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牧信关当然知道看账管理那些产业的麻烦，可不就是因为麻烦缺人手，才更需要他来帮助吗？
芮憧瞧见牧信关期期艾艾便将牧韵君留给她的册子递了出去，“少爷应该没看过这个，不如看看。”
“这是什么……”
牧信关赶紧把手在衣服上擦擦，然后双手捧过。册子封面上只些了个日期，其余什么都没标注，“静安三十二年二月二十五？”
牧韵君一直让他专心学业，没安排其他什么事干扰到他学业，年初进京还是他第一次掺合到家族的这些事里。
之前一进对方院中他便知道牧韵君在房中一直看着什么，本以为是各家分号送上来的账本册子，却不想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
“少爷翻开看看。”
“翻开？芮姑姑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阿姊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得教训我……”
自两年前牧家因为管理不善被郭家钻了空子，如今牧家的各种文书、账册管理更加严苛，牧家上下所有文书除了父亲、阿姊、袖姐姐能随意翻阅查看，其他的人都要拿到相应的手牌才能查阅。虽然他没在其中这大部分是因为他没成年的缘故，但未经他人首肯不能轻易翻看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斗气是斗气，规矩是规矩。
“小姐不会怪少爷的，她只是有时关心太过，有些时候说话有些急躁。少爷不是一直发愁吗，翻开这个册子看看想来大部分就都能懂了。”
牧信关半信半疑地翻开册子，“芮姑姑这是……”
“各地汇编到总号的讯息”芮憧笑了笑，看着牧信关缓缓坐下，左手拿出搁在石桌上，低着头仔细读阅册子里的内容。
册子里的内容杂乱无章，这一页写的分明还是京城的讯息，而旁边的新一页却写的已是相隔十万八千里东南的讯息了，牧信关若有所悟的抬头看向芮憧问道，“芮姑姑？”
“少爷觉得这册子里的内容好懂，还是书本里的东西好懂？”
“……书本。”
书本里的内容虽时有晦涩难懂之处，但也算是有迹可寻，全然不像这些册子中的消息……
“这就对了，少爷如今所学的课业就如筑房的地基。小姐之前也是经过这一番过程的，不然如何能将牧家内外打理干净。至于少爷觉得课业多，芮憧觉得那些累积的课业同这鸟吃米，只要去写，总归是会越写越少的……人不可能穷尽所有知识，老爷小姐并不是要少爷考取功名，只是想要让少爷未来做这些事的时候能够更得心应手……”
得心应手吗……牧信关合上册子看了眼笼里关着的鸟道，“芮姑姑，我现在去写功课，一会儿阿姊回来叫我。”
“诺”芮憧瞧着牧信关离开的背影，欣慰地应声道。

另一边，柏川柘一行上了船，她们那边的岸上虽然寻不到其他人，但随着徐徐开向对岸，除开她们的这艘大船，河中渐渐开始多了好多的舢板船，船里戴着斗笠的渔夫正在捕鱼。
柏川柘觉得船仓里不好观景，便推着秋泉楝来到船板上，看着对岸的青山和碧波荡漾的江水，倏然想起一首之前看过的诗，脱口而出道，“烟云青山水迢迢，人近江南念笙箫。”
“年少无感羲和驭，回首欲折却已迟”秋泉楝听着柏川柘诵起《诗阅》里的句子，自然的接过下句。又思及此诗的含义，不免也心生感慨道，“书中文人朝思暮想的洛南，不知是否真如书里那般让人流连忘返。”
“我想多半是，只是流连忘返的不知身在洛南的人是沉迷于景色，还是沉迷于“缙”色。”
“第二个是什么色？”
秋泉楝轻蹙眉头，近来柏川柘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词，搞得她时常不知怎么搭话。
“缙绅的缙”柏川柘回答道。
“缙绅的缙，缙色？哪里有你那种用法，不过意象倒是挺有特色。”
她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用法，思忖起来却也有些意思——缙为绯色，大衍郡守正四品亦穿绯袍。
这些郡吏不就是沉迷在缙色而欲夺缙么……

