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明月光(女皇x摄政王,年下)

(二十三)
待天色大亮,我召聚众将,对众人道出我与林宣密议好的一番话:"诸位随我顶风冒雪、舍命北上,二皇女、七皇女却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一个密奏入京,一个矫诏废储。幸有林将军慧眼识破,为顾全大局并未打草惊蛇,而是率军特地前来相救。如今皇上驾崩,七皇女恐怕要在骊京自立,北地数城又落在二皇女把控之中,我欲助凉光复,替我朝阻挡奚国,再至北地,夺回琼珏等城,待边疆事定,挥兵回京、铲除叛党,天下时局全靠诸位一举!"
众将听我此言,又见林宣在旁颔首,遂齐齐拜倒:"我军全凭太女殿下调遣!请殿下称帝!"
我无声地笑了,抬手虚扶起众将。天边,一轮旭日光辉夺目,冉冉升起!


我将三万军士交给林宣,命他合军出击。令我又惊又喜的是,这支在我手上略显散漫的大军在他的号令下,竟然个个精神抖擞,真正现出了雄壮军威,云芩见了更是连连惊叹,极言虎狼之师。我稍卸肩头重担,抱臂望着远处铺天盖地的盔甲光芒。军阵中气势凌然的林宣与昨夜判若两人,无时无刻不被众军敬仰的目光所追随着。我忽然有些明白母皇当年对林宣喜爱无比、却并未将他纳入后宫的心思:只要目睹过林宣于阵前号令千军的绝代风华,就无法忍心将他的余生囚禁在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人各有志,他怕是宁死也不肯受那般折辱。
大军从我面前经过,刀刃寒光刺目,气势磅礴。我目送着林宣逐渐消失在旧凉都所在的方向,不无遗憾地回味起他绯色的面颊和动情的声音。我无法像母皇那般残忍地阻拦他的姻缘,但倘若准他与别的姑娘成亲,我……着实舍不得。
我摇了摇头,对云芩道:“回帐中等吧。不到日落时分,应当就能得胜而归了。”
既是如此,赶在回骊京之前多与他亲近几回,总不算罪过吧。


胜利来得比我预想的还要早。我和衣小睡了一会儿,刚起来用了午饭,就听见营帐外人声鼎沸。我听得其中欢声笑语,便知这一仗打得颇顺利,并不急于出帐。直到一小兵掀起帐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殿下,林将军取胜归来了!”
她侧身让进一道人影来,行礼退下。来人解下染了尘土的披风扔到一旁,身上残余着战场的杀伐之气,望着我的目光却流露出柔情来。
“殿下,臣回来了。”
我不禁站起身来,鬼使神差地向他走去。
“将军果然用兵如神,半日工夫竟攻下凉国旧都。”
二人不过咫尺之遥,他仍那般温和地看着我,昔日寒冰琢成的男子,如今眼里却是似水柔情。我有些飘然,陷进他的目光里再迈不动半步。他见我如此,竟忽然笑了,这一笑当真如冰河解冻、春暖花开,我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样动人的笑容,一时痴醉无法自拔。
他张臂将我拥入怀中,修长的手指滑入我的长发,轻柔地理着柔顺发丝。
“林宣怎敢负殿下所托。”


云芩同母异父的姐妹仓皇逃亡,她则在我朝大军的助力下成为新凉国君。我留下少许兵马,令提议为凉国出兵那将领率军驻扎,助云芩稳下局势再回朝。凉国今后将是拦在奚国面前的一道屏障,北境终于能够太平些年岁,而我也得以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下一场苦战之中——二皇女与七皇女。
林宣令众军封锁消息,只道太女已畏罪自刎,大军已在回京路上。数名兵士抬起那乌黑的棺椁,我乔装打扮,换上一套士兵的衣甲,混进行军队伍里掩人耳目。
为了演好这出戏,我豁出去命人撤了我的营帐,与士兵们同住。尽管我并未端着太女的架子,然而众人因我身份尊贵,竟无人敢与我同帐而眠。眼看数名兵士挤在营帐一角,连看都不敢看我,更别提休息,我无可奈何道:“你们且歇息罢。我换到别处去。”
我刚一出帐,里头立刻一片松懈之声。我内心苦笑,在沿路的火把光亮里朝将领们的营帐走去。
林宣帐前的兵士亦是他的亲信之人,跟随他征战多年,确比旁人多些眼色。见我于一众营帐前且行且张望,隔得老远便朝我行礼道:“太女殿下。”
我抬眸望去,随口道:“林将军睡下了么?”
一人道:“回殿下,将军还未歇息。”
我略颔首,想着不如与林宣再商议一番计策,遂进了他的营帐。


他帐中仍是床榻案几等数样简单陈设,我进门时,案几上铺了地图,他见我进了营帐,便将地图收起,欲向我行礼。
我抬手止住,笑道:“帐中不过你我二人,何必拘礼。我今日被军中的女子们‘挤兑’得浑身不自在,你这会儿若也一板一眼地待我,可真是不给我留活路了。”
他无言以辩,便未行礼,重又坐回椅上。
我见案几上除了地图,还搁着一卷书册,横竖也是闲来无事,顺手抄起来翻了翻。旧事涌上心来,不禁道:“将军可还记得我曾借了好些书回宫?那时候我还不认得太多字,拿回去翻了几页又送回去。但心有不甘,见着将军的藏书,忍不住又要借。”
林宣道:“臣记得。这一本便是殿下曾借过的《观霖记》。”
我翻着书页的手顿时停住了:“将军记得这般清楚?怎的将书都带来了。”
林宣半晌未语。我见气氛古怪,调笑道:“怎么,睹物思人?”
就在我以为他这一晚都不打算再开口时,林宣终于低声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我惊喜道:“你说真的?我如今就在你帐中,你大可不必凭书卷寄情了。”
他望着我,面上竟有些羞恼,想到他平日里高傲冷峻的模样,如此神色着实有趣:“殿下想如何。”
我笑意渐深,撑着案几俯身向他凑近:“我被同帐的兵士赶出来了,如今无处安眠,将军可愿允我借宿一夜?”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6 23:42:00 +0800 CST  
(二十四)
我眼看着林宣在我的凝视下红了耳根,侧过脸道:"殿下随意。臣去别处睡。"
我笑出了声:"不知将军打算去谁帐中?军中的男子屈指可数,若与旁的女子同睡,还不如留在此处。"
看着林宣似乎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的神情,我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欢喜,不忍再拿他寻开心,遂主动替他安排:"我是来借宿的,岂有挤走主人的道理。这床榻足够你我共眠,将军休要另寻他处了。"我觉着自己今日多少有些得意忘形,只得将那句到了嘴边的"你我又不是不曾同床共枕"强吞了下去。

