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明月光(女皇x摄政王,年下)

补档12
感觉我今天一直在和吞楼作斗争……贴吧真是吃枣药丸






(十二)
盛夏,大军终于抵达了京城。
南征大胜而归的消息早已令京中一片沸腾。未入城门,已遥遥见到母皇出城相迎。皇家的銮驾背后,恢宏的昌辉门依然沉默地把守着皇城。时光飞逝,纵马出城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而我的心情已与四个月前截然不同。
我悠然打马前行,并不急于面圣。既是打了胜仗,定要让军士们振奋精神、抖抖雄风。
这时,林宣来到我身侧,将明月光递还给我。
我挑眉看向他,唇角一挑:"林将军这是何意?"
林宣道:"臣领剑杀敌,如今苑国已降,自当物归原主。"
我无声地笑了,接过明月光佩在腰间。
其实我那时将明月光赐给林宣,不过是大势之下一时的冲动之举。事后,我悔不当初,责怪自己怎能轻易将此剑交予旁人。时至今日,明月光于我、于父后、甚至于母皇,或许都不仅是一柄利剑,它更多地承载着某种威望、某种主动权。群臣若见它挂在林宣腰间,当做何想?我焦躁不已,却始终没想出好借口把剑要回来。
因此,林宣可谓帮了我大忙。而我也得吸取这个教训,再不能如此冲动了。


大军来到母皇面前,我出阵下马,大声向母皇报告南征的战果。尽管消息几日前已先行一步传遍京城,但母皇还是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隐隐生出细纹的眼里尽是笑意。
九皇女见我回来,"哇啊"一声就要往我怀里扑,被一旁的七皇女一把拉住、捂住了嘴。我悄悄瞄她一眼,小姑娘正跟我挤眉弄眼,满脸的天真烂漫。可站在她身旁的几位皇女则大有不同,一张张漂亮的脸蛋虽然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却没有一人笑到了眼睛里。我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好像脊背被毒蛇舔了一口,那点汗水瞬间冷了。
我军大胜,城中百姓自是翘首企盼、夹道欢迎。除了一睹将士们的风采,许多人还存着另一个念头——苑国向来是美人乡,据说国君的几个子女更是个个生了倾国倾城的好相貌,看热闹的人无一不是伸长了脖子往队伍里看,全神贯注地寻找着那被俘的美人们。
百姓们当然没有看到那些被俘的王族。我将她们安置在一辆辆马车中,算是以礼相待。我望着灿金的宫廷越来越近,闭目深深地呼吸着京城的空气。
回来之后,我反而忙个不停。母皇论功行赏,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筵席。好不容易一样样应付过去,正想去父后宫中,一道晴天霹雳忽然劈向了我。
"太女知如不顾大局,擅自出兵攻葶,置全军于凶险之中,伤亡惨重。但念其得胜而还,思过三月,不得出仁宁宫半步。"

我没有成为苑国的阶下囚,却被母皇软禁了。按说这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母皇向来有秋后算总账的嗜好。但回京以来,我心存侥幸,因而当一队侍卫恭敬地将我请回仁宁宫时,我心里难免生出凄凉之感。
我迈进再熟悉不过的仁宁宫,宫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因是暑天,四角备了大块的寒冰,锁门关窗之后室内颇为阴凉。我将手掌按在一块正在缓缓消融的冰块上,凝视着悠然飘散的白色寒气。冰是隆冬时节从水质上好的吟江一块块凿下、运至冰库贮存的,块块晶莹剔透。然而在手心的温热下,却化成一道道水痕淌下。
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屏着呼吸唯恐我突然发难。
我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回身强笑道:“都起来罢。从今日起,本太女可要好好歇歇了。李凌,把仁宁宫里的藏书都收拾出来,这三个月,你就安心教我吟诗作赋罢。”
李凌微微一笑。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总在细微之处令我觉着世故:“是。李凌这就去办。”


很快,李凌便带人将书房布置妥当了。我欣然前往,谁知眼前的情景令我大吃一惊——原本占了一面墙的书架此时已经空空如也,近百本书籍不翼而飞;再看书案,文房四宝俱在,旁边摞了寥寥十余本书。
我气得笑了,回首问他:“我叫你收拾藏书,不是叫你把书扔出去。照这个收拾法,你还留着这架子何用?怎的不全部扔出去!”
见我面色不虞,旁边几个宫人立刻瑟缩着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一口。李凌却面不改色,声音沉稳道:“太女息怒。李凌扔出去的不过是些糟粕,精华之作都已摆在书案上了。”
我压着怒火走过去一翻,留下的不是治国安邦,便是史料兵法;再看被他丢进门口一只大筐里的,皆是诗词歌赋、话本戏谈。
李凌忽然向我行礼,道:“李凌违背太女之命,擅将这些书挪走,只因自从进到仁宁宫以来,见太女虽然年少,却有掌权天下之心。倘若因闭门思过就弃鸿鹄志于 不顾,岂不可惜?吟诗作赋不过是文人趣味,太女岂能日日花前月下、顾影自怜?”
我豁然开朗,指尖一颤,手里的书掉回竹筐之中:“……李凌,你若不是经此变数,说不定也如林宣一般青云直上。此前屈身为奴,实在暴殄天物。”
李凌少见地露出一丝怅然,但这缕情绪并未停留太久:“李凌身为男子,并无林将军那般建功立业的雄心。”
我感慨万分,将之前便思索的话说出:“我南征前已在琢磨,他日遇到与你相配的女子,一定为你打算。”
李凌道:“李凌多谢太女美意,但此事随缘便是,无心强求,当下最要紧是……”
我与他都默契地没有将后半句说出口。


仁宁宫外的守卫可谓恪尽职守。别说一屋子的人出不得仁宁宫,便是父后着人来瞧我,也尽数被请了回去。好在衣食如常,又有李凌伺候我读书,我竟也没觉着日子难熬,似乎埋首时还是盛夏,抬首时已是秋凉。
这日一早,宫人挽起帷帐,伺候我梳洗。我如常伸臂着衣,却被他取来的衣袍吸引住了视线:“今日怎么穿得这般正式,我又不见外人,拿那件家常的便是。”
那宫人抿嘴笑道:“殿下忘了,今日正满三月,殿下可以出仁宁宫了。”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8-12-31 23:32:00 +0800 CST  
(十一)下半部分


那日起,我才知晓林宣数度随我入阵杀敌,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不得已而为之。而我被母皇安排至军中,非但未给林宣带来丝毫益处,反而处处添乱。
葶城一役平息之后,茵城传来捷讯:昌王战死,苑国朝中顷刻乱成一团,众臣因着利益纠葛,坚决不肯再战。林宣布下的兵马顺利入城,偷袭变成了受降。
春末夏初,苑王宫一干王族男女、并苑国群臣尽数归降,将从茵城出发,以俘虏的身份跟着我军班师回朝。
此次南征虽因我节外生枝,但苑国国库丰厚,我慷慨地拿出许多金银犒赏军士,在利益面前,人总是健忘的。
漫步于苑宫琳琅满目的国库之中,我惊叹不已。这些年在宫中,我自认为已经见多了世间珍宝,却在南国的富有面前深深折服。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玉器、字画古玩,足以撼动任何一个人,无怪乎母皇起兵南征。
我暗示众将随意挑选中意的珠宝。虽然回去之后母皇自有封赏,但这些宝贝却会收入国库,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收买人心。
众将心领神会,纷纷沉醉于金山银山中,我却发现,林宣并未加入她们,只在我身旁等候。
我指着遍地珍宝对他笑道:"林将军看上什么尽管收着,若不是你的功劳,如何攻得下苑国?"
林宣闻言淡望一眼,落在奇珍异宝上的目光却像在看着破铜烂铁,只道:"臣多谢太女美意。"他随意捡了一样小物,算是回应。
我见状只当他见多识广,寻常器物已不看在眼中,便不再多言,自顾自地在国库中且行且看,打算为父后挑选一样礼物。
这时,我在一方镶满了珠宝的锦盒里发现了一件似曾相识的东西。
有一年生辰,我曾收到一盒粗细不一、十分精美的玉棒,并数颗硕大的珍珠。我不明此物用途,便束之高阁。如今远在异国,我竟再次见到同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一盒玉棒的质地明显细腻许多,触手温润,还雕琢着极为精美的花纹。细的有我两指粗细,粗的几乎赶得上我的小臂。珍珠更是饱满、洁白,且比我那一盒大出一倍有余。锦盒本就遍镶珠玉,我竟用双手才能费力地将这一盒物事捧起。
我突发奇想,决定将它赏给林宣。