第八十六章
船停靠岸边，明昇同其他人一起帮着把东西下下了船。正要转身再回船上，听见远处有牧家人在说什么小姐好，还在疑惑牧韵袖不是正在船上么，只见小椿出了船舱似是眼前一亮，疾步向她走来。
“小椿，去哪里儿？”
小椿却是走过了她身边，向她动了动脑袋示意是要去外面，对着远处一人道。
“牧小姐好。”
原来明昇刚才听见身后的那一声声小姐说的是正在同码头上其他人打招呼的牧家的大小姐，牧韵君。
牧韵君听见小椿的招呼，和周围的牧家人只点点头，赶紧加快脚下的步子，远远道，“小椿姑娘。”
明昇见状差其他人来来往往的人小心搬着东西，提上步子，跟上小椿一起向前走客气道，“牧小姐。”
同刚才在院中随意些的穿着不一样，牧韵君特地换了身稍稍正式的衣服。
只是加之想着一会儿沐王一行指不定会应她邀请先不去客栈而到牧府上稍作歇息，又多嘱咐了府里下人一二，以是路上耽搁了些。刚才她快要走到码头的时候，发现派去接人的船已经停靠在牧家码头了，没想到她没看清人，倒是先让王府上的小椿姑娘看见了。
原本她是想同明昇一起去河对岸接沐王的，碰巧遇见下面新递了册子来。
按照规矩各地分号除开紧急讯息外，每半月应将分号收集到的讯息汇总交由总号，也就是牧家本家这边，再由总号按照分号离总号距离由远及近的顺序完整誊写制册，最后由她与牧韵袖一一批阅传回。
可即使这样，许多讯息送到的时候，都微微有些迟了，更不必说回传还需花上些时间。
比如京中的讯息由于距离原因总是同其他地方相比慢上了许多，今日其余一些分号呈上的二月二十五日的消息，它至少还要再等几天才能送到，好在诸如这些地方的掌柜，都是他父亲用心挑选的得力之人，能有能力先行反应，不然万一当真出了些大事，她们手脚再是麻利，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因此对于那些及时呈上册子，她都是尽快察阅，减少所花时间。刚好叶檀溪也担心等候时间不一定，牧韵君等在这里也是无益，不如留人在码头，提起通知她。
所以牧韵君便是把芮憧派去了码头收讯息，自己则是待在了院里。
“小椿姑娘、明大人，韵君来迟，还请海涵。不知王爷她们如何，还有阿袖……”
小椿、明昇身后是当初与叶臻一起被留在了安丘的平策卫卫兵。他们提着刀将船围了起来，站在船前一丈左右的位置。

加上甲板上又有牧家人在搬着东西来回走动，距离不远，却也看不清船舱里的情况。
明昇应声道，“一切顺利。袖姑娘在后面，说是收拾完东西就下来。明昇还要活，牧姑娘如果不嫌船上乱，可随小椿前去。王爷说这次多亏牧家帮助，这个恩情她日后一定偿还。”
“可以进去吗？”
虽说是献了药，可细究起来，牧家何尝不是沐王爷当时搭手救下的，没有对方只怕牧家托不到那时。只是一株小小的砂白荥，她可不敢居功自傲。
小椿一直管着秋泉楝吃药，也跟在司羽姑娘身边做了些事，清楚没有牧家那个砂白荥，自家侯爷怕是难挺了过来，是以对牧家人除开礼节性的问候，多了些别样的感激。
“她们都在里面坐着，牧小姐可随我来。”
“多谢明大人，小椿姑娘，既是如此，那在下就叨扰了。”
平策卫本就是精兵没带太多人，一半还提前去了传舍，这一路大家天天见面了早就混熟了，见小椿带人来，赶紧开了一条道。
牧韵君打量了周围，小心跟在小椿后面。
这皇家规矩多，看着周围的侍卫便可见一斑。虽说她和沐王如今也算是同根线上的蚂蚱，可身份始终是差着——官始终是官，她们商贾再有银子也只是商贾。
其实对于沐王柏川柘她一直是有疑惑的。沐王爷纨不纨绔她倒是有体会，只能说纨绔是真的纨绔，不然对方当年也不会但后来接触几次，可聪明也是真的聪明，至少在书画上，京中同龄人鲜有人能胜过她。
本来去沐王府拜访前，她也曾对牧韵袖犹豫说过，万一沐王爷不可靠，这私盐一事就此托出，百害无利。

可当时阿袖却同她持相反意见斩钉截铁同她说，沐王爷虽然玩世不恭，但到底还是明事理的，当年既然能那样，两年之后对方能都上朝出京办事，一定乐意听她说。而且还有一个忠毅侯在边上，无论会不会出手去办，但至少不会向外面人说漏嘴。
果然让阿袖说中了，怕是这沐王爷一直在扮猪吃虎。

