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花开】颜如舜华

<陆拾捌>
关于折颜是不是我的心上人,我暂未做过这方面的思量,连带着折颜究竟算是我的什么人,在之前都是未曾有过心内的计较的,不过这个问题嘛,其实也很好搪塞。
但鉴于问这个问题的是折颜本人,虽然现在由于在凡历劫之故,眼前的泠然美人并不晓得自己便是她口中问到的折颜,因此也不能体察到我当下微妙的心情,不过有朝一日返上界去,凡世里的细枝末节未免都要完完整整地重归于折颜的脑袋里,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被掏出来理上一理。
因此对于这个问题,我不能爽快地否认说不是,更加不能干脆地答是。须得谨慎,须得小心,当下不能令不知为何似乎十分在意这个问题的泠然美人有一丝不快,往后亦不能令折颜在回想之时有半点不悦。
脑中一时有千百种思绪翻涌,殷泠然瞧着我这个欲言又止的模样,眸底渐渐沉淀出一丝幽深的情绪,与折颜平日生气时别无二致,唔,以往折颜每每被我气得半死时,我都是怎么哄他的来着?
方才盘踞在脑中的纷扰只一瞬便殆尽,我一面回想着从前将折颜哄转过来的情景,一面颇诚恳地握了泠然美人的手,开口道:
“折颜他,”鼻子仍被殷泠然以一个适中的力度捏着,声音便有些沉闷,但这个不妨碍我十分坦然地对进泠然美人那双剔透的眸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此言一出,泠然美人加诸在我身上的压力顿时轻减不少,捏住我鼻子的手亦松脱开去,一双秋波潋滟的凤目往我脸上落了一回,口中轻哼一声,自我身上翻了下去。
得了这个间隙,我不由得急喘几口,余光里往翻身下榻,以玉背对着我的泠然美人身上瞟了瞟。瞧着身量十分轻盈的一个姑娘,居然能以一己之躯将我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委实有些不可思议,犹记得原先折颜似乎都没这个分量来着,难道是受过伤后便不如从前那般禁压了吗?
话说回来,方才我似乎提到了玉背。我循着这个颇含了些香艳气息的念头抬头一瞧,泠然美人正拿了粉蓝色的外裳在手上,先时笼在身上的樱色纱衣缓缓褪下,轻飘飘地堆在粉白的裸足旁,身上只余了一件雪白的抹胸长裙。唔,这个透着丝丝凉意的深秋时分,她睡觉时穿得倒挺凉快么。
若非此时身处异地,我睡觉时应当穿得比这还凉快罢。我垂头瞧了瞧昨夜只脱了外衫的一身行头,顺手将衣襟往里合了合。
“你昨夜唤了这名字不止一回。”耳畔泠然美人的声音凉凉地响起,“是位翩翩佳公子罢?”
我怔了怔,有些迷蒙的脑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了一幅画面,那是在上一处凡世里,我还是那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岚祭的时候,礼曦,折颜他以令我报恩之名,将我自蒹葭宫中拖出去逛庙会,我将整副心思都放在了手中裹了厚厚糖衣的糖葫芦上,任凭他牵了我的左手,穿行于如潮人群,在偶尔回头时,那张素来神情冷淡的脸上分明含了和煦的笑意,眉眼温柔,而又无可奈何地将我望着,终于忍不住抬手将我唇角沾上的糖粒擦去,再刮一刮我的鼻子,道一声十分宠溺的:“笨。”
后来想起这些,心中总像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似的,柔柔地晕开一片。他唤作礼曦,或者是别的什么,其实全无关系。因修仙需心静避尘之故,我向来可以约束自己,不在情之一字上多作追究,饶是如此,我心中其实十分清楚,入得水沼泽后,除开少绾,一向照拂我的,担忧我的,在意我的,忍让我的,甚至身为毫无前尘记忆的凡人时,仍然甘愿为我交出性命的,一直以来都是那个人罢了。
因此梦里唤出他的名字,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罢。
我神思恍惚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折颜他生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品性又好,多才多艺,待我也是极好的。”
说完方意识到自己走神说出的这番夸赞折颜的话,在此刻的折颜,即喜怒无常的泠然美人跟前,尽管确然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之辞,却不一定会令她感动,且极有可能会令她生出一些冲动,譬如顺手抄起脚边的凳子朝我钉过来之类的,思及此地,我顿时心内颤抖。
“如此。”余光里泠然美人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面上却笼着一层出乎意料的沉静神色,片刻,殷泠然蓦地转身,疾步朝我走过来,我瞧着这个阵势,不由往榻内退了退。
退到一半,下颌被猝不及防地捏住,缓缓抬起来,殷泠然一张娇俏的脸映入眼帘,上面没带着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瞧着我,问道:“我与他生得很像?”
