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望，夜凉如水。
梦境中,粉红身影慢慢靠近,粉唇轻轻吻上冰凉的唇畔.银发紫袍男人兀自驻立,眼神亦如唇般冰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粉红身影后退几步，望着对方，眼泪婆娑，摇头哽咽道：
“你为何要对我如此狠心”
“我对谁都如此” 那人说话时波澜不惊，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知道，方才你爹来找我作甚么？你爹来求我，让我娶你”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额间凤羽花皱成川字：“我爹，求你娶我？”
“不错”
“我爹求你，你都不愿意娶我？”
“不错”
“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我爹他从未求过人”女子泪眼望向对方，“从来都没有”，垂首摇头“我不该这样，我不该给青丘丢人，是我一直在给青丘丢人，我不该纠缠…”痛哭失声，转身，一缕桃香远。
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喊不出来，她睁大双眸，泪花像水晶凝结着。
仿若隔世，一梦三万年。


自三万年前飞升上仙以来，这个梦境，总会在月圆之夜萦绕在她脑海。梦里女子面目模糊，但那肝肠寸断，伤情欲绝，连她这个旁人看了，也为之神伤。

二．
所为伊人，在水一方。
眼前的伊人，让他惦念了三万年。


伊人回眸，“你是何人？”着一袭白衣委地，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忘情咒会令人完全忘记所爱之人，无论曾经如何同生共死，誓约相守，与之有关的记忆完全被抹去。如今东华帝君之于白凤九，只不过初见之陌生人。
“东华帝君。”东华望着她额间栩栩如生的凤羽花，黑眸流光溢彩。
凤九愣了一瞬，疑惑道：“东华帝君？你是东华帝君？”
那人淡淡地反问：“怎么？不像吗？”
凤九实在没忍住，哑然道：“不像，我曾在折颜的藏书里看过你的画像，真的不像。”
话说凤九初见折颜藏书里的东华紫府少阳君，身着紫袍，三千发丝五彩六色，浓眉黝黑如炭，满面胡须，手执一把大扫帚！震惊之情无以言表，果然是做过天地共主的人，形象特异，独树一格。

而眼前这位，一袭紫衫清贵高华，皓皓银发似青丘冻雪的青年，颇有神仙味的神仙，两者相差可谓十万八千里。
福身施礼：“青丘白凤九，见过东华帝君。”
“免礼。”


自擎苍大战之后，四海八荒已三万年无战事。不知这昔日的天地共主来这若水河畔所为何事。
再次福身施礼“如无旁的事，晚辈就不打扰帝君清静了，先行告退。”说完略顿了顿，而后垂了眼退后几步，转身欲离去。俨然是一个礼数周全的小辈。
晚辈二字，听得东华微微挑眉。“本君确是有事，要劳烦女君”。

三．忘情咒 （上）


三万年前，凤九先是自断狐尾，后又在若水河畔为东华帝君挡了擎苍一击，自此便落下心疾。
登基之后，勤于政务，精进修为，更是让本就飘摇的身子雪上加霜。


擎苍大战后三百年。
青丘白止帝君一家子齐聚在东荒狐狸洞，皆因三日前迷谷传书：凤九修炼出关时呕血晕厥！
折颜费了三日三夜的功夫，才将凤九的气息稳定。如今也只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白家人个个忧心忡忡，凤九的母亲在一旁不停拭泪。
“好了，你们一个个不要这么丧气，凤九那小丫头得的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折颜安慰道。
白浅道：“老凤凰，小九她到底怎么了？”
“心疾”折颜接过迷谷奉上的茶。“心疾？”白真上前一步，“难道是上次断尾没有好利索？”
“还是真真聪明”折颜点头，“断尾之后，没有好生将养着，又跑去给东华挡了一掌，这三百年来，不眠不休，忧思不断，哎，这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那可有医治之法？”白奕问。
“有，心病还需心药医” 折颜喝了口茶续道：“这所有事的起因，皆自一个情字，我这有一瓶忘情咒，吃下会令人完全忘记所爱之人，无论曾经如何同生共死，誓约相守，与之有关的记忆完全被抹去。情断后心疾自能痊愈。”
“左不过是一场孽缘，忘干净了倒也好。那就即刻给凤九施咒吧！”白奕果断地说。
折颜放下茶杯：“你莫急，我还没说完呢。制忘情咒者乃千年奇才，以八仙石，孔雀胆，毒龙沙喂养傀儡虫，待其长成后晒干制粉，合以鲜血成土状。种入忘忧花种，育花至花初盛放，取汁放入雪魄冰心，药成。这药需有一副药引，所爱之人的心头血。”
众人面面相觑。
“如今这般田地，我看还是由我去一趟太晨宫吧，此事宜早不宜晚。”折颜起身向洞外步去。

四．忘情咒 （下）


一十三天太晨宫，菩提往生和佛铃花绕着宫墙盛开。东华帝君正坐在书房批注佛经。


“上神请坐，不知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折颜开门见山地说：“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凤九那丫头。她思虑烦多，劳成心疾。如今虽有药可医，然独缺一味药引。”
“什么？”东华闻说凤九成疾，心中一痛，思虑烦多，劳成心疾，九儿，是我对不起你。
“东华帝君的心头血”
“好” 东华道。
“你不问问，这心头血引的是什么药？”折颜挑眉，“你可知，那忘情咒乃上古奇人所制，服用之人忘情弃爱，四海八荒无人能解。”
“她安好即可”东华目光平静，深不见底。九儿，除了相爱相守，只要你需要，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但求你一世平安。