因着叶檀溪她们搬着东西，秋泉楝担心自己的轮椅挡着她们不好弄，询问过司羽的意思后，由柏川柘推着出了船舱到了甲板上晒晒太阳。
“草民牧韵君参见沐王殿下，王妃娘娘。”
“牧小姐快快起身，不必如此客气。”
柏川柘没想到对方居然来的这么快，赶紧道。
“牧小姐是来看袖姑娘的吗……袖姑娘正在里面同司羽姑娘说着话。”
牧韵君看着比京城见时身形更加消瘦，脸上更加苍白的秋泉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沐王妃重病，她怎么都没想到只两个月就能病成这样。直到现在她都没法将如今缩在轮椅里的人，同讯息里三年前亲自杀入敌营将鞑靼大将斩于马下的英姿飒爽的忠毅侯联系在一起。
不是不信任，而是想象不出。只是阿袖很是敬佩对方，不止一次说，对方心中自有沟壑，不会困在那一隅之地。
“谢谢二位殿下，那韵君就先进去了。”
柏川柘瞧着小椿将人带进去对着秋泉楝道，“泉楝，一会儿你先同小椿回传舍歇息，我和檀溪去牧府坐坐。”
“嗯，那你记得早些回，我在客栈等你一起用膳。”
得了柏川柘的承诺，秋泉楝便不会再此事上继续患得患失。再说一路走来她确实有些吃不消了，也不强加挽留，浅笑着应下。
收拾完东西两支队伍在路口分开，恰好张垣带着平策卫的两人前来接秋泉楝她们，柏川柘除开带着叶檀溪和叶臻便多带了两个个平策卫卫兵去了牧府。
“王爷请。”
穿过大大小小的回廊牧韵君一路领着柏川柘进了院子。
这个院子再正厅的东侧由她和牧韵袖两个人住。除开她俩分住在院子的两侧的厢房，和留给芮憧的屋子，院子里的其他房间都打通做成了书房。
柏川柘跟着牧韵君踏步进了院中最大的书房，才发现这个房间同其他府邸书房的格局很不一样。
书房正中是个茶室，茶室的左右相互照映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布置，都是一个长桌，加上桌后装得满满的书架。
“你们各在一边？”
「嗯，这边是看账册什么的，另一边是韵君的。」
要谈正事，又有牧韵君在身侧，牧韵袖没有带这几日跟在自己身边传话的人进来。
“王爷、叶都督、统领请先坐，我去倒茶。”
牧韵君去倒茶，茶室里就四个，牧韵袖又不能说话，便是冷了下来。

柏川柘不知怎么开口，只见牧韵袖起身去到左边的立架上端出两个叠在一起的木托板，随后走到书桌前。
“王爷，臣去帮忙看看”叶檀溪低声说道。
“嗯。”
叶檀溪走到书桌边，试探着询问，“袖姑娘是要拿什么东西么，不方便檀溪可以代劳。”
牧韵袖摇摇头，指着木托盘里放好的纸砚示意道，「谢谢，不用，我拿纸笔」
“哦哦哦，那好，我帮你端过去。”
「谢谢」牧韵袖突然想起对方看不明白，打着手势的手一滞，转而向前躬了躬身表示。
“袖姑娘客气。”
有了纸笔，牧韵袖便是将想说的全数写在纸上做回应。
“袖姑娘，这段时间郭家那边可有什么反应……特别是那些盐可还有运送。”
柏川柘问完就静静看着牧韵袖用另一个托盘做垫板，把以前裁好、规整大小的纸放在里面，搁在手臂一笔一画的疾书。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秋泉楝，对方每一次同她将课时，或许就连对方自己都没察觉，那是一种绝不同于往日的自信肆意。
若是对方没出事，肯定是朝堂上最耀眼的人，怎么会被自己这样的人惹上……自己到底是……
「盐事关重大，我们不敢盯得太紧，恐其发现，但那个码头发货没怎么变过。郭家的其他经营也是一切照旧」
双手接过牧韵袖递来的墨迹未干的纸，柏川柘道，“那就好，能运到京中卖掉，京里多半是有人的，我还以为他得知我到洛南来会起疑，有些新的举动。”
之所以会这样，她不用想也能料到，只是前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害她居然也能成为助她的助力，可笑至极。
牧韵袖看着柏川柘嘴角上扬轻蔑一笑，将东西转递给叶檀溪和叶臻，不知对方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王爷，请用茶。”
牧韵君将盛有泡好的茶的托盘放在中间的矮长桌上，又将一边的炉火打燃，放上提来的铜壶。
“牧小姐客气。”
柏川柘看着杯里的茶，望了眼叶檀溪，不出她所料，捧着茶杯的对方，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是君山银针。

第八十七章

按照大衍的规矩，官员因公外出等，原本是应当去传舍的，只是几天前明昇她们到传舍时，传舍翻新还没完，按县里安排，若是到能住人的程度，少说也得再等上个十天半个月。
这一大群人不可能风餐露宿，叶檀溪和明昇商量索性包了当地最好的客栈的二层一整层住了进去。
小椿将装有桴（fú）炭的手炉递给秋泉楝，掀开毯子抬起她的腿揉捏道，“侯爷一会儿到客栈，我去找司羽姑娘再拿点药膏，给您捏捏腿。”
“小椿你先歇一歇，今天忙了这么久。”
秋泉楝伸手拍了拍右边的坐垫，轻声道。
小椿忙上忙下都大半天了，等一会儿到了客栈，为了自己肯定也不会闲下来坐着。去年和她一起受了两次罪，本该好好养着，可担心别人照顾不好自己，便是身体好些就又开始忙起来。
她醒后找司羽了解过她昏迷着时候发生的事。小椿做的那些事，她怕对方多想，没让对方知道她知道了，可她心疼，心疼小椿。
如果不是因为她，小椿这个年纪本该去书院的，将来考一个功名，嫁人也好，娶妻也好，都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为了她整日操劳。
“不累的，我精力好着呢，再干几个时辰都没问题。”
“傻乎乎，哪有这么累自己的，快过来，坐我旁边歇歇。”
小椿放下捞起来的衣袖吐了个舌头笑道，然后将毯子仔细抻了抻，听话地坐在秋泉楝身边，轻轻靠贴着她。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没到半柱香的时间，小椿突然坐直了身子，虚心地看向秋泉楝，双手拧在一起，像是很紧张的样子，说道，“侯爷，我有件事本来一直想给你说，结果这里忙起来差点忘记了。”