室内一时静极。
半晌,泠然美人眸中掠过一丝了然,缓缓撤了手,将我放开。
“颜舜,勿要擅自将我当成是旁人的影子。”侧脸望了望窗外,细密的眼帘微垂,似乎低叹了一声。
说罢便自榻前起身,径直踏出门去,不再多言。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3-31 08:31:00 +0800 CST  
昨天一章略有手残,早晨改了改,重发一遍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3-31 08:31:00 +0800 CST  
<陆拾玖>
数十只装盛得十分饱满的麻袋安安静静地囤在光线昏暗的冷室中央,开口处由浸过油的麻绳紧紧地扎了,却锁不住谷物独有的一种香气,我没精打采地坐在堆得高高的麻袋上,余光里又一只老鼠打某个眼不能及的角落里钻出来,无比欢快、目不斜视地打我跟前经过。
我叹了口气,着手整理了一回有些滚皱的衣裳,随即抬头往唯一的窗户外瞧了瞧。
在心中默算了一把,我被泠然美人下令丢进来已有四五个时辰,此刻外边约莫已近深夜了。
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分,正合适施展拳脚做一些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做的事情,譬如——
我静静地立在打外边锁住的木门跟前,将一只手贴到门上,略微用力。
耳畔隐约有碎裂声窸窣作响,我略微往门上瞧了瞧,浅浅的裂纹自手下一路蔓延开去,根据这个势头来看,这个门并不如意料中锁得那般严实,不知那负责锁门的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倒让我省了几分力气。
估摸着木门内里碎得差不多了,我从容不迫地敛了内力,收手回袖,顿了顿,对着裂痕最深处抬脚淡然一踹。
名义上囚了我半日的厚重木门顷刻间化作一堆裂得分外均匀的木柴,尘土飞扬间,我顺手抄起放在门边的一根木棍,回头瞧了一眼。
这间屋子似乎是专用作储粮用途的,而并非是白日里殷泠然口中所说的地牢。看来尽管她对于我明目张胆勾引她未婚夫婿一事感到十分愤怒,却也还未怒到真要将我怎么样的地步。
而我挑着这个时辰破门出来,乃是为了在她那貌似人畜无害的未婚夫将她怎么样之前,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他去见谢孤栦小豆丁。
原先我以为,折颜这一世的不幸只在于家世一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偏生投在一个世代跑江湖的家里,这个家里又储着一部独步武林的绝世秘籍,作为嫡裔里的独辈,还是个遗腹子,还不会半点武功,能够安稳地活至我下来报恩,实属不易。据闻,早前遭人暗害不幸逝世的家主曾交代,待他留下的这颗独苗苗进了十八岁,与指腹为婚的官家子弟成婚过后,便将那部简直就是催命符的秘籍,连同家主的位置,一道交予泠然美人承继。
而在上个年头,殷泠然可喜地年满十八过后,藏着秘籍的密室钥匙便一直由她贴身带着,只待约为姻亲的男方将她娶过门去,便会由二人共同承下殷家的产业。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01 23:37:00 +0800 CST  
这几日做文件昏头了……智商基本飘荡在第三象限。
明日补上完整的第三十九章偷懒的时候看过伙伴们的评论了,再次感谢支持~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01 23:39:00 +0800 CST  
今日一更是如约补上昨天欠缺的周五照常更新,猝死党先一步见周公,诸位晚安~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02 23:34:00 +0800 CST  
<柒拾>
夜中的水沼泽向来极静,因已入夏,院中的几株菩提上茂盛地结了绿油油的叶子,凉风一阵一阵地拂过,菩提沐风微动,似在低语。
出尘镜由我的术法维持着,静静地悬在石桌上方。
碧落的手艺极好,自上回颜舜受伤后,这面怀中镜便被我灌进了法术,不眠不休地对住颜舜所处的那重凡世照看,连着驱使了七八日,竟未有半分力竭之像,连些微的嗡鸣声也不曾发出过。只是偶遇魔力不稳之时,镜面会如微风拂水般的,略微波动几下罢了。
至于我身为堂堂的一介魔尊,为何会有魔力不济,连面镜子也看顾不住的时候。
余光里往一旁的墨渊处瞟了瞟,后者本来对镜中映像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感兴趣,原是以手撑了下巴,在一颗一颗地数星星来着,我的眼风方投过去,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的墨渊忽地转头,瞧见我在看他,一双清亮的眸子眨了眨,伸手拽住我的衣袖:
“我有些困了。”
我点点头。
“那我便睡了。”
我点点头。
墨渊见我无异议,亦跟着点点头,便径自趴在桌上睡了,我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未料这口气舒到最后,要睡觉的墨渊却毫无预兆地坐了起来,怔怔地瞧着我,怀疑道:
“你该不会又乘我睡着时丢下我罢?”
我强按住心头那股意欲一拳将他揍晕过去的冲动,摇了摇头。
“不许骗我。”说着隔桌伸出小指,勾了我的小指来回晃了几回,终于心满意足地,枕着我的一双腿睡下了。
我僵着坐了小片刻,确认趴在我腿上的墨渊确然已经入睡后,木着声音向一旁捧着一碗瓜子,气定神闲地瞧着镜中变化的东华道:
“东华,你的眼睛是……”凉凉的目光转至我身上,我不由得将“瞎了么”三字咽回腹中,略停了停,改为了一句稍微温和些的:“劳你大驾,将他搬开。”
东华挑了挑眉,正要起身,出尘镜中忽地传出一声惊叫,嗓音听着很像是颜舜,我赶紧抬了头往上瞧,见镜中显出了一处颇雅致的宅邸的形状,皎月当空,淡淡白光洒下,正映照着当中一处楼阁,屋顶处瓦砾凌乱,似是被重物砸穿了一般。
我对着镜子瞧了半晌,并未见得有颜舜的踪迹。
记得她方才一路纵马疾驰,原是要去郊外搭救折颜的,不过与墨渊几个点头摇头的时间,难道竟在这处别苑里出了什么事吗?
我立即焦急地问眼神一向颇好的东华道:“方才你瞧见颜舜没有?”
东华正将墨渊一只手臂搭在肩上,往旁边用来纳凉的竹榻上挪步,听见我发问,东华疑惑地回身过来:“颜舜,不是踩空落进折颜房中了吗?”
我点了点头,往地上瞟了一回,复开口道:“你答话便答话罢,松手作甚?”
东华闻言亦往地上一瞧,顿了顿:“哦,忘了。”话毕不着痕迹地将墨渊重新捞起来,扶上竹榻躺着。
头上镜中蓦地又传出一声惊叫,这个声儿,听着仍然是颜舜的。我仰头瞧了许久,脖颈有些酸疼,便抬指略动了动,将镜子降下了一些。
镜中景象已然改换成了另一番天地,偌大的房中氤氲着些许水汽,四面皆悬着粉帘,瞧着周围的陈设,似是女子闺阁。
画面推移,渐入内阁。一面雕了木槿的木质炕屏上整齐地搭着一些女子的衣物,后另设着几扇折屏,将最里的一方小巧的浴池恰到好处地掩住。
而这方浴池的中央,我遍寻不获的颜舜正圆睁着一双灵动妙瞳,疑惑道:“你怎么在洗澡?”