林宣仍在殿内静候着我,哪怕是这般称得上惬意的时刻,他的眉目依然令人觉着凌厉。我唤他过来,不无得意之色地捧出锦盒。旁边有将士见了锦盒,也凑过来想瞧瞧里头是什么宝贝。
我道:"我看得出,林将军既不爱财,也不爱色。但这只锦盒请将军务必收下。林将军在我心里,如明珠无瑕、美玉天成,有将军在,实属国家之幸!我不为答谢,聊表敬意罢了。"
林宣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些,接过锦盒拜道:"臣林宣,谢太女赏赐。"他在众人或羡或妒的注视下打开盒盖,面色忽然一僵!
我眼看着林宣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明其意,遂看向旁人。谁知众将竟默契地别过目光,逃一样迅速往殿外走去。
我瞧着林宣实在古怪,这下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将军可是不喜欢这盒中的明珠玉器?"
尽管我的言辞再诚恳不过,可终究还是没能打动林宣。方才那点柔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他语气生硬地再次谢赏,然后合上盒盖,再不肯多看一眼。


我与他之间这猝不及防的僵局一直持续到再度抵达浣地才算破冰。当时我站在一丛兰雪旁边,旧地重游,唏嘘不已。林宣见我如此,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干枯的草叶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像是枯萎多日的解忧草。
林宣道:"太女毒性已解,这草再留着也无益。但若是受得了苦味,以这草叶泡水代替茶水,也可作清热之用。"
我顿时想起在蔑城时,他亲自出城替我去连江边采来解忧,一丝心酸攀上心头,道:"将军因我受累,这草叶我怎舍得泡水,一定会以锦盒贮之。"
听到"锦盒"二字,林宣忽然面颊微红,转身离去。我大惑不解,又觉着不能再这般糊涂下去,遂去营中寻了谢梦云,问道:
"谢将军那日也见了,我赏给林将军一只锦盒,他的反应却极古怪。可是那盒珠玉有不妥之处?"
谢梦云先是恭敬,紧接大惊,最后以同样的古怪眼神看着我:
"太女殿下…莫非不知那是何物?"
我坦率地摇头:"我只在生辰贺礼中见过一回,觉着挺别致。并没有人告诉我那是什么。"
谢梦云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一边偷瞄着我,一边道:
"…那是专为有孕的男子而制,用来扩张…那地方用的…"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8-12-31 23:57:00 +0800 CST  
(十一)上半部分第一段


我在林宣凛然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左手撑地勉强站起,喉间一阵干痒,呛咳起来。
林宣见我受伤,下马来扶我。我羞惭交加,左手撑住他伸来的手臂,垂眸不敢看他。因着右臂活动不便,我几乎是被他抱上马背。他拾起染血的明月光,以身后披风拭净剑刃,这才双手捧剑交还给我。
我愈发惭愧,移开目光望向厮杀正酣的大军,低声道:"名剑当配名将。此剑在我身上犹如玩物,在林将军手中才合宜。"
林宣一怔,倒也并未推脱,只行礼道:"臣必不负太女所托,将以此剑取苑国土地献上!"
我披头散发,斗志全无。林宣命几名兵士牵马,护送我回蔑城去,他则持剑上马,向葶城而去。


我这一夜又气又愧,好不容易回到蔑城,揽镜一瞥,被自己厉鬼般的形貌吓了一跳。军医为我固定好右臂,嘱咐不可使力,尽量静养。其余皆是皮外伤,药水冲洗后涂了伤药,说是几日便可痊愈。
我倚在床榻一侧,始觉伤处细碎地疼起来。今夜因我狂妄自满,才有此一战,不知白白折损多少兵马。若不是林宣及时来援,后果不堪设想。我悲从中来,闭目泪流不止,再无一分力气。哭着哭着,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极不安稳的睡梦之中,依稀听见屋外热烈的欢呼声。我睁开干涩的双眼,跌跌撞撞扑向门外。
一门之隔,外头喧嚣得如同两个天地。原来众军纷纷回城,中间簇拥着一人——自然是林宣。
我头昏脑涨,木然地望着他直奔我而来。
谁知,他竟是向我请罪…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1 00:01:00 +0800 CST  


(十一)上半部分第二段,不到三千字被我拆的稀碎……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1 00:10:00 +0800 CST  
(十五)
我在一株老槐树下抱膝坐到夜半,布谷等人见劝不走我,只好作罢,在我身旁候着。后半夜,宫里热闹起来,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好多人,一波接一波地去瞧父后。
我站起身,听着里头传来众人此起彼伏的干嚎声,皱眉道:“布谷,回仁宁宫。”
父后留下一个女孩,即十一皇女。他虽将孩子托付给我,但依礼我是无法将她带回仁宁宫的。因母皇犹在病中,后宫诸事转由贵妃操办,孩子交给了九皇女的父妃。
皇家婚丧嫁娶之事极为繁杂,但声势浩大。后宫嫔妃、文武百官都半真半假地哭了一场,随后将父后下葬。
我冷眼旁观,内心悲凉。父后在我十一岁那年持剑上殿,到如今也不过三年。他虽为皇后,其实比林宣大不了多少,这辈子只跟了我母皇一人,偏又从不得母皇喜爱;好不容易有了十一皇女,代价却是自己的性命……
而我呢,不仅多了一个有嫡女之名的妹妹,还失去了父后作为靠圌山,太女之位愈发如风雨飘摇。往后的路,怕是只会更难。
我在人群中以目光搜寻着,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林宣。


