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花开】颜如舜华

<二十二>
我不是个有恒心的人,平日里我正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若是晓得做着做着会遭雷劈,肯定是直接撂挑子走人的,但这回显然是不一样的。因我并不清楚自己能否过了这个试炼,若父神最后判定我是没过的,那么,这回就成了我此生唯一一次摸到问天台的机会,这就显出了一个珍贵;我对推演颇感兴趣,打算将它学好,学精,学到一个能靠它谋生的境界,这是我头一回正式推演,没理由就这样半途而废;况且我头上顶着一个妖君的名号,因此做事不得不考虑到我身后千千万万被我揍过的族人,个人丢脸事小,阖族失颜事大,虽然妖族本来就不大有颜面,但这也恰恰说明了颜面对妖族而言是十分宝贵的,妖族传承万年仅剩的一点面子,是决不能丢的,即使将来有一日要丢,也应当有节制、有保留地丢,若我今日夹着尾巴逃了,那铁定就成了一人丢光整族面子的千古罪人。因此,纵然天雷是个要人命的东西,我也是不能就这么出了天机阁的。
我难得坚持了一回,但遗憾的是,即使我已坚持到了被雷劈得流油的地步,最后仍然没能看清问天台显出的卦象。
因为事先讲好了要来接我,又担心第二日睡过头,同时考虑到原本负责叫醒少绾的奉行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担任这项风险极大的工作,少绾毅然决然从桌子脚下扯出理算课本,从容不迫地做起了作业。少绾原本打算,先做一两道理算题提提神,若是这样都提不了神,便只好效仿凡世那些勤学苦读的学子,头悬梁锥刺股,也算是对我这个朋友尽了一份义气;近日理算的题目有些难,少绾从精神抖擞算到昏昏欲睡,直到算完了整整三个本子,第一道题才算收了尾,收了尾的少绾随即发现,最后的答案虽然看着像那么回事,但仅仅是“像”那么回事,换句话来说,这道算了三个本子的题,她最终没能算对。不甘落败的少绾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步步地反复琢磨反复演算,发誓要找出自己究竟错在哪一步;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少绾终于发现,这道用了她三个本子的理算题,第一步就算错了。若前面发现题目算错了只是单纯地让少绾她耿耿于怀,那么这回发现自己其实错的还是第一步之后,这一夜注定是不能入眠的。
夜不能寐的少绾涩着一双眼入了璇玑宫,途中先后遇见了监考的墨渊,闲得没事做的东华,以及一腔八卦热血沸腾不已、激动得同样一夜没睡的折颜。
按理说,他们四个都在的情况下,我即使被天雷劈得很惨,也不至于落得一个在床上躺了半年的下场。
但实际情况是,我半死不活地从半空里落下来时,正在等我的四人立即发现了这一险情,然后,他们颇有默契地各自后退一步,正好腾出一小块空地,紧接着,我便丝毫不差地砸进了他们中间这一小块空地。
事后少绾表示说,那天看到我直直砸在了脚跟前,他们几个还是觉得很愧疚的。
我已经入了水沼泽的学籍,按宗学的规定,我应该按着自己择的课程去相应的学斋报到,但出了这个事后,墨渊将我命悬一线的情况如实上报给了他老子,于是父神仁慈地批了我半年的假期,用来疗伤静养。
事实是,我这个伤养得不是很清静。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0 22:53:00 +0800 CST  
<二十三>
颜舜觉得,自己将几十万年生生睡过去后,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沧海桑田。除开墨渊依旧打着光棍,东华居然娶了媳妇,折颜果然断起了袖以外,现在魔族的这些小辈,远不如他们的祖父辈知礼,一个个算下来也有七八万岁了,居然也能这般顽皮,实在是不像话。
且明显书读得都不是很多。
这些后生崽子带着一群小后生崽子闯上天来,找麻烦的架势是摆足了的。若要擒她回魔族,其实有一万种可行的办法,但他们非要摒弃这些非常可行的办法,而选择了一种最为南辕北辙的办法,那就是用幻术来对付幻术的祖宗。
前些日子,魔族的那个闺名唤作鸡什么的公主,妄图在无相境里当着自己对凤九下黑手,除开佩服她年纪轻轻便有一股子作死的劲头外,颜舜对她的智商感到十分担忧,现在看来,这位公主不幸生在了这样一个族里,智商高不起来,委实也不是她的错。
颜舜不紧不慢地握了溯光绫,抬头往天上瞧了一回,心想自己若是卯足了劲一带子抽下去,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幻术造出来的虚境也就碎得差不多了,而这群不大知礼的后辈们,他们的屁股大约会肿上一个月;即便出了什么意外,也够疼个他们七八日的了。既然夫子们的灵魂教育没能将他们的人格建设得完全,现在便只能从棍棒教育上着手,教他们在肉体的疼痛中意识到尊老的重要性。颜舜幼年承少绾照料,在魔族中度过了启蒙期,发育期,青春期等等关键时期,因此魔族地界于颜舜而言,正如她的一个娘家,返回妖族的当日,颜舜曾立在魔族边境发下重誓,此生决不伤魔族一人。但今日么,今日自己预备给魔族小辈们的一顿抽,不应说是伤害,而应该称为体罚;所谓体罚,其实是一种爱的教育,且是一种爱到极致才会使用的教育办法。因此对晚辈们爱得深沉的自己即使手持绫带将他们狠抽了一顿,也应当看做是一种慈爱的表达方式,不应算作违誓的。
颜舜的视线从天上缓缓收回,垂下头理了理手中光华流转的绫带,抬首间,眉间桃花印记有如染血一般,渐渐变得殷红。很好,自己醒过来后还没遇见什么值得自己动手的事情,这些小辈孝敬给自己一个练手的机会,很好。颜舜凝起仙力,手中溯光蓄势待发,正要脱手而去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蓦地自她方才一直没怎么注意的背后传来,有些疑惑地唤道:“颜舜?”