如东华所说,夜里眼神不大好的颜舜是在梁上蛰伏之时,一脚踏空跌入了房中,那么下坠的势头应是不小的,眼下颜舜却横着浮在撒了各色花瓣的水面上,身上只浅浅地浸湿了些许,我不由往镜中定睛一瞧,颜舜腰身并腿弯处皆由一只手托住,原是由折颜抱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殷泠然与司逸在外游过半日,此时泡在池中解乏,原本只露了一张脸在水上。梁上的动静虽细微,却并不难察觉,长剑横陈在池畔,只待上伏之人破入房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来人突入房内的时机颇诡异,姿态也颇诡异,半空中竟还惊叫出声,殷泠然在水中默了一瞬,半身迅疾地现出水池,黑着一张脸将面色迷惘的颜舜截在了水上。
二人相对着,一时无语。
颜舜头歪在折颜怀中片刻,咦了一声,似乎终于缓了过来。
“你怎么在洗澡?”目光落在殷泠然面上,伸手将几缕沾湿的头发顺至折颜耳后,“你没事吗?”
折颜抱着颜舜的手紧了紧,没有答话。
颜舜凝眸瞧了片刻,抚上折颜面颊:“这么瞧着,你的脸似乎与平日不大一样了……”
折颜一双狭长凤目微眯,开口道:“怎么不一样了?”
“唔,声音也……”颜舜有些惊讶,手指缓缓下移,轻轻点在折颜喉间的突起上,“这个……”眉间疑惑愈发深沉,目光往下稍落,颜舜面上讶色更重几分:“泠然,你这胸……”眸色一转,似再也忍耐不住地低下头,抵在折颜胸前,闷闷地笑出声来:“也太平了一些罢……”
折颜的脸色变了几变,我的脸色亦跟着变了几变,对旁边的东华道:“我不记得颜舜有这么迟钝……”
东华神色未变地拈起一枚瓜子:“我记得,她是由你带大的。”
我正欲辩解一二,镜中却传出了折颜有些压制的嗓音:“女子却是我这般的么?”说着往下捉住颜舜的一只手,缓缓置于自己的心口处,手覆在颜舜的手背上,“瞧清楚了,颜舜。”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03 23:21:00 +0800 CST  
待我提前跑上来放一个通告,一个坏消息,今天被抓壮丁排舞,不能如期更新了,sorry,四月份状况比较多一个好消息,周六周日周一连着三更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10 17:38:00 +0800 CST  
<柒拾肆>
东华说完,便自顾着垂头剥瓜子了,仿佛方才说出那句颇要命的话的根本不是他。
东华说话有个特点,向来是语不磨人死不休,不待到真要出人命的一刻,他是万难再开口的,相识几万年,在这一点上,我已有了深深的体悟。东华不大讲笑话,他说颜舜将要折在凡夫手里头,那么颜舜便是真的要折在凡夫手里头,我皱着眉往镜中细瞧了瞧,心下顿时了然。
颜舜被幽冥君的小儿子请符禁了术法,唯有旧日所学的一点武艺傍身,对付跟前的十八个刺客,据我估计,虽有些费力,倒也是能收拾下来的。
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至于屋顶上蛰伏的,庭院中潜藏的,房门外蹲守的百十来个么。
唉。
我侧目往东华处瞟了一回,后者悠悠地将剥出瓜子仁拢作一堆,虽是做着剥瓜子这类极富烟火气的动作,举手投足间却仍是一派清净自得,自有一种风流气度,只是脸上分明写了五个大字“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这倒是一桩有些棘手的事情。这处宅子地处偏僻,遭遇这种十面埋伏的处境,实在不能指望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的说法了。
手指搭在桌面上有韵律地敲着,其实搭救颜舜并不难,难的是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将她打这个死局里拉出来。若要按着我一贯的思路,便是立即掏了剑出来,当机立断地砍过去,届时即便当中还隔了面镜子,这些凡人的寿数大约也就到头了,但这显然不妥。
而稍灵活一些的做法是,我即刻便入到镜中,先施术将颜舜所处的这方境域定住,再将该放倒的都放倒了,颜舜便能顺利地脱险,又不至于令人起疑。虽是犯了历劫不相帮的禁忌,不过瞧着这个情势,也只得如此了。反噬和天罚自然是有的,笼统不过几道天雷而已,权当活动活动筋骨罢。
思路行云流水地整理顺畅了,我指尖捏住一枚印迦,预备动身下往凡世。
然而起身虽起得很是干脆,动腿却动得不大利索。我垂头看了看方才堪堪打到我身上的这个禁锢咒,唔,有些失了准头,此时白光正一圈一圈地循着我的脚踝往上攀爬,我叹了口气,抬头面向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墨渊道:“你这是作甚?”
墨渊垂着眼帘:“你说谎。”忽地抬眸,原本平静无波的眼中似浸过沉沉雾霭一般,他比我高出一个头,此刻站得又有些近,我只好微微仰起头:“我怎么说谎了?”
墨渊闻言,似是听见了什么极过分的内容一般,蓦地上前一步,牢牢扼住我的肩膀:“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的。”
“……”我直直地对着他这个颇受伤的神情,心内不禁颤了一颤。
墨渊自父神处偷了出尘镜来借给我后,自己便很不幸地遭了大灾,先是被镜子吞了,又在自己的梦境里挨了我一记手刀,好容易回了水沼泽,待到醒过来后,这个神智却一直不大清明,似乎是回到了幼时一般,且执著地将我视做那位青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将我跟着,唯恐我将他落下不理。
连日来,我在墨渊脸上几乎瞧遍了所有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情,他清醒过后,应该会直接将我灭口罢?