“何事？”
秋泉楝好奇地看着小椿露出了一副犯了大错的神情。做好了她要同自己说自己昏着的日子里发生的那些动手的事，正想如何安慰她道，没想到对方却说起来了另外一件令她始料不及的事。
“侯爷出事那天，王爷突然问起小椿，问侯爷受伤的事。她说侯爷为主帅，身边有亲卫，怎么都不应该是如今这种伤法。”
“那……小椿是如何说的……”
表面秋泉楝依旧是神色自若，可心里早已波涛汹涌……川柘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事，怎么受伤的有那么重要吗，同对方而言……
“小椿说侯爷武艺高强，只有小椿一人做亲卫，所以战场刀剑无眼时候，才会伤成这样。侯爷，你说小椿这样说的没问题吧。”
秋泉楝轻轻将手搭在小椿手上，对方害怕得手都绞出薄汗了，而妄自自己一个人先前却什么都不知，还说要护着她，可真是不称职。
“很好的，小椿，谢谢，辛苦了。”
若小椿没有说错，那这般说辞，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对一人亲卫的说法，秋泉楝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突突，看来得传信去一趟塞北，可派谁去……
“侯爷，您说我们将事告诉王爷怎么样？我听她说，她好像之前还派明昱姐去专门查了这个。如今塞北都安稳下来了，她这么关心侯爷，告诉她应该没事吧……”
“明昱去调查过？她亲口告诉你的？”
小椿点点头道，“嗯，王爷她亲口告诉我的。侯爷你说，奇不奇怪，她调查这个做什么？”
是啊，调查这个做什么？秋泉楝也说不清，只能按着她自己的打算道，“塞北……终归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椿，有劳你再替我瞒着。”
没有像当年那样急着应下，小椿难受地皱起了眉。

当年侯爷告诉她为了能顺利将盟约签下去，要将真相瞒下来于是她答应了。可如今再瞒着是为了什么……她不懂。
“可侯爷您说过的，纸是包不住火的，就像这一次。”
“这不一样的小椿。小椿你随我是一起去过塞北，见过烽火狼烟的……应当知道，塞北安危绝对不是只关系我秋泉楝一人，更关系的是我大衍的万千百姓。
我怎么样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旧火不燃起来，小椿。
可一旦这件事重新被提起，塞北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将士，血酒白流了。更有甚，一旦烽火重燃，不仅他们的努力一朝功亏，更多人都会埋进去……”
“侯爷说的这些小椿亲历过，都明白，可侯爷盟约已经订好了，怎么会因为我们将这个事告诉一个人就撕毁。如果真这么不靠谱，那还不如不签！”
全天下皆以为衍靼盟约是朝堂那些个主和的夫子们搞出来的玩意，又谁知道，这个事是她侯爷提出来的。
那还是老爷还活着的时候，当时帐里就有人提起过他们大衍既不能碾压鞑靼，那同对方之间的争斗，绝非武力能全解决。
长期打下去，除了让越来越多的人陷进去，百害无一利。反倒如果能有契机，让两方能像西域那般同贸易起来，兴许对大衍才是更大的好处。