五．
“本君确是有一事，要劳烦女君”
“帝君折煞晚辈了，劳烦二字实不敢当，帝君有何吩咐，还请示下。”凤九又是一番作揖，恪尽一个礼数周全的晚辈的本分。只是说完这番话，后脖子顿觉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东华帝君上前时的步伐杀气腾腾。眉微微一皱，抬眸探究，正对上东华帝君的目光如炬。四目对视，东华帝君挑眉狞笑问道：“本帝君很老么？”


“额…？”凤九一脸茫然：帝君老不老暂且不说，毕竟四十万的年岁摆在那。只是他为何会这般问我？灵光一闪，原来老人家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年纪大啊。凤九念起折颜那老凤凰，坚决认为自己其实很是年轻，谁敢在称呼上把他叫老了，他就能把谁记恨个千千万万年。待明白过来时直冒冷汗，完了，帝君这是怒了。可细想之下，她也没把帝君叫老呢。这位昔日的天地共主，年纪也近四十万岁了，不才区区在下刚七万岁，对着他自称晚辈已是略有逾矩了。凤九心里正百转千回。


东华帝君垂头凝视凤九，弯弯的柳眉微微皱起，一双明眸清凉如水，秀挺的鼻子，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双唇，如花般的脸晶莹如玉，额间的凤羽花栩栩如生，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淡淡桃花香，心中一动，我的九儿。
“本帝君的随侍近日下凡历劫，今日起，便由你来暂代此职罢。”
什。。什么？凤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刚说什么？”实在是过于震惊，她连帝君的尊称都忘了。
“怎么？女君有异议？”东华帝君道。
人不能没有畏惧，可是眼前这位昔日掌律法，定生死的天地共主就没有，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谁也惹不起他，凤九只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没。。凤九不敢，能随侍帝君历练，实在是三生有幸，凤九定当尽心尽责。”
“嗯，如此甚好”淡淡的声音。

六.
十里桃林。
白真一拍桌子，震得棋子一跳：“不行，小九你不能去！”
“四叔，那可是东华帝君，你说不去就不去呀？我一个小仙可得罪不起他”凤九委屈说道。
白真皱着眉：“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东华帝君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别又让他诓了去。。。”话说到一半,生生打住，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四叔，你说东华帝君诓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凤九疑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东华帝君在九重天有那么多人侍候着，不缺你一个。”白真赶忙打圆场。


“还就缺了她一个”
折颜瞄了白真一眼，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继续道：“东华是什么人，昔日的天地共主，难道提一个小仙做随侍都不能吗？再说，小九年纪也不小了，这数万年一直待在青丘，虽说修为精进不少，但还是少些历练。我看啊，趁此次机会，正好同东华学习历练一番。”
白真还想说些什么，折颜抬手示意：“你稍安勿躁，我看此事也需告知你二哥，让他作决定。”
“小九，你先在桃林住一晚，待我传书给你爹，听听他的意思。哦对了，我和真真许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今晚要好好准备一下。”
“嗯，那我先去买菜了”凤九一点头。


“你为何赞许凤九去太晨宫，你难道忘了那。。”白真责怪道。
“没忘，只是我最近观天象有异，凤九不日或有一大劫数，历劫期间，让她待在东华身边，未尝不是好事。依我看，那东华算出了什么，才会再来寻凤九。三万年了，他之前一直未现身不是吗？”折颜如此解释一番，白真方知来龙去脉。
“那得即刻告知二哥才行。”
“嗯。”

七．
一十三天太晨宫。
菩提往生开出了紫色的宫墙，入得门来，庭院里佛铃花满树，雪白的花瓣如雪飘飞，缱绻落下，幽清绝艳。凤九以为太晨宫里会如传说一般冷清，却不想是如此一番景致。这位只适合挂在画像上的神仙，品味着实不俗。

东华慵懒地斜倚在榻上，眼神深邃地望着从宫门外款款走来的伊人。恍惚中，似乎见一穿着红色喜服的美人款款步出，轻启樱唇唤自己一声：陛下。九儿，我已经在此等待许久了。


“青丘白凤九，参见帝君”凤九步入殿内，作揖一拜。只见凤九白色素裙裹身，外披浅褐色纱衣，三千青丝仅用一条白色的发带绾起，额间一朵凤羽花，眉如秋水，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只是那清雅，淡漠，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还有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清冷，把她隔绝于尘世之外。东华面无波澜，只是颤抖的指间泄露了他的情绪。

“凤九自幼甚少出青丘，今有幸得帝君抬爱，命凤九摄行九重天司命星君之职，然不知所以为之，若行之有所差池，还望帝君薄罚。”凤九自以为聪明，先把责任归属讲清楚，是东华帝君叫她这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来代事的，有什么差错也不能算她一人头上。

东华先扬手示意凤九平身,而后缓缓的立起身来，慢慢走到凤九身边，看着她,轻笑道：“女君放心，本帝君从来是赏罚分明。”
凤九微怔，很快垂首道：“是…”这东华帝君果真不好惹。