不过月余,我命人去林宣府上,请他游猎。林宣婉拒了,并回道,太女此时游猎恐怕不合礼法。我知道他意指父后之事,便唤布谷预备马车,我亲自去请。
短短几年,往将军府去的路已被我跑熟了。送归、借书、问计……我不肯错过每一个同他交往的机会,但心里仍没有底。我有太多同样野心勃勃的姐妹,即便自己胸无大志,父妃也必定对皇位虎视眈眈,将军府前往往门庭若市。
尽管从皇女到朝臣,人人都巴结着林宣,但他除了模样冷傲些、行圌事内敛些,倒也没摆过什么架子。冯管家亲自将我请进厅中,我刚端起茶盏,林宣就到了。
他今日换了一身颜色浅淡的衣裳,雅致里透着清冷。我含笑道:“我又来扰林将军的清静了。下人办事不力,想来是言语唐突了将军,我特来登门赔罪,再请将军共去灵玉山游猎。”
林宣微微蹙眉,沉吟着并未作答。我眼下虽无所恃,但仍有太女身份。如今亲自登门以表诚意,岂是说拒便拒的。
我看出他心中仍有顾虑,又道:“父后曾向往灵玉山多年,只是身居宫中不得游赏。我邀请林将军去灵玉山,也是为圆父后夙愿。”
话已至此,林宣若再推拒反而不妥,只见他的眼神略一闪烁,道:“臣听太女殿下的意思。”
我望着茶香中清绝的美圌人,虽舒了一口气,却不禁有些怅惘:父后离我而去,我哪有玩乐的心思。但为着自保,也为了保护十一皇女,只得强打精神向林宣赔笑。他若肯听命于我,也不枉我这一遭;可若是负我,我怕是竹篮打水,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灵玉山居京圌城外数十里处,山林终年云雾缭绕,盛夏时节山下树木葱茏、苍翠欲滴,山上却浮云似雪、凉爽宜人。此时入秋,遍山枫槭火红,如霞光笼罩。
林宣如约而至,窄袖黑衫勾勒出他修圌长的身姿,轻箭银弓更是锦上添花。我明知彼此意不在猎,表面功夫仍要做足,遂取弓箭与林宣比试一番。但见他抽圌出羽箭,挽弓向林木盛处发箭。我不解其意,林宣则不动声色。稍倾,随从竟从那树丛之后抬出一头鹿来,林宣的箭正深埋在其血肉间。我自知技不如人,本就无心恋战,遂命人马在山下等待,请他一同沿山路而上。
行于圌红艳的枫林中,我着白衣、林宣着黑衣,俱是不张扬的色调,却因这火一样的枫叶反而愈发凸显出来。我心事重重,虽极力笑语,却难免流露哀思,拈一片枫叶向林宣道:“原以为这身衣裳再平淡不过,却奈何不了周遭艳圌丽如斯,倒将我衬了出来。”
林宣行在我身后,闻言停于阶上,抬眸道:“臣又何尝不是。”
我将手中叶子随手丢在地上,笑道:“林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十七岁已名满天下,若无林将军在,这江山还不知姓甚名谁。如今连皇上见了将军亦要敬重三分,旁人羡慕还来不及。”
林宣望着我,面上并无笑容。待我言罢,他俯身拾起那片叶子,低声道:“太女身份尊贵至极,又怎会生出凄凉之叹?”
我一时怔住,忽然有些明白他的苦处:他少年成名,圣恩浩荡,待天下大定,却发觉盛世之中尔圌虞圌我圌诈,倒不如乱世只凭刀剑论英雄。母皇爱他宠他,竟到了不许他婚嫁的地步;皇女们笼络他,大臣们奉承他,无非冲着他的才能、他的兵权而来;因是男子,日常交往之人再如何亲近也免不了带着疏离,众人更是乐见其孤独,免得结党营私、横生祸端;若说从前还有人能与他交心,眼下母皇病倒,连我在内哪一个不是另有所图才与他交集,他此前之所以婉拒我的邀请,也许正是不愿卷入帝王家的争斗之中。但既已登天子堂,谁又不是局中人呢。
明月光就在我腰间挂着。今日游猎,我本想趁气氛合宜时,以父后的名义将宝剑赠予林宣,许他名利财色,郑重地请他站在我这一边。但这话,却忽然怎样都说不出口了……
二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行于枫林中。山上有清溪数道,流水潺圌潺、清澈见底。溪间数块青石,相隔不过一步远近,供人经过。林宣先一步踏上湿圌滑青石,返身扶我过溪。我被众人伺候惯了,倒也不觉如何,但见他动作轻圌盈矫健,极为潇洒,不禁心神不宁起来。
枫林深处,水声渐渐响亮起来。转过一簇红叶,只见一道飞瀑顺着山崖落下,激起水雾清凉。瀑布之下,是一方天然而成的清池,红叶浮水,美不胜收。一道小桥横过飞瀑边缘,被飞圌溅起的水花洗得极明净。
林宣仍为我在前探路,回手又来扶我。我将手放在他掌心上,他并不握住,只由我虚虚搭着,引我过桥。
到了小桥正中,耳旁水声齐鸣,面前清泉红叶。我伫步观赏,这些日子来,心中始觉畅快。瀑布倾泻而下,衣衫沾上水汽,慢慢浸圌湿。林宣见我停步,不好忽然收手,只得陪我站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此处寒凉,殿下不宜久处。”
我应了一声,回过头来。谁知林宣双眸忽地闪过一抹惊色,扶着我的那缕温暖也瞬即移开了。
我才发现他正盯着我的脸看。下意识地抬手一抹,手背顿时沾满了泪水。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1 13:19:00 +0800 CST  
(十六)
**草拭干了泪水,勉强一笑:“让林将军看了笑话,我怕是将军见过的几位皇女里最窝囊的一个了。”
林宣只是再度扶了我的手,轻声道:“殿下多虑了。”
我在轰鸣的水声里灵光一闪,道:“林将军可有意中人?他日我为新皇,一定成全你们。”他这般年轻,本该是风流倜傥、花前月下的年岁,搁在何处不是众女子追逐争夺的对象,却被母皇当作一件玩物似的禁锢着,我不信他毫无怨言,更不信他无情。
他的衣角在水雾里随风轻摆,回望我那一眼仿佛也浸在了水雾里:
“……殿下这又是何苦。”


下得山来已是霞光漫天,红叶与西天的云霞交相辉映,绚烂至极,直抵天际。这一日可谓铩羽而归,我在林宣等人的跪拜下先行上车,车帘方一落下,便筋疲力尽地瘫软在座椅上。我抚摸着剑鞘,明月光不知我心中忧愁,静静躺在我膝上。我自怀中摸出一张纸来,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朝中多位大臣的名字。但没有林宣,这名单便只是一张废纸。我闭目将它撕成无数碎片,恰一阵风吹入车厢来,纸屑被卷出马车、飘上天去。
我伏在窗边,看一群支离破碎的白蝴蝶被风挟着,转瞬飘远,不知归处。
如今回宫,我除了仁宁宫便无处可去,因而大多时候在京中与一众老臣的女儿们交游,花天酒地背后,也暗暗拉拢将来的一代重臣。此时酒桌对面的年轻女子便是刘非的长女刘千,从她豪饮的架势里丝毫看不出刘非的影子,喝醉了更是搂着我以姐妹相称。
我温和地笑笑,将她的手从我肩头挪下去。刘千满身酒气,我却不知她究竟是真醉,还是借酒装疯、观察旁人待我的态度。
果然,有人主动提起话头:“丞相公子才貌双全,据说皇上早有意将其指给太女殿下。”
我立刻感觉到刘千醉意朦胧的眼睛亮了亮。
见我不答,又有人道:“太女殿下虽有心为皇后守孝,但皇上如今龙体抱恙,老百姓常有冲喜之说。”
我转着手里的酒杯,听着一桌人你一言我一语,煞有其事地谈论起我与刘子川的事。这些人虽并未入朝为官,但既然敢把话拿到我面前讲,想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不过圣旨暂未下到仁宁宫里罢了。我虽不晓得刘非为何这样笃定地将宝压在我身上,但若与刘家联姻,我算是走稳了一步。
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翌日,我去母皇的寝宫探望。
母皇卧于榻上,双颊已经凹了进去,但精神尚足,正在与一旁的贵妃调笑。我进去问安,她也不大在意,匆匆扫我一眼便挥手示意我回去。
我哪肯轻易退出去,仍跪地道:“儿臣有一事与母皇商议。”
我向来不在她面前多作停留,故而今日赖着不走令她颇为诧异,遂道:“知如说罢。”
我道:“母皇缠绵病榻多日,儿臣心中焦急,听说民间有冲喜一说,不如宫里办一桩喜事——”
话音未落,只见母皇与贵妃相视一眼,笑道:“朕还当太女是小孩子,这不也琢磨起这些事了?朕一早便说将此事办了,你偏不让朕下旨……”说完又问我:“你替朕担忧倒是其次,只怕是自己想娶妃罢。你说,瞧上谁家的公子了?若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就别往宫里领了。”
我再一拜,道:“是林宣林大将军。”
贵妃的面色瞬间变了,连忙去看母皇。母皇更是震惊地盯着我,好半天才生硬道:“这……这怎么成!林宣不过二十出头,朕还有好些土地待他去征讨,怎可许配给你?”
这话显然全无道理,别说林宣如今已过二十,就算他今年十二,着手定下亲事也不算早。况且照母皇的意思,难道不到一统天下之时,林宣就得形只影单下去?但我略一试探,心里有数便是,唯恐说得多了引火烧身,遂赔笑道:
“儿臣说笑罢了。其实儿臣是瞧上了丞相刘非的公子刘子川。”
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下来。


我回到仁宁宫,李凌正在为我整理前几日读过的书卷。我招手令他上前,道:“如你所言,母皇果然早命人拟了旨意,只是被贵妃压在手中。除了林宣,刘非亦是众皇女争夺之人,但我今日强讨了圣旨来,今年内必将刘子川娶回仁宁宫。只是……”
李凌了然一笑:“太女殿下将来多得是不得已之事,李凌不信殿下心中尚未想通。”
我亦笑:“你说得是,有什么想不通的……”
过了数日,母皇果然下旨,命我与刘子川择吉日成婚。这门婚事既然于我有益,于其他人便是砒霜。母皇公然将我与刘家牵扯在一起,等同于主动为我稳固势力。我迫不及待要将事情办妥,在几个备选的日子里挑了最近一个。太女大婚不比皇上封后,但也有许多冗杂事宜需花费时日一一料理,因而任我再急,日子也定到了十一月里。
自这一日起,布谷频繁地带人抬着种种金银绫罗,请我挑选过目。我起初略看一看,越往后越失了耐心,索性交代李凌替我挑选。我每日望着宫人们鱼贯而入,把世间珍宝摆了满地,恍惚想起我爹还在时,曾没少给我讲些海誓山盟、情深意重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两人往往一见钟情,历经千难万险仍要携手并肩,最后白头偕老。我那时对如此深情心驰神往,直道将来也要如故事中一般,寻一位彼此珍爱敬重的男子,成就一段佳话。
然而轮到我自己时,成亲竟是这般草率的一件事。
========================
并不是浪漫主义剧情,宣哥儿抢亲什么的,不存在的2333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1 22:08:00 +0800 CST  
(十七)上
我再度来到丞相府时,门前大盆的月季花不见了。府上的仆役说,天凉月季经不起冻,被公子挪到房里去了。我道:“养这种花,确实得比旁的精细些,经不得大风大浪的。”
正说着话,有人从房里出来。听着脚步像是刘子川。
那人来到我身旁,余光扫到艳色的衣袍,果然是他。
“刘子川拜见太女殿下。”
我转过脸去,尽可能温和地对他展露笑容:“你我迟早是夫妻,不必多礼了。那些花养得如何了?”
刘子川显然有些意外我竟然会问起他那一园子的月季,但仍恭敬道:“子川这就带殿下去瞧。”