简单地洗漱过后,林宣先请我躺在里侧。待我盖好被子,他才熄了灯火,在我身旁躺下。
北地寒凉,入夜更甚。我蜷在被褥间,捂了好久仍只觉温热,遂侧身面向林宣,轻声道:"林将军,你醒着么?"
旁边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道:"今夜较前几日又冷了许多。"说着暗暗将脚探进他被中,小心翼翼地贴在暖热的小腿上。
林宣像被蛇咬了一般猛地抽了一口气,皮肉紧绷起来,当即往床榻外侧让了让。
我刚觉着暖和,哪会放过他,便又将腿伸进去。他见状再让出位置。如此反复几回,我终于停下,叹道:"林将军再这么躲下去,今晚怕是要睡在地上,如此一想,实在令我难以安睡。"
他几乎贴在了床榻外缘,再无处可躲。良久,才勉强往里挪了挪。
我早已埋伏好,立即缠住他的腿脚,又将被角一掀,整个人迅速地钻进了他的被子。
"…殿下?"林宣僵得像只被蛇缠上的兔子,手抵住我胸口,似乎想将我推开,又不敢用太多气力。
我道:"将军今夜颇知意趣,你这是将手按在哪里了?"
林宣猛然收手,却被我一把拖住,顺势枕上了他的手臂。隔着彼此的里衣,仍能觉出怀抱的温暖来。我忽然有所触动,搭在他腰间的手老实下来。
我到骊京之后,就再没和什么人这样亲昵地依偎过。爹去得早,母皇见得少,父后对我虽好,但依宫中礼制不能与我同睡,我那些皇女姐妹们与我貌合神离,宫里几年来事情繁杂、又未顾上拨几个侍寝的人给我…此时我躺在林宣怀中,才惊觉在骊京这几年竟然过得这般孤寂。
我闭上眼睛,低声道:"林将军睡吧。"
他低低应了一声,没再推开我。

大军抵达琼城那一日,寒风呼啸、天昏地暗。我看着阴沉的天色,暗自思忖今年的雨雪着实多了些。但这般天气,想来庆平疑心不会太重。
守城的将士远远见到我军的旗帜,便开了城门相迎。林宣并不进城,而是令人将那黑棺置于城下,称已将太女尸骸装入棺中,请庆平出城一观。城内得了消息,城墙上下均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庆平闻讯果然亲自出城,身后跟了寥寥几名随从。尽管琼城笼罩在灰暗之中,她见到那棺木的时候却两眼放光,甚至没有半点惆怅之情,显然我的死对她而言是一大乐事。
她快步上前,抚棺叹道:"知如竟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我与她虽为姐妹,也无法饶恕此等罪行。请将军开棺,让琼城军士看到尸首。"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我混在士兵中间,紧盯着林宣。那棺材是空的,只要一开棺,庆平便会知晓真相。即便棺材抬到了琼城,她果然仍然不放心。
林宣临危不惧,淡淡吩咐道:"依二皇女所言。"
成千上万双眼睛将视线聚在棺木上。两名士兵上前抬起棺板,缓缓挪开。
没等棺板完全挪开,庆平已迫不及待地凑过去,伸着脖子往里张望。
林宣立于她身后,神色自若。
北风吹折了城外的枯枝,听起来活像小鬼的嚎泣。
庆平仍是那探头张望的姿势,一动不动。
"林将军。"她的声音冷冷传来,和骊京里那个温文的二皇女截然不同,如毒蛇吐信般令人脊背发寒,"棺材我见到了,只是不知尸首又在何处?"
围观的军民开始骚动起来,指着棺材窃窃私语。我忽然意识到林宣要做什么了,不由得暗捏了一把汗。
林宣依旧站在庆平背后,淡声道:"请二皇女仔细看,尸首就在棺中。"
庆平突然暴怒,手掌在黑棺侧板上重重一拍,力道大到令人不敢相信她是庆平本尊。
"林宣!"她回头朝着林宣怒吼,五官近乎狰狞,"你千里迢迢地抬一口空棺过来,究竟…啊!!!"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道银光蓦地刺进了庆平的胸口,血红的剑刃从背后穿出!在场之人全看傻了眼,竟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林宣将明月光利落拔出,庆平一手捂了胸口,犹在抽搐。只见他剑尖一挑,那血淋淋的女子立刻没了踪影,只一道衣角垂在黑棺边缘。
他上前扯起那衣角拭去剑锋鲜血,向一旁的兵士冷声下令:"钉棺!"
数名早已事先备好棺钉的士兵立刻领命而上,各执一枚长钉当众将黑棺钉死。以琼城人数之众,此时竟不闻一句低语,只有冰冷的钉棺之声与棺中越来越微弱的嘶吼回荡在寒风里。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7 22:19:00 +0800 CST  
(二十五)
赶在大雪纷飞之前,大军匆匆进了琼城,和那口棺材一起。
将众军迎进琼城的是陈钦。据她所言,二皇女心浮气躁,一路上时而孤注一掷,时而畏葸不前,数次令十余万军士险些覆灭。陈钦劝阻,她竟收了陈钦的兵马,众军稍有怨声,便会遭她责罚。
我忆起从凉国来的那卦婆曾说庆平暴虐,只觉此人果然明目如炬,早将她看透。
陈钦道:"琼城久攻不下之事,不过是二皇女放出去的消息,其意在于将殿下引来,方便下手。当时密奏已送至骊京,只待借旨谋害殿下,她便可一争太女之位。"
我庆幸不已,同时又一阵后怕,想不到北上这一路危机四伏,不仅要提神御敌,还被迫提防自己的姐妹。
我向陈钦举杯邀道:"若非阁下接应,今日以我区区数万人马微薄之力,怎能抵得过二皇女十余万精兵强将?这一杯酒请勿要推辞!"
陈钦忙起身拜谢,又道:"属下不敢当!此事一来因殿下真龙护佑、吉人天相,二来该归功于林将军。林将军奉旨出京途径琼城时,命人密传令于我军,令众军明里按兵不动,暗里听命于属下。若非他料事如神、巧施妙策,属下怕是活不到今日了。"说完崇敬地看向林宣。
我虽有猜到林宣事先定是有所布置,但闻言仍觉极震撼且心惊。震撼是为他行事缜密高人一等,远超过我的预料,心惊则是为他竟有这般军威,以"林宣"二字便可令千军万马冒死从命,即便是母皇也未见得如他一般…再想到林宣今日将庆平封入棺中的狠戾,幸好他如今并未替旁人效力,否则我此刻已身首异处。
我斟满美酒,亦面向林宣。他在人前便是那副淡漠冰冷的模样,见我持酒,遂依礼将自己的酒盏也端了起来,丝毫未流露出与我亲密熟络之态。
我端正神色环顾四周,朗声道:"在座诸位皆是我朝重臣猛将,昔日曾随先皇出生入死、夺定天下;如今又与我同甘共苦,深入北境。天下时势如此,我身为太女,却屡遭逆党谋害,我听闻七皇女已有意在骊京自立,祸乱朝纲,故请诸位今夜拥我为新皇,明日起回京诛讨逆党!"
众将短暂地静了一静,随后齐声叫道:"请殿下即刻称帝!臣等必誓死拥护新皇!"
我满意地微微一笑,又道:"大将军林宣于危难之中,凭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力挽狂澜,功不可没,待逆党尽除,封林宣为昭王,并请昭王摄政!"
我向林宣举杯,仰首饮了那酒,林宣亦同饮。这下众人小声地议论起来,但很快统一了立场,直呼"昭王千岁"。
觥筹交错之际,我隐约听到有个声音不近不远地轻声嘀咕:"太女年纪虽幼,却已初见帝王威仪,岂可令他人摄政?"
我立刻循声望去,然而众人正推杯换盏,那人不知趁乱隐没到何处了。

