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赴约的日子。回到公寓，田柾国洗澡去了，朴智旻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手机，竟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原是金泰亨发来一条微信：徐班长说你会去同学聚会，反复的劝我。以前你总是不大能够与人进行更热闹深切的交流，这样的聚会你也一律推掉。我原以为你不会去才推掉的，等我。
朴智旻叹了口气，内心升起一股无力之感。不可否认，他是听说金泰亨不会去才动了念头，可谁也无法解释，他听见金泰亨不会去时，内心的复杂情感到底哪一种占了上风。
窗外晚霞收走了最后一抹光线，遥远的天际线，泛着一丝铅色的蓝。朴智旻站在二十多楼的高度凝望城市的轮廓，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烟火，与这浩瀚相比，相聚与别离不过是生之微末。
无论青春的柔光，将金泰亨涂抹成了一个怎样神话的存在，可是岁月终究还是会归档不带修饰的原画。朴智旻想，那些偏执良久的，念念不忘的，在顷刻间也成了拿得起，也放得下的回忆。
田柾国推开没上锁的门，惊讶道：“智旻老师你怎么还没洗澡。”
朴智旻抬起头来，第一次见到田柾国的时候，他穿白衬衣，像一棵葱茏的小树，带着风烟俱净的少年气息，当下他仍然是穿着白衬衣，只是外面加了一件西装式的外套，轮廓清晰，嘴角坚毅。
“突然觉得你长大了很多，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朴智旻笑着调侃，起身走向浴室，“等我出来就走吧。”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没有听到田柾国的回应。
田柾国看着朴智旻走进浴室，毫不犹豫的拿起朴智旻的手机，解锁打开。
半晌后他勾起了嘴角，喃喃细语：“他去了，你应该不需要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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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铺天漫地，像潮水涌进心脏，竟有一种窒息的疼痛。
金泰亨唱完最后一个音，伴奏还在继续，朴智旻愣怔，抬手拂去一脸冰凉。
兀地，田柾国拉住他的手。错愕看去，少年的声音湮没在嘈杂里，只余双唇张张合合。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再放任你心里有别人，我会打败他，不让他在你心里作祟。”
伴奏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少年赤诚的告白在安静下来的包厢里被放大。
世界像一部骤然被按下暂停键的黑白片，毫无生气也悄无声息。
金泰亨放下了麦。
朴智旻只觉得一道闪电滑过，从此深植入他的脑海。
田柾国懊恼的咬牙，他没想到歌曲结束，表白变成了众人围观的告白。
大家都是深知社会为人之道的成年人，下一首伴奏响起，众人浑浑噩噩的继续唱歌，再不提刚才之事。
朴智旻目眦欲裂，“你再说一遍！”
田柾国第一次坦然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我说，我要干干净净的走进你心里。”
朴智旻拉起田柾国走出了包厢，金泰亨顿了几秒跟了上去。
街上的寒风令田柾国狠狠打了个冷战，朴智旻一言不发的钻进车里，十指绞来绞去，深呼吸了几下才转过头面对跟进来的田柾国。

朴智旻将车停在楼下，正欲解开安全带，视线瞥向后视镜里有一辆骚包的保时捷。
他复坐直了身体，“田柾国，你先回家。”
田柾国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一顿，“你不上去？”
“让你上去你就上去。”朴智旻显然是不耐烦了，他胡乱的找打火机想点一根烟。
田柾国前脚下车，后脚朴智旻看见保时捷车门被打开，金泰亨走了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你很久都没抽烟了。怎么，你学生向你告白你烦躁？”
金泰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焦距的随意四移，似笑非笑，漫不经心，殊不知朴智旻厌极了这幅样子。
“我被人表白次数不及你多，自然不比你游刃有余。”朴智旻忽然想起金珉载，当年他向金泰亨表白时和田柾国一样，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似一把干柴，遇到爱的人零星火花都会燥起来。
金泰亨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亮光刺得他一缩。
“旻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亮度被调到最大的屏幕上，是他发的微博。【日京】如果爱情能忍，便不叫爱情了吧。所以我能够旁观你这些年感情的颠沛流离，我一定不爱你。可为什么我竟然会觉得很难过。
“今天田柾国说，他不会再放任你心里有别人，那个人，是我对吗？”
这一句话如同法官的裁定，判定他死刑。朴智旻清楚自己遮掩不下去了。
他觉得今天这个日子一定是写着诸事不宜，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是他崩溃？
朴智旻突然觉得车内好小好小，连呼吸都拥挤。
“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喜欢你？旻旻，你与我而言，永远独一无二。”
朴智旻尽量轻松的插科打诨，“那金珉载呢？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吧？至少他和你那些游戏人生的炮友不一样吧？你的小腿上，至今还有那个小鹿的刺青。”说到最后，他觉得自己简直狼狈不堪，颜面尽失。