刘子川辟出两间屋子,专门养挪了盆的月季花。我随他进屋一看,屋里被花盆堆得满满当当,硕大的花朵色彩缤纷,目不暇接。
我与刘子川仅仅见过一面,并无甚闲话好说。他倒是絮絮地对我讲了许多养花的事,我听不大懂,兴趣索然,只偶尔礼节性地问他几句。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同未来的夫君对着月季花东拉西扯、无话找话,只得笑道:“你养了这么多花,照看得过来么?挑那颜色最好、最中意的养一盆便是,这满满一屋子的花只能走马观花地赏,岂不辜负了花神?”
刘子川指尖抚着一朵淡粉的花团,闻言轻声道:“太女殿下如今可是挑了颜色最好、最中意的一盆,再不打算赏旁的花了?”
我没料到他竟是如此直率的性子,险些招架不住,只得道:"我瞧着这一盆就很好。"
刘子川看了我一会儿,道:"这一盆,送给殿下。"

我命人将花搬上马车,就放在我脚下。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枝叶在淡淡的香气里轻舞着。
刘子川那骄傲而直率的神情,久久地停留在我脑中。
我不是好性子的人,暴躁偏激里透着怯懦,半是天性如此、半是这些年生活激变所致。刘子川的明朗和耿直,都令我觉得被人势在必得地压制。但在这追名逐利的皇城里,他的率真意外地并不让我觉得厌恶。
只是这么一个人娶进门,怕是要令后进门的人难做啊。
我轻轻地笑起来。

毕竟是太女大婚,除皇家为我备下的聘礼之外,李凌又将我收着的珠宝取出一些,请我选几样别致精巧的一并送给刘子川,作定情之意。
我打着呵欠,看他带着布谷等人在灯下忙碌。也是奇了,最初将他留下陪我读书,读着读着就变成了如今这样。李凌的性情比林宣和刘子川温和许多,却并不文弱。虽然我屡次着人打探,均未能探出此人身份,但我若登上皇位,于他有益无害,因而日渐成了我的心腹。
李凌替我选了几样,捧到我面前备选。我逐一看过去,竟见到一只熟悉的锦盒。我睁大了眼睛,指着那锦盒问:
"你怎么…这东西如何送得?"
李凌瞥我一眼,淡定地打开盒盖,现出盒里的珠玉光泽来:
"这一盒明珠美玉俱全,有何不可?"
我望着他不带半点虚假的神色,好像看到了那时的我。原来他虽比我年长几岁,对此亦是一无所知,如此反差倒令这向来圆滑干练的男子讨喜起来。
我决心不当面令他难堪,亲手合上那锦盒:
"你收着。将来你成亲,这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我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株玛瑙精雕细琢而成的牡丹。刘子川赠我一盆月季,我同样以花回赠。
这几个月,最忙碌的要数礼部。先是父后,再是我的婚事,若我没有猜错,她们还暗中预备着母皇的丧事。好在众人尽心尽力,顺利预备好一切,又将聘礼送至丞相府,只待吉日。
婚期越近,我心里却越生出一种古怪的不安来。我惴惴不安的样子被二皇女一眼识破,远远见着我便打趣道:"知如皇妹喜事将近,怎的没点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舍不得外头哪位公子?"
二皇女庆平自打几年前曾在母皇的筵席上唐突了林宣,从此不大入她老人家的眼,声势大减。但她饱读诗书,自有一番儒雅气象,以沈寻为首的一众文臣极力拥护。
我知道躲不过,硬着头皮道:"原来是庆平皇姐。"
庆平破天荒地上前携了我的手,亲密得令我浑身长刺般难受:"父妃曾送我一样宝贝,眼看着你要大婚了,皇姐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宝贝你收下。"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串美玉来,就要交到我手里。
我缩回手,道:"皇姐,既是宝贝,知如不敢夺人所爱。"谁知说话间她竟已经松了手,那玉顿时掉在了石子路上,碎成两半。
二人皆惊。良久,我窘道:"是知如不好,改日赔给皇姐一串更好的。"
庆平面色虽不大好看,嘴上只道:"不必客气,都说碎碎平安,这是好事。"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2 21:31:00 +0800 CST  
(十七)下
此时离大婚仅隔三日,我失手摔了东西,夜里思来想去的不痛快。布谷听我不住地翻身,从帐外轻声问:

"殿下怎的睡不着了?"

我抬臂遮了双眼,总觉得心里慌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犹豫了一会儿,回道:"布谷,我这门亲事会不会结不成了?"

布谷忙道:"怎么会呢,皇上亲下圣旨赐婚,刘家正是感恩戴德的时候。听说相府公子见过殿下之后,欢喜得不得了…"

我打断道:"这我知道。可我就是觉着,这事情顺利得不寻常。"

布谷又劝慰了我几句,我勉强应付着合了眼。这回更不对劲,总疑心有人在仁宁宫外叫门,一连几次唤宫人去看。

待我第三回着人去时,窗外已经蒙蒙亮了。布谷苦笑道:

"殿下这一晚没睡,白天里可要犯困了。"

不等我言语,院子里突然听见人声。我侧耳一听,虽听不清言语,却觉着极是焦急。

我将被子一掀,猛地坐了起来。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2 21:33:00 +0800 CST  
(十八)上
寝宫的锦榻前垂着明黄色的帘子,将里头的人掩得严严实实,生怕见一丝风去。那帷帘上的流苏沉闷地低垂着,也一动不动。
我极小心地微微活动着膝盖,好让血肉不至于发僵酸痛。跪在我左手边是庆平,身后则是得令入宫的谢梦云等数名武将。人人脸上都难免带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倦怠,但此情此景,又令人不得不紧张。
"…奚国继灭凉国之后,连年犯我边境。如今变本加厉,已攻入北境土地…"
帷帐之后,母皇的声音低弱而焦急。
"…北境已连失三城,二皇女庆平领十万兵马,谢梦云为将,太女知如、将军陈钦各领三万,三军齐发,即刻出兵支援…"
刺眼的明黄色里,众人已是大惊失色…

终于来了。
就在我与刘子川成婚的前两日,破晓时母后一道口谕,令我即刻出征。
早有人将消息传回仁宁宫,故而等我回去时,众人已是乱成一团,小跑着为我打点行装。宫里此时已经布了好些大婚时所需的器物摆设,奔忙之间,有人撞翻了案几,红烛喜盘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又被后头的人一脚踩滑,地上立刻碾出一道鲜红的蜡痕。
我站在仁宁宫正中,正由几名宫人为我换上衣甲。上一次换上这身装备恍如昨日,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再度出征,然而经了南征之后,我心中对此已无惊惧,只是事发突然,将我的计划全然扰乱,免不了懊恼。
一根喜烛朝我滚来。红彤彤的蜡烛侥幸未被摔断,烛身还勾绘着烫金的龙凤图案。
我道:"把这喜烛包起来,装到行囊里带走。"