东华在墨渊身后简单地比了个敲晕的手势,墨渊怀着满满委屈的一张脸近在眼前,我心内不禁再颤了颤,抬手就着他的脸摸了摸,同时不忍地看向东华,对他报以一个坚决的摇头。
镜中适时地传来了颜舜的怒吼:“你给我将衣裳穿好了!”
镜外三人立即转了视线过去,折颜身上只简单地笼了一件外裳,长发披覆,裸着双足,正与颜舜面面对峙着,颜舜虽在个头上矮了一截,气势上却是丝毫未有一丝短缺,恨恨地握了折颜的手,试图将他拉至身后,以自身将折颜外露的春光遮挡住了。
她显然已经忘记,先前她入过水,又将外袍给了折颜,此刻内里的衣裳都紧紧地贴合着身体,少女曼妙的曲线尽收眼底。虽未有半寸身上的肌肤裸露在外,但其实她显露出来的春光,一点也不比折颜少来着。
折颜目光掠过颜舜颇有起伏的胸线,不由咬紧了唇,将人一把拉进怀中圈住,扯开身上笼着的干净外衫往颜舜身上紧紧一裹,咬牙切齿道:“你先给我将衣裳穿好了!”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12 23:16:00 +0800 CST  
<柒拾陆>
先前颜舜一剑斩断三重屏风,怒意动,剑气横,原本潜在屏外的一众杀手不由被逼退数步,再抬头时,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惊骇之色。
不过到底是受过训的家豢高手,眸中的不敢置信仅仅晃过一瞬,便恢复了先前那副阴冷沉郁的死士形容,互相对视一回,略微点头,旋即脚下飞动,疾步瞬移,迅速摆开了阵型。
颜舜只是冷眼瞧着,末了剑刃缓缓上移,一星冷光直指众杀手,微微偏了头,对着为首的一个淡笑道:“阁下对殷府大小姐倒是十分上心。”
我眯着眼将颜舜剑指的蒙面刺客打量了一回,眼前这拨杀手与上回夜里伏击折颜的似乎确然是同一拨,拿兵器的姿势,行走间的步伐,连同眼中那份浓重的阴鸷,都是丝毫不差的。只是上回颜舜正是败给了领头的这个黑衣人,眼下旧伤未愈,虽然她打架极少使上全力,不过这回,我并不打算以她的性命来博这场拼杀的输赢。
身上墨渊的这个束身咒只捆绑到腰际,我便从容地自袖中掏出了久不曾用的一柄剑。
室内的气氛似乎已凝重到极点,颜舜与十八个蒙面杀手各自持了兵器对峙着,屋外埋伏的众刺客大约已察觉到了几分不对,皆放下了手中刀剑,转手换了弓弩一类的远攻兵器,缓缓对准了窗上映出的数十道身影。
大约是因了之前数年的追杀均无功而返,此番已是毫无耐性了罢。宁错毋纵,倒很有孤注一掷的味道。我将剑举过眼前,细瞧了瞧,虽然久不见天光,剑刃却还锋利,大约一击便也足够了罢。
定了定神,旋即反手拂过墨渊身上的穴道,同时举起了剑,遥遥地对准了出尘镜。
旁边东华在嗑瓜子的间隙丢出两个字:“慢着。”
我手上不由一停,折颜便是这时自内间步出,下裳已然完备,颜舜浸润湿透的外衫拎在手中,裸臂略伸,勾了挂在一旁的衣裳在手,略往颜舜处瞟了一回,眸中一丝情绪流转,旋即取了最上头的一件衣裳,定定地将这件红色的外衫抖开了,随即手腕用力,衣裳翩然披下。
穿衣的动作十分流畅自然地做下来,十分风流,十分耐看,其间手中却有细细的银芒绽开,齐齐射向窗外。
这手暗器使得,唔,忒有火候。
原来折颜这一世,除了在男扮女装一途上颇有造诣,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暗器高手来着。我安心地收了剑回去,看着折颜几步走近颜舜,似是再也遏制不住情绪一般,将外衫一把褪了,裹上颜舜的身子,咬牙切齿道:“你先给我将衣裳穿好了!”
外敌当前,他二人倒对彼此外泄的一点春光看重得紧。我不由挑了一回眉。
颜舜打架时自带一种不容他人小觑的气势,然而眼前的折颜在气势上显然更胜一筹,颜舜经他这么一裹一搂一迫视,面上虽没什么明显的反映,眸中情绪却渐渐有了些变化。我便晓得,她这算是被折颜彻彻底底地镇住了一回。
颜舜对自己,向来是贯彻着自强方能自立的政策,因此是轻易不肯示弱,也决不肯依赖他人的,遑论被四海八荒哪个活物给一举镇住。
然而奇的是,当她被谁给镇住的时候,就会完完全全地——变成一个安分的宠物。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15 23:54:00 +0800 CST  
此楼阿渲躺占~虽然再三强调未免显得事多话唠,还是要同伙伴们稍稍解释一下,近来手头囤的事情很多,因此很少回复评论,不是阿渲duang地一下就高冷了呦。
群熊抱~遁走~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20 23:56:00 +0800 CST  
<柒拾玖>
颜舜怔怔地立在原地,白滚滚迈着小短腿靠过去,扯着她的衣角唤了两声娘子,颜舜却似充耳不闻一般,只是微微仰头望着那道天门。
白滚滚有些着急,立即扭过头,预备向他阿离叔叔求助,却见团子也同颜舜一般,怔怔地站在几步开外,不晓得在凝视什么。
白滚滚左右为难地纠结了一小会儿,觉得他阿离叔叔出神的状况要稍轻一些,便试着往团子处走了走,唤了一声:“阿离叔叔!”