八．
司命星君是东华帝君座下掌管凡人气运的神仙。
凤九看着眼前的命簿，怎能以叹服不已来称之。依凤九看，男女之间的情缘，相遇相知喜结连理，繁衍子息，故事结束，哪那么多弯弯绕绕。可眼前这段命簿，经过司命神来一笔，一对有情人，家世悬殊，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是贫穷书生，相遇相知也必是排除种种阻难，喜结连理之前还会差一点被棒打鸳鸯，须得金榜题名时，方得圆满姻缘，而后(下略数万字)…
凤九一边赞叹司命乃非常敬业的神仙，每一次都好好安排凡人的气运，一边为自己抹冷汗。自己看戏本还行，编一两个小故事也尚可，只是这凡人运簿何止千千万，凤九感觉自己已经寸步难行了。


其实凤九并不知,九重天对司命的评价，司命其人，虽地位比东华帝君低了不知多少，却也有幸同东华帝君并称为九重天上会移动的两部全书。只不过，东华帝君是一部会移动的法典，他是会移动的八卦全书，以熟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祖宗三代的秘辛著称。如此八卦之仙自然很会编故事，而且编得辗转反侧，峰回路转，天衣无缝! 而且！还笼络了一班好八卦之仙为文官,专门为他谱命格本子打下手。


话说入得太晨宫这二日，除了晨早请安，东华帝君都未现身，也未拔给凤九其他差事。凤九一直就待在司命的书房里谱命格本子。正写到举步维艰，词穷之际，打下手的文官，呈上来了新修的故事本，摞着高过了凤九的个头！
“女君，这是臣等拟的凡人命格素本，请您过目。”凤九觉得眼前这位仙官的声音，宛如天籁。
大喜过望道：“仙君快请起，仙君可真乃及时雨也。凤九感激涕零。”
一番话吓得那文官不轻：“女君恕罪，司命星君下凡前，已嘱咐臣等多备些素本以供女君参考。只是颇费了些时日,让女君久候,臣等万死…”先是有司命的叮嘱,帝君昨日又着人来催，是以这班打下手的不眠不休，赶制出了近二百年的凡人命格的素本。
“仙君误会了,我并非此意,我是真心感谢仙君的,快快请起。”凤九听得云里雾里，赶紧上前扶那仙官。
那文官当即一个激灵，马上利索地自己站直了身，还略退了一小步。这八卦之仙的虚名也不是白当的，当年的青丘小殿下与东华帝君曾有过一段情，虽无疾而终，然事隔三万年，这位女君再次出现在太晨宫，事情绝不简单。

九
晨起问安。
东华帝君依旧是慵懒地单手倚在榻上，斜看着面前焚烧的香炉上空袅袅升起的薄烟。
待凤九行毕礼，他抬眼望她，微勾唇角,眸子中化过一丝玩味：“本帝君听闻女君这两日闭日不出,废寝忘食，可把那凡人的命格簿子编纂妥当了？”
凤九闻言直想抬手抹冷汗，作揖道：“回帝君，说来惭愧，以小仙的绵薄之力，实在无法成事，幸有司命星君座下文官们的鼎力相助，近一甲子的运簿已编纂成册，不知帝君欲过目否？”
“嗯，如此甚好，余下的待司命归位后再续不迟。”东华帝君执起茶杯，“你先备着，明日随本君去一趟尧光山。”
凤九垂首应是。


尧光山原是魔族大公主炎之魔君离朱的封地，离朱去世数万年，有一子琰晔，称为炎魔少君，继承了他母君的辟火珠，那辟火珠是用上古神兽䑏疏的角打磨而成，可辟五火。众神均不知他的父君是谁，有人说是水神玄冥。可是自古水火不相容，大家并不相信。


九霄之上，祥云掩拥，两位神仙御风而行，向着南山方向而去。凤九衣袂飘飘，静静地看着远处十里云海翻腾。身旁的东华帝君一袭宽大轻逸的紫色衣袍，银发如飞瀑，立于云巅 ，垂眼任脚下的尘世滚滚，微抿的薄唇不带一丝情感。几缕银发随风飘舞，带着淡淡的白檀香，划过凤九白皙的脸庞，好似温柔的双手抚摸着她。凤九美目微转，怔了怔想起什么似的,垂首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
东华的眼角余光闪烁，广袖一挥揽过凤九，勾起唇角俯视她：“你这是要跳下云头去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把她从怀中转到自己的左边站定。而后继续负手伫立，眸光一直直视着前方，转瞬即逝的笑容像是天地间最魅惑人心的画

凤九魔怔了，脑里一片混沌，东华帝君刚才作了什么？

十
两位神仙踏着清风缓缓从天而降。

坐落在丛林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无繇宫，悬灯结彩。宫门口青龙位有一座新修的祭台，看来炎魔少君不日便要即位了。
凤九心生疑惑，世人皆知东华帝君向来是不问俗事，不赴宴会的主儿，今日却一反常态，真令人百思不解。

东华帝君和凤九被迎进无繇宫的大殿，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花蕊细腻可辨，行走其上，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如此奢靡，如此穷工极丽，凤九倒还是第一次见呢。想来自己的狐狸洞，可着实寒碜了些。