金泰亨被哽了一下，表情一变，一脸意味不明：“如果当时我询问你意见时你能表现出那么一点不满或者在乎我的意思，就绝不会有他。”
月亮向西沉，时间的轨道里是一长串的叹息。
时针指向11的时候，朴智旻将吸尽的烟摁在烟灰缸里，有气无力的呢喃：“就当你没表白过。你依然是我生命里浪子不回头的铁哥们，我依然是你过尽千帆后能共饮一杯酒的好朋友。”
金泰亨眼里的光倏地熄灭了，“旻旻，第二次了。”
朴智旻别过头去。
“但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又拒绝我。”
有太多理由了啊，金泰亨。
金泰亨朝朴智旻压了过去，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惊慌和深沉下的……难过。
表达里的风波，表情下的大海。
金泰亨捏着他的下巴，舌尖滑过唇瓣挤了进去，他摸索到了朴智旻的手，缓慢而坚定的与他十指相扣。
朴智旻在十指扣紧的那一瞬间，缓缓地合上了眼帘。长睫微颤，却任金泰亨予取予求。
不同于前一次狂风暴雨般窒息的吻，这一次金泰亨吻得格外有耐心，他摩挲着朴智旻的唇廓，舌尖舔舐每一颗贝齿，无声的诱哄朴智旻打开牙关。

宿命就像一个圆，绕了一圈又回到起点。便在子规声声血里，将苦恨芳菲都歇。
朴智旻在心底轻叹了一声，这大抵就是宿命吧。
兜兜转转，试探抗拒，再坚定的信念都在这一吻，这一十指相扣里，溃不成军。
这么多年暗恋的人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脑海中会滑过田柾国说：“我想干干净净的走进你心里。”
直到把朴智旻亲的透不过气，金泰亨才心满意足的退出了他的唇舌。
“你比糖还要甜。”他这么说。
闻言朴智旻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只是眼睛里一片湿漉漉的水光，眼角含春眉梢含情，令金泰亨又气息不稳了起来。
朴智旻用手抵住了金泰亨欲压过来的身子，“你又想干嘛？”
金泰亨眨眨眼，“我吃上瘾了。”
这个人……朴智旻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金泰亨立马痛的龇牙咧嘴。
朴智旻垂眸，视线落在两人扔十指紧扣的手上，再抬眼时，金泰亨身体绷得紧紧的，脸上褪去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显得格外的严肃和认真。
朴智旻看向他的桃花眼，“你会放开我的手吗？”
这是一个赌注。
金泰亨轻轻晃了晃他们相扣的手，“我没有牵过你以外的任何人的手，既然牵了，我就不放开了。”
朴智旻静默了几秒，“好。”
这算是答应了？
金泰亨大喜过望，想也不想地打开车门，牵着他下车。
“我还收着钥匙，这一次，我牵着你开门。”
夜风骀荡过，一切都显得很温柔。
“好。”
黑漆漆的楼道里，一个人影缓缓走出。

好啦 已经跟上原楼主的步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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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柾国狂奔回家，连门开了都来不及关。他打开衣柜，随手拽下几条衣服胡乱塞进行李箱里，又翻箱倒柜找出护照，身份证，钱包。整个房子像被龙卷风恣意刮过般的凌乱。
他塞进去的东西太多，又太凌乱，行李箱根本拉不上。田柾国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随手揪出一条就准备丢出来。手却停滞在半空中。
是他的校服。
“竟然穿校服了，这下我们班绩效不会被扣分了。”
“随手捞了一条。”
“吃早餐了？”
“一点点。”
“我要去吃早餐，一起？”
“那敢情好！”
“真不客气。”
田柾国的视线跃过自家未关的门，蜿蜒至了有些1130门牌号的禁闭的大门上。
在狭隘的似乎要让一切沉默的，死寂的事物晃动的，因为染上黑暗而让人生出无限延伸的错觉的空间里，田柾国的视线仿佛透过了那扇门，目睹朴智旻和金泰亨十指相扣的画面。
他们之后风花雪月的日常，都不会再有田柾国在暗处窥探了。
哪篇文章上说，爱情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
怎么到他这就行不通了呢？
怎么就讲究先来后到呢？
田柾国把校服又塞进行李箱，把门窗灯一一关好，将钥匙攥在手心里。直直的，直直的走向了电梯，用力的摁了下去。
人来人往，陪伴和离别构成了生活的主要脉络。
人的一生得到的同时也总是在失去，幸与不幸的区别只是得失之间孰重孰轻罢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褴褛或富足，都别回头看。
别回头看。
别回头。

青年来美国的第一天订做了一套西装，他打算取了就直奔机场。
那家店掩在不起眼的道路尽头，青年取了西装就看见犄角旮旯里一群纹身遍布的小混混，内里似乎有一个人被围着。
他本不打算见义勇为，登机时间将至，以至于青年只是同情的瞟了一眼被围在内里的可怜人，打算袖手旁观匆匆离去。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微乎其微的——
“大哥哥！”
是那个半个小时前在广场上遇见的同胞啊。
青年全身的细胞一下喧嚣了起来，躁动着，点燃