忙活到快晌午,军队匆匆地集结于城外。天色阴沉沉的,像是积着一场雪。今年的天比往年冷得早些,雪也来得勤快。于马背上回首皇宫,那灿金的宫殿因着灰蒙蒙的阴云,少了几分光辉灿烂,多了几重压抑黯然。母皇下令征苑时,意气风发,方有心思择良辰吉日;眼下边疆告急,便顾不得许多仪式。
以母皇的病情,已无法亲临北境,只得令二女代之。庆平在城外简单地说了几句保家卫国一类的话,算是鼓舞军心。我非主帅,在旁打量着她,只觉庆平虽奉旨领兵,流露出的却并不是沉稳之态,而是慌惧犹豫。我心下了然,她从未征战,自然慌惧;母皇病重,说不定我军未至北境,她已驾崩,如此紧要关头远离京城,所以犹豫。
大军在沉默中向北方前进,庆平、我、陈钦将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国土,兵分三路收复失地、驱逐奚国军士。京城尚且入冬,遑论北方诸地,行军五日之后,周遭已彻底现出寒冬的萧杀之气来,百花凋零、草木枯朽,残枝败叶埋在不知几日前飘落的残雪里,被马蹄和军靴踩踏成大片暗棕色的尸骸。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3 13:51:00 +0800 CST  
(十八)下
是夜,半空中洋洋洒洒地飘下雪来。军队驻扎在珏城之外,营帐很快覆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花。我站在帐外,远眺着银装素裹的珏城。这是一座以玉闻名的城,却也因玉而屡遭祸端,直到母皇将它划进国土,才得了几年安宁。但它离边境实在太近了,奚国早已虎视眈眈,终于瞅准母皇病重、时局动荡之机对北境下手了。
陈钦来到我身旁,将一件厚重的披风拿给我。我对她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明日一早,我军就要分兵了。但愿班师之时,珏城仍安然无恙。"
陈钦道:"太女有如此仁爱之心,苍天必定佑护。"
我俩又在雪中站了一会儿,我将心中的疑问向她道出:"此番北上事关重大,母皇为何不令林宣领兵?"
陈钦道:"邻国如今皆知皇上龙体有恙,又出兵北上。有林大将军驻兵京中,即便敌军有侵犯之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亦是年纪轻轻便随母皇征伐之人,如今不过二十七岁,只因有林宣当前,其名声并不算响亮。
我道:"既然如此,可见母皇对我与皇姐颇有信心。"
陈钦不语。

次日风雪稍止,三人依母皇旨意分兵。庆平、谢梦云直入北地,支援我军收复城池,陈钦绕至敌后阻断粮草援军,唯独我略有不同,并不与奚军正面交锋,而是潜入奚国、伺机偷袭。
思及在蔑城时我的种种任性之举,我心有余悸,私下吩咐谢梦云千万照看庆平,不可事事听任于她。若是旁人,我恐怕有教唆之嫌,但谢梦云曾护我出生入死,我如此一提,她已心领神会,请我尽管放心。
陈钦率先出发,随后庆平等人亦领兵而行,珏城之外顿时只剩我与三万人马留在原地,四周还残留着余温。
我道:"诸位将士先回营休息,待日落后趁夜出发。"
众军回营,我展开地图,与几名将士细细看了战势,心中有了定数,这才稍作歇息。
这几名将士亦是林宣麾下将领,颇有林宣领兵之风,偶尔提到他时皆是赞许之色。我虚心向学,从几人身上亦学到许多。待日落月出,大军披星而行,天明之时又隐在城外山林之间,以免打草惊蛇。
因奚军入境,边疆大乱,双方军民混杂,我命众人以百姓装束乔装打扮,竟于混乱之中平安混进了奚国地界。我不急于开战,以兵马暗中围了奚国南境重城,静待庆平军令,可谓以逸待劳。北境见到援军,士气大涨,已将两座城池收复。我暗暗掂量,照此进展,很快便可回京,或许诸事尚未生变。

这日我仍伪装成寻常女子,在城中一处酒馆落座,假意歇脚,实则留心着来往的消息。
小二端了烫好的酒来,我端起酒盏碰了碰唇边,并不当真饮下。不一会儿,那已暗中跟着我多日的脚步声再度出现在我身后。
"对不住这位姑娘,小店今日人多,姑娘能否与这位客人拼个位子?"
我放下酒盏,作茫然状回过头去。
拥挤的店铺之内,立着一名年轻女子。其衣着饰物并不抢眼,人却似有清贵之气。我望着她,莫名觉着眼熟,又似乎与什么人有相似之处。
疑惑之间,那女子已经在我对面坐下,随后展颜一笑。
我脑中猛地闪过一个身影,遂拿过另一只酒盏,斟了暖酒推过去,在嘈杂里低声道:"辛苦姑娘跟着我好些日子,不知有何事赐教?"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3 13:51:00 +0800 CST  
内个,我突发奇想问一下,大家是希望宣哥儿老司机临危不乱呢,还是希望他纯情青涩任采撷呢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3 21:30:00 +0800 CST  
(十九)上
那女子削葱般的手指搭在酒盏上,显然是养尊处优多年的人物。
她缓缓启唇,口吐惊人之语:
"太女殿下不惜假扮百姓,栖身小城许久,又是所为何事?"
我看着她将杯中酒饮尽,又亲为她斟满,轻声道:"我若没记错,曾与姑娘在骊京有一面之缘。只是当时还有一老者为我算卦,今日怎么只见得姑娘一人。"
她目光里掠过一缕哀愁,道:"那位老者…如今已不在世上了。我有些事情想与殿下密谈,这才暗中随行。殿下是否愿赏光寒舍?"
我抬眸看她,一时觉察不出虚实。敌国之中,有人知我身份,更邀我登门,只觉凶险居多。对方极可能是另有所图,见我年少便试图引诱。
女子见我不为所动,反而笑了:"殿下信不过我也是自然,但我在骊京时,便已瞩目殿下。我并非奚国人,而是凉国遗民。我愿于危难之中助殿下一臂之力。至于其他,恕暂时无法具言。"
我见她看似稳重,言谈之间却极浮夸,遂随意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不知姑娘能帮上什么忙。"
她端起酒盏,眉眼弯弯:"只要殿下开口,倾城未尝不可。"
人影翩然而去,只在酒盏下压了一张折好的纸。

我赶在闭城之前回到军中,恰见信使策马沿小路飞驰而来。我虽身处奚国,却不可一日断了消息,庆平也好、宫中也好,错看了哪一边都将是灭顶之灾。
冬日里太阳落得颇早,借着所剩无几的日光,我抖开信纸,见是庆平如常令人送来的战报。十三万大军齐临北境,京中想必已捷报如雪,近日来小城中也流传着我军势头正盛、连连反击的消息,因而我并不为主力军担忧。抛却北上之行极有可能为庆平添光加彩的隐忧,我扫向信纸时的心情甚至称得上愉悦。
直到我看清了纸上那潦草的字迹。
庆平传讯而来,她与陈钦收复两座城池令奚国国君大怒,命城内的奚军死守最北方的琼城,断不可把得来不易的三座城池全部归还我朝。如此一来,城内负隅顽抗、久攻不下,城外怨声载道、军心涣散。陈钦则在城外遭遇奚国援军,双方兵力极为悬殊,我军节节败退,竟有被奚军再度击溃之险。庆平走投无路,一边急向京城求援,一边令我速撤兵马、赶赴琼城。
"庆平竟然败了?"我攥皱了信纸,久久无法相信接到的竟会是这样的噩耗。
我急传众将来见,亮出军令,命几人畅所欲言。
众将先是错愕,接着扼腕长叹。一人道:"以十万军士之勇武,竟与奚军对峙多日、相持不下,二皇女恐怕并无将兵之才。殿下若不支援,只怕京师未至,我军大势已去。"
立刻有人随之附和。
又有人道:"军令如山,殿下除了立即发兵,别无选择。"
众将表示赞同,直言违抗此令恐有杀头之罪,不敢不遵。
我见众人所言皆与我心中所想相异,不由得蹙紧了眉。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4 11:02:00 +0800 CST  
(十九)下
正当众将为行军路线争执不休时,忽有一人在我身侧低声问:
"殿下可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我闻言一喜,忙朝那人看去,见那人面孔陌生,平时军中议事少有言语,更令我意外的是,此人如林宣一般,竟是男子。
我忙道:"阁下有何高见?"
那人态度恭敬,却不因位卑而显出畏惧之色,沉稳道:"以属下之见,殿下之所以犹豫,在于此番北上由二皇女领兵统帅,即便救援及时,功劳也将记到二皇女身上,殿下此行徒劳,反助他人立功。如此一来,待班师回朝,二皇女恐将与殿下一争高下!"
我被人一语道破心思,不觉中握了他的手,眼里已是热切之意:"军令已至,我如何既保全自身,又不牺牲我朝十万军士?"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以示有别:"殿下何不助凉国复国?凉国被奚国所灭,其国君长女云思仍居都城,向奚国称臣。奚国苛待其国民,臣民有心复国,奈何上位甘愿享富贵,国中又无充足兵力,未能掀起风浪。"
我道:"阁下是劝我于此地起兵,逼迫奚军不得已而撤军保国?我手中兵马不过三万,一旦奚军回撤,我又如何抵抗得了?"
他似乎已料到我有此一问,道:"届时,凉国兵马可为我军支援,我朝援军亦到,殿下何愁之有?"
我缓缓点头,对他轻轻一笑:"阁下计划得滴水不漏,我都要疑心阁下是凉国埋伏于军中的奸细了。"
举座皆惊,那人瞬间惶恐起来,立刻跪倒在地,高声道:"属下绝无二心,只为殿下谋划!"
我道:"想来你对北境之事了如指掌,不知复了凉国、将云思赶下,又由谁来坐国君之位?"
那人跪地应道:"凉国国君另有一女云芩,甚得民心,却被云思所逐。如今隐于此城,早有拜访殿下之意。"
我始觉好些凌乱的碎片被一片片拼凑起,将那人双手扶起,笑道:"不劳烦她前来军中,我倒想亲自去瞧瞧云芩姑娘!"