凤九打量那大殿上坐得风流倜傥的琰晔少君，一头红发披散,几缕发丝垂下来安静地贴在脸上,面容胜雪，唇若丹霞，妖异的双眼勾魂夺魄。大红的袍子,金丝滚边,袍子微微敞开,可以看到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细腻的皮肤,美的如此妖气,却笑得异常妖媚. 这活脱脱一妖孽转世！

“不知东华帝君和这位…公子前来，有失远迎。”妖孽琰晔一双妖异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盯着凤九。
东华帝君抬眼瞧了瞧琰晔 ：“这位是青丘东荒女君白凤九，本帝君座下代司命”,顿了顿，转过眸子看着凤九道:“凤九，这位便是本君昔日座下大将玄冥的独子琰晔。”
东华帝君何许人也，一句话把凤九的辈分抬高了不少，足够把炎魔少君踩在了脚底下。
凤九忍着笑，略施礼道：“凤九见过少君，素闻少君年少有为，颇有乃父风范。”说完自己都觉得脸一红，想那琰晔少君的阶品原和凤九相当，年纪却长了凤九三四万岁，这样就给她占了便宜去，凤九都有点不好意思。
东华帝君的眼底一派孺子可教的赞许笑意,他的九儿涮起人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琰晔原不是省油的灯：“长姐听得东华帝君将大驾光临，前几日便在我这无繇宫住下，静候故人呢。”
“快请长公主，就说东华帝君到了”抬手吩咐侍者，妖孽笑得媚眼如丝。

凤九感觉这里头肯定有不少八卦，不禁竖起两只狐狸耳朵，准备看好戏。

十一
魔族长公主姬蘅，人称花之艳，生得沉鱼落雁，花容月貎，虽为魔族女子，却具淑女之德。
帝君座下猛将孟昊之女，孟昊死前将她托付给东华，跟在帝君身边，渐渐喜欢上东华帝君。
姬蘅同母之兄赤之魔君煦旸，有感妹妹思君如斯，数次向东华帝君提亲，均遭拒。
当然，这些是凤九后来在司命的八卦全书，嗯，溯世书里看来的。

彼时，正坐在大殿里喝茶的凤九眼前一亮，只见那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姬蘅公主白衣白裙，娉娉袅袅，款款步来，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凌虚髻，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个魔族公主，长得如此出尘,恍若神妃仙子，凤九不禁看得呆了。

姬蘅低眉，恭敬的地向着东华帝君和凤九行了个万福礼，声音如黄莺出谷，使人陶醉：“奴见过老师。”
东华淡淡地回应：“嗯。”
“仙使有礼了。”姬蘅缓缓的起身，向凤九微一颌首道。
凤九拱手还礼：“姬蘅公主有礼。”
姬蘅伸出纤纤素手，从旁边侍者奉上的漆木托盘里，取过一个茶盏，款款地奉至东华面前，恭恭敬敬道：“老师一向爱用黑釉盏，显得茶色浓碧些，这是奴新煮的雨前松萝，请老师赏用。”
东华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点点头：“这茶倒是不错。”
东华放下茶盏，淡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身子可还好？”
“多谢老师挂念，奴的身子已大好，”姬蘅的脸色如桃花般娇美艳丽。

凤九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感叹，这姬蘅公主不止貌美如花，品味如此高雅，而且还晓得东华帝君煮茶时喜用黑釉盏。看那东华帝君的反应，两人的关系自是不一般。仙界都传东华帝君一直生活在三清幻境的菩提净土，虽有群芳倾心，却从不沾染半点红尘，身边有这么一位出尘的人儿，眼里自然是容不下其他沙子的。
思绪一转,凤九心头大震,倒抽一口冷气,帝君他老人家也会动凡心?帝君他老人家动凡心还让自己撞见?今天真是撞了大运!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拍又一拍,为了掩饰自己差点掉下来的下巴, 凤九脸上装作一派风平浪静,低头喝茶。

十二
晚膳过后不久，姬蘅公主亲自捧着一盘糕点及茶具，娉娉袅袅，进了东华帝君的书房。

白日里，那不省油的灯琰晔原是安排东华住在姬蘅公主的西偏殿同一个院子，美其名曰，尽地主之谊，且那姬蘅公主过往曾跟在东华身边，服侍一向周到。另外安排凤九住东厢房。想来东华帝君也是用心良苦，为免姬蘅公主清白之名有碍，坚持带着她这个代司命住进了东厢。

凤九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两口子是要避开旁人单独相会,嗯,闲杂人等自然是要回避的,她可是很识趣的呢!
左右无事，凤九打算着出宫去溜达一圈，听说这尧光山的景色甚奇，南坡遍布玉石，北坡遍布黄金，难怪无繇宫那般奢靡。

入眼的,却不想是一派如画景色。此时春色正浓，绿荫染遍山林，交错伸展树枝和颤动的叶子织成不整的穹门和碧绿的云。暮色里，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
凤九站在悬崖之边，风袖飘飘，一身清冷，深邃的眼眸里泛着幽幽光华，长长卷卷的睫毛冷凝寒霜。心中默念净心诀，恬淡虚无，真气从之，心定神宁，才能够生智慧、生妙有。自三万年前承继君位，飞升上仙以来，凤九时时不忘自己的身份，刻苦精进，悟道修炼，修为已然有很大提升。