也不知这个话当时的大家只是说说还是真的放在心里了，但是小椿真的有一个人肯定听进去，而且去深思了。
所以这个人受伤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哀叹于身体，而是询问朝堂派来的监军的大臣在哪里，她要上书陛下，请派人来同鞑靼订立盟约。
如果不是后来她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只看对方当时的举动真是冷静到让人感到害怕。
眼角余光瞧见秋泉楝没开口，小椿继续嗫嚅地说道，“侯爷，只是告诉王爷一人，不至于会这样吧，侯爷您会不会多虑了”。
小椿倏然很想逼问身边人，刚刚的理由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掩盖其他的真相而说的借口。
“我不知道多不多虑……小椿。”
秋泉楝有些颓唐，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短短不过两年，就磨平了她数年养成的锋利性子。与其说是多虑，倒不如说是她害怕了，害怕回去。
如今的她太多事握不住，太多人也护不住，她不敢赌，也没了赌的本钱。
小椿徐徐转动脖颈凝视着秋泉楝晦暗的双眸，突然忿恨地一拳横打在马车车墙内侧骂道，”该死，都是阿舟，要是此生让我再见他，我一定要亲手了结他！”
“小椿！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你答应过我的，咳咳咳咳……绝对不去找他……咳咳咳咳。”
小椿心思单纯，对上对方肯定是吃亏，塞北那么乱，万一出什么意外，秋泉楝不敢想。
见秋泉楝咳得喘不上气，还死死盯着自己想要个承诺，小椿有些委屈，却又替对方不值。
凭什么坏得人能活得那般自由，而好人……
“小椿再也不说了，侯爷别气坏了身子，就当刚才都是小椿说的胡话。”
“咳咳咳，你……答应我，咳咳咳咳咳咳，不许去……好不好。”
秋泉楝胸口剧烈的起伏，紧紧抓着小椿的手。
只是一个简单句子，就耗掉了她全身的气力，这就是现在的她，再也回不去的她。
小椿赶忙解开秋泉楝穿过腋下用做固定身子的布条，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顺气，正要再说什么，明昇掀开车帷的一角探进个头道，“娘娘，客栈到了……小椿，娘娘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咳了两下。明昇，你安排司……咳咳咳咳，司羽姑娘她们先进去吧，容我缓一下。”
明昇见小椿也点了点头，应了句，就赶紧出去告诉张垣（yuān）。

“张大哥，娘娘身子好像有点不适，得在马车里多歇一歇，我在这里守着，你先带其他人进去。”
“好，那我留两个弟兄在这里，先带其他人把东西搬进去，对了，那个轮椅是先搬进去，还是怎么弄？”
为了安全和清净，包的都是三楼的房间，楼梯轮椅也上不去，张垣思量着不如先提前抬上气。
“先我放这儿，你先去吧。”
“嗯，兄弟们跟我来”张垣叫了客栈的伙计一起帮忙，除开点了的两个人留下，指挥着其他人一起将东西从后面的板车上挪下。
“诶，司羽姑娘，您别做这些杂活，我先带您去房间歇歇。”
他们这么吃力气的武人都在这里，倘若还有要一个大夫帮着搬东西，岂不是被笑话，张垣连忙阻拦。
“张都尉客气”司羽左手提着药罐，右肩挂着诊治用的木箱道，“娘娘进去了没？”
“还没，明大人说娘娘说她想缓缓，在马车上再坐会儿。”
“缓缓……那我去看看，张都尉先看其他东西。”
这边司羽和张垣正在商量，身后跑来一个平策卫卫兵。
“都尉、司羽姑娘，县衙来人了。”
“嗯？来的有点快，我看着这里，我去告诉明大人和娘娘。”
在洛南也不是待两天，还是只会了一声县里，不过倒不是今天是明天。
看来对方还是很上心……只是有点太上心了。
“诺。”
秋泉楝缓过劲听到明昇说县里来人，便是叫明昇抱着她出了马车坐到轮椅上。
她还是第一次到互蓿，却是没想到一进客栈就遇到了一个旧人。

第八十八章

穿着青绿色官服有些大腹便便的县令带着县丞和其他的捕快自客栈正门入将坐得个半满的客栈里的其他人等清了个干净。动作迅速，惹得客栈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得是大汗淋漓。
在互蓿做了这么多年买卖这还是头一次见，
前几日可是有大客户一口气包了整个二层，现在这衙门这样弄，那些客官还在外面，这杆子生意不会是要黄……
“朱大人，这是……”
被唤做朱大人的互蓿县县令随意看了身后一眼，一个衙役就将人领到了一边说话。而他听见轱辘压地板的徐徐吸了口气，对着从客栈后门的来人躬身问安道。
“下官互蓿县县令朱全携县衙一干人等，向王妃娘娘请安，祝王妃娘娘福寿绵长。”
福寿绵长……秋泉楝静静听着朱全的请安，也不急着让其起身，反而是有些愣神看着队伍里的另外一个人——一个捕头。
“侯爷，侯爷。”
小椿在一边看那么多人弯着腰，秋泉楝又不迟迟出声，不禁小声提醒道。
“朱大人起吧……”
这么久都不叫自己起来，腰都鞠疼了，朱全暗自腹诽道，起身不自觉地顿了顿。
“娘娘一路来想必是辛苦了，下官在酒楼准备了些酒菜为娘娘和王爷接风，不知王爷……”
“王爷，办事去了，至于接风就不必了。我身体抱恙，先去歇息了。”
朱全听着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再看着对方苍白的模样，也知这不怕不是搪塞自己，便道，“那下官明日再来拜见王爷，娘娘早点休息。”
“嗯，张垣替我送送朱县令。”
“诺娘娘。”
小椿见张垣出去送人，正要推秋泉楝到楼梯前，秋泉楝手搭在了轱辘上示意其停下，抬头看着明昇轻轻招了招手。

