越沙漠，进攻防备薄弱的州县，从而突破了边境防线，在大楚境内长驱直入，快速攻到了阳城城下，并与阳城内奸里应外合。
等到冯将军反应过来时，阳城已被攻破。冯将军大惊之下，立刻派自己的两个儿子冯昴冯晁回援阳城。然而太晚了，阳城失守，郭尔诃又在阳城附近设下埋伏，伏击勤王军队，冯昴将军战死沙场，冯晁也受了伤，不得不带着残兵，退回武平关。
随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老皇帝太子等人身死，大臣被俘，百姓被屠。现在项羌好不容易退兵了，在中原留下一地狼藉。
秦绛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摇头道：“项羌狼子野心，觊觎中原。恐怕今后中原再无太平之日了。”
“谁说不是呢。”李卓平说道，“不过他们的老可汗拓跋昊死了，项羌目前自顾不暇，暂时应该不会发起进攻。”
“真的？”秦绛好奇道，“不是说他们的三王子继位吗，那位王子，是怎样的人？”
秦绛当真对这位“三王子”很是好奇，若哥哥真的在三王子的帐下，他怎能不关注此人。
“三王子名叫拓跋冽，是摩藏可敦的独子。别看他当上可汗了，可他才十四岁，故而被母亲架空，是个傀儡可汗。”
“傀儡？”秦绛一惊，没想到三王子仅比自己大一岁，和他们楚国的小皇帝一样，无法亲政。
“不过他母亲可厉害了，母家是黑岩部摩藏家族。黑岩部的大汗王摩藏达格和摩藏可敦联手，控制了项羌。然而摩藏达格，则是比拓跋昊更为凶残之人。”
“黑岩部会进攻中原吗？”
“难说啊。”李卓平摇头道，“若等黑岩部彻底掌控了草原，他们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中原了。”
秦绛深深皱起了眉头，不仅是担心大楚的国运，更是担忧哥哥。那个三王子不过是个傀儡，尚且被母亲死死压制着。那哥哥岂不更加身不由己，在项羌肯定艰难吧。
秦绛现在慢慢想通了，不再纠结哥哥有没有叛国，只要人没事就好。或许哥哥只是假意投敌，虚与委蛇。等到时机到了，哥哥肯定会逃回中原的。

第四十四章 孤城遥望玉门关（一）
正当秦绛和李卓平在帐内聊天时，突然有士兵过来，让李卓平去中军大帐，冯将军找他。
秦绛心中一紧，恐怕是冯将军要问话了。毕竟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来军营一天了，身为将军，不可能不问问清楚。
“是。”李卓平立马起身，对大伙说，“我去去就回。”
秦绛目送着李卓平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冯晏到底怎么和冯将军说的，能瞒过火眼金睛的冯将军吗？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冯晏并没有帮忙隐瞒逃兵的事情，因为他没顾上和父亲说呢。
李卓平走到冯将军大帐中，看到除了冯将军在，还有其他几位副将。李卓平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向冯将军行礼。
“你是军人？”冯汝炳多尖的眼睛，单从他的走路行礼姿态，就看出他是军人出身。
“是。”
“是厢军？”
“是。”
“哪个州府，谁人帐下？”冯汝炳厉声问道。
“墉州。”
“墉州？”冯汝炳冷哼了一声，“原来是邻居啊。”
武平关后面则是墉州，而墉州之后，就是故都阳城了。当时阳城危机之时，墉州守将却临阵脱逃，弃城而走。致使阳城沦陷，冯昴冯晁回救不及。
如今看到了墉州的逃兵，冯汝炳焉有好脸色？
不仅是冯汝炳，其他将军也一个个是横眉怒对，其中一名姓章的将军冷眉冷眼的说道：“当时墉州将领未战先怯，直接弃城而逃了。你也是其中逃跑之人吧？”
李卓平跪在大帐之中，无言以对。
“既然当了逃兵，为何还巴巴的来我们武平关。我们这里，可容不下逃跑的懦夫。”章将军怒气冲冲的骂道，“带着你手下的那些懦夫，滚吧。”
“一切罪在我，他们不是懦夫。”李卓平坚定的说道，“是我带他们离开墉州的。”
冯汝炳微微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此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没想到却如此有担当。他问道：“你为何带他们逃跑？”
“当时主将一走，军心涣散。项羌又来势汹汹，我们抵挡过，可是……”李卓平想起战场上的惨烈情况，眼眶微微有些红了，他哽咽道，“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们是听从我的命令，这才当了逃兵。”
“此次临阵脱逃的将领，都已受到当今圣上的处置。至于你，逃兵何罪，你应该知道。”
“死罪。”李卓平很清楚自己被抓的后果，但他依旧说道，“我只恳求将军，只杀我一人。其他人都是被迫从命，是无辜的。”
“你倒是很有担当，我可以不杀你的部下。”冯汝炳的语气终于不再冰冷，“至于你，念你是初犯，此刻又在战时，朝廷需要兵马。故而，死罪可免。”
“冯将军……”李卓平感激的抬头望向冯汝炳。
然而冯汝炳继续说道：“……活罪难逃。八十军棍，能熬过去再说吧。”
八十军棍，已算是死刑之下的重罚了。军棍不比寻常棍棒，身子弱的人，没打几下就能疼晕过去。八十军棍，能活着挨完，已经算是好汉了。
等士兵押着李卓平下去领罚后，冯晁忧心忡忡的问父亲：“冯将军，会不会罚的太重？”
“怎么，怕他熬不过去，死了没法和你弟弟交代？”冯汝炳问道。
“末将觉得，此人是可塑之才，若真死于棍棒之下，太过可惜。”
“若连八十棍都熬不过，算什么可塑之才？”冯汝炳站起来，环顾四周，对诸位道，“不过此事便到此为止，日后再也不许提‘逃兵’二字。”
“是。”帐中所有将军领命。大家都知道冯汝炳将军治军严明，有过则罚，有功必赏，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不过罚过之后，便不会重翻旧账，该重用时，照样重用。