天色迅速的暗了下来，凤九勉强地辨认着回去的路，但是好像四周的树木都是一样的，本来就没有方向感的她已经有些分不清哪里是回去的路了！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这位刚才还心如止水，宝相庄严的上仙，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自己迷路了！正抚额时,有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我道是何人，原来是东华帝君身边的美娇娥”,琰晔单手支在树干上，侧身望着凤九的方向:“小美人，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徘徊？过门都是客，理应让本君来作陪才是。”

凤九抬眼一瞥，不远处，琰晔懒洋洋的斜躺在树干上，一袭红色锦袍垂地,火红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眯起妖媚的丹凤眼，正与她隔空对视。凤九觉得琰晔此时出现在这里未免有些巧合,而且此人看起来很是轻佻,只是与其在这魔族的山林里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荡, 不如求他带自己出去。认清事实的凤九拱手平静道：“实不相瞒，我迷路了，不知少君可否为凤九引路。”

“哦？”琰晔脸上闪过一丝玩味，施法移身到凤九面前，如青葱的手指勾起凤九尖尖的下巴：“引路可以，美人你拿什么谢我呢？”
凤九抬袖一挡，淡淡地笑道：“少君方才说过门都是客，怎地如此举手之劳也要计较么。”
“本君最喜与美人计较。”琰晔趁势拉住凤九的手臂带往怀中，凑上前去，闻她的发香，淡淡的，桃花的味道。倾身与凤九对视，眼中闪过媚术，本以为能唬一唬她，却不想凤九眼底依旧一片坦然。忘情咒已经断了凤九的情根，是以她对情爱不会有任何感觉，自然对琰晔的挑逗无动于衷。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反应，琰晔眉头一挑，眼神中玩味更重，双手扶住她的腰肢，看着那微抿的粉唇,慢慢俯身下去,作势欲吻。
一道白光闪过，琰晔大震，捂住胸口连连退到几丈远，嘴角仍是妩媚一笑。九念及他是东华昔日爱将的独子，只用了三成功力而已，却也很凌厉。“少君，还请自重。”

“美人如此不解风情，真叫本君心伤，本君要去找美人抚慰才行，就此别过。”说完人就不见了。凤九苦笑，当日启程赴太晨宫时，迷谷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迷谷树枝指路来着。凤九豪气地一口回拒了，在天宫能迷什么路，想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唯一能给自己引路的，也被打跑了，凤九心想就地静心打座，待天明再寻出路。帝君现正与姬蘅相会，定不会有甚差事吩咐于她，只要明日晨起问安时，能及时赶回无繇宫便是。思及此，凤九抬手设下了结界，盘腿而坐,进入了修定状态。

阴影里闪过红色的衣角，琰晔捂住胸口望着结界里的人，心里颇有些惊讶，没想到凤九的修为比上仙还高出不少。

“本帝君的人，你以后还是离远一些的好。”身旁凉凉的声音，琰晔见那紫袍皓首神君头也不回地向结界方向步去。事实上，东华刚才想一掌要了琰晔的小命。
抬头见来人是东华帝君：“帝君?”她想说的是，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正同姬蘅公主幽会么？
东华瞪了她一眼，一句话没有，半晌无语，看得她心里发毛。
良久，才听得他一声“走罢”，便转身往山林去了。凤九赶忙跟随。

十三
凤九总觉得自己沉睡的时候有人一直沉默的看着自己，以一种很复杂的情绪看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很想睁眼去看个究竟,却始终无力睁开眼。
广袖一挥施了个昏睡诀，几不可闻的一叹，紫衣白发的身影坐在一方榻边，眼神无限柔情地胶着在沉睡的容颜上。白皙修长的手抚上额间栩栩如生的凤羽花，手背贴在粉颊温柔地，轻拂熟睡的的伊人。
脸上如鹅羽一般轻柔的触感，让凤九心中温暖如春，下意识地握住东华骨节分明，修长的手，
小脸略偏，微微地蹭了蹭。东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触碰了一下，眼神如水，定定地凝视如花容颜，许久,方才起身离去,空气中留下一丝微微的白檀香。

翌日,东华帝君同凤九示下，作为一个负责的随侍就该待在他老人家身边十步以内，没有他老人家的首肯不可随意离开。所以此刻，凤九正伫立在红莲池边的一处凉亭，看帝君老人家自己跟自己下棋。香炉生起轻烟渺渺，此间浮生，恬淡如诗。

池子对面的月亮门里，款款而来的是那白衣白裙的花之艳姬蘅公主。凤九瞧着那花容月貌的美人，脸上笑盈盈地，令人如沐春风，是个可意的人儿。再转头瞟了一眼正在专注棋局的东华，皓首俊颜，嗯，凤九打心里觉得眼前二人甚是般配，不禁满意地微微点头，笑了一下。
东华福至心灵地抬眸瞥了她一眼，看见她那意味深长的一笑，挑了挑眉：“嗯？”
被抓个正着的凤九摸了摸鼻子，作揖道：“帝君，姬蘅公主来了，小仙先行告退。”
东华看着她片晌，“不必了。”这个九儿心里在想什么了。

谈话间姬蘅已来到两人眼前，恭敬的地行了个万福礼，声音如莺歌：“老师昨晚睡得可好？
奴见老师独自一人在下棋，可否允奴相陪，奴的棋艺不精，老师勿要见怪。”