颜舜原本含着几分戏谑的一双眼霎时睁大,似十分不可置信般缓缓转过身去。
颜舜活到十几万岁时,认识的人已有很多,岁月绕指匆匆过,四海八荒里晓得她、唤过她名字的人多得如同父神院子里养的神牛身上的细毛,这些唤过她名字的人里,有根本不熟也无心相知的,有曾经认识如今却全然忘记了的,也有她熟悉且在意的,譬如墨渊,譬如东华,譬如她喜欢的凤凰折颜;他们与她的关系不同,对她的印象不同,因而唤她的声调不同,语气也不同。那么多人唤过她的名字,颜舜不能,也无意一一地将这些唤她名字的声调记住,遑论记住那些唤过她名字的人。颜舜一生,对在意之事有一种旁人望尘莫及的执著,对无意之事亦有一种出尘绝俗的洒脱,而别人怎么叫她名字这种事情,显然是要归类于后者的,因此即使对象是折颜,他唤她名字时的语调,她也记得不是十分地清楚;但有一个人,她的声音,声调,语气,所有微不可察的细节,她都奇迹般地记得无比清楚。也唯有这个人,当她开口唤她的名字时,即便是在再平凡不过的时刻,即便是没有任何目的的一声招呼,在颜舜听来,却总带着一种温和和亲近。
颜舜作为一只会说话的小兽,被少绾揣在袖子里带回魔族的途中,曾无意中哀哀地提起,她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
“爹娘这个事情有些难办,因为我也没有爹娘。”彼时还是一个少女的少绾摸了摸她的头,有些为难道。
但对于自己没有爹娘这个事情,颜舜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打一个比方,蛋已经生出来了,它是公鸡生的还是母鸡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自水里浮出来的,无论怎么来的,这只蛋都已经堂堂正正地现了世,它究竟是怎么来的,有没有活生生的一双爹娘,其实同这只蛋以及它今后的蛋生都实在没什么关系,是以没有爹娘的颜舜在这一途上,一直想得很开。
而少绾却不这么想,思索片刻后,少绾复摸了摸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的颜舜的毛茸茸的头,郑重道:“但是我可以给你起一个名字。”
颜舜被少绾摸得很舒服,便眯起双眼,蜷在她怀里乖巧地点了点头。
少绾一句“我可以给你起一个名字”后,颜舜很快忘记了名字这回事,在少绾的流火殿里撒着欢地跑了好几天,而在她玩得忘乎所以的几天里,对书卷深恶痛绝、厌学之名远近皆知的少绾为了给她起一个好名字,在藏书阁中不知疲倦地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几乎熬瞎一双眼睛。少绾终于拟出一个满意的名字后,便满世界地找颜舜,最后总算在后院一片草地上寻到了肚子吃得滚圆的她。彼时看着少绾满眼的血丝和失水干裂的嘴唇,颜舜吓得接连打了好几个饱嗝,不明白仅仅几日未见,这个带着自己回来的漂亮姑娘何以弄成了这副德行。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1 23:15:00 +0800 CST  
“我书读得不是很多,所以翻了几天的书,给你起了一个名字。”少绾听见她打嗝,便坐到她旁边,用手轻柔地帮她按摩着肚子,“从今往后,我便叫你颜舜。”少绾的声音很轻柔,也很温暖。是她之前没有听到过的。
愕然良久后,颜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刚刚止住的嗝又被生生带了起来,连哭带打嗝的颜舜渐渐有些喘不过气,少绾赶紧一把将她抱起来,腾了云直直往医阁赶去。路上,少绾有些着急地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可以再看看书,重新给你起一个,或者找个读书多的人来帮忙……”颜舜在少绾怀里先是拼命地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一个劲地点头,这便让少绾觉得,她起的这个名字,可能真的很令人反感,而且不是一般二般地令人反感;在这个时候,说话是最能管用的,但是颜舜随即悲伤地发现,哭成这样之后,根本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情急之下,她的哭声愈发大了起来,一路上惊飞了不少瞌睡中的飞鸟。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这是少绾在一个凡夫著的一本叫《诗经》的书上觅得的句子。少绾唤她颜舜,这个名字,她很喜欢。此后每当少绾唤她的名字,颜舜便会想起这件事情,那种仿佛要在心口绽开的暖意,即便是在十几万年以后,也是不曾削减半分的。
她的名字是她起的,她的命也是她给的,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少绾有一日会用那样疏离的眼光看着她,以那样伤人的语气对她说:“你此前所做的一切,我并不是很看重。若你果真知恩,还请你自重一些,不要横在我与墨渊之间。”
彼时颜舜自以为蒙受了天下间最大的冤屈,听见少绾这句话后,便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到再见时,却是在神魔两族交战的战场上,少绾以身挡在她跟前,生生挨了致命的一箭。
从错愕中恢复过来的颜舜号啕大哭,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
少绾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摸摸她的头了。颜舜刚到魔族的时候,总是不能很安稳地睡觉,少绾每夜便将她抱在怀里,柔柔地摸她的头,哄着她入眠,后来颜舜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何时何地,遭遇怎样的事情,少绾摸摸她的头,她便觉得很安心。
“我不是一个很走运的人,以前总是很担心,你跟着我,会像我一样不走运,但是让你走的话,我会更加担心,你还那样小,又很顽皮。”少绾的手凉凉地抚过她的眉眼:“你终于长大了,生得很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姑娘都漂亮。”
颜舜只是流泪。
“我多想你能好好活着,颜舜。”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见少绾唤她的名字。平日听见少绾叫她,她总是很高兴的,但这回她唤她的名字,她只是觉得疼,撕心裂肺地疼。
她羽化,她亦随之寂灭,然而如今她重回八荒,她又置身何处呢?