当李卓平一身血污的被人抬回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小结巴抓着抬人的士兵，结结巴巴的问道：“怎怎怎么回事，谁谁谁敢打打打我大哥？”
“冯将军下的令，打了八十军棍。”抬他进来的士兵说道。
“为为为什……”
马岘嫌小结巴说话急死个人，推开他直接问士兵，“你们将军，因何事打我家大哥？”
“逃兵。”
马岘一愣，这个理由他们还真无法辩解。
秦绛追问道：“那，其他人如何处置？”
“冯将军未说。”
小结巴看着大哥昏迷不醒，急着对士兵说道：“请请先去找军军军医，给我大、大哥疗伤。”
“冯将军已经派人请了，待会就到。”士兵说道。
“多多多谢。”小结巴拱手道。
秦绛心道，打一棍子给一甜枣。冯将军治军，还真有一套啊。

军医很快背着药匣子来了，大家给军医让开位置，大部分人都出去等候，只留下了小结巴和马岘。军医是见惯了这类刑伤的，手脚利索的给李卓平上药。
秦绛在门外等了很久，终于看见马岘送军医出帐了。大家纷纷围上去询问伤情，军医摸着胡子道：“老夫还从未见过打了八十军棍还能活着的，他现在没事，只需安心静养，按时上药即可。”
“那大哥什么时候醒来？”
“已经醒了。”
“多谢军医。”众人纷纷道谢，随后又涌进了帐篷中。
秦绛被挤到了最后，远远站在门口，看大家对李卓平嘘寒问暖。李卓平趴在床上，头上微微出汗，脸色也有些苍白。他虚弱的笑了笑，安抚大家说自己没事。
“大哥，冯将军凭什么罚你？”
“冯将军已手下留情了。”李卓平解释道，“他只罚我一人，而且并未杀我。”
“大哥，让我们替你分担吧。”有人抹了抹眼泪，“大哥别什么事自己抗。”
“我是你们的大哥。”李卓平说道，“好了，这事过去了。现在你们可以安安心心待在军营，等上面分配。”
“我们只想和大哥在同一个营。”
“别闹。”李卓平骂道，“听从上面安排，是军人的职责。”
“李卓平！”突然，有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一看， 原来是冯晁。
“冯少将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冯晁说道，“刚刚在门口听到你们说话，若你不嫌弃，带着你的部下，来我前锋营如何？”
前锋营，冲锋陷阵在第一线，最是危险，也最为荣耀。
“好啊。”李卓平爽快的同意了。
“能和大哥在一起，我们去哪里都行。”马岘说道。
“对。”大伙附和道。
“好，待会一个个过来登记姓名籍贯年龄。”冯晁说道，“李卓平，之前你是什么军职？”
“校尉。”
“好，李校尉，你仍当你的校尉，带好你手下的兵。”