凤九从小最擅长两件事，打架和厨艺。即便这三万年前，连少时最头疼的佛理，也开始修得头头是道，颇有见解。琴棋书画对她来说，却是可免则免，唯实提不起什么兴趣来。所以凤九是真心欣赏姬蘅的，才貌出众，善解人意，放眼这四海八荒，也就她姑姑白浅可以压她一头了。
风轻轻吹拂，云慢慢飘游，日光正好，自己不便打扰二人相会，正要作揖告退。

东华淡淡的说：“琰晔不日就要行册封礼，繁礼琐事，你作为长姐须多照抚着。我这左右无事，就不用再过来问安了，先退下吧。”送客的意思那么明显，连凤九都是一愣，这帝君唱的是哪一出？再瞟了一眼姬蘅公主，脸色已经由嫣红转成白纸。眼里仿佛下一刻就要透出几滴泪珠的迷失眼神，我见犹怜。

魔族自魔尊少绾沉睡后一分为七，由七位魔君共同执掌，琰晔的母亲炎之魔君离朱是魔族大公主，魔族首领庆姜的长女，另外六位魔君是玄之魔君聂寅初，青之魔君燕池悟，赤之魔君煦旸，紫之魔君宁槿，黎之魔君息同，苍之魔君拂熙。

三日后，炎之魔君的册封大典，这是当之无愧的魔族盛事。

无繇宫外的祭坛上，不但六位魔君齐聚，群魔林立，就连昔日天地共主东华紫府少阳君也莅临道贺，排场真是不小。
燕草碧丝，花暖烟云，春风十里，钟鸣九响。一位身穿白色长袍容貌清秀的少年，脚步沉稳步上祭台，动静之间彰显其非凡修为，这便是魔族大祭司仲尹，旁边随行的是魔尊少绾的侍从，魔族中资历最深的大长老奉行。琰晔身着赤色金边长袍，显得华美之极，缓缓走上前，从大祭司手中接过符节，向天地参拜，“启告天地，琰晔继炎魔之位，愿魔尊长佑我族，繁盛永昌。”

凤九觉得妖孽的琰晔严肃起来还是挺有派头的，再细细打量了其余六位魔君，都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长得一个比一个妖孽。魔族的男子生得比女人还美，难怪姬蘅公主会喜欢东华帝君，试问哪个女子会找个夫君比自己长得还漂亮，带出去也忒没有面子了。
嗯?不对，其中一个唇红齿白长得最俊，穿蓝袍的魔君瞪着她们这边，怎么一副横眉竖眼，杀气腾腾的样子？顺着那杀气腾腾的视线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尊神，凤九很确定这俩人一定有什么过节。
偷瞥东华帝君的眼神再一次被他抓个正着，只见尊神眉头一挑，低眸看向她，询问的眼神甚是明显“嗯？”凤九胆怯地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低下了头，并未看到东华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蓝袍魔君自然是把刚才两人的眼神互动看在眼里，再瞧了瞧姬蘅伤情地凝望东华的眼神，一时气得牙痒痒，双眼能喷出火来，你奶奶个熊的冰块脸！竟然在大庭广众同一个小白脸眉目传情，伤姬蘅的心，老子跟你没完！

十五
月朗星疏。
无繇宫筵宴已毕，酒阑人散各自归营。东华和凤九刚走出南山地界，就被拦住了。
“冰块脸！给老子站住！”来人便是怒火冲天的蓝袍魔君，宴中,侍女告诉凤九，此人是青之魔君燕悟池。
“不知魔君前来，所为何事？”凤九见那东华帝君并不理会燕悟池，连忙打圆场。
“还不是因为姬衡！”燕悟池气势汹汹地几步跨到凤九面前，义愤填膺之下一张脸更显娇俏可人，“冰块脸那厮明明已有了相好的，还要同老子抢女人，实在可恨！”

这句话的意思有些绕，凤九愣住，过了好一会，灵光一闪明白了:原来这青之魔君爱慕姬蘅公主，姬蘅却属意东华帝君，而东华帝君还另有个相好的。凤九只感觉背脊一阵凉风掠过，心猛地就提到了嗓子眼：天啊，我这个代司命竟然发现了东华帝君如此天大的秘密!知道的太多会不会被灭口呢?

于是凤九装作一副风太大，我没听清的样子，若无其事道：“方才魔君约莫提到姬蘅公主来着，想来是与帝君有些事要谈，小仙不便打扰，先行告退则个。”说完一溜烟，遁了。

那日，凤九逃也似的回到太晨宫。在司命书房里喝了口茶，惊魂甫定的她瞄见了楠木书案下有一副古旧的卷轴。徐徐展开卷轴，最先入眼的就是三个字“溯世书”。纸张有些破旧，有些模糊，可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似乎都记载着一些人的秘辛!
原来父神当年曾办过名曰“水沼泽”的学堂，自家爷爷奶奶和折颜那老凤凰，墨渊上神，魔尊少绾，东华帝君，还有瑶光上神她们，竟是同窗！
原来姑姑的师傅墨渊上神，竟是魔族始祖女神少绾的心上人，两人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窗外，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微风拂过，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白檀香。
凤九两眼里弥漫着好奇的光泽，以她刨根问底的个性，这溯世书是绝计要看完的，只是作为一个颇有修为的上仙，揭人秘辛似乎不太厚道。好吧，其实是因为此书太过卷帙浩繁，俗称八卦太多了，简直是鸿篇巨著，凤九觉得自己一口气看完是没有可能的，于是打算收起来慢慢潜心钻研。然后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亏心啊，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我只看不说总可以了吧。尔后起身，回自己寝殿去了。