依着酒盏下那张纸,我领着一队人马来到一处并不起眼的屋宅之前。我轻扣门扇,将那纸从门缝里塞进去,不一会儿大门半敞,有人将我请进屋中。屋宅之内候着我的,正是与我同桌饮酒的女子——云芩。
云芩拜道:"想不到殿下这么快就到了,云芩惶恐。"
我笑道:"你我今夜能在此处相见,何必再彼此试探?我只问一句,我率兵为云芩殿下复国,殿下欲如何待我?"
云芩道:"凉国自当与贵国永无战事,且朝贺贵国,必要之时,更可出兵助殿下成大事。"
我道:"既是如此,殿下更待何时?"遂与云芩携手细谈。
不待日出之时,诸事议定。云芩早已暗中筹备兵马两万,我置庆平的命令于不顾,与云芩合力夺城。奚国将心思全放在外侵,毫无防备,正如之前所料一般急令大军回国,琼城内的奚军已是强弩之末,瞬间失了斗志,庆平危难顿解。
我于城外纵马,见阴云四散、日光倾泻,虽是萧瑟寒冬,却也现出湛湛天色,再看不远处两军营帐绵延,旌旗蔽日,真令人心境明朗,畅快至极!
云芩道:"幸有殿下相助,这才复国有望。"
我笑道:"此事指日可待,我今日更收到一消息,足能令你我如虎添翼!"
云芩亦面露喜色,道:"不知殿下因何而喜?"
我笑看远处群山,向半空扬出一鞭。
林宣到了。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4 11:02:00 +0800 CST  
(二十)
林宣奉旨前来支援的消息传遍军中,闻讯之人无一不像吞了定心丸一般,足见其军威之盛。信使称,林宣赶到琼城时,因我引离奚军,琼城之战已偃旗息鼓。二皇女、陈钦暂把守边境,安抚民心,林宣则率军入旧凉国地境,显然是向我而来。
我在城下静候林宣,心中既焦灼又欣喜。连日的胜利令我喜上眉梢,倘若再有林宣之力,别说复凉,便是一鼓作气灭了奚国也未尝不可!我向浅灰色的远山望去,似乎有流云在山间萦绕,却又看不真切。
又过了一会儿,那云彩像是化成了一道清水,沿着山脊缓慢地流淌下来。我一刻不敢松懈地紧盯着其行进的方向,不断把玩着马缰。
"殿下,有军队朝咱们来了!"突然,一兵士向我跑来,停在马下拜道。
我心头雀跃,极力稳住声音:"快去瞧仔细了,来的可是林将军的人马?"
那兵士领命而去,没一会儿,众人骚动起来:"看见了!是林将军来了!"
我倾身远望,见一道窄长的阴影自山脚下蔓延开来,不急不缓地渐渐接近城池。
城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尽管众将立即制止,仍久久不能平息。
阴影的最前沿,逐渐剥离出一抹风采卓然的身影来。他身后即是金戈铁马,清俊面容却是淡然之色,如在闲庭之中。
我心如擂鼓,目送他行至军前,潇洒下马向我行礼。他随身的佩剑仍是一柄无名之物,暗红剑穗不知是原本的颜色,还是随他浸染了血腥。我身佩名剑,却无惊世之功勋;而那柄剑只是沾了他的光,便可气吞山河。

我命人略备酒宴,也好让众军借着林宣的由头欢乐一番,稍解思乡之苦。北地不比骊京,一年里大半日子都在寒冬之中,逢此时节更是严寒刺骨。我好不容易才习惯了旧凉国的寒冷,谁知见到林宣冻红的耳根,心里又忙着替他冷起来。
席间,我举杯邀众将共饮。林宣远离京城,虽仍是寡言少语,冷凛气势竟略化去了一两分,许是一众部下围绕,令他不再像在京中那般谨慎拘束。众将见到他皆是欢喜,纷纷举杯相劝,竟将我晾在了一边。我倒也乐得轻松,在旁笑看林宣被一杯接一杯地劝酒。他来者不拒,自然有过人的酒量,这一点我曾在宫中见识过,并不为此担忧。但见他饮酒时微微将俊俏的眉蹙起,怕是他本人都未曾察觉过的、无意流露出的神态。
我不禁指尖发痒,恨不得轻轻抚在他的眉间,细细端详他冷傲的眉眼。
不到两个时辰,众人已是东倒西歪,唯独我与林宣安然坐于酒污之中,彼此皆无醉态。
我起身来到他座前,他连忙让出主位。
我望着他,笑意是压根藏不住的:"林将军一路上受累了。此处终年严寒,将士们见了将军如见暖阳。"
林宣道:"殿下谬赞。臣离京时逢天降大雪,延误了行程。待赶到琼城,奚军主力已撤回北地,无需再动干戈。"
我道:"我已答应了凉国云芩,为她复国,有林将军在,我军万事可成!这回北上,我有好些行军领兵之事请教将军,但现下时辰不早,请将军先去歇息。"
当时我正是喜不自胜,一时未留意林宣神色。只记得他看向我时,像有什么话想说,却硬是吞了下去。

众人各自回帐之后,我又在泛着寒光的月下发了一会儿怔。待心绪完全平复之后,正欲回去歇息,忽见月下一骑疾驰而来。
我认出那信使,当即迎了过去。信使滚下马来,先将一封信奉上,头发因汗湿而结了冰碴。
我几下拆出信纸,就借着月光看起来。
刚看到开头,我便有些奇怪:这信竟是李凌的字迹。骊京的消息向来由刘非与我相通,李凌为何会突然写信给我,又是如何掩人耳目将信递出皇宫?
我忙往下看,只见信上繁文缛节一概省去,只写道:"殿下:二皇女近日密奏皇上,称殿下违令出兵奚国,置大军于危难之中,且与奚人勾结,拒不回援,意欲叛国。皇上当晚驾崩,贵妃令人严守寝宫、秘不发丧。七皇女矫诏称太女已废,令林宣领兵,携棺前往奚国捉拿殿下,殿下切勿与林宣碰面!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这不可能!
我如一桶冰水劈头浇下,几乎拿不住薄薄一张信纸,一时间头晕目眩,半晌才稳住心神,大步朝林宣军中堆放物资之处走去。
因众将大醉,今夜看守的兵士亦松懈许多,好些大件装备更是明晃晃地摊在地上无人照管。我径直走到一样半人高、一人多长的东西之前,绕着它走了一圈。这东西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瞧不出里头是什么。我拔出匕首狠狠划上数刀,用力一扯,现出里头的东西来。
阴冷的月光之下,摆在我面前的竟是一口乌黑铮亮的棺材!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4 23:43:00 +0800 CST  
(二十一)
这夜我久久驻足于黑棺之前,北地的寒风将身上的温暖气息毫不留情地卷走,独留我寒彻骨髓。冷飕飕的月光披了满身,风里听得见它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二皇女密奏陷害、七皇女矫诏废储,这些我虽惊讶,内心却不会因此有一丝一毫的痛楚。同是皇女,我又何尝不是暗中算计着她们?但林宣…怎么可以是林宣?!似乎上天永远要在我以为一切都好的时候突然发难,就像我爹刚进宫就弃我而去、父后在我欲行大计时猝然长逝、林宣则在我踌躇满志时给我当头一棒!
我最期盼的人,竟会是来取我性命的人!