第四十五章 孤城遥望玉门关（二）
李卓平手下的兵，都去冯晁帐下报道了，帐中只剩下了小结巴和秦绛。秦绛现在很是迷茫，自己北上本来是想赎回哥哥的，根本没想到会参军。
李卓平看秦绛迟迟不去登记，疑惑道：“林绛，你不去？”
“我以前并非军人，我一介文人……我……”
“军中也有文职的，你不必多虑。”李卓平建议道，“不如先去登记姓名，留下来再说。”
“也好。”秦绛心想自己目前无处可去，而且答应冯晏在军营等他，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林林林绛，我和你你你一起去。”小结巴站起来，又对大哥道，“大哥，你先先休息，我去去就就回。”
“去吧去吧。”李卓平不耐烦的挥手道。
等到了冯晁军营中，李卓平手下还有一大帮人正在登记。小结巴带着秦绛排在队尾，慢慢等待着。
登记新兵名册的校尉面无表情的询问着姓名年龄等等问题，直到到了秦绛这里，校尉问了好几遍姓名，然而秦绛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并未作答。
“喂喂喂。”后面的小结巴捅了捅他，“问问问你话呢。”
“我……我叫……”秦绛又纠结了，思来想去，骗到这个地步已无法回头，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林绛。”
“原来不是聋子嘛。”校尉没好气的说道，“籍贯。”
“槐安县。”
“年龄。”
“十三。”
校尉写下信息，高声道：“下一个，姓名。”
“叫肖肖肖……”
“你叫肖小小？”校尉一脸疑惑。周围的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不不不不是。”小结巴急忙摆手。
“他叫小结巴。”其他人起哄道。
“胡胡胡说什么！”小结巴骂道，而后结结巴巴的说道，“肖肖肖云飞。”
“好吧。”校尉边写边摇头，“年龄。”
“十十十八。”
“籍贯。”
“临临清县。”
“好了好了，下一个。”校尉郁闷的快要疯了。

秦绛就这样，开始了兵营生活。他白天跟着大部队跑步习武，晚上和李大哥、小结巴和马岘等人，睡在一个大通铺上。等过来大半个月，冯晏也来了，抱着被子挤在了秦绛身边。
“你来了。”终于见到好兄弟，秦绛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冯晏假装抱怨道：“不是说给我留铺位吗，就这点位置啊。”
“冯少将说最近新兵增多，只好十个人挤一张大通铺了。”秦绛解释道，“不过你不是冯将军的儿子吗，也要从士兵开始？”
“是啊，我爹那人最古板了，根本不给我们走后门。我的二位哥哥，也是从小士兵慢慢爬上去的。”冯晏抱怨道，“哦，对了，我爹还说，在军营不能倚仗他的身份，更不能到处说自己是冯将军的儿子。”
“冯将军真是严于律己。”秦绛赞叹道。
“冯晏，你来了。”李卓平从帐外进来，他最近伤恢复差不多了，只是走路仍然一瘸一拐，故而冯晁免了他日常训练。
“来了。”冯晏见到李卓平，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李大哥，我回家后，光顾着伤心了，没来及和父亲说你们的情况。”
“没事，冯将军罚的算轻了。”李卓平说道，“你也要节哀顺变啊。”
“嗯。”冯晏点头，这些日子他一边疗伤，一边节哀，如今也渐渐看开了一些。
“你哥哥的丧事办妥了？”秦绛问道。
“办完了。父亲立了个衣冠冢在南山，也没有大办，只让亲朋好友过来祭拜一下。”冯晏说道。
秦绛心中微微有些伤感，青山有幸埋忠骨。冯家，一门忠烈！

军队里的日子，比太学读书苦多了。尤其是战时，无论新兵老兵，都要严格的训练，不给人适应的时间。
秦绛来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新兵加入。然而冯晁将军却对所有人说道：“军队里没有新兵老兵之分，所有人都要上战场。现在战争已经开始，我们没有时间了。”
于是他们的训练如同老兵一样，很多人体力不支。秦绛一介文人，每次跑步都落在了最后一名，和人对打也总是输，更别提骑马射箭了。
冯晁是个认真负责的将军。看了所有新兵的成绩后，不得不把弟弟叫了过来。
“你不错啊，样样第一。”冯晁笑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家后人。”对于冯晏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过你那个朋友，正好和你相反啊。”冯晁问道，“他不是李校尉的旧部吧。”
“你是说秦……勤恳恳的士兵林绛啊。”冯晏摸摸鼻子，还好老子反应的快，没说漏嘴。
“是啊，林绛几乎都排名倒数。”
“是吗。”冯晏心中一沉，秦绛几斤几两他还是有数的。
“他之前没练过武吧。”冯晁合上册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冯晏说道：“确实没练过，他父母双亡，独自一人，无依无靠的，只能从军了。二哥，你就收留他吧。”
“可以留在军营，然而前锋营末位淘汰，像他这样的，应被发配到火头营去。”
“啊，火头营？”冯晏一愣，那个火头营都是干粗活的，虽然不用上战场，但每天也很辛苦。
“哥，我这兄弟，他虽然练武不行，脑子却很好。你看，能不能找个文职，干些抄抄写写的活？”
“现在备战之时，军队兵力不足，文职都当武职用。”冯晁见弟弟苦着个脸，话锋一转道，“罢了，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你让他加紧训练。否则上了战场，不就是送死吗？”
“多谢二哥，我明白，我盯着他练习。”