“娘娘”明昇以为是要上楼正准备弯腰俯身抱起对方，对方却摇了摇头，反而看着门外询问道，“明昇有注意到朱县令右手边第一个挎刀的捕头么？”
“右边第一个的捕头？是那个身形瘦瘦高高的男人吗？”那个捕头看起来比朱全高半个头，站的笔直，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眼神看起来有些昏暗无神，只是粗粗扫过去比周围的其他衙役看起来内敛得多。
“嗯，你悄悄跟上去，等他同朱全那些人分开后，把他带过来。别惊动任何人。”
“带过来？明昇现在就去。”
明昇顺口应下，陡然郁闷起来，答应倒是答应了，可这人是何来历……却又不便再开口，只能继续听着其嘱咐下去。
“若他不信你，就说忠毅侯爷请。我瞧他刚才的模样应是看见我了，定会同你过来的。”
“好，那明昇先抱娘娘上去。”
“不急，你先去办这件事，有劳了。”
见明昇走到门口，纵身一跃左手抓屋檐下的梁向上拉，三两下就上了客栈的屋顶，小椿有些疑惑的望着对方一闪而过的衣角道，“侯爷，那人是？”
“左峤，你忘了？当时因为父亲重病，特地来帐中找我的。”
“左大哥？那个人怎么会是左大哥？他不是回家去了……侯爷这是他家？”
小椿难以掩内心的震惊，靠着秋泉楝再次点头才意识到对方真的是往昔那个健壮，精干的男人。
左峤是老侯爷营中的一个百夫长，当初她和侯爷初到塞北，去练武场看士兵训练时，见练武场一角有一百夫长在教训两个偷懒的士兵，便多留意了对方两眼。后来，老侯爷差侯爷练兵，侯爷选了对方做临时的副将，再后来对方因为父亲重病在老侯爷出事前离开了塞北。
没想到会在互蓿见到，她还以为对方一口流利的北方话是个北方人。
“人都是会变的小椿，我尚且如此，对方又怎么不能变呢，兴许是遇遭了些事……小椿，你去找掌柜拿两壶酒上楼。”
“娘娘，您不能饮酒的。”
小椿听见声转头只见司羽姑娘提着药箱正从身后走来。

“多劳司羽姑娘费心。我知道我身体，不会乱来的，那酒不是给我准备的，是给他的。”
“侯爷他会来吗……”小椿语气间有些踯躅和复杂。
五指微微张开，摩挲着盖在腿上的毛毯，秋泉楝低声坚定道，“他会的，眼睛不会骗人。”
另一边，张垣听秋泉楝的意思，不顾朱全一直推辞，硬生生一路客客气气的将人送到了长街的街口。
朱全让县丞带人在原地等着，拉着张垣到了旁边，背对众人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湛蓝色半个巴掌大小不到的钱袋子，谄媚地讨好递给张垣道，“真是有劳张都尉了，这是下官准备的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都尉收下。”
张垣上下打量了眼朱全，递来的钱袋子拿在手里揉搓掂量，原本脸无表情的脸上霎时绽开了笑意，挪揄道“朱大人好大的手笔，真是客气这里怕不是要值朱大人好几个月的月钱了。”
“哪里的话，张都尉客气，只是一点薄礼，下官……下官。”
也不知对方是真笑还是假笑，朱全咽了口唾沫，只能继续傻笑着。
“朱大人紧张什么，这个张某收下就是，多谢朱大人。”
“不谢不谢，哪里的话，下官还害怕进不了都尉的眼。”
京城是个什么行情，对方是个什么脾气，朱全是一头雾水，只能试探着。
张垣用手背拍了拍其胸口，近身贴耳道，“你我都是吃公家饭的，月俸就那么几个子，不怕朱大人笑话，这东西来的及时。”
“那就好那就好。”
“朱大人还客气什么，直说就行。”
瞧着朱全迟疑似要张嘴，却有拧巴着没说，张垣劝道。
“下官确有一事想麻烦张都尉。这互蓿不似京中繁华完备，若是有些伺候不周之处，惹到了王爷，到时还劳烦张都尉从中说些好话，照拂一二。”
据说京中都没几人能压这这位主，他互蓿庙小，怕是容不下这位爷，万一这位爷一时不开心，随意弄出点什么，她权高位重没什么，可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