团子闻言,晃了晃小脑袋,回头朝白滚滚招了招手:“滚滚你过来。”白滚滚依言挨过去,团子指着远处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有些疑惑地问道:“我方才瞧了很久,明明隔得不远,却始终瞧不清那几个人的模样,好生奇怪啊。”
白滚滚听完,循着团子手指的方向瞧了瞧,偏头思索了小片刻,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解释道:“可能是打了仙障的缘故。”
团子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哦,原来这样。”
白滚滚继续往仙障处看了一会儿,小脸上渐渐浮出些急切的神色:“哎呀,是两个仙子在欺负另一个仙子呢。”
“什么?”团子有些惊讶地亦往前看去,努力地瞧了好半天,仍然连白滚滚口中所说的几个仙子的轮廓都辨不清,只得郁郁地垂了头,正预备放弃的时候,沮丧的团子忽地想起了什么,吃惊地问白滚滚:“你怎么晓得的?”
“天眼呀,”白滚滚眨了眨眼,“父君教我的。”
团子愈发吃惊:“然后你便会了吗?”
白滚滚十分干脆地点头道:“会了。”
团子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你父君没教过你吗?”
团子颓然地叹了一口气:“教过,但我没学会啊。”
白滚滚听了,立即垂头在随身挂的一个小布包里翻找了起来,片刻后,打包中拽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来,对着团子晃了晃:“那我们就用这个好啦。”
团子接过符纸,正反打量了一回:“这是什么?”
“把它分成两半,贴在我们身上,就可以把我的天眼借给阿离叔叔了。”白滚滚将符纸拿过,刺啦一声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团子,示意他贴在身上。
“这个也是你父君教你的吗?”团子捧着符纸,有些羡慕地问道。
白滚滚闻言,喜滋滋地回头望了望颜舜:“这个这是我娘子教我画的,嘿嘿。”
“……”
一青一红两枚豆丁将小脑袋凑在一处,齐往前方看去,仙障里两个朱红衣裳的仙子正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的绿衣仙子,皆带着嫌恶的神情,其中一个冷笑一声,开口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绿衣仙子垂着头,声音低低地:“朝见花神。”
问话的红裳仙子不由吃吃地笑出声,回头问她的同伴道:“你听见了么?她说她要觐见我们殿下呢!”
另一个面上的厌恶之色更重,轻蔑道:“不过是不入流的一只野妖罢了,佛祖可怜你,允你留在西天,但你终究只是卑贱的妖物罢了,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说着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你这样的脏东西,只会污了这片清净之地,我们殿下万不会见你的,识相一点,快滚罢。”
绿衣仙子仍低着头,一双唇紧紧抿着,已是丝毫不见血色。
“花神大人会见我的。”半晌,仍是低低的一句,当中却含了几分坚定。
两个红裳仙子似觉微讶,对视一回,了然地相互点了点头,先前问话的那个面上扬起一个璀璨的笑:“你要见花神,家中不现成就有一位么?”绿衣仙子身子一震,蓦地抬头望向她,红裳仙子立即惊讶地捂住嘴:“哎呀哎呀,对不住,我却忘了,那位前任花神已经死了,原是说不得的。”随即低头呸了几声,复笑着对绿衣仙子道:“实在太晦气了,你说是也不是?”
绿衣仙子听她这样说,原本隐忍的眸中霎时燃起怒意,挣扎着起身道:“不许你冒犯神君!”
“中了我的锁元针还能动弹,倒是小觑你了。”另一个红裳仙子阴沉地笑了笑,右手忽地抬起,几根细长的银针飞出,眨眼便没入了绿衣仙子的双膝。
“究竟是你们这些妖天生便有一股野性呢,” 红裳仙子瞧着面前紧咬住双唇,控制着自己不跪下去的绿衣仙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还是果真如传闻所说,你同你那位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主子,早就有了苟且之事?”
“实在太过分了。”这边团子握紧了小拳头,皱着眉沉声道,“滚滚你就在这里,本天孙要过去教训她们。”不待白滚滚开口,团子径直捏着拳,义愤填膺地往几个仙子处冲去,方走到一半,打斜里蓦地闪出一道宝蓝色的身影,拦在了绿衣仙子面前。
“司命?”团子疑惑地放慢了脚步,见司命回身将绿衣仙子小心地扶起来,又关切地问了几句什么,方回过头盯着两个红裳仙子,似换了个人一般,面上全无平日的笑影,倒像覆了一层寒冰。
司命冷冷地将两个仙子上下打量一回,忽地弯唇一笑:“二位仙子似乎很有空闲。”
红裳仙子面面相觑,不晓得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久闻花神手下花仙众多,其中不乏有常年无事,心头烦闷,从而寻衅滋事之辈。”司命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两个仙子,“若是闲得难受,九重天倒还有职位空缺,不如在下今日便回了上头,让二位仙子留下做一对洒扫婢子,如何?”