颜舜怔怔地站在原地,溯光绫失了仙力,软软地垂落到手边,颜舜便低下头去看,原本拼命控制的眼泪霎时一颗颗滚落出来,如雨倾盆。
“少绾。”颜舜抑着喉间的哽咽,眼泪却流得愈发汹涌。
“少绾……”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1 23:18:00 +0800 CST  
<二十三>
我近来睡得不大安稳。
每每想起问天台上少绾同墨渊的那副姻缘卦,我便愁得直掉毛;而每每起来看见枕头上密密匝匝地落满了我的毛,我的愁便又加深了几分,然后便掉了更多的毛。在掉毛和发愁反复交替的过程中,我整个人变得十分恍惚,蹲在厨房里时,便不大分得清糖盐面酱之类的,时常抓到哪把是哪把,尽管它们的长相委实没有什么共通之处。如此几日后,吃得面色发青的少绾含蓄地问起我怎么回事,我皆推说这是近日研发的新菜式,一旁的东华闻言看向我烧的一锅糖醋鱼,确切地说,是我将面粉错当成糖放下去半袋后,为了弥补卖相的欠缺而改用锅装的一桶带鱼骨头的面糊,东华用手中筷子戳了戳固若金汤的一锅鱼糊,没有说话。
一脸菜色的少绾有气无力地坐了几日学斋后,此时已荣登危险人物排行榜、且毫无疑问占据了首席位置的墨渊竟亲自登门,为少绾送来一盅什么益气汤。彼时我眼疾手快地将热情好客的奉行一把掀开,状似温润有礼地堵在门口,以少绾身体不适正于卧房小憩为由,和和气气地将公子哥儿墨渊送出了门去。
我站在门口将墨渊送来的汤一口喝干后,心中蠢蠢欲动的危机感顿时又上了一个层阶。都说贤妻的标准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墨渊他长得就够上得厅堂了,今日他竟然还为少绾下了一回厨房;这个汤的火候,远不是他这样的公子哥儿该掌握的,但他居然掌握得这么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标准,墨渊显然是占齐了,他还是少绾的同桌,他还给少绾留了一个虽娘炮却娘炮得赏心悦目的好印象,他还……我绝望地发现,在少绾的问题上,天时地利人和,我一个也没捞着。想到这里,我顿时感觉一阵气短并一股凉意在向上翻涌,仿佛方才喝进去的不是益气汤,而是岔气汤。
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将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局势扭转过来,少绾同墨渊的关系决不能有进一步的发展,这是肯定的,只是如何兵不血刃地将这桩事办成,委实是个在我头顶悬了良久良久也未曾悬出半点头绪的难题。
这个难题愁苦地在我头顶悬到深夜,我便再也掌不住一浪强过一浪的睡意,沉沉趴在床上睡了。
少绾曾说,一个人若心思沉重,便很容易郁结于心,然后七情上脸,周身生出一副不佳的气色,最终导致连续走霉运。这又是一句真理。
在难得的一回沉眠中,沉到半路,我便被一只手以一种分外熟悉的力道揪着衣领提了起来,我本能地将眼撑开一条缝儿,折颜被怒气烧得分外娇艳的一张脸直直撞入视线,将我原本混沌一片的意识顿时撞出了几分清醒。
我于半懵半醒间思索了一回,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但我最近一直为如何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少绾摆脱被墨渊克死的命运而烦心不已,除了菜烧得有些糊,酒酿得有些酸,先前从他那里诓来了墨渊的八字却没告诉他我算出了墨绾二人的姻缘,推演课上无聊地推了云栖的姻缘得出的唯一答案是白止之后也没告诉他以外,的的确确没再做过别的事了。
等等,我脑中刚刚飞快地过了一遍的日前事务里,似乎确实有一桩颇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立时决定要就这件事情向折颜他解释一二,但人没睡醒,脑子便不是跟能跟得上飞转的思绪,我为了解释而开口,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之前东华他说了我帮他做笔记的话就不告诉你的啊……”
折颜的脸立刻又黑了几分。
脸黑得入木三分的折颜将我提到他跟前,咬牙一字一句地问我:
“这么说,你推演出云栖的姻缘宫里落的是你的名字,这是千真万确的了?”
我霎时便被一口口水结结实实地呛住了。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2 23:52:00 +0800 CST  
<二十六>
我的确推演了云栖的命盘,也的确为着这个事被迫与东华做了个不平等交易,以帮他抄两大本课堂笔记作为条件,拜托他大爷千万不要一时嘴快将这个事情告诉给了折颜。
东华这个人虽然不大有道德,但基本的信用还是讲的,譬如他说要揍我一顿,就决不会揍我两顿。同理,他既已答应我不告诉折颜我推了云栖的命盘,就决不会在折颜开出更高的条件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他。
想到这里,我向开出了更高的条件的折颜投去同情的一瞥。
但折颜现在显然是被一把熊熊燃烧的怒火烧昏了头的,俗话说,色字当头,不,情字当头一把刀,我这个同情的一瞥,落在昏了头的折颜眼中,就不幸成了挑衅的意思。眼看折颜脸上愤怒的酡红慢慢朝怒极的绛紫转化,抓着我衣裳的手亦愈发用力,几乎将我大半个衣领生生扯下来,我立即趁着这个衣领被扯开的机会,眼朝下迅速朝胸前瞟了一回,还好,这几日光忧愁掉毛的事情了,睡觉前时常忘记变回女身。但是以折颜的觉悟力,上回他一大早来揪我,跌跌撞撞地一番折腾后,我一个姑娘家活生生跌在他身上趴了那么久,他都没有察觉出什么,还对我说我若是个女的,肯定比云栖好看,可见我在他心中的性别是已经固定了的。今日他因为云栖的问题再次一大早来揪我,来之前肯定也是在心里默默地确认了我的情敌身份,即使我现在就着这个衣领大开的架势显出女身,他肯定也是不会信的,搞不好还会误会我为了逃脱责问不择手段,竟然豁出去变作一个女的来哄他,届时再一把火将我烹了。因此通过将我的真实性别告诉折颜来解决这桩误会,委实不是什么上策。
何况我推出来的云栖的命盘里,姻缘宫内确乎落的是她家白止无疑,因此折颜即使要找我算账,顶多也只能质问我为何知情不报欺瞒于他,而不是磨刀霍霍地要将我当做一个潜伏多时的准情敌收拾了。之前东华到底同折颜说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左右我拿东华大爷是没什么办法的。折颜的思维方式向来有他独到之处,现在他认定我背着他推了云栖姑娘的姻缘,且背着他成了云栖姑娘的命定之人,与后者相比,前者显然已经算不得什么罪过,因此现在我只需简单粗暴地让折颜他相信我跟云栖的姻缘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
行云流水地一路思考过来,我抬头对折颜诚恳地说:“我当着你再推一遍云栖的姻缘,你觉得如何?”我想到,既然云栖的姻缘红线那头拴的不是折颜,在这个问题上,折颜早晚都是要遭受打击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让他学着接受这个打击,到了云栖和白止姻缘修成正果的时候,也许他就不会显得太难受了。
折颜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因此有些惊讶,但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抓着我的手劲也松和了些。
“但你需答应我,”我拍了拍折颜的手,面上摆出一副认真的神色,“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像这般动气。”
折颜默不作声地松开我,脸别往一边,微微咬住下唇,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折颜没转回来,声音却低沉地逸进了我的耳朵:“好,我答应你。”
我点点头,立即往书桌前走去,打算就在这里彻彻底底地打击折颜一回,我甫在桌上腾出一小片空地,摆开推演的架势,蓦地听见折颜在我身后更加低沉道:“你放心,我在你后头护着你。”
我十分不解地回头:“护着我?”