十六
又是几日一晃而过，凤九不经意路过书房，却听到无事过来坐坐的连宋君同东华帝君聊起她。她并不是故意偷听，只因双手捧着物件，着实不便捂耳朵，半掩的房门后几句闲话已经飘进她的耳中。

先是连宋：“你让青丘白家的那位再入太晨宫，是怎么想的？”

再是东华帝君：“我只是让她来暂代司命一些时日。”

再是连宋：“你这是诓我罢，司命虽下凡历劫了，他座下也有不少得力的文官撑着，用得着让她来作这差事吗？”

再是东华帝君：“不然呢？。”

连宋默了一默：“……你高兴就好。”

一番谈话到此为止，房门外，凤九也确有些疑惑的。当日四叔说怕帝君再诓她，今日连宋说她是“再入太晨宫”，莫非从前这太晨宫与她有过何渊缘不成。她甩了甩头，觉得自己一个青丘女君，和九重天的上古神衹也不过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无论如何，还是尽责本份就好，其余有的没的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思及此，凤九加快了脚步，把宫匠新塑的陶胚送往小花园以备帝君烧制之用。东华帝君虽身份尊贵，却也很勤劳能干的，整个太晨宫里燃的香都是他亲手调的，喝的茶是他亲手种的，连平日用的一些茶具酒具都是他亲手烧制的，宫中的许多屏风也是他亲手绘的。

十七
作为一个几乎历尽劫数的神仙，东华帝君拥有的好像只有无尽的岁月，他也只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活着，万载不变的长生。因此，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地将手上已经十分美好的事物，做得更加的锦上添花，譬如眼前，他正神情专注地在一个素烧坯上第108次施釉。听说他也可以不远万里跑去五荒之外的白水山寻香料。她刚经过的那白檀木六角亭，也是他老人家一手栽种出的参天白檀，亲手伐木和搭建起来的。他老人家还在苍何剑上凿了一万个洞，这是凤九最为叹服的创举。后宫空置，远离红尘，独自一人生活在三清幻境的菩提净土，大概帝君也是感到会孤单的吧。

须臾数百年前，她曾路过凡间一处仙山。檀香袅袅的山麓，听得悠然的寺钟空鸣，但见那芸芸众生为求得一世平安，前来佛前参拜。俗生百年，不过是指尖轻弹，其实无须缘缠，今生尝遍悲欢离合，尔后前缘忘却，再入尘寰千古轮回。凡人皆慕长生，却不知高处不胜寒。“对于神仙来说，这一世就足够长的了”脑海里回响起这样一句话，凤九几不可闻地轻叹。

白衣女子肃立一旁，旁若无人地静看紫衣皓首的神君。专心致志地左手持素陶，右手轻描。这景致当真是美如画。成玉拖着小团子阿离悠哉悠哉地踱步过来，恭敬福身道：“成玉见过东华帝君”再向着凤九一点头：“女君近来可好？”
“阿离见过东华……帝君”小团子拱手一拜。
“嗯”东华略微转身暼了成玉和小团子一眼，便不再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凤九向成玉回完礼，听得小团子道：“凤九姐姐，你来九重天这么些时日，也不来瞧瞧阿离和娘亲。当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东华哥哥么？”
凤九听完嘴角抽了抽,成玉掩嘴一笑，天孙好样的。
“阿离说的哪里话，我来这九重天是听差的，不能随意走动。等差事完了，再见你和姑姑不迟。”凤九执起小团子的手，小子长高了不少，对着小团子一番说道，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又道：“还有，在帝君他老人家面前不得无礼，怎可胡乱称呼。”
“无妨。”帝君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定定地，瞧着凤九抓着小团子的手，眉头轻挑看了她一眼又道：“本帝君老么？”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坏了，又把他老人家得罪了，凤九心里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帝君仙容与日月同辉，风姿绝胜”成玉拱手道，“都说童言最真，小天孙这是真情流露。”
“帝君，我和小天孙找女君有些事相商，不知可否让我们先行告退？呵呵”成玉一脸真诚的笑。凤九觉得这个惯爱捋虎须的成玉定然又要出什么鬼点子了。
“本帝君有些乏了，你们自便吧。”说着起身往大殿方向步去，留下三人在小花园里。