两个红裳仙子不由大惊,脚下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冷不防撞上一人。
颜舜略微瞧了两个花仙一眼,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低头的瞬间,两个红裳仙子似被大力摁住一般,直直地跪到了地上。
“唔,不要对着本君。”颜舜整理完衣裳,抬眼瞧见面前两张惊慌失措的脸,右手轻轻一挥,两个仍跪着的仙子便硬生生地被扭向了另一面,耳听颜舜的声音凉凉地在身后响起,红裳仙子面上惊惧之色陡然加重,身子亦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怕什么,本君又不会将你们丢去喂妖兽。”颜舜轻笑一声,“虽然方才是这么想过。”
“这样,你们相互废了对方的修为,这个事情便算了了。”两个花仙的面色登时惨白一片,颜舜挥袖解了二人身上的禁制,淡淡地道,“这就动手罢。”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4-22 23:56:00 +0800 CST  
@八卦全书司命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01 23:29:00 +0800 CST  
这里是楼主PS层——第八十三章绝对不会这么短命,明日回学校后补齐断章~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01 23:32:00 +0800 CST  
(接上章)
团子原本趴在障壁上,坚持不懈地探听着内里的情况,不料颜舜忽地收了屏障,团子便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倾,手脚仍摆着趴墙的姿势,直直脸朝下趴到了地上,原先搭在小肩膀上的绿油油包袱皮摔在一旁,配着一身碧莹莹小衫子,和白白嫩嫩的小脸,活像一只不慎从盘中滑落到地上,叶衣散开几许,露出里面软白糯米的小粽子。
趴在地上的粽子觉得,自己身为堂堂的天孙,在人前跌成这么滑稽的一个姿势,实在有些没面子。不过好在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旁边还有一个先前同样趴在障壁上的滚滚呢,虽然这么想有些邪恶,不过丢脸这回事,但凡有人陪着,心里总归是要好过很多的嘛。团子想到这里,心下稍平,便扭过小脑袋去瞧白滚滚。
然而不幸的是,白滚滚并未如他一般在地上跌出一个妙趣横生的姿态,而是好端端地站在他后头,且并未对他的情况关注一二,而是面朝着颜舜,忽地张开手臂雀跃地唤道:“娘子娘子!”说着便噌噌噌地奔了出去。
团子的嘴角抽了抽,小脑袋沮丧地埋了下去,忧郁地叹了几回,终于认命地自己爬了起来,将散在一边的包袱稍微拾掇拾掇,重新搭在肩上,慢腾腾地朝颜舜司命处走去。
颜舜扶了芮芮,听见白滚滚乐呵呵的呼唤后,便转过身,眼瞧着一青一红两只豆丁过来的方向。
身后的司命挂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几欲张口,却又强行按捺下去,似乎心内正进行着一场难舍难分的斗争,挣扎半晌,司命双拳紧握,咬了咬牙,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微微佝了身子,双手拱在胸前,摆出恭听垂训的姿势,垂头问道:“小神斗胆,敢问颜舜殿下,先前灰飞的那位花仙,可是……”说着有些犹豫地一顿,略略抬起头,瞧着颜舜的反应。
颜舜微微侧脸,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拘礼。
司命道了一声“谢过殿下”,随即直起腰身,手上仍行着拱礼,微微低了头。面上虽撑着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心下却颇有些紧张,对于眼前这位妖君,他即便享有一个会移动的八卦全书的美誉,其实也并不比旁人多晓得什么,这么贸贸然地提问,不过是实在拗不过自己那副好奇的性子罢了。
司命余光里瞥见颜舜没什么表情,绷在心尖的紧张不由更甚几分,自己果然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罢?话说回来,颜舜君似乎是妖族的始君,是父神亲指给折颜上神的正妻,又与东华帝君墨渊上神等一众尊神同辈,在四海八荒间,她的地位不仅仅是尊崇,而且是无比地尊崇,那么自己先前的措辞是否有些不妥,不应称呼为颜舜殿下,而应当改称作颜舜陛下呢?另外还有……司命垂了头,皱着一双眉,将自己的举动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几回,却听颜舜应道:“她么,元灵尚在。”
司命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颜舜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淡淡地补上一句:“潜心修行,或可重新位列仙班。”
司命听毕,只觉在妖君一语中,心中杂绪已然一扫而尽,思及颜舜君似乎不喜旁人过于拘礼,便简单地再拱了拱手,敬服道:“殿下仁慈。”
颜舜不语。方才生死关头之际,她心念回转,留下红裳仙子一个原身,并非出于仁慈,况且那花仙的一副仙躯,一身修为悉数毁于溯光绫下,即便她欺辱芮芮在先,自己身为高阶者,出手未免也过于凌厉了些。
这样的作为,实在算不得什么仁慈,不过也不至于后悔罢了。先前听见两个花仙一言一语地羞辱芮芮,且言语间多有辱及前任花神,那一刻,她云淡风轻地立在一旁,心中却狂澜骤起,杀机顿生。
最后收手,是因了心中始终存着一个的念头。他为花神,受百花朝拜,掌千红令,司万妍事,普天之下,无论是否感灵,但凡为花,仁心如他,皆视之为同族。既是他的同族,便也尽算是她的同族,于她而言,花灵正如受她庇护的万千妖民,即便犯下过错,终究不能狠心抹杀。
怀中芮芮似终于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颜舜将芮芮扶至身前,手掌缓缓贴于芮芮背心。
妖力脉脉送出,芮芮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思及自己求见花神的目的,不禁回身紧紧握了颜舜的手,正要张口,却见颜舜一双赤眸似在凉凉夕日浸过一般,声音里染了些难以察觉的忧意:
“芮芮,慕凉他,究竟出了何事?”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02 23:17:00 +0800 CST  