浑浑噩噩回到自己营中,我扑到简易的床榻上颤抖不已,不知是因寒冷、愤怒还是恐惧。以林宣行事之果决,我能活过今晚已是万幸,明日恐怕就要人头落地!逃,往哪里逃?向后有庆平,向前是敌境奚国,我插翅难飞;投奔云芩?我朝大军多是林宣麾下之将,只要他一声令下,谁肯救我?云芩与我相交不过看中我的太女身份,她岂会搭救一名犯人?不主动将我的脑袋交给林宣就是烧高香了!笼络林宣?以其武将身份,官职早已封无可封。金银财物、奇珍异宝,母皇赏的比我见过的还多,他不稀罕。况且以他的才干,哪个姐妹登基不会将他奉为功臣?既然我们几个都是皇女,谁当皇帝于他又有何干,我拿什么笼络他?
军帐内外冷热悬殊,不一会儿便令我颊似火烧。我失魂落魄地坐起,手指忽然触到一样物事,凉丝丝的。
那柄鲜少离身的明月光正静默垂在一旁,像一名经风历雨的智者,与惶惑不安的我相互打量。
我望着它,父后曾对我说的话浮上心头。
绝境之中,我反而想到一个令我自己都惊骇的办法。
我抹了把脸,从行囊里翻出一根喜烛揣进怀中,又细看了明月光一回,随后带上它,决然走出了营帐。

走到林宣帐外时,寒风已经将我的面颊吹冷。但我这一着险棋即将定我生死,竟令我暂时忘却了寒冷。
帐外并未见到军士,里头隐隐透出亮光。
我轻声唤道:"是我。林将军歇下了么?"
片刻之后,帐门掀开,林宣修长的身姿逆着光亮,我读不到他的神情,却能读出他话里的惊异。
"殿下怎么来了?"他侧身一让,我立刻进到帐中。
帐中热气扑面,我趁着气势尚未融进暖热,强作镇定道:"我有些要事想与林将军商量,实在夜不能寐,只好冒昧打扰。"
他淡淡道:"无妨,殿下请讲。"
我在距林宣三步之地抬首望着他俊美的容貌,慢慢将明月光解下,双手平举着这柄曾一剑斩断寒潭水的利器、父后一生的骄傲与倚仗、因我的无能而一再蒙羞的名剑,忽然跪倒在林宣面前!
林宣竟只有短短一瞬的惊讶,随后移步身侧,欲将我扶起。即便我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举,他的声音仍是淡然的:"太女殿下这是何意?臣受不起。"
殊不知他越是镇静自若,我越是胆战心惊,硬着头皮坚决不肯起身,视死如归般看向他,清朗道:"请林将军先听我一言,再论其他。实不相瞒,宫中今日密报于我,称母皇驾崩多日,七皇女矫诏令将军出兵取我性命。将军以为奉母皇之命,其实已被逆党瞒在鼓中!我空口无凭,但将军若肯信我,请助我斩逆党、扬皇威,待我登基为帝,愿许将军以昭王封号,享亲王福禄。我犹年少,请昭王代为摄政,朝中大事凭昭王做主!明月光在此,即是信物。若将军不愿信我…"
我轻合双目,一字一句道:"…请林将军这就以明月光依旨行事,到了阴曹地府,我对将军亦没有半句怨言。"
他仍然未做声。
直到背上的冷汗干透,我只觉手中一轻,明月光已被林宣拿起。
我如坠寒窟,咬牙强撑道:"将军动手吧。"
林宣没有半分犹豫,帐中立刻响起了长剑出鞘之声。其声凄清锐利,定会削铁如泥。
我如此短暂的一生,竟然要在异国的冬夜里戛然而止。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5 22:16:00 +0800 CST  
然而,我预料之中的痛苦却迟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林宣熟悉的声音。
"殿下有如此名剑,臣垂涎已久。"
我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恰见他收剑入鞘。这身经百战却仍如芝兰玉树一般清俊的男子,远比他手中的利刃更像一道月光。
林宣再次向我伸出手来,这回不等我反应,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他向我微微挑眉:"殿下这把剑,臣收下了。臣愿为殿下作刀刃,复凉国、平逆党,助殿下成就霸业!"
我余悸未消,好不容易放下心来,脚下一软,竟扑进了林宣怀中。
林宣揽住我的腰,待我站稳才将手松开,墨色眸子少见地透出些温软之意。
我怀里还揣着那根完好无损的喜烛,既然计划行得顺利,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遂捉住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贴上我的胸口。林宣那冷凛的面具终于抵挡不住,神色一惊,被火烧了一般意欲收手。
我轻声道:"林将军,我胸口有样东西,你摸摸看。"
林宣闻言,居然踉跄后退了一步。若不是我牢牢抓着他,他怕是早就撤到营帐另一头了。
我勾唇一笑。这般惊慌失措的林宣,想来不是谁都有幸见到的。
"将军怕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绷着劲将他的手往我的衣襟里拉去。
"殿下…"林宣的手指一动不敢动,僵直地碰触到我的衣袍。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5 22:17:00 +0800 CST  
下半段
一夜之间,她身后跳出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来,都是皇女皇子。我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有各自的爹,封了好些嫔妃的名头。尽管我觉着我爹是大老婆,我娘也觉着我爹是大老婆,但大老婆的女儿却不是大女儿,更不是太女。我慢慢想明白了,因为“没人撑腰”。就好比我娘(现在是我母皇了)当皇上,得有人叫着这位是皇上,我可能就是缺个叫我的人。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我爹的弟弟,也就是我二叔进京之后。直到现在我都觉着,我二叔当年是位不可多得的奇男子。大哥没了,他就孤身一人进了京,不知打点了什么人,最后竟然来到了我娘面前。干什么?提要求来了。要求有三:

第一,我爹不在了,按照家乡的规矩,我娘得娶一位我爹没许配人家的兄弟。按排行来,那就得娶我二叔;

第二,我爹是原配,我二叔顶我爹的位置,也相当于原配。因此我娘是皇上,我二叔就是皇后;

第三,我爹的女儿就是我二叔的女儿,皇后的女儿难道不是太女吗?

金銮殿上,我二叔的一席话令群臣大惊,我娘更是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我二叔也不恼,直到我娘开口。

“不成。”

我那时也被我二叔领去了,我娘说的话我听了个一知半解,只记得她讲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冷笑一声,朝殿中一位青年男子指去:

“此事事关重大,你大哥不过山野之人,不曾有些许功劳。即便他还活着,皇后的名分也落不到他头上。你要胡搅蛮缠,先问问林宣林将军手中这把剑!”

那时乱世初安,男人为臣为将虽不多见,但也不算异事。我娘话音刚落,那青年大步上前,拔剑出鞘。宝剑寒光凛凛,于金殿内亦似深谭秋水,一见便知其锋利无双。

他将那剑锋斜指,缓缓将目光转向了我二叔的方向。

我娘道:“此剑乃天下第一名剑,名为寒潭水,三伏天也有寒气缭绕,冰寒刺骨。林将军随我横扫天下,众美人与我出生入死,哪一个不比你大哥辛劳?“

我二叔死盯着那把长剑,我却望着那青年。

那一张白皙而俊朗的脸,那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那一抹冷若冰霜的倨傲神情……往后的多少年里,林宣在我的回忆里,总是当时金銮殿里的模样。因为美,所以想触碰他,因为冷,又碰不得他。他就像那把寒潭水,随时预备伤人,但又让人心甘情愿被他所伤。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令人啼笑皆非了。我二叔解下身后细长的包袱,竟也露出一把长剑来。我娘那打铁的岳丈平素喜欢做些刀剑给家人防身,想不到我二叔不仅背了一把来,还一路背到了皇上跟前。

我反应过来,惶然道:“二叔,你要干什么!”