十八
成玉带阿离来找凤九,是为了瞧一瞧司命星君的在凡间的气运。可据文官们所说，司命的命格是帝君亲手写的，凤九有些为难地看着成玉。
“凤九，我们就瞧一眼，就一眼，好不好”成玉拉着凤九的一边衣袖，摇了摇，撒娇道。
“凤九姐姐，就让我们看一眼吧，司命下凡前让我们一定要关照着他”小团子拉着凤九的另一边衣袖道。
凤九却不知原来这司命和成玉，阿离也有这般交情：“这恐怕有些不妥吧，除了司命和帝君，运簿却没有给第三人看的道理”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又添了句：“额。。我也算是个代司命。”
凤九最后也没架得住这两人的软磨硬泡，无可耐何地奉上了命格本子。
这不，此时两人正扒在司命书房的案台上，津津有味地瞧着司命星君在凡间的运程呢。话说这司命星君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帝君，给他编了个这么，这么命运多舛的俗世人生。凡间第一世的司命星君是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爱慕朝中重臣的孙女，爱而不得，思慕成疾，挂了。第二世还是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爱慕朝中重臣的孙女，爱而不得，思慕成疾，挂了。第三世又是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爱慕朝中重臣的孙女。。。凤九不觉额头一滴冷汗。赶紧收了命格本子，着成玉她们快些离去，以免被帝君瞧见。

其时，凤九并不知，成玉和小团子随后便去了凡间找司命。

凤九收了下界呈上来的文书，奉着送至帝君的书房。帝君并不在书房，凤九瞧见纸镇下面似乎压着一幅画，有一截白色衣裙露了出来，想必画中的是位女子，放下文书，她便去了大殿。
帝君正坐在大殿内假寐，神色静宁而安详，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凤九眼神里不觉有了些暧意，这样的帝君有些接地气，不若平日里的严肃冷清。取来一件外袍，轻轻地，盖在帝君身上，凤九悄无声息地退下。榻上的人悠悠地睁开双眸，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

十九
帝君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眼神暖暖的，连眉毛都透出笑意。凤九觉得自己私自给成玉和小团子看运簿的事，实在有些不妥，思前想后一整晚，决定和盘托出并一力承担责罚。
帝君听完只一句“无妨”就把她打发了。
今日帝君也太好说话了吧，凤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东华含笑望进她的眼：“三殿下的这位红颜知己，别的不会，骗人的把戏倒总能翻新，你自留心些。”

过去三万年，因着小团子和成玉的交情，凤九与她也有过数面之缘，只是这位成玉元君十分擅长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威名却是早有耳闻。这位妙人竟然给当时才三百岁的小团子讲才子佳人后花园私会和女子动胎气的事，气得姑父夜华罚她打扫了三百年瑶池。

“是”凤九拱手一拜，“小仙谢帝君提点。”
“本帝君近日并无旁的差事吩咐于你，莫不是青丘的政务竟如此繁忙？为何夜夜秉烛待旦?” 说话的神君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凤九一震，默默滴了一滴冷汗，这几夜她哪里是在处理青丘政务，她是在看八封全书来着。实在是太引人入胜，让她有些欲罢不能，忘记时辰就寝了。清了清喉咙道：“额，是有些琐事处理来着，小仙以后一定注意。”

二十
二月初六。
太晨宫里出现了个美人，淡绿色的长裙，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一双眼睛像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此人乃东华帝君的义妹知鹤公主，其父母对东华有救命之恩，这是掌事宫娥告知凤九的。东华帝君虽曾为天地共主，却从未娶妻，后宫空置，不理俗事，是以一直是知鹤在打理太晨宫的内务。三万年前被派往下界齐麟山，做了辅佐西荒行云布雨之事的雨神。

知鹤公主每年的今日都会回到太晨宫，为义兄祝寿。二月初六，是东华帝君在碧海苍灵化生的日子。

东华帝君素来低调，从未像天君或其他九重天的神仙一样，大办寿宴庆祝生辰。每年均是知鹤公主主理的一场家宴，座上宾也只有三殿下连宋而已。
今年的家宴同往年相比，倒甚是热闹。三殿下连宋偕了成玉元君，天孙阿离前来，姬蘅公主也在午时递上了拜帖。上座的是今日的寿星东华帝君，三殿下连宋，成玉元君和天孙阿离面东而坐，对面依次是知鹤公主和姬蘅公主。当是时，凤九自觉身为随侍，只站在了东华帝君一旁，并未入座。
东华抬眸，含笑望进她的眼：“你站着作什么，还不入座。”
凤九微一怔，连忙拱手道是，转身往姬蘅公主下首那桌步去。
“坐此处”主位上的东华广袖一挥，左侧多出了一张桌子，示意凤九入座。凤九转眸，疑惑地看着他。空气中似乎有一丝抽气的声音，诡异的气氛就那么蔓延开来，在场各人神态各异，连宋拿了扇子在手心敲了敲；成玉抬手掩嘴一笑，眼中满是挖尽八卦的兴奋；知鹤公主圆睁着双目，似乎很是惊异；姬蘅公主微红了眼，脸上绯红的颜色一点点消失。殿中唯一懵懂不知道的大概只有团子，一脸不明就里地望着众人。
虽然青丘之国不如九重天礼仪繁重，大面上一些礼仪还是有的。这个位置是断断坐不得的。是以揖手道：“帝君，这，恐怕于礼不合，小仙坐下首便可。”
东华不紧不慢的略带警告的声音自主位传来：“我的话还不够明白么？”
又来了，这帝君横起来是无人能敌的，一滴汗从凤九额上滑落至颊边。一咬牙，硬着头皮回身，坐在了主位东华的旁边。

知鹤公主定定地望着她的这位义兄，差一点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听说知鹤公主善舞，只是那日寿宴，一身轻纱装扮得如梦似幻的知鹤公主却未献出最擅长的“鹤舞九天”。凤九甚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