<捌拾伍>
颜舜发问时,心内如灌进了水银,冷意在其间泛泛而开,冗沉一片。
慕凉如何。
如今天上云梯仍在,旧地依存。烟霞缭绕的天门背后,仍立着受天下花仙朝拜的花神,却非昔年姿容绝世的故人,他究竟如何,她心下了然。
只是未曾亲耳听闻实情,她终究难以认同罢了。
慕凉。
旧忆里,他常常倚在一池青莲中间,因了他在,那些莲花总是绽得恰到好处。慕凉性淡,一双碧色的眸子清亮澄澈,却极少沉淀有什么情绪。他的清冷与她以往认识的人不同,墨渊和东华,原本是她见过的性子最清净的人,均是佛心内蕴,灵台极稳,无上的修为与自身的性子融合,因而能自发地固守本元,难受旁物他人干扰,然而同他们久识之后,交情弥坚,颜舜发觉,尽管他二人的境界确已抵达了她望尘莫及的一个高度,但他们,终究可称作是面冷心热的一类人。
熟识之后,墨渊秉着私情为她开小灶时,她有时领悟得极快,墨渊布置的习作都一气呵成了,还能摇头晃脑地同他分析上几句,墨渊听着,笑得十分温和地点点头,抬手为她斟一盏茶润嗓,夸赞她聪明。庆姜刺杀少绾那夜,她情绪大动,而后妖性暴发,被白止并折颜联手制住,那时东华犹带着一副冷淡的形容,转身却放了自己的血,开炉炼成一瓶瓶的丹药,默不作声地置在她的床头。
而慕凉,即便对着她,他亦是少有声色显露的。
那时不知何故,他似乎常年处于浅眠之中,她去探他,小心翼翼地提了裙裾,踮着脚,步声轻微,再抬头,他却不知何时已醒转过来,静静地望着她,并不开口。她说:“慕凉,大冬天的,你不嫌冷吗?”他不语。她走近一步:“慕凉,我吵着你睡觉了吗?”他仍不做声。她见他不说话,便有些郁郁地垂下头,拿手拨了拨池中的莲叶,慕凉的声音却在近处响起,一片烟青色的眼角映入眼帘,嗓音清凉:“想听你多说几句话。”修长的手指拂过层层叠叠的莲叶,摘下一朵水色颇好的青莲递给她,“很久不见你了。”颜舜接过莲花,抵近鼻翼,轻轻地一嗅:“我上月也来过。”水声细微,慕凉缓缓蹲下身来,碧眸凝望住她的脸:“于我,隔月如隔世。”
芮芮听闻颜舜一问,话音尚未坠地,眼泪早已如落得如同断线之珠一般,纤弱的身子晃了几下,直直跌坐在地,颤着声音道:“殿下,神君,神君他……”,忽地抬头怔怔地看着颜舜,眸中闪过一丝熠熠的神采,而后又化作一抹痛楚,芮芮摇了摇头,紧咬住唇,强撑着跪坐而起,并拢双膝,跪在了颜舜跟前,随即双手扶地,头重重地磕往地上,声音里含了无限的悲切:“昔日芮芮无知,时时冒犯殿下,今日殿下出手救下芮芮,芮芮感激不尽,原本是不敢再向殿下提半分要求的……”久久一顿,而后直起半身,再次伏地,深深一叩首:“芮芮恳请殿下,顾念神君对殿下的一片深情,救救我家神君罢!”芮芮伏在地上,额头隐隐往外渗着血丝,眸中含着热泪:“即便相救不及,也请殿下至少随芮芮去,去见神君最后……”说到这里,芮芮喉中哽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见他最后一面罢……”
颜舜霎时有如被人生生抽去了七分力气,身形微晃几下,自觉几乎就要站立不住,直到芮芮再次欲伏地叩首,颜舜才如梦初醒般地上前将她拦住:“这是做什么?”
芮芮只是流着泪摇头。
颜舜见她气色稍显虚弱,便仍将她扶在怀中,令司命在近处寻了一处亭子,将人缓缓扶过去坐下了。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06 23:48:00 +0800 CST  
阿渲有话说今天的一更会灰常灰常晚,伙伴们可以逛一逛别的好文,早睡晚安~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08 20:41:00 +0800 CST  
今天上完培训课应该会很晚了,更新大概卡在零点后,伙伴们不要等我,上次见你们睡得太晚了早睡的孩纸才会水灵灵的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15 19:59:00 +0800 CST  
┳_┳感到黑眼圈已在来找我的路上。短更一段,明日,哦不,已经周六了,今日补上后续~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16 01:15:00 +0800 CST  
(接上章)
“殿下那日来式微宫的原由,其实芮芮能够猜到一些。而神君不能忘情,也在意料之中。”芮芮仍凝眸望着天际翻滚不息的云浪,“神君入关后的第三年,神族向魔族宣战,式微宫中善战的花仙亦被抽调往前线,自那时起,便不断有族人阵亡的消息传来,于驻守宫中的人而言,那是一段鲜血砌成的岁月,每日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睁开眼睛,莫过于见到天明。”
“东荒一战前,神族将尚无神籍的军士遣返,只有极少的几位花仙留在军中,后来也是他们,将最后两则消息带回宫中,神族大胜的捷报,以及,”芮芮倦怠地闭上双眼,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意,“殿下的死讯。”
“这是我们最不能想到,也最不敢相信的事情。”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掌覆上她有些发冷的手背,芮芮睁开眼,对上颜舜关切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殿下,芮芮没事的。”
颜舜微微点头,眸色幽深。
那时式微宫上下最担忧的,莫过于慕凉出关后,如何将她的死讯告知给他罢。
“宫中连日遣出了数批密探,分别往各族探听消息,但鸿信尚在途中之时,我们就都冷了心。”
“短短几日,少绾尊上与殿下死在墨渊手上一事,已传遍了四海八荒。”
“那时阖宫上下都担忧不已,唯恐百年之后神君归来,不能接受此事,然而几日后,最令我们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神君步出了寝殿。”芮芮垂着头,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大约是心有所感罢,神君他无论身在何处,都是顾念着殿下的。”
颜舜覆在芮芮手背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手指缓缓收紧。
“不是没商议过遮掩的法子的,但神君只问一句殿下是否安然无恙,我便晓得,如何极力掩饰,终究是徒然罢了。”
“神君在战场遗迹一坐三月,不发一语,而后便径直去了昆仑虚,向墨渊下了战帖。不,并不是战帖。”芮芮咬了咬唇,“神君说,两族交战,他不晓得当中有什么缘由,也不想晓得,于他而言,四海倾覆尚且无妨,但是墨渊杀了殿下,他便要他偿命。”眸中掠过一丝凄然的笑意,“这些话,很不像是自神君口中说出的罢?”