除了宫中,别处自然寻不到龙袍,甚至连块明黄色的料子都是御用之物、求而不得。我只得一切从简,按朝仪令众将跪拜朝贺一番,自琼城军民起,改口称我为皇。这一夜,我未足十五岁,却已经从匆匆流逝的十余年里参透我一生的轨迹:无论进宫、大婚亦或是登基,一切我原以为要颇具仪式的大事,最终都会被迫以草率的形式完成。也许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家活下去,本身就是一桩草率的事。
次日仍是风雪大作。但为免夜长梦多,大军日夜赶路,仅数日便抵达骊京城下。然而等着我的,并不是记忆里繁华热闹的京城,而是一扇密不透风的城门。
七皇女早得了消息,提前几日便将京城数座城门紧闭,严禁臣民进出。报信人称林宣抵达边疆之后立刻反叛,二皇女以身殉国,林宣则举兵谋反,一路杀回骊京。刘非亦与我传信,称七皇女诸事置毕,以城中军队挟持一众朝臣,只待吉日登基。
大军不得已列阵城下。骊京不似北地天寒地冻,众军身着棉衣铁甲,免不了汗流浃背。但放眼望去,一张张经霜历雪的面庞上俱是萧杀厉色,如狼群围猎般聚在城外。
好不容易盼到回京的这一日,竟在自家门前吃了闭门羹,我的脸色想必不会好看。此时众将虽以"陛下"称我,尊崇背后却难免流露出一丝隔岸观火的漠然,我若被七皇女就此制住,大军自然乘势归顺七皇女,即便林宣也救不得我。
我初为帝王,竟遇到这等难题,但更可怕的是背后十几万双紧盯着我的眼睛——我策马上前,那些眼睛便跟着我上前;我仰头望向城楼,那些眼睛也跟着我向上望。没有人跳出来问我要如何行动,但我孤身阵前,如有芒刺在背,那十几万双眼睛已经在无形地向我施压,等不及看这般年少的女帝会有何作为。
而比这可怕的是,我心里一片空白。
背向众军,我抬首的姿态不过是个幌子。昌辉门从未像这一刻般雄伟,另一端便是我熟悉的骊京,可我生不出羽翼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将我拒之门外。众军鸦雀无声,我的额上全是冷汗,进退两难。
身后,忽有马蹄清响。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8 22:51:00 +0800 CST  
"陛下。"
来人的声音清冷如常,我顿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极力克制着不立刻转过头去看他,生怕在众目睽睽露出无助和恳求的模样。
"几处城门都被七皇女落锁了。"我屏息半晌,挤出一句废话。
林宣策马至我身侧。因我身份,马身较我落后些许,但又恰好是能低声交谈的远近。
他应了一声,语气像随意提起一桩琐事:"陛下有何旨意?"
我牙关打颤,好半天才将心里纠结了百十遍的那两个字吐出来:"…攻城…可行否?"
林宣不置可否,只轻声道:"陛下如今不同以往,已是江山之主了。"
我囫囵吞枣地品着这句话,终还是忍不住迅速看了他一眼。
林宣见我仍是六神无主,又道:"陛下登基本是天经地义,理应爱民如子,倘若下旨攻城,即使入得骊京,恐怕也失了京中民心。"
我经他点拨,心中似有所通明,但一团念头模糊着难以分辨。
"依昭王的意思…"
只听他道:"骊京被围,城里的人远比城外的更着急。请陛下令众军士驻扎于都城之外,主动出城者可获赦免,固守不出则与七皇女同罪,不出三日便可见分晓。"
我不明就里,先按林宣的提议传令下去,兼命众军做出长留此地、闲适惬意的假象。待营帐立起,林宣请我去帐中歇息,我忽觉右脸肿痛,才发觉我心火大盛,竟在短短数个时辰里肿了右侧牙齿。
他目光微闪,出帐取了一条湿手巾,双手奉到我面前。我伸手去接,指尖被那手巾冰得一颤。林宣见状,叠了手巾道:"陛下,臣逾越了。"
言毕,他将手巾贴在我的脸庞上。我一面觉着清凉镇痛,一面又被手巾冰得有些麻木。过了好一会儿,他拿开那被我捂热的手巾,我长出一口气,抬首抚摸右脸,果然冰凉一片。
林宣道:"陛下切勿多虑,七皇女本就沉不住气,见重兵围城、民心蠢动,必定只会一味以禁令管制。待民心离散,城门自会大开。陛下贵为天子,切忌妄动兵马。臣告退了。"
我羞惭难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苑地,自己仍是那个初识干戈、险酿大祸的太女知如,于生死关头幸得一人挥剑相救。
林宣掀起帐帘。我凝望着他扶在帘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指。
以及他冻得微微泛红的指尖。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8 22:51:00 +0800 CST  
(二十六)
当晚,浩浩荡荡十几万军士就在京城外住了下来。
听着营帐外的风声,我夜不能寐。尽管林宣似乎胸有成竹,但我一日未入得骊京,一日便不知鹿死谁手。七皇女此刻是否同我一样辗转反侧?我唯一庆幸的,便是众军多半并非骊京人士,否则一旦七皇女以军士们的家人威胁,我必定尸骨无存。
黑暗里,我困得睁不开眼,心里却乱哄哄的难以安睡。我习惯性地去摸枕边的明月光,手掌落了个空,才想起那柄剑如今已在林宣身上了。我极力说服自己信任他的才干,他既然能将我平安地从北地带回骊京,就一定能…
我悚然一惊,睡意一瞬间烟消云散:
七皇女所下的诏书,不正是令林宣将我带回骊京么?!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忽然猛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我许诺林宣封王、准其摄政,这已是我目前拿得出最重的砝码,七皇女除非赐林宣封地,否则再开不出更优渥的条件了,我到底在怕什么?
与林宣数次相处,我渐渐摸到他的行事之道。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做事的习惯,而是暗中布置一切,大功告成时再连同对手的尊严一同击溃。可我震撼赞叹的同时,也不得不忍受着双脚悬空般的惶惑。我默默躺回被褥中,把自己裹成细长的一团。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有一种万事在我掌握之中的安定感。