折颜有些不自然地眼往别处瞧了一回:“上次你不是被雷劈了么,这回有我撑着结界,大约,大约会稳当一些罢。”
我仰头瞧了他一会儿,觉得他这个话应该是发自真心的,便不再多做解释,只将昨日推演用过的几张演算纸翻出来,大致回忆了一遍起手的符咒,预备就着这几张纸重新将云栖的命盘推演一遍。
折颜似乎有些过分迷信命盘的结果了,先不说我究竟推得准不准,命运这个事情么,原不必这么在意的。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4 23:53:00 +0800 CST  
今天嗨(吃)过头了,现在好基友寝室,打算挤她的小窝~稿君在自家电脑上,那么问题来了……
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怎么好意思出口!
sorry伙伴们~明天双更"o((>ω< ))o"
晚祝圣诞快乐~
早睡晚安呦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5 22:56:00 +0800 CST  
<二十七>
“少绾。”颜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前的少绾一头长发随意地用一根金簪绾起,着一袭鲜红的嫁衣,广袖长摆,腰际垂着几穗流苏,分明是她负气出走那夜所见到的形容。颜舜还记得,这身衣裳的用料十分珍稀,奉行前后费了好大力气才只得了两匹,衣料通体埋了暗金线,细细绣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图,同墨渊礼服上的龙纹相得益彰。少绾不善女工,为了这桩婚事,为了亲手完成她同墨渊的礼服,少绾的一双手落满了针痕。
少绾亲自手缝的喜服,自己当时瞧见的时候,是很惊艳的罢?颜舜眼中浮出一丝笑意,自己还酸溜溜地问少绾,新郎官有她亲手做的新衣服穿,她这个旧相好不知能不能得到一片衣角?那时她喜滋滋地去找少绾,原本是打算告诉她,自己已同折颜订了亲,待少绾她与墨渊的婚事毕,再过个二三年,就要请她和相当于折颜大半个老子的父神主婚,把这桩顶顶要紧的事情解决了。颜舜此前略略筹划过,自己届时定是要从魔族的老房子正大光明地嫁去十里桃林的,虽然她和折颜一向不怎么拘泥这些细节,但折颜作为上古神祇之一,在神族一向享有一个尊崇的阶品,自己既然打定主意要嫁给这只凤凰作夫人,少不得要跟着神族的规矩折腾一回,但若嫁的对象是折颜,即便麻烦一些又有什么呢?颜舜想到这些便觉得十分开怀,自己出嫁的时候,少绾也会为自己缝制嫁衣吗?虽然自己很喜欢少绾的绣工,如果少绾也像现在这般弄得满手伤痕的话,自己会很心疼的罢?
彼时她满心欢喜地去找少绾,少绾是怎么说的呢?哦,少绾说叫她不要横在她和墨渊之间,那时颜舜觉得,世间最伤人的话莫过于此,少绾她用那样深沉厌恶的目光瞧着自己,心内莫名地涌出一阵酸涩。莫说她根本未曾想过在他们二人的姻缘上生出什么枝节,即便她曾做了什么,难道少绾竟未动过半分理解的念头,而就这样落实了她坏人良缘的罪名?四海八荒众生芸芸,唯有少绾是她认定的唯一的亲人,十数万年浓于血缘的情谊,竟抵不过后来认识的一个墨渊,颜舜用力咬着下唇,强忍住上涌的眼泪,她觉得,少绾这样误会自己,连一丝辩解的机会也不愿给予,委实令人失望,自己若在这样的少绾跟前落泪,是一件很没出息的事情。
然后她便一语不发地走了。
最后留给少绾的,大约只是她失望的眼神,是冷笑的表情,是决绝的背影。
那时以为被最信任最亲近的少绾狠狠辜负了的自己,若能站在少绾的角度为她着想,若真的相信少绾不会无故说出那样的话,若能用平日的敏锐寻出哪怕一点点端倪,后边的那些事,又还会不会发生呢?
颜舜鼻子一酸,手背在脸上用力地一阵乱抹后,总算将泪止住了些。颜舜重新将自己身处的地界打量了一遍,此处确然是昔年少绾灰飞的远古战场无疑,而不远处少绾的神色颇恍惚,仿佛被梦魇住一般。颜舜禁不住疾步上前,轻声唤道:“少绾,少绾。”
少绾立在原地一会儿,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颜舜眼中含着几分迷茫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颜舜止住脚步,二人此时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少绾的面容已能看得十分清晰,少绾极少施妆,一贯以素颜示人,毫不遮掩,少绾曾说即使大婚那日,她亦是不施脂粉的。“少绾生得那样美,即使不用那些涂涂抹抹的东西,也是世间最最漂亮的女子。”颜舜这样对折颜说,折颜便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这个我却不大认同了,在我看来,世间最漂亮的女子,”顿了顿,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是女装的你,我晓得。”颜舜闷闷地来了一句,难得温柔一回的折颜瞬间炸毛:“你能不能让我专心地说点好听的?!”他们靠在一起聊天的话题,总是始于少绾的林林总总,终于折颜的暴走炸毛。颜舜眸中氤氲着湿漉漉的雾气,细细瞧着少绾的脸。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6 22:17:00 +0800 CST  
沉默片刻后,少绾看着颜舜,仍是一脸仿若置身梦境的迷惘:“你不是走了么,颜舜?”
颜舜弯着唇笑:“我回来了。少绾,你不是要嫁给墨渊了么?我还要为你送亲呢,我们说好的。”
“出嫁?”少绾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低头瞧了一回自己的装扮,如梦初醒地点头道:“哦,我是要嫁去昆仑墟的。”偏着头想了想,眉眼间有点儿不解地问颜舜:“但是你已经走了啊,颜舜,你生我的气了。”眼帘黯然地垂下:“你那么难过,大概不会想再见到我了罢?”