“小意思，都是替上面办事，说不上劳烦，倒是张垣初来驾到，还劳请朱大人多关照。”
朱全高兴张垣如此上道，笑盈盈地同其又是寒暄了句才带着站在一旁的人离开。
张垣凝视队伍离去，冷笑一声掏出钱袋子，拉开细绳，里面装的果然不全是碎白银还有两个小金块，总共加起来约莫值二三十两，难怪这么重。
一个县令一年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十两银子，这打点自己居然就花了快半年的俸禄，也是好大的手笔，可惜对方的金算盘打错了地方。
原本他还疑心王妃娘娘的做法，如今看着钱袋里的钱，倒是大概懂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自己得到对方的信任，以后好办事。
今日不是左峤当差，要不是县令差人来叫他，他才不会去衙门，事情弄完，一行人分开，他便回了自己的小屋。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他去了灶台旁的架子上，抱了坛酒，随意端了个碗，也不坐在正堂的条凳上，而是跨过正堂门槛徐徐坐下，全身瘫软着靠着门框拔下泥封。
如今他已经不怎么喝酒，以前喜欢，只是父亲重病前叮嘱他少喝些，也为了照顾父亲，渐渐得就不喝了。
酒窜入喉咙，辣得嗓子眼疼，左峤确甘之如饴继续倒着，继续打直手高举着碗痛饮着。
明昇隔着没关严，虚掩着的门，看着里面的男人一次次举完就像是在同什么人干杯。
左峤恍惚间听见吱的一声推门声，拿碗的手警觉地一滞，左手则悄然把上了刀柄。
“你是谁，鬼鬼祟祟想进来干什么？”
“这里是互蓿县左峤左捕头家吗？”
“左峤正是在下，你是？”
没料想对方居然将自己的名字叫出来了，左峤虚着眼握刀柄的手更紧了。
“沐王府明昇，奉忠毅侯爷之命，请左峤捕头去新民客栈一聚。”
按理说应该称沐王妃的，但秋泉楝请对方不是以沐王妃的名义而是以忠毅侯的名义，想来对方应该是王妃以前打仗时的旧人。
既然是军营的旧人，一叙还是按军营法子来兴许好些。明昇也是去过军营的，知道沐王妃三个字或许在旁人眼里会艳羡，可在这些兵士眼里同忠毅侯三个字还排不到一起。

“忠毅侯……侯爷她认出我了？”
蹲坐着腿有些麻，左峤左手松开刀柄，右手放下碗摇摇晃晃抓着门框起身，有些不敢相信明昇的话。
怎么会是特地来找自己的……他何能耐……
“嗯，王……侯爷请左大哥去一聚，不知道大哥……可赏脸去。”
“去去，我看看……我带……我带什么东西？带……哦，对了对了，前几天我打了只野兔，烟熏做成了腊兔还没吃，我马上去包好带去，你等等我。”
明昇看着男子激动得手足无措，还差点被门槛绊倒，明昇隐隐却难过起来。
“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嗯。”

第八十九章

房间秋泉楝半靠在床榻上，看着司羽为自己号脉。
“娘娘脉象平稳了许多，等师姐的药到了，就可以着手压制毒的事宜了。”
“多谢姑娘。”
“娘娘客气，那司羽就先出去了。娘娘好生歇着，切记再不可动武动气了。”
毒现在是暂时老实，可动武万一把毒又牵出来了，对方这身板比先前初见时还要羸弱。一旦动武，只怕鬼门关走不回来了。
“嗯，我只怕是有心，也无力”她这连碗都端不稳的双手，想要动武岂非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秋泉楝自嘲的笑了笑。
她没告诉其他人，从那日的婚宴梦里醒来没几天，她又开始做另外一个梦，梦里的她一个人缩在轮椅里，盖着毯子待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那院中是一株古银杏树。
只是在这场梦里她同之前的梦一样，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那树绿又黄直到最后，金黄干枯的树叶伴着风簌簌飘落……像极了人的一生。
周而复始，短暂无常。
“司羽姑娘，跟着我们一路劳累，身体可还吃的消？”
秋泉楝没忘记对方有心疾的事，都说心疾最怕操劳，一路走来，对方在马车里也不知休息得如何。
“吃得消，多谢娘娘挂念，司羽是大夫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话是如此，可谁都知道医者难自医，对方指不定也是安慰自己，既是如此只能让旁人再多留心留心。
司羽回房休息，小椿提着两小坛酒回到了屋里，手指间还夹了两个空碗——一会用来饮酒。
“明昇姐还没回来？”
“应该马上就到了，你歇会儿。”
果然不出秋泉楝所料，只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房间外响起了明昇的敲门声。
秋泉楝坐在轮椅里看着小椿前去打开了门，只见左峤恭恭敬敬地站在明昇侧后方，手里好像还提着一个麻绳绑着的油纸包。
小椿同左峤打了招呼，刚带着人进来，秋泉楝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见了她，连提在手里的油纸包没放，便扑通一声无比郑重地双膝跪地规规矩矩地个稽首的大礼拜在了她跟前。
“原忠毅老侯爷帐下百夫长左峤拜见侯爷，祝侯爷福寿康宁。”
明昇在一旁听着左峤的祝颂，看着他被秋泉楝请起来的站在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免想起军中常流传的一句话：宁折十年行伍功，不愿一岁尺竹空。