第二日在十余万军士发出的嘈杂声响里到来了。劈柴生火、锅铲敲击、打拳舞剑、脚步声交谈声衣甲摩擦声…一大早开始,我两耳便塞满了这些声响。为了迷惑七皇女,林宣甚至命一部分士兵坐在城外不远处唱歌,作出怡然自得的假象。军中亦有些能歌善舞之人,唱到兴头上,竟在野地里欣然起舞。我看得瞠目结舌,唯恐三日后没见七皇女有所动作,城外众军先成了一盘散沙。
这一晚我披上厚重的斗篷,悄悄离了营帐向远处走去。难得这般清寒的冬夜,一连数日的寒风终于停了,阴云也散得一干二净,只一轮凉月挂在天边,皓白的清辉照得脚下的沙砾如霜雪一般。我茫然地朝着青灰色的群山独行,直到不觉间翻过一座小丘,回首再也望不到军营,才在冰冷的沙石上席地而坐。
寒夜孤月,四下无人的山野寂静得令人心惊。我捂住脸庞,在斗篷下捂热的双手一点点变得冰凉。但这点寒意并未被我放在心上,自从我爹过世后,我时常会感觉到比这更刺骨的寒冷。我早已明白,从我来到骊京的那一日起,无论成败,这一生的荣耀和孤寂都注定远超过世人。
因而,当我在万籁俱寂之中听到熟悉的马蹄声踏月而来,我震惊得几乎忘却了呼吸,只觉着月下那清脆的马蹄声,每一声都悠悠地踏在我心上。
林宣于马背上向我望来,将我的惊愕尽收眼底。
他如一道月光轻盈地跃下马背,向我半跪行礼:"陛下,臣来迟了。"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9 22:42:00 +0800 CST  
我望着他的银冠黑发、雪色衣袍,心里明知该如何作答,却受了这月色的蛊惑般说道:"这是谁家的公子,放着暖帐不睡,偏要乘月纵马。"
林宣一怔,抬眸欲语。我抢在他言语前先开口道:"今晚这里没有你要找的‘陛下’,我不过是个孤身一人出来赏月的姑娘。"
言毕,我又往远处走了几步,寻了处干净地方,躺在了沙石之上。
隔了一会儿,耳边有脚步声轻轻响起。来人在旁犹豫片刻,终于坐在了我身边。
我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料他也正看向我,神色颇为困扰。
"…陛下今夜,不该独自出营。"
我顿时觉着心凉了半截。
"众军能围坐高歌,我却不能赏月散心么?"我自知任性得过分,但不自觉地总想逆着他说话。
果然,林宣微微蹙眉,语气颇为无奈:"陛下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笑道:"难道你曾把我当成小孩子?倘若如此,去琼城的途中就不会与我夜夜…"
"陛下!"没等我把话说完,林宣忽然止住我的话头,却再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来。
我弯了嘴角,从那冷硬的沙石上站起,自顾自拂了灰:"没有外人在时,你我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我当真只是出来走走,也知晓如今肩负天下,不可处处妄为。这就回去吧。"
他面色稍霁,遂请我上马。
我抚着毛色雪亮的骏马,道:"我如何忍心让林公子牵马步行,不如你我共乘。"