“这应该,只是我的一个梦吧……”少绾低低地自言自语道。
“不,我没有生气,少绾,我回来了。”颜舜站着的身姿有些僵,想要往前迈出一步,却又像不敢迈出那一步。
少绾缓缓抬头,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温和的笑意,一如往常般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心中沉积万年累如城墙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颜舜流着泪握住少绾有些凉的手,直直望着那双看着自己时永远含着温情的眼,颜舜忽然觉得很想抱一抱少绾,她长大后比少绾要高一些,后来又被折颜养得珠圆玉润,她小的时候,少绾便是她的整个天地,为她遮风挡雨,而现在的少绾看上去是那样单薄。她那时眼睁睁地看着离自己那样近的少绾毫无预兆地羽化,她急急伸出手去,却只触到了分外凉薄的空气。
一点冰冷的光芒自眼前闪过,颜舜有一瞬间的恍惚,往前的脚步不由得停住。四周一派寂静,静到可以清楚地听见利器刺破衣料穿透血肉的钝响,颜舜低头瞧着胸口扎的匕首,有血蜿蜒着流下,在雪白的衣裳上染出一路触目的红,仿佛开到极盛的桃花,颜舜眨了眨眼,她并不觉得疼,少绾就在她跟前,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她唯一的亲人。
“颜舜,你说你想跟着我,”少绾握住刀刃的手缓缓用力,从容地再进一寸,嘲讽地笑了笑,“可是,我已经死了啊。”
“那又如何呢,”颜舜的声音低低地,带着呜咽的哭腔,慢慢抬起的脸上却仍然带笑:“少绾,我早就想好了,我不会再走,即便是死,我也跟着你。”
“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在的话,我不知道怎样回家。”颜舜重新握住少绾的手,缓缓往前移步,刀刃渐次直没入胸口,血将她的衣裳染得如同她的嫁衣般鲜红,她也终于在孤寂冷清的长眠后再度像孩童时期那般抱住她,“我本来是个流浪的孤儿,早该无声无息地死在荒郊野地,是你给了我一个家,少绾,外面很冷,这次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颜舜扶着少绾肩膀的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要触碰她的面颊,有些委屈地重复道,“好不好?”
耳畔似有凄婉悲切的鲛歌隐隐约约地响起,小时候少绾带她听过一回,那时少绾心中自潇洒清明,而她是不懂七情,一人一兽坐在海中卧的一块礁石上皆是一脸从容淡静,而一旁坚持随侍的奉行则听得泣不成声,简直都要一口气喘不过来。颜舜听着这个鲛歌,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小时候,一顶皎洁的圆月下是一汪沉沉无际的碧海,有善歌的鲛人半隐在海里,低声吟唱,对月流珠,那时自己满足地窝在少绾怀中,仿佛一切的忧愁与痛苦都隔绝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之外,一切烦恼与风雨都与自己无关。
天际处遥遥有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白衣的妖尊唇角含笑,缓缓抬起的手无力地落下,在无休无止的桃花雨中沉沉阖上了双眼。
头顶处,幻境织出的结界开始迸裂崩析,渐渐还原出三重天的模样。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6 22:19:00 +0800 CST  
<二十九>
颜舜此前颇鄙视六位魔君的智商,感觉瞧着这些小辈一派纯真无邪脑内空空的武夫模样,委实不大忍心对这种程度智商的人设防,然而魔君们其实并非看上去那般简单。
在上天拿颜舜之前,魔君们凑在一起翻了族中大大小小的典籍,晓得颜舜在各族典籍上虽然鲜有记载,但并非是什么简单人物。先是由魔尊少绾一手带大,三万岁上便回妖族坐了妖君的位置,在打架方面的造诣委实不浅;后来经东华帝君教习,更成了一把打仗的好手。昔年鬼族为扩大势力,率兵攻打毫无防备的妖族,血洗流波山,远在水沼泽的颜舜君获悉之后,当夜便只身前往鬼族领地寻仇,自鬼族庆功宴上正大光明地现身后,手中溯光绫凌厉如怒龙出海,几乎饮遍鬼族皇室之血,一向重视种族传承、枝繁叶茂热闹非凡的大明紫宫一夕之间只余下彼时还是黄口小儿的储君擎苍。据传,彼时颜舜君手上握着沉甸甸不断滴血的绫带,从头到脚全然被血浸透,连头发尖都在往下黏糊糊地淌血,活脱脱一个自血海炼狱步出的貌美修罗。貌美修罗颜舜君不紧不慢地在大殿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瑟瑟发抖的擎苍跟前,偏头将这颗颤抖的豆丁上下打量一回,末了蹲下身子,用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擎苍的小脸:“唔,长得挺可爱。”说完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啊,那我究竟杀不杀你呢?”这幅骇人的场景,给尚且年幼的擎苍留下了深刻的童年阴影,以致于自此对一切绫带和女人,尤其是手持绫带的女人产生了尤其严重的恐惧,后来更是毅然决然地断了袖。由此可以见得,要拿下给鬼族戾气最重的一代鬼君擎苍留下心理阴影的颜舜君,绝非什么易事。
然而魔君们最终决定以幻术对付颜舜,并非由于一时的异想天开。用玄之魔君聂初寅的话来说,置于死地而后生,绝望越大,希望便越大,正由于颜舜擅长幻术,便一定料想不到他们会对她用幻术,这就胜在一个猝不及防。这一代的几位魔君上位大多靠了自家的拳头,修为上多多少少算得各有所成,合六人之力,对付一般的高阶者原本不在话下,而对付尤擅此途的颜舜,就要用上更厉害的一类幻术。赤之魔族中有一圣物,唤作魇傀的,传闻与司战的秋水女神碧落很有些关联,承袭上古杀神之力,能够辅助施术者结下超出自身修为数倍的幻境,往往使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幻术魇住,而一旦置身幻境,执念愈重,幻境愈真,届时即便是幻术超群的颜舜,也不一定就能从魇傀造出的幻境里全身而退。
颜舜全然不觉自己中了幻术,顺利堕入了预先设好的幻境,这在魔君们的意料之中,然而魔君们没有想到,事情进展顺利得有些过了头,眼看颜舜中刀倒地,结界亦随之崩塌,几位魔君仍然不能完全地反应过来,这样就把传闻中十分不好对付的颜舜君拿下了,实在简单得不像话,是魔族史官们对这位妖君的记述有误,还是她心中有什么极深的执念,因而才心甘情愿地挨了这一刀?
离颜舜最近的一位魔君颇觉不解,方才颜舜君甫入幻境,分明是心神澄澈清明的一副形容,在少绾幻象现身之前,便摆明了已经看穿这个借着魇傀造出的地界原是个幻境,这位妖君的修为远比他们想象的高深,但竟然为着一个幻象迟迟不愿动手破出幻境,自己站在幻象的后头捅出这一刀,原本是未寄予任何期望的,颜舜直直地以身接下了,丝毫没有躲闪之意,这个便着实让人疑惑,难道只为有一瞬间触到这个幻影的机会吗?妖君倒下之际,并未见到赤之魔君收回祭在大军后方的魇傀,那么结界究竟是因何而显出了崩溃之像呢?