冯晏回去之后，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在一天训练结束后，又拉着秦绛加练。秦绛一脸生无可恋，惊异道：“什么？还要练？算了吧，你让你二哥发配我去火头营吧。”
“你怎么如此胸无大志呢？”冯晏严肃的说道，“我们从军是为了什么？”
“为了……找我哥哥啊。”
冯晏差点晕倒，怎么不说什么保家卫国的话？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怎么接下去啊！
“咳，这个……想找你哥，你在火头营能找到吗？”冯晏强行将话题拐过来，“要找，得去项羌。去项羌，得上战场。想上战场，得留在前锋营。”
“好了好了，我练还不行吗？”秦绛不想辜负好友的好意。虽然他知道自己就算能上战场了，也不一定能活下去，更何况找到他哥呢？
“这就对了，来，我们先扎个马步。”
“扎马步？”秦绛疑惑道，“你不教我几招实用的？”
“这就是最实用的。你看其他人，虽然都是新兵，但人家是有底子的。你和他们对打，自然打不赢。”冯晏解释道，“现在你先从最基本学起，扎好马步，慢慢来。”
“怎么扎马步？”
冯晏一边示范，一边说道：“两腿分开，屈膝，像我这样，双拳紧握。”
秦绛跟着他练习，冯晏又细心的调整他的姿势，直到标准。
“对，就这样，坚持住。”
“坚持多久？”
“也就，一个时辰。”
“你说啥？”秦绛惊呆了。
“咳咳咳，当然了，你是第一次，不像我，一个时辰不在话下。”冯晏吹牛的毛病又来了。
秦绛只觉得两腿发抖，颤巍巍的问道：“那我第一次要多久？”
“看你体力了。”冯晏说罢，背过手转过身，默默在心里数数。
一、二、三……八、九、十。
刚数到十，只听身后“噗通”一声，秦绛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地上了。
冯晏不由哈哈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扶起了秦绛。

第四十六章 无人信高洁（一）
泰兴元年，在小皇帝赵瑞泽登基后不久后，项羌也发生了一场政变，大王子拓跋冿谋反，老可汗拓跋昊被杀，三王子拓跋冽为新的可汗。
随着项羌内部政局变动，南楚朝廷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霸主拓跋昊终于死了，项羌停止了对澜河以南的进攻。忧的是听闻黑岩部插手了此次政变，他们的大汗王摩藏达格和摩藏可敦联手，控制了项羌。然而摩藏达格，则是比拓跋昊更为凶残之人。
经过朝堂多日辩论之后，小皇帝终于决定与项羌议和。
泰兴元年，八月。南楚派使臣入草原，向项羌求和。
朝廷派出的主使的是赵氏旁系的一位王爷，陪同出使的是礼部的一些官员。使团途径武平关，在此小住两日，并要求冯将军派出一队精英，作为护卫。
“作为护卫，出使项羌？”秦绛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喜交加，他急忙对冯晏道，“我要去！”
“你要去？”冯晏一愣，“项羌人凶悍，谁知道会不会直接把使团给杀了？”
“我要去。”秦绛坚持道，“能够随使团进入草原，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啊。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比它更快的找到哥哥吗？”
“我知道你寻找哥哥心切，但你不能去。”冯晏拒绝，“首先你的条件，根本选不上好吗？”
秦绛想起来了，冯晁将军说过，要挑选武艺最好的二十名士兵，作为护卫。
“不如，我替你去吧。”冯晏自告奋勇，“以我的武艺，肯定能选中的。”
“可是，项羌危险，你父兄会同意吗？”
“你现在知道项羌危险了。”冯晏无奈的笑了笑，“放心，这又不是去打仗，我父亲会同意的。”
果然如冯晏所言，他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父兄。随他一起出使的，还有好几个前锋营的兄弟，李卓平和马岘也跟着一起去了。
秦绛站在武平关高大的城楼上，目送着冯晏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茫茫草原之中。