遍地清辉里,我与林宣共乘一骑,缓缓前行。
我本想如书中所写一般将林宣揽在怀中,于月下策马扬鞭。谁知他并未予我这般机会,而是坐到我身后,将我拥进怀里。我愣愣地看着那轻握缰绳的手,脊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不自在地晃了晃。林宣立刻伸臂揽住我的腰,声音低低在耳畔响起:"坐稳。"
我有些发窘,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索性牵住了他的衣袖。那一小块雪色被我握得暖热,却比不上背后传来的心跳那般令人周身发热。
骏马越过小丘,营帐很快现出了轮廓。为免被守卫的士兵看到,林宣于此处勒马停步。我望着营帐微弱的亮光,忽觉有一事想要问他。
"林宣。"我唤他的名字,却并未回首看他,"你心里可有过什么人?"
我以为林宣会遮掩搪塞,或闭口不答,没想到他竟毫不犹豫,云淡风轻道:"不曾有过。"
我挑了挑眉,心里一瞬间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得勉强道:"我还以为你定会说‘有过’,原来世间美人都早已看破情爱。"
身后忽然一凉,林宣已经纵身下马。我由着他为我牵马,心中一时苦涩、一时寒凉,方才的好兴致全灰飞烟灭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军营。待士兵将马牵走、林宣护送我回帐时,他忽然低声道:"…因为她如今还在我心里。"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等我再想细问些什么时,他已告退多时了。
我向夜空望去。月色在火光的映衬下,已然黯淡了几分。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09 22:43:00 +0800 CST  
(二十七)
局势在第三日一大早出现了巨变。
清早醒来,我便觉帐外罕有地安静。待出了营帐,只见众人并未如常在营帐间穿行,而是被使了定身法一般,齐齐望着骊京的方向。
我亦诧异地望向骊京,见那青灰色的城墙与以往没有什么异同,但从那昌辉门中,居然慢慢地行来一队人马。
来者逐渐近了军营,是一辆由数名随从簇拥着的马车。靛蓝色的车帐上以银线绣出祥云瑞兽,车轮漆成朱红,显然乘车之人身份非同小可。
军士立刻在营帐前列阵。那孤零零的马车如滴水落入黄沙,迅速被手持刀剑的士兵围住。
马车停住,随从自装饰华贵的车中请下一人。那人身着官服,气势却与这马车丝毫不相称,神色颓丧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有人在旁嗤笑:"这不是沈寻沈大学士么,怎么如丧家犬一般?"我闻声瞥她一眼,那人当即噤声。
沈寻在众军或轻蔑或好奇的目光中向我走来。她身材瘦削,此时步伐却如有千斤重,每向前一步便耗去三分力气。
隔着数名持械的军士,沈寻叩拜在冰冷的沙土上。那袭官服在日光的照映下,现出锦缎流水般的光泽,但华服之下的躯体却不甘愿地蜷缩着。我已有太久未见过这曾不屑于我的傲骨文人,在宫中时皆是我以学生之名向她行礼,如今重逢于骊京之外,她却跪倒在地,连视线都不敢与我交会。
"微臣沈寻,拜见太女殿下。"
我无意羞辱她,只道:"沈大学士出城所为何事?"
沈寻却已被自己伏倒在地的姿态辱没,好半天才勉强出声:"七皇女请太女殿下进宫一叙。"
我笑道:"江山岂能容下二主?七皇妹是打算将天下拱手让出,还是等朕自投罗网?"

正午时分,昌辉门城门大敞,我率军入京。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在我焦躁难安的几日里,七皇女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记忆里繁华祥和的骊京,原来已经乱成了这副模样。
到处是男女老少的叫喊哭喊,街上不见挑担开张的小贩商铺,反而乱扔着果皮菜叶。
我皱紧了眉,问始终垂着头的沈寻:"好端端的一座都城,怎的变成这个样子?"
沈寻低声道:"七皇女闭城那日起,骊京就大乱了。这几日百姓听闻太女殿下有令,出城者赦罪,竟拖家带口、趁夜翻城。七皇女派军严加看守,凡靠近城墙者格杀勿论,引得京中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难怪七皇女开了昌辉门,原来骊京人心动荡至此,不等我攻城,她已坐不住镇。再熬上几日,百姓怕是要揭竿而起。
大军穿城至皇宫所在的内城门处,仅有寥寥几名士兵把守。见我领兵靠近,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拜倒行礼还是阻拦。沈寻试探着问:"殿下在此稍后,容臣向七皇女殿下通报?"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0 23:01:00 +0800 CST  
啊…又吞楼了,我开电脑重发去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0 23:03:00 +0800 CST  
补27下 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吞楼……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0 23:17:00 +0800 CST  
28。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1 15:14:00 +0800 CST  
图片点开,其实很长。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1 15:14:00 +0800 CST  
28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1 15:28:00 +0800 CST  
28补档 新的一天 新的崩溃 好丧哟……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1 19:27:00 +0800 CST  
(二十九)
我在他的提醒下忆起那养了一院子花的红衣公子,他出众的容貌与刘非并不相似,应是随了他的生父。而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傲慢显然来自刘非老来得子的宠溺。想起他近乎天真的直率,我真有些怕他。
我苦笑起来:"此事不急于一时,先将国事理顺了要紧。"
李凌忽然正色道:"听闻陛下封了林宣为王,准其摄政?"
我莫名不自在起来,别开目光道:"事出突然,朕也是大势所迫。况且以林宣威望,由他摄政也好替朕镇镇场子。"
李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并不赞同我的做法,但最终只道:"陛下,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知摄政王何时归政?"
我暗叹不愧是李凌,竟然明晃晃地将此事亮了出来。其实我又何曾没有忧虑过?但倘若我自身尚且坐不稳江山,那么顾虑再多又有何益,因而只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朕如今尚需倚仗他。"