不过,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这些细枝末节也无须深究。玄之魔君摆了摆手,后面一个随从便低着头将一个木头匣子呈上来,聂初寅解了缚在上头的封印,匣子掀开,里面亮晶晶地躺着数十枚魔族用来处置重犯的七杀弑魂钉。几位魔君相视着点点头,自取了匣中物什,就要上前将钉子一一锁进颜舜的琵琶骨。
最前头的一个魔君瞧着颜舜此时的模样,有些不忍地摇着头,他们这个计策不光明,也颇不道德,但眼前重伤昏迷的美人实实在在并非什么弱质女流,再则事情已做到这个地步,若不对她残忍一点,难保她日后不会反过来把魔族七殿变成第二个大明紫宫,将他们一一送去见他们的先辈,想到这里,魔君咬了咬牙,瞧准了颜舜眉间的桃花印记,握着七杀弑魂钉的手高高抬起。
“让开!”几位魔君猛然听见后面煦旸君一声惊呼,还未来得及思索一二,便被一阵分外迫人的气泽掀出去丈远,踉跄着站稳脚跟的魔君们好半天才瞧清楚,方才头顶似有千钧重担压下,原是因着面前这把覆着繁复古纹的巨剑,他们被突如其来的神力震开去时,正险险地擦过这把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们落下的巨剑,此时每个人的脸颊处都缓缓渗着血丝。巨剑似有意避开颜舜一般,嗡鸣着悬在离地数寸的地方,魔君们往地上看去,原本躺着的颜舜君分明已不见了踪影。
空气中若有似无地飘过几丝白檀香气,自半空现身的紫衣神尊伸手揽住面色苍白如纸的颜舜,徐徐往后掠开几步,不紧不慢地将怀中气息微弱的颜舜扶正一些,伸手探了探她腕上的脉息过后,缓缓抬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中却隐隐有泠泠寒意掠过,几位魔君的脸霎时血色尽失。待细瞧过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这把巨剑后,魔君们的脸不禁又白了几分,这把剑几乎是在东华帝君现身救人的同时从天上直直劈了下来,这样近地仔细打量过后,却不是传闻中帝君惯用的苍何,而是,而是在四海八荒各族间享有赫赫战名的,无论何时何地谁念起都要怀着无比敬畏的心情里里外外认认真真抖上一回的,战神墨渊所持的上古神兵轩辕剑。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7 22:37:00 +0800 CST  
<叁拾壹>
“两族数十万年不曾起过战事,看来你们觉得,这个安生日子过着很不耐烦。”白衣神尊自空中缓缓踏下,一只手掌抬起,周身散发着迫人气泽的轩辕剑就势回手,墨渊上神握住轩辕,剑尖直指阵前,简简单单地一个字:
“请。”
魔君们的脸色霎时白得无以复加。
先时东华帝君现身,几位原本运筹帷幄的魔君便自觉势头不对。传闻中东华帝君避世万年不问世事,是以他们打出生起便未曾有幸一睹帝君风采,手持苍何一路踏着累累枯骨庇佑苍生的天地共主,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典籍中常出现的一个英雄形象;但昔日青丘新君的藏剑之礼上,前去讨便宜的玄之魔君不幸遭遇帝君,交手后于一招内被剥下兵器,随即苍何一剑问喉,却不是个传说,而是两百年前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这桩往事于当事者聂初寅,用上历历在目四字毫不过分,且此后心中始终存着一份余悸,而于魔族,不只玄之魔君心有余悸,所有对神族动过脑筋的都心有余悸。
脸白得最为过分的玄之魔君蓦地想起,前些日子碧海苍灵旁边的那方华泽中,帝君调伏妙义慧明镜的阵仗着实大,少不得要将修为生生耗去一大半,因此心下顿时放松了不少,但心中的侥幸方才露出一个头,打天上出现的墨渊上神便生生将它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东华帝君,墨渊上神,今日再跳出来个西天佛陀也是未可知的。不过是上天拿一个不相干的妖族女子,何至于给他们安排下一出这样大的惊喜?
目前这个情形,且先不提能不能顺利地将颜舜君带回去,连他们自个儿回不回得去都成了问题。墨渊上神的意思,究竟是请他们自己滚呢,还是请他们挨个出来单挑呢?
说到颜舜君,典籍上确实有记载说,她曾在水沼泽求学,按年份算下来,同眼前的二位尊神也称得上是同窗,说白了就是一起在私塾念过书的,当年水沼泽里的学子众多,一起念过书委实算不上有什么十分深厚的情谊,不过命里一次浅薄的交集罢了,而从今日的情形来看,这个一起读过书的哪是什么寻常的同窗旧谊,分明是过命的交情。
墨渊背后,倚在东华怀中的颜舜胸膛急剧地起伏几下,忽地咳出一口血来。
东华不由得皱眉,毫不迟疑地伸手再探上颜舜的手腕,随即不动声色地封住颜舜六窍,眸中掠过一丝惊讶的情绪。此前颜舜始终表现得分外鲜活,他的仙力亏损,又要照顾凤九,因此亦未曾对她多加留意,如今细探之下,眼前的颜舜分明是借了桃花仙的一副躯壳,强行将自己原本残缺不全的魂魄融在其中,无怪乎她眉间忽地生出一朵桃花的印记。
即便如此,东华也不是十分担忧。十九万年前的大战前后,他只做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借了神族的圣物结魄灯,造出一模一样的两盏来。昔年神魔两族的交战顺应天势造化,他无力阻止,但少绾与颜舜的羽化,他却不见得束手无策。
数十万年间,两盏结魄灯始终存放在太晨宫内,其中一盏结了少绾的大半气泽,另一盏则敛着颜舜此时缺少的一魂一魄。东华原本很疑惑,颜舜当年有少绾挡在前头,应当不至于消失得这般彻底;二人当着众人先后羽化之际,他立在神族军后迅速祭出结魄灯,收了少绾余下的气泽,却迟迟寻不到颜舜的魂魄。后来的几万年里,东华闲闲地将四海八荒翻过一遍,少绾的气泽已集得多半,唯缺一枚主魂,而颜舜仍然只得一魂一魄,不过如今颜舜重归八荒,也就能解释自己为何寻不到她的其余魂魄了。
但这些事,东华余光里往墨渊处瞟了一眼,并不能立刻让外人知晓。不过要如何不着痕迹地瞒过墨渊,着实是个颇棘手的问题。
东华仍在思索当中,怀中颜舜却虚弱地开了口:“折颜,是折颜么?”