众人虽讶异,却无人阻拦。不过是山沟里的男人拿着一把粗糙的刀剑,难不成还能越过林宣的寒潭水、伤了皇上不成?

这时,只听我二叔大喝一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眼前一亮,见一段雪亮银光蓦然出鞘,被我二叔双手高举,像砍柴一样朝着寒潭水劈了过去!

“当啷”一声,剑身断成两截,应声落地。

众人沉默了极短暂的一瞬,然后金銮殿里开了锅。

次月,我二叔正式册封为后,我交由他抚养,封为太女。

大典过后,曾经的二叔、如今的父后牵着我来到属于太女的仁宁宫中,将一柄剑鞘粗糙、遍布锈迹的剑交给了我。

他说:知如,这斩断寒潭水的可不是普通的剑。它是你祖父年轻时从一位大侠手里得来的名剑。那人当时身负重伤,你祖父好心救治,奈何伤势过重救不得了。那人临死前将剑赠予你祖父,说这把剑叫做明月光,是天下第一剑。我从前一直不信,此番斩断了寒潭水,方知所言非虚。你好好拿着它,谁若阻你的路,尽管出剑!

我摩挲着剑鞘上繁复的纹路,心里却不争气地想着那断掉的寒潭水。

恍神间,我依稀听到二叔低叹:那寒潭水也非俗物,当日蒙此大辱,恐怕日后要生祸端。

这一年,我十一岁。谁也没有料到三年之后,二叔会带着我跪倒在林宣脚下,毕恭毕敬地将明月光亲手奉上。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6 00:15:00 +0800 CST  
(二十二)

我饱览了林宣目光躲闪的模样,才满足道:"林将军为何不肯看着我?"

林宣只盯着地上一块小石子看,像要把那石子的一棱一角都记到心里。他不再无谓挣扎,而是轻声道:"请殿下放手,臣不过一介草民,岂敢冒犯殿下。"

我见他这般坚决,便另辟蹊径,在他腕上摩挲轻捏。林宣不自在地微微转动手腕,我掐准时机故意减了力气,他的指尖便勾住了我的衣襟。

林宣顿时满颊绯色,分明已是俊朗青年,此时却如少年般慌乱。我顺水推舟,又向他贴近一步,直将他的手掌按进衣中。我虽不过少女之态,但胸口亦是一片柔软。林宣面红耳赤,平日里的冷傲一扫而空,令我心情大好。

我又道:"将军摸到什么没有?"

林宣僵了一瞬,竟咬唇不语。

我见他如此形容,终于笑道:"我怀中揣了根喜烛来。本是为大婚预备之物,因这战事,一时是无法成婚了。将军可否帮我取出,再将喜烛点上?"

林宣将喜烛立于案上。烛火摇曳,喜烛终于亮起。下一刻,我忽然熄了灯火,营帐顷刻间暗了下去,唯有火红的蜡烛跳跃着一点明亮,朦胧地映照着彼此的身影。

我踏着林宣的影子,从身后环住了他。他身姿挺拔,兼之身量颇高,我整个人便隐没在阴影里,只一双手照到烛光,在浅浅光辉里暧昧地抚过他的腰腹。

我将侧脸贴在他背后,感受着细微的颤抖,随后低声道:"林将军,我憧憬你已有多年了。二叔进宫那日,我在金銮殿上头一次见到你,你银冠正服,手中一柄利剑,那风采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我那时就惦记着你,总想着如何能与你亲近些。可碍于皇女身份,纵然我想对你好,怕是都被你当作权谋了…记得你我领兵南征,我初生牛犊、任性妄为,你不但不怪我,还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你为我采的解忧草,到现在还收在仁宁宫中。如今在敌国见到将军,你不知我心里多高兴…我从没对旁人动过心思,这十几年来唯一令我魂牵梦萦的就是林将军你,有你珠玉在前,我今生再也看不到旁人…"

这一席话说完,往事历历在目,谁曾想过那冷若冰霜的青年竟有被我拥住的一天?因而虽是事先预备好的话,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禁动容。

就在我踌躇时是不是该更进一步时,林宣覆上了我的手背。我顿时提起神来,指尖灵巧地解开他的腰带。

衣料沙沙轻响,一件件被我扔在地上。片刻之后,林宣虽依然背向着我,白玉般的身躯却已不着寸缕。我再次贴上他的脊背,双手在他胸前摸索着,直到碰触到柔韧的突起处,才低笑起来:"林将军不冷么?要不要去榻上——"

话音未落,我忽然一阵头重脚轻,竟是被林宣抱了起来。我抿着嘴朝他微笑,抬手在刚抚过之处轻轻一捏。

林宣双臂一抖,险些将我直挺挺地扔到榻上。

我仰躺在床褥之间,看着林宣将手臂撑在我身侧,慢慢俯身下来,却犹豫着亲了亲我的前额。

我内心一声叹息,瞧不得他这般小心翼翼,遂伸臂环了他的脖颈,先下手吻住那温软的薄唇。

舌尖撬开唇齿、探进他口中的那一刻,林宣终于被喜烛的微光点燃,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吮着他的津液,两手不安分地往他身下探去。

"唔…"林宣正温柔地与我唇齿交缠,忽然被我得逞,竟是委委屈屈地望了我一眼。他当然不会是无情无欲之人。从我在酒中暗下绵情那日起我便知道。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被母皇严加看管了这些年,他的青涩和热烈此刻都蓄积在我手中那坚硬的物事里。只这一眼,我便觉着心已经化了,满心只想着如何让他感到欢喜,手指轻柔地为他抚捏起来。

林宣重闭上眼,呼吸有些凌乱。他已经顾不上吻我,由着我将他的唇舌一遍遍勾勒。我手中之物在他的低喘中又胀大了几分,索性双手将它握住,一边轻柔抚动,一边以指腹在顶端打着转。我每次动作,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而颤抖,像蛰伏了太久的力量随时都会发泄。

我如此不急不缓,林宣终于焦躁起来,按住了我的手。我坦然地看着他,他颇有留恋之色地放开我的唇,清冷嗓音里压抑着热烈:

"…殿下,重一点…"

我尚在体会他这句话,手已被迫握紧,随着他上下捋动。林宣伏在我颈侧,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不时在我耳畔轻吟出声,我甚至怕他会因此昏厥过去。

"呃啊…"再度刮过不知何时变得滑腻的顶部时,林宣难耐地叫出声来,像是陷入迷乱之中,主动亲吻着我的侧脸。

我的手指已经变得麻木,耳朵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灵得多,不错过他每一次暧昧的喘息。

"啊、知如…嗯…"就在我以指尖轻戳湿淋淋的小孔时,林宣忽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心底一震,双手下意识地攥住了他。

"啊——"

腰肢一阵剧颤之后,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我松开双手,掌心尽是滑腻一片。

我毫不客气地向后摸去,把那些湿滑涂抹在他身后,随后偏过脸,在他唇边轻轻一啄:

"将军不会就此临阵脱逃罢。"

言毕,我咬牙将他推到里侧,翻身坐在他腰间,寥寥几下除了自己的衣物。

我道:"将军方才唤了我的名字,横竖都是以下犯上,不如做得彻底些。"

他在暗淡的烛火里再度意乱情迷,任由我坐了下去。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6 10:05:00 +0800 CST  
冬夜寒长,待我醒来时,帐外只蒙蒙亮罢了。我有些恍惚,撑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伏在林宣身上,长发散乱纠缠在一处。我一撩发丝,发现他已醒了,也不知看了我多久,眼神比从前任何一时都要温柔许多。
我因他的镇定反而窘迫起来,毫不犹豫地起身下榻,拣着自己的衣裳穿戴。
林宣亦随我下榻,两人互不做声地穿好衣袍,他才唤道:"殿下…"
方一开口,二人俱是一怔。昨夜林宣喘息连连,后来更是在我身下屡屡叫出声来,一早起来声音已是沙哑了。
我忍不住笑了,亲手为他理了衣襟:"将军今日千万不要多说话,否则还不知传出怎样的名声来。"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6 10:05:00 +0800 CST  
我才发现原来我回复大家的帖子也是会被吞的233333度娘亡我之心不死!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6 16:17:00 +0800 CST  

楼主:米德奈特SA

字数:95686

发表时间:2018-12-23 22: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7 18:15:54 +0800 CST

评论数:2294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