我被明黄色的床榻、帷帐、衣物及一应用具包围着,周遭服侍的宫人比起为太女时只多不少。尽管相当一部分是仁宁宫时便随侍左右的宫人,早已摸透我的脾气,但就连布谷都多了几分谨慎之色。从臣子到宫人,无一不知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享着帝王之尊的同时,亦觉往后能说知心话的人怕是越来越少了。
天蒙蒙亮时,我被帷帐外的唱起声唤醒。众人忙而不乱,捧着水盆手巾衣物等一字排开。站在队伍末尾那人捧着一袭金灿灿的衣袍,在我身前将衣袍展开,现出祥云腾龙的图样。我伸开手臂,由宫人为我着龙袍。衣料掠过手背时,触感滑顺而冰凉。
待御驾到明睿殿,文武百官早已候立在殿中。晨曦初露,近百人的阵仗,却鸦雀无声,俱是恭敬垂首的姿态。
明睿殿外,一道高冠华服的修长身影亦在等我。青黛色织锦的衣袍绣着瑞兽,长袖在晨风里微微拂动,衣料映着如水的光华。镶嵌着珠宝的冠冕华贵而庄重,衬着那人冷峻孤傲的眉眼。
我深吸一口气,低声向一旁道:"进殿吧。"
我与林宣在礼官的高唱声中走进明睿殿,他在我下首落座,共同接受百官朝拜。由刘非起,依次呈上需决断之事,先是众臣广议,再由天子定夺。因林宣摄政,我并不须参与太多政事,只与他一同端坐于朝堂之上听着群臣议论甚至激辩,再看着林宣将诸事敲定、交由相关官员处理。
林宣如今封王摄政,却也不过二十四岁。众人虽领略过他调兵遣将之才,但摄政王这般年轻,又偏是一名男子,因而免不了敬畏中带着犹疑。直到大半日下来,见他将诸多大事处置得井井有条,群臣面上才露出叹服之色。
近晌午时,这一日早朝结束。坐到龙椅上方知皇帝也难当,下了朝犹觉两耳嗡嗡作响。我微微活动着发僵的肩臂,未及与林宣说上几句话,侍官先上前拜道:"陛下,昭王殿下,各地的奏折已送到正德殿了。"
我一怔,原来往后我的每一日竟是从下了早朝才算真正开始。

正德殿曾是前朝亡国之君的藏宝阁,母皇称帝后将其重新修葺,更名为正德殿,作读书阅折之用,如遇机密要事,也在此殿召见重臣。
帘帐之后,一张书案摆在正德殿内,案面极宽大,便是一人躺卧也绰绰有余。一侧布朱砂笔墨,另一侧整整齐齐摞着半人高的奏折。我随手抽出一本打开,见是陈请安置流民之事。
正细读时,帘外唱道:"昭王殿下到。"
我回身望去,恰见林宣进得殿来。我将那奏折向他一扬,笑道:"瞧这些奏折,今日怕是要辛苦昭王细看了。"
林宣淡然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我道:"昭王果然国之栋梁!正德殿内亦有一张卧榻,若是累了,可在此歇息。"
林宣望了望一旁的侍官,道:"臣不敢当。"
我与他在御案前入座。他阅了奏折,说出见解,请我以朱笔批复。我自是不愿只做执笔之人,遂又细读一番,遇有困惑之处则命他为我解答。如此一来,傍晚便能批完的折子被我生生拖到了入夜。直到布谷遣人奉了茶点进来,我惊觉二人已在正德殿许久。
(上半部分)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2 21:37:00 +0800 CST  
我放下蘸着朱砂的御笔,对林宣道:"昭王稍作歇息,且尝尝这忧国忧民的夜宵味道如何?"
林宣见我搁笔,遂道:"臣谢陛下体恤。"
二人各端起茶盏。我瞥见林宣微合了眼,单手撑了额角轻轻揉着。从前我只见林宣征战在外时风采卓绝,如今才知他亦通晓治国安邦之道,命他且阅且授,也是物尽其用。但见他面有疲色,又心存不忍,一时竟有将他拥入怀中抚慰之意,只得低头抿一口茶水,将这些念头强吞下去。
茶水入口,我不由得皱眉道:"这茶里添了些什么,好酸!"
宫人忙道:"回陛下,这里头加了轩辕果的汁水,所以酸些。"
我道:"轩辕果倒是好东西,只是添得多了些。昭王以为如何?"
林宣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手中茶盏。我亦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他竟已将那奇酸无比的茶水喝了下去。
我顿时有些难堪,只觉自己颇为挑剔,遂勉强咽了一大口茶水,酸得五脏六腑都拧了起来。

三更时分,满满登登的奏折总算挪到了长案的另一端。众人将奏折收拾下去,预备着明日再呈上新的。林宣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显然已困倦至极。我亦是头昏脑涨,定定地看着他怔神。
林宣察觉到我的目光,低声道:"陛下为何一直看着臣?"
我在烛影下有些恍惚,不禁脱口而出:"朕在想,若是将你抱到这书案上以朱笔圈点,该是怎样景致。"
(下半部分)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2 21:37:00 +0800 CST  
第一章补档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3 00:15:00 +0800 CST  
(三十)
林宣在我近乎露骨的言辞里垂眸回道:"臣并无可圈可点之处,恐怕扫了陛下的兴致。"
我自觉轻佻,遂岔开话去。君臣二人又闲话几句,林宣便告退了。
我返回书案前,抚摸着尚有余温的案几,只觉他衣袖间清冷的熏香还萦绕在鼻间。若令林宣躺在这书案之上,亲手为他宽衣解带,以笔尖软毛逐处勾勒…我不禁阴暗地后悔起来,在北地那些意乱情迷的夜晚,我为何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与林宣交缠,从不曾于灯烛之下细致地品玩他的身体。
如今回想起来,他暧昧的喘息和发烫的躯体,都像是一场梦幻。这个将与我每日同登明睿、共入正德的林宣,是一个不肯吐露真心的人。