东华伸手将她扶起一些,没有答话。
颜舜弯起唇角笑了笑:“折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听吗?”不待回答,颜舜浅浅地吸一口气,继续道:“其实,其实那日,我还有一丝魂魄残余,无意识地跟着你回了十里桃林,附在你屋前的一株桃树上,唔,”略想了想,有些调皮地皱皱鼻子,“应该也算不得无意识,当时我还想过,要不要跟着东华,因为东华他,他比较聪明么,也许有法子让我活过来。”东华赞许地点点头。
颜舜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啊,折颜,我死的时候,你那样难过。”
颜舜缓缓地张开眼,东华很配合地立即对她施了一个障眼的术法。其实东华自己并不十分明白为何要这么做,他同颜舜相识已数十万年,虽然一贯对研究身边人的性格志向没甚兴趣,却也略晓得一些端倪,颜舜虽是个女子,骨子里却自带一种倔强,轻易不肯示弱的,遑论在他跟前这般虚弱地说出一篇藏在心底的话。
东华记得,颜舜在水沼泽进学的第三个年头,私厨里的菜已经变换不出别的花样,其时正值天地阴阳交汇之际,凡带有灵气的灵物往往外出吐息,是个打猎的好时候,颜舜便吵着要跟着他进去深山,希望搜集到可用的新食材。东华觉得,出门在外,多一个自愿负责扛东西的苦力不是什么坏事,便点头应了颜舜的请求。
打猎的好时候,亦是被猎的好时候。在东颜二人看来,眼中所见皆是可以下锅的菜品,而在一头循着仙气跟来的上古凶兽看来,二人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新鲜点心,且还是自行送上门来的点心。彼时东华与颜舜正面遭遇涎水直流的凶兽,东华一把将猝不及防的颜舜拉至身后,苍何稳稳地握在手中,不回头地对她撂出一个字:“跑。”
那回东华伤得有些严重,被去而复返的颜舜拖回水沼泽后,在床上躺了一月方才将将能下地行走。
东华甫睁开眼,便看见颜舜顶着一双肿得几乎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活生生一只大号的鼓眼金鱼。颜舜这样眼泪汪汪地将他瞧着,简直让他怀疑自己身上是否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鼓眼金鱼见他醒来,自顾自地擦了眼泪,拖着哭腔道:“你身上大约还很难受罢?”见他没做声,颜舜以为他这个反应,乃是默认的意思,继续拖着哭腔道:“你大概以为我肯定不晓得这是什么感受,其实我在遇见少绾之前,也是挨过很多打的,而且我没有你那么争气,我挨了那么多的打,还是什么也没有学会。后来被少绾带回魔族,我没有提过这些事情,以为自己会慢慢忘记,其实偶尔做梦也会想起来。”抽了抽鼻子,却忽然跳转了话题,“我有的时候觉得,东华你就像我的哥哥。”
颜舜忽地停了一下,慢慢地笑起来:“如果我有一个哥哥,大约也……”
东华只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翻了个身:“好吵。”
颜舜情绪上头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十分话唠,且时常词不达意。但这一点,东华并不是十分在意,他的确不大晓得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无心仔细分辨其中的意思,无论她说了什么,他都是不在意的。
但真的全然不在意吗?东华望着怀里气若游丝的颜舜,眼神略扫过不远处立的一片魔军,忽然觉得,虽然自己当前的修为大不如前,但若要收拾眼前这群人,其实也还不至于十分地费神。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29 23:44:00 +0800 CST  
找了一转,这是我觉得比较接近的颜舜形象~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30 23:35:00 +0800 CST  
司命司命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30 23:35:00 +0800 CST  
继续少女颜舜君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30 23:36:00 +0800 CST  
白止家的云栖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30 23:38:00 +0800 CST  
小小地放个通告:因为假期过后立即有一大堆密密匝匝的事情,1月1日至5日暂停更新~5号晚上恢复更文,到时有可能改为两日一更。(捂脸!)
学校2月2日开始放寒假,此前的一个月里,生活怎一个紧凑二字可以了得,时间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单纯求手速的话,日更并不难,但这样就是纯粹的在敷衍了啊…(拍大腿)总之,视假后的具体情况而定吧~
再次感谢伙伴们对我的支持,写着文跨年赶脚萌萌哒
提前祝伙伴们元旦快乐~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4-12-31 23:05:00 +0800 CST  
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蹲下挖个坑将自己就地活埋了,心烦意乱的当口,耳旁却重新响起了折颜的声音,仿佛没什么异常地问我:
“你方才抓着我的衣裳那么仇恨,是今日忌讳见白么?”
回想此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我觉得,忌白这个事,显然是终身的。
我闷闷地摇头,忽然记起了一桩事情,便抬头问折颜:“十里桃林外的清溪处,不是少绾同墨渊的集合地么?”
“哦,这个,”折颜将衣裳拢了拢,“当时你和少绾迟迟未归,那个书僮叫什么来着……”
“奉行。”我提点道。
折颜点头:“奉行。他有些急,将你和少绾的集合处抄反了。”
抄反了,也就是说,我先前故意将写了我和东华集合地的纸条错交给少绾,结果反而让她同墨渊成功地会了面?但即便我歪打正着地做了这个事,我在这里见到的,应当也是东华,折颜他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我一时有些昏头,只好挑拣出要紧的问题继续问:“你是怎么晓得奉行他抄反了集合处的事情的?”
“我瞧见的,当时还提醒他改过来了来着。”
我感觉脑袋愈发昏昏沉沉,改过来了,也就是最后奉行交到我手上的两张字条,上面的名字同集合点是没有错的,那么我来的确乎是少绾和墨渊的集合处,见到的确乎应当是墨渊,但是折颜他……
“墨渊原本有些事情,便让我来替他。”折颜说,见我一副愈发迷茫的神色,便补充道,“但是墨渊后来又没事了,正巧东华向父神请了假,墨渊便替东华去了他的集合处。”
我先前晓得,这回这个试炼十分严格,请假原是个万难的事情。白止请假尚且有个正当的理由,毕竟要回老家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墨渊他不来,其实也说得过去,毕竟人家是父神家中的一颗独苗苗,但是东华他大爷的清闲成那个模样,请的又是什么假?!