“掌案仙使召集了各族花仙,在神君寝殿外跪谏三日,终究不能令神君回心转意,他对待下属,原本一向是很宽厚的。”
“临行那日,我们一路膝行着随出了宫门,神君始终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后来的事情,”芮芮唇角带着一抹极苦涩的笑意,“殿下应该都晓得了罢。”
颜舜自石凳上起身,走出几步,缓缓仰头,阖上了双眸。
身后芮芮挟着悲凉的声音仍在继续:“神君沉眠前说,他不能为殿下报仇,殿下喜欢青莲,他便用八荒的青莲为殿下陪葬。”低低的泣音逸出,芮芮望着颜舜沉寂无声的背影,原本干涸的双眼重新漫出泪来,“为殿下陪葬的何止是四海八荒的青莲,分明还有神君的一颗心啊……”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17 00:05:00 +0800 CST  
<玖拾贰>
我将司逸一举劈昏过去,随即眼疾手快地一手揽住他腰身,另一只手从容地抬起他一只手臂,绕过我的后颈,稳稳地搭至肩上,装作见他受伤后,上前相扶持的模样。
先前那阵毒烟已开始往淡里去了,院内草木早已尽数枯萎,零落凋敝之像渐渐自烟雾中透出。偷袭,用毒,暗器,与惯用武力的沈家刺客全然不同,上来便对我和司逸施以这样毒辣的手法,只怕是不为捉人,只欲索命罢?
如今司逸身中暗器,面上已是一片苍白,毫无血色,双唇却隐约透出了几丝黯红,显然是暗器上带着毒,但我立在这里,却连对方身在何处,人数几何都未能看清。
这等敌明我暗的时候,显然不能再有片刻的耽搁,我稳了稳心神,不再迟疑,立即搂定司逸腰身,脚下借力,在假山上轻点几下,虚空凌步,迅疾地跃上屋顶,一路往后山园林逃去。
甫住进司逸家的这间别苑时,我曾一度感叹,司家厌倦京都浮华奢靡之气,要在郊外寻个依山傍水的处所,修建一座别苑倒是无妨。左右在花钱一途上,凡人中的有钱人与神仙中的有钱神有个兴致相投的爱好,便是四下里盖房子。司家么,以钟鸣鼎食四字形容,毫不为过,而司逸身为有钱人中的佼佼者,固然富得不是一般二般,但他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些,竟将别苑背后紧邻的几匹山也买下,且还聘来一班能工巧匠,在原来的一副天成丽景上大兴土木,硬生生将浑然天成的好风光改换下来,合建成了一座由十二方旁支园林相接而成的,迷宫似的景观园林。虽称得上是鬼斧神工之作,但雕琢之气甚浓,到底失了几分自然的神韵。
现在想来,我能于四面楚歌的境地觅得一条生路,实在多亏司逸他是个有钱人,他这回奢侈,奢侈得很有想法,很有远见。
身后自然是有刺客追赶着的,当中虽还隔了相当一段距离,潜下心来,仍能感受到阵阵的凌厉杀意,正如狂风般席卷而来,似乎下一瞬便要直直地迫上前,将我一把扯住了,再生生地撕作两半。
司逸沉重的呼吸拂过耳畔,我垂眸看他一回,不由皱紧了眉头。
较之一些身染奇毒后的症状,司逸当下的情况并不算严重,但终究是染上了不明的毒,若不能及时医治,或将有性命之虞。
我的内功原本不弱,若在独身的情况下遭遇追击,即便不歇气地遁逃上百里,也是不在话下的,但此时带着司逸,轻功便不能完全施展出来,调动起全身的内力,亦只能勉强维持行速而已,身后杀手们的行动却丝毫不见有减缓,照此情形,被他们追上,不过就在这半个时辰内罢了。
将司逸打昏过去,固然有失策之处,但若不对着他来这么一手,只怕他也是不肯让我留下来帮忙,而要舍了自己的命来掩护我逃走的,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我这回下来,本就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助折颜度过死劫,在此事上,司逸与我相较,谁对折颜的裨益更甚,实在无须多言。因此,今日若只能有一人活命,那人须得是司逸,而非我。
疾行间,几点苍翠之色映入眼帘,我略略仰头,见到不远处立着一道篱墙,其上藤条盘虬卧龙,掩不住园中竹影婆娑。我心下一动,立即加快了动作,揽着司逸掠入园中。
眼前一派清雅挺拔,密密立着数行翠竹的,正是十二园林中地形最为复杂的竹息园,旁人一旦擅入,如无地形图在手,往往都要受困于此,一时片刻是绝出不去的。方才想着先入后山,再做打算,未曾想一路按着最短的行程赶过来,对上的正好是我踩得最熟的一处园林。
竹息园中路径错综,自正门进入后,几乎每隔数步,脚下园径便有分岔,分岔之后又有分岔,岔路叠岔路,分支接分支,加之园中遍植青竹,根深叶密,拔地而起,层层掩映之下,即便他们有本事寻到最高的一株,立于其上,亦不能轻易觉察出我的动向。
闪身入园,沿正门进内,不肖数十步,便见得脚下小径陡然分散为左右两方,一路往内延伸,第一处岔路尽现眼前。
指尖探入司逸袖中,按于腕上,随即停下,将司逸扶住,转至他身后,双指并拢,手势飞动,迅速封住几处要紧的穴道。他的脉象较我想象中更为平和,可见武功底子确然是不错的,我稍稍放下心来,以掌风拨开右方路口处几丛茂密的青竹,从容不迫地将人推了进去。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5-23 00:50:00 +0800 CST  

楼主:澶渲

字数:335459

发表时间:2014-11-30 03:4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5 13:10:46 +0800 CST

评论数:1232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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