如今二人在战场之外再见，不得不说已是幸运。
“侯爷，这这是属下前几天腌的兔子，希望侯爷收下。”
左峤将油纸包着的兔子递出，小椿见秋泉楝点了点头，高兴地将兔子收下。
塞北林密，有得空的时候侯爷常常带她去林子里打兔子。秋冬的时候是最好打兔子的时候，秋泉楝箭法不赖，基本只要进林子都能猎到什么，打到的兔子也亲自烤来给她吃，在塞北她可暗地里吃过好多这个。
只是京中不甚喜欢吃兔子，除了自己去打，集市买不到，所以从侯爷受伤之后，她便已经很久都没在尝过了。
“谢谢，左峤你先坐。”
“诺。”
左峤拉过离得最近的凳子，端正的坐下，身子格外紧绷。
“你不必紧张，今日只续战友之谊，无身份之别”秋泉楝划着轮椅坐到左峤的左手边笑着。
“嗯……”左峤看着秋泉楝像是有些吃力的划着轮椅，有心帮忙，又不知道如何做，只能坐在位置上期期艾艾的应答着。
大衍就几个军侯，更别说是战功累累的一品军侯，所以即使在互蓿这个离京万里之遥的小地方，忠毅侯出事的消息，嫁人的消息也几乎是人尽皆知。
只是他从为想过对方真的如传闻里一样说的伤得如此之重。
“侯爷，阿舟没有陪您来洛南吗？”
侯爷如今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他刚才同县令一起来的时候，好像认识的人只看见了小椿在对方身边。虽然对方周围似是沐王爷的人也不少，可到底没有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贴心，自己的心腹还是应该用起来才行。
“阿舟他……他回去了。”
秋泉楝抬眼瞧见明昇还站在房间里，开口有些游移。
“回去了？这小子，下次我可要好好说说他，居然一个人在京城享福，就让小椿姑娘一个人来，不像话！”
左峤正双手在接过小椿给满上的酒碗，听到秋泉楝这样说，空出的左手握拳愤愤地打在桌上。
“属下记得他今年应该已经十四岁了吧……都这么大了，侯爷可以不能再由着他，得让他多做些实事。
恕属下冒犯，虽然阿舟先天是有些不助，可有没少胳膊少腿，跟在侯爷跟前跑跑腿也是应该的，至少做些卖力气的活，也不能好吃懒做……也是现在塞北安定了，不然一旦打起仗来，这人荒着可怎么办。”
阿舟是当时他在边塞巡防的时候捡到的一个聋哑小孩，后来也是机缘巧合秋泉楝将其收入了自己麾下，在她帐中做事，还特地为他学了手语就像亲弟弟一样带着。
“明昇，你去看看张都尉那边收拾的如何？”秋泉楝没想到左峤还会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可听着关怀之语，委实不好直接干脆打断，只能借机将明昇打发出去。

明昇正在困惑左峤言语之间的阿舟是谁，看样子对方应该是在娘娘身边才对，可跟着娘娘嫁过来的时候，还有先前去塞北调查，娘娘身边不都只有小椿一人么……
“明昇？”
“诺”明昇思索着忘了回话，于是赶紧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小椿……你去门口望一下，看对方在门口没”明昇刚才的反应多半是记在心里了，早知道就该打断左峤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瞒下去。
小椿点了点头，推开门探了探脑袋，走廊里空无一人。
“侯爷，明昇姐走了。”
“那就好，把门关上，坐过来。”
左峤挑了挑眉，不知秋泉楝是何意，怎么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左大哥，阿舟他是鞑靼人……所以他回鞑靼了”小椿见秋泉楝眼神躲闪，便开口替其说道。
“鞑靼人？怎么可能！他那样貌怎么都不可能是鞑靼人，鞑靼人眼眶深邃，鼻梁挺拔，还是棕色的眼睛……”左峤语气激动，可转头看着秋泉楝神情依旧，还旁若无人地捧着碗小抿着里面的茶水，他原本坚定不移的心不免开始动摇起来，是以语气渐渐缓和，吞吐道“就算他是鞑靼人，可他既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回鞑靼干什么，讨饭？”
“不是他是……”
小椿正要接话，秋泉楝再是忍不住打断道，“他有他的选择，左峤你我好不容易相见，不如聊些其它的事。我之前还不曾知晓你老家居然是在互蓿，伯父这些年可好？”
“他得的是痨病，从属下回这里算起只拖了三个月不到人就没了，当时为了照顾他，谋口饭，靠着一身武艺在县衙去谋了个差事。就这么一直做下来了，年初提了捕头，虽然和当时在军营的百夫长是比不得的，不过也算是管了些人，每月有几两银子，算是自由。”
谈起旧事难免低沉，左峤说完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秋泉楝是知道左峤母亲本就去世得早，他的父亲做木匠辛苦把人盘大，结果还未即让父亲享福就遇见了生死相别。这种感觉她尝了太多了。
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许多地方只消相视一笑，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心情许久没有如此痛快，左峤轻轻松松一坛子酒就进了肚。
“属下听县令说侯爷这次来洛南是想游玩、看风景。不知侯爷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左峤明天回去告假，然后带侯爷还有……王爷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