尽管我极力劝慰自己,夜里仍是狠狠地梦了林宣一回。他在我的梦中羞涩和温柔得不像他,任由我将重重锦衣扯下扔到殿内的金砖之上,像一层层扯下了霜雪般冷傲的伪装。令我意外的是,当我与他紧拥时,明显感觉到他的腹部隆起,隔着皮肉亦觉察到其中蕴着一股极活跃的力量。
这梦境使我接连几日里再见到林宣时颇为拘谨,尤其是在正德殿时,眼神总是忍不住飘向他的腰身,似乎梦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在他腹中。雍容华贵的衣饰自然无法被我的目光穿透,我只看到了象征着摄政王身份的华服。
直到某日的朝堂上,刘非当着百官的面提起一桩旧事,才令我不得不将那古怪的梦抛在脑后。
那一日早朝,按例由刘非起,百官奏事。刘非奏事的时候极少,大多是与众臣议政,然而那日,她却开头就亮出了杀招。
她道:"先皇曾下旨为陛下与犬子赐婚,不巧因战事推迟。如今天下已定,不知陛下预备何时大婚?"
我被当众逼问至此,只得看向林宣。却听他从容答道:"既是先皇旨意,理应重为皇上择吉日,立刘子川为后。"
刘非忙叩谢皇恩。俯仰之间,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回到正德殿,我感叹道:"人生来有命,刘子川当算是命数上佳的。朕为太女时,他未能嫁入仁宁宫,众人皆为之叹息;如今朕一统江山,他直接坐上了皇后之位。"
林宣在案尾打开奏折翻看着,淡声道:"陛下立刘子川为皇后,稳住了刘非,往后一众文臣暂可无忧。臣为陛下高兴。"
我久久地看着他,道:"是么?朕怎么一点高兴的影子都没瞧出来?"
他将那折子推给我,微微抬了嘴角。

半月之后,宫中张灯结彩,筹备停当。借大婚之名,我也可名正言顺地歇息三日,因而心中颇有些期待。当日阵仗颇大,半个骊京城浸在鼓乐之中。红艳艳的围屏自皇宫一直引到了相府,我在喜庆的锣鼓声里迎来了一顶极华美的花轿。
我在礼官引领下掀开轿帘,向轿中的男子伸出手去。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搭上我的掌心。我虽是出于稳固势力的考虑才选了刘子川,但也并不厌烦他,遂体贴地牵了,携他入宫。
我在前殿赐宴群臣,命众人尽情饮乐。待我离席时,已有好些人不胜酒力、东倒西歪。但皇后已在宫中等我,须得将一众礼数做完,才算礼成。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3 10:04:00 +0800 CST  
寝宫遍亮着红艳艳的喜烛。我不禁忆起被我从仁宁宫带走的那一根。它本是为了我与刘子川的洞房花烛夜而设,后来却在驻扎于凉国的营帐里亮了一夜。
我穿过烛光,撩袍坐在榻上。身旁是同样着了喜服的、我明媒正娶的皇后,无论各怀怎样的心思,往后他就是伴我一生的男子。我倒不觉喜悦非常,更多是平和之感,因而端起合卺酒时,吸引住我的并非大婚的激动,而是窗外低弱的说话声。
我停了酒盏,问道:"外头出什么事了?"
众宫人一时惶恐,不敢对我有所隐瞒,遂实话道:"回陛下,方才前殿传来消息,说昭王殿下醉酒昏倒了。"
"林宣昏倒了?"我闻言一震,险些摔了酒盏,当即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众人连忙拦住,劝阻道:"陛下今夜大喜,岂能令皇后久等?昭王想必为陛下欢喜,多饮了些,太医已去瞧了。"
我哪里放心得下,林宣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若能令他醉倒,旁人恐怕已经醉死过去,因而只急匆匆要往前殿去,直到身后忽有人清朗道:"请皇上留步!"
我蓦然回首,见刘子川亦站了起来,眼里明晃晃地蓄着泪。
我一下子冷静下来,返身向他低语:"皇后受委屈了,是朕考虑不周。"随后又向布谷道:"前殿有什么消息,即刻来报,不得延误!"
布谷答应着去了。我牵着刘子川坐下,温声逗他说话。我没料想他是这般骄纵的性子,竟然会对我甩脸色,心里忽然一阵绝望。
不多时布谷回来,在锦榻前跪下,只不说话。我问:"昭王如何了?"
布谷道:"殿下并未醉酒,已由随侍之人送回王府了。"
我有些焦急,追问道:"朕知道他未醉,朕是问为何昏倒!"
布谷偷眼看着刘子川,又看看我,面露难色。我见其犹疑不语,只得起身至窗边,低声问:"究竟怎么了?"
布谷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因人多眼杂,太医只说是劳累所致,多休息就是了。但出了前殿,才以实情告知,说是…说是昭王殿下有孕了…"
我如闻雷霆炸响,半晌才回到榻旁。刘子川扯了我的衣袖,从身后将我搂住。我轻轻推开他,道:"皇后先歇息吧,朕有些事要想想。"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3 10:05:00 +0800 CST  
本来应该明天发31,反正也这么晚了应该没人看,就先贴出来吧,明天可能会忙,怕忘发。
(三十一)

我与刘子川一并躺在喜榻之上,虽合了眼,却全无睡意。我不敢翻身,唯恐将他惊醒。直到皇宫四下安静下来,身旁的吐息声逐渐绵长,才蹑手蹑脚下了床榻,低声唤来布谷。

"着人备车,朕去昭王府瞧瞧。"


我在马车里思索了一路。林宣曾被母皇严加管制,但未见得能管得住他的心。难不成他见母皇已不在世上,便同他那心上人尽欢了?倘若如此,我是否该主动下旨为他赐婚,也算好事成双?可这旨意,我实在是舍不得下…幸好曾在去琼城前与他共赴巫山,虽意犹未尽,但…

我忽然在腿上一拍,一种被我彻底忽视的可能浮出了水面:那孩子,会不会是我的?

骊京城万籁俱寂,只听得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若不是趁夜出宫,怕是要近百人前呼后拥才得以出行,恍惚间仿佛回到我为了一个太女的名头奔走于皇宫与将军府之间的日子。

昭王府坐落于城东,因是亲王格制,比起将军府气派许多,此时大门紧闭,两盏明灯悬在门外轻轻摇曳。林宣才搬进来不久,我更是头一回来到这座府邸。

众人显然未料到我会半夜造访,数十人不胜惶恐,连忙出来接迎圣驾,呼啦啦将院子前的空地跪满。我径直走进王府,将斗篷扔给布谷,向冯管家道:"昭王如何了?"