草原风光与中原的亭台楼阁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茫茫草原，一望无际。远处的山丘，连绵不绝。冯晏第一次出使草原，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沿着山丘一直向北走，便到了青云部的地盘，再往北就能看到一座城郭，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丹阳城了。
丹阳城就如同大楚的平城，是可汗所在的京都，有着十几万重兵把守。那城池约有十几米高，全用花岗岩砌成，灰蒙蒙的，却十分坚硬。茫茫天地间，丹阳城仿佛从天而降，突兀的矗立在草原中。
城楼上青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画着九朵祥云纹，这是拓跋家族的图腾，更是青云的标志。
“终于到了。”赵主使在马上走了半天，就已经快累的不成了，他高傲的指挥使团里的翻译，“陆子瑜，去传话，说大楚的使臣前来拜见新可汗。”
陆子瑜是一个清瘦文雅的青年，大约二十七八岁，他领命而去，和项羌守城将领交谈一二后，又返回来，再原地等待。
然而等了又等，却得来一个坏消息，项羌将大楚使团拒之门外。
“岂有此理。”赵主使气得想骂人，但又不敢对着项羌人发怒，只好将怒气转移，气呼呼的质问陆子瑜，“你有没有和他们说清楚，来的人是赵氏皇族？”
“说过了。”陆子瑜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赵主使莫要气坏身子，不如先在城外安营扎寨？”随行的官员提议道。
赵主使瞪了一眼丹阳城，憋着一口怨气，同意让使团在丹阳城外扎营。

项羌人的一个下马威，让赵主使气得火冒三丈。不是挑剔饭菜不合口，就是嫌弃茶水不好喝。其余人被训的面红耳赤，却不敢得罪这位皇亲贵胄。
说起来赵主使只不过是皇族旁系的人，以前根本不会受到朝廷重用。要不是大楚经历此劫，住在京城的皇子皇孙都被杀尽，他也不可能有机会担此重任，出使项羌。
“这位赵主使，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真不是朝廷为什么要派这种人过来。”冯晏也不是没见过皇家的人，那六皇子文文静静，谦逊有礼。哪像这位爷，光会使唤人，作威作福。
“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要不是朝廷无人可派，谁看得上他？”李卓平虽然没在京城待过，但猜也猜到了。恐怕京中，那些赵氏的王爷侯爷都不愿意出使。这位赵主使也可怜，不过是被赶鸭子上架罢了。
“我觉得，这次议和恐怕没戏。”冯晏悲观的说道。
“我也这样认为。”李卓平附和道，“不知道要给项羌多少金银财宝，割让多少城池了。”
冯晏摇摇头，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对李卓平道：“李大哥，你会项羌话吗？”
“不会啊。”李卓平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找上次说的那个人，可是我路上问过项羌牧民，他们都听不懂我们中原的话。”冯晏一摊手，“无法交流，这怎么找人啊？”
“哦。”李卓平想起来了，上次抓冯晏时，他们好像在问过一个姓秦的，和姓徐的人。
“我估计使团的人都不会，除了那位翻译吧。”李卓平提议道，“不如，你去找他？”
“陆大人啊。”冯晏想了想，“那我试一试吧。”


冯晏从第二天起，就开始观察那个陆大人，想寻个机会搭个讪，能认识一下。可是那位大人似乎很繁忙，不仅要去丹阳城和将士沟通，还要回来给赵主使端茶送水。冯晏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个赵主使也太会使唤人了吧，还要官员伺候？
赵主使放下马奶茶，怒气冲冲的对陆子瑜喊道：“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你到底有没有去说，他们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进去？”
“下官无能。”陆子瑜回禀道，“是项羌的摩藏大汗王，拒绝见大楚使团。”
“为什么？他们以为他们是……”赵主使话说一半，咽下对项羌不敬之语，突然转移对象，“都怪你，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下官有一计，不如我们给摩藏可敦送上厚礼，下官曾出使过项羌，听闻可敦喜爱珠宝。”
“可敦？可敦说话有用吗？”赵主使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找可汗呢？”
“可汗年幼，现在都是可敦和摩藏大汗王作主。”
“那就依你说的办吧。”赵主使勉强同意了。
陆子瑜的方法果然是有效的，没过两天，摩藏可敦下令放使团进城。
赵主使笑眯眯的听完这个消息，等项羌传令的人走后，赵主使撇了撇嘴，不屑道：“陆子瑜，有此好主意干嘛不早说，我们也不至于耗在这里这么久。”
陆子瑜谦虚道：“下官也是才想出来的。”
“罢了，之前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赵主使说道，“明日议和，你给我好好的翻译，别丢我的脸。”
“是。”陆子瑜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