折颜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悠悠道:“东华他请了病假。”停了停,“听说是白止的婚宴上吃坏了东西。”
我立时十分悲愤,吃坏了东西,东华他怎么不干脆说我先前在婚宴上投了毒?!这个请假的借口,实在是前所未有地缺德,简直是不择手段加上丧尽天良,但考虑到东华他一向出门不揣道德这个东西,我也拿他根本没有办法,也只得作罢而已。凡事遇上了东华,除了妥协,就只有认命,这是我于长期的上当被坑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
不过折颜替了墨渊,墨渊又替了东华,这三个人的思维,委实令人费解。
撇开这一堆绑死在一起的琐碎细节不说,现在十分明确的是,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少绾她最后还是和墨渊分到了一组。
我恨恨地踢了脚边的一块石子。
折颜在我旁边叹了一口气:“我站在那个光圈旁边,原是想提醒少绾不要贸贸然踩进去,未曾想来的是你,也未曾想,”继续叹气,“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便被你拖了进来。”
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拐了墨渊进镜中界,还少绾一个平安美好的人生,哪里还顾得上思考。但我扯着折颜进来的时候,的确发觉此处有些不对。
“难道是试炼里设的什么机关,用来为难我们的?”我四处瞧了瞧,我同折颜所处的这片空间应该是个什么幻境,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雾茫茫一片,唯我们立足的这一片稀松地栽了几棵树,旁边还有一方碧莹莹的莲池。
我往前走了几步,直直往莲池边一坐,打算回头招呼折颜也过来坐下。
但回头时,最后落进眼中的却是折颜朝我扑过来,一脸惊慌的模样。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1-05 22:59:00 +0800 CST  

双颜滚落莲池概念图~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1-05 23:01:00 +0800 CST  
状况君我又膝行着来了~
被喜欢的男生伤到了。
明日双更。
看着每层楼的伙伴们的支持很暖心。
其实,
长这么大了,果然还是会为了这些事情难受啊。
想发一个吐舌的表情但看着略想哭…
安~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1-06 23:30:00 +0800 CST  
<叁拾伍>
到过十里桃林的人都道这是块宝地,此处地处天外,清静处透着闲适隐逸,承接天地灵气,四季如春,气候适宜,确然是个居住的好处所。
十里桃林地皮的拥有者折颜上神,四海八荒诞育的第一只凤凰,是个纯得不能再纯的先天神祇。加之折颜本人生就一副赏心悦目的风流皮相,又不同于墨渊东华二人一般的性格淡漠令人望而却步,因此打从他长开了的那天起,注定了他命里的桃花将开得同他老家那片驰名八荒的桃花一般绚烂夺目永不凋谢,彼时各族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待字闺中的姑娘,大多都以嫁给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为人生理想。
而颜舜觉得,其实十里桃林并不如许多人说得那么完美,在十里桃林住过的人都晓得,诚然这里气候绝佳风景独好,但仍然存在一些缺陷,譬如春季,偶尔经过一阵风的时候,桃林里各处的桃花花粉差不多都被带得飞扬起来,假如你不幸正在其间,便很容易被呛得半死不活。
颜舜说这个话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单是“在十里桃林住过”这一条,就不是寻常人随随便便能做到的事情。她说的这些,看似在客观地评价世人公认的一块宝地,避免他人道听途说盲目从众,将十里桃林幻象得过于美好,但实际上,在很多姑娘的眼中,这是一种变相的炫耀,也是一种无形的挑衅,更是一种讨打的信号。
颜舜小小地打了个喷嚏,张开眼,放空片刻,颜舜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眼前这个房顶,看着不大像自己往常睁眼瞧见的那个房顶,身上这个被子确确实实也不是自己惯盖的那床被子,颜舜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睡醒,遂又阖上了眼睛,颜舜习惯侧着身微蜷在自己的暖窝中,但她重新闭上眼,循着感觉自然而然地一侧一蜷后,感觉自己旁边还有个什么东西。
颜舜不喜寻常那种手指蘸了唾沫一捅就破的窗纸,遂自己捣鼓出了新的窗纸材料,请东华斧正过后,伙同与她看法完全一致的折颜将这种手指蘸了再多唾沫也捅不破的窗纸造了出来,据说一日还能循着时辰变换出十二种不同的颜色。
可惜这种窗纸将将糊上十里桃林折颜家的窗子,二人便因为云栖娘家来的小表妹起了大争执,怄得往外吐醋的颜舜对着灶台发誓,此生决不踏进十里桃林一步,也决不再同折颜讲半句话。
发下了重誓的颜舜发现,伙同她造出了新式窗纸的她的同伙折颜,此时正呼吸绵长地躺在她旁边,一只手臂枕在她头下,一只手将她松松地圈住。颜舜觉得,折颜以这样扭曲的一个姿势也能安然入睡,实在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事实是,将睡时颜舜吵着要睡外侧,折颜无法但又担心她半夜掉下床去,是以有了这个防御型的扭曲睡姿。
折颜前面的十几万年都是一个人,夜里在床上往往睡得安心又自在,现在旁边有了人,而且是不爱睡里侧的颜舜,折颜觉得,自己心里有了些许负担,但当他把她抱进怀里,她无意识地环住他的腰,脸抵在他胸前的时候,折颜又觉得,其实这种负担,他可以一直负担下去。
两个人的衣裳都不大齐整,颜舜发觉,自己刚才不留神蜷进了折颜的怀里,正对着她视线的地方,折颜敞开的衣襟露出一段锁骨,上边略深地印了一块齿印。
齿印。颜舜小心地伸出手抚了抚。
她对着灶台发的那个誓,其实原本是很认真的,但她认真了一个月零三天后,出外游历的东华忽然遣了一只灵鸽来,上面以十分恳切的语气写了他在十里桃林爬树摘桃不小心摔下树结果不幸伤了筋骨,现在以一种非常尴尬的姿态歪在树下,很丢脸不想让外人知道,请她速去救援云云。颜舜一路读来,油然生出一种被东华当成内人的窝心感,脑子转也没转地转身踏云去了十里桃林。
颜舜在桃林里里外外寻了几遍,没见着伤筋动骨我见犹怜的东华,倒看见了歪在桃枝上眯着眼假寐的折颜。
折颜将手中酒坛随意地往下一抛,似笑非笑地将她望着:“你不是说,此生决不再踏进十里桃林一步,也不愿再见到我么?”
颜舜往地上瞟了瞟,折颜躺的这颗桃树下边,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空酒坛子,完全不是一个人能消受的分量。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1-07 23:52:00 +0800 CST  
发完一段后发现寝室宽带断了…这个状况频发…好容易连续写了两章都是双颜的说伙伴们早睡,待我明日上传~

楼主 澶渲  发布于 2015-01-07 23:58:00 +0800 CST  

楼主:澶渲

字数:335459

发表时间:2014-11-30 03:4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25 13:10:46 +0800 CST

评论数:12322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