我与冯管家数月不见,已由处处谨慎矜持的太女变成至高无上的帝王,如果说她从前待我尚有随意之处,如今已陪着一万分的小心,道:"回陛下,王爷服药后便有些昏沉,这会儿已在起身穿戴。"

我道:"你们不必这般拘礼,朕来瞧瞧他的病,捎带着问几句话便走。"

众人愕然的注视下,我朝内院行去,以我此时身份闯入臣子家院实属不妥,但我既是天子,又有谁敢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阻拦?

我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布谷等人一路小跑紧随。来到林宣的卧房前,我推门欲入,恰好和正要出门的林宣撞了个正着。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3 22:46:00 +0800 CST  
卧房里的下人全被我赶了出去。众人如蒙大赦,眨眼间跑了个干净,将我和林宣两个单独留在房里,唯恐多听一句就被这面色阴晴不定的新帝砍了脑袋。
我随手捏着窗边那盆兰花的叶子,终于还是决定直切主题:"昭王既有喜事,怎的不早些跟朕说?这每日在正德殿里忙到三更,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要令朕愧疚一辈子?"
林宣道:"臣不敢欺瞒陛下,实在是臣也刚知晓。"
我细细打量着他,他亦毫不躲闪地回望着我,神色淡然清冷,看不出一丝谎话的影子,我也清楚他根本不屑于对任何人说谎。
我放开被我捏得打蔫的兰花,方才风风火火的气势忽然就弱了下去:"林宣,母皇当年对不住你,才令你孑然一身这些年。如今朕当了皇帝,你又已经有了这孩子,那女子是何方人氏,朕为你做主赐婚。"说这话时,我心里七上八下地安稳不下来,既怕他说出的是我的名字,又怕他说的不是我,不禁又想去捏那花叶。
这等待他回答的时辰,简直像在对我凌迟,恨不得大喊一声"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卧房一角的香炉里,缓缓飘溢出和他衣袖中同样的香气。而我站在这香气里,满怀着情窦初开的惆怅。
林宣似乎也斟酌着什么,好半天才道:"臣以为陛下早已知晓那人是谁了。"
我喉咙发紧,干巴巴地挤出话来:"…朕哪里知道,你几时对朕提过?"
他叹了一声,颇无奈地说道:"臣除了陛下,再无旁人。"
我指尖一颤,瞬间被狂喜吞没了,硬生生地将兰花的叶子扯了半截下来。林宣惋惜地向那兰花看去,没等他多说什么,我已经扑上去将他紧紧搂住。其力道之大连我自己亦觉震惊,竟一下子将林宣推倒在身后床榻上。
他低呼了一声,我吓得立刻翻身到一边,连连问道:"怎么了?方才是不是压到孩子了?你可有哪里不适?"
林宣被我一连串地追问,那总是微微蹙起的俊眉却舒展了,眼里盛了浅浅的笑意:"臣又不是泥巴捏的,怎会有事。"
我每每见到他的笑容,总觉内心悸动不已,遂一边痴痴望着他,一边着魔般摸向他的腰带。林宣按住我的手,侧过脸轻声问道:"陛下今夜大婚,难道不该与皇后洞房花烛么?"
我扯着他的手臂枕在脑下,使出无赖招数缠住了他的身体,没忘记避开并未明显凸起的小腹。他微笑着看我贴上来,却仍按着我的手不放。
我仰头在他唇边轻落一吻,道:"你我早在北境就已洞房花烛过了,今夜是小别胜新婚,宣儿怎么舍得将朕推给外人。"
林宣被我那句"宣儿"吓得不轻,全然忘了我的手指还勾着他绣满银纹的腰带。我微动手指,将那腰带轻柔抽出,于指间暧昧把玩。林宣伸手欲接,我从他臂弯间起身,捉着他的双腕,以那腰带细细地束在一起举过头顶,又打了个活结,这才去解他的衣裳。
林宣垂眸望着我在他身上折腾,温声道:"陛下这打绳结的手艺,捆不住人的。"
我撩开他雪白的里衣,抚摸着皓月般莹白洁净的胸膛,嘴硬道:"朕这是仿效古之贤君,网开三面。昭王自投罗网,甘愿为我所擒,怨不得朕。"
他略一挑眉,神色自若,身体却在我的抚摸下微微颤抖。当我摸到光滑平坦的小腹时,他低声唤了一句"陛下",下面逐渐将衣料撑了起来。
我越过此处,隔着薄薄的里衣揉捏他的双腿。他看出我在暗里使坏,便偏过头去不再看我。或许是受肚子里那个小家伙的影响,林宣比从前敏感了许多,我不过从上到下粗略地抚摸了一番,他已轻咬着唇瓣、露出了难耐的神色。
我停了动作,低笑道:"昭王还是老样子,一把好声音偏要藏着掖着,一声也不肯让朕听听。"
他轻弯嘴角,道:"臣并非以色媚上之人,做不出那等事来。"
我道:"是么,朕怎么觉着昭王话里的意思是怪朕的工夫不到家?"
他眼里的冰雪早融成了水,笑意满得几乎流溢出来:"臣哪敢挑剔陛下…啊啊!"
我含着被柔软衣料裹住的硬物懒懒抬眸,颇挑衅地看着他,含糊不清道:"朕倒想看看昭王能坚持多久。"
说话间,我故意以唇舌不断碰触着他。里衣被我舔吮得一片湿润,林宣已不像刚刚那般游刃有余,腰身颤抖不住。我每次在前端轻轻舔弄,耳边都响起他猛然吸气的暧昧声音。我试着将手指送进他的掌中,果然被他连衣袖一同握住。

楼主 米德奈特SA  发布于 2019-01-13 22:46:00 +0800 CST  

楼主:米德奈特SA

字数:95686

发表时间:2018-12-23 22: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7 18:15:54 +0800 CST

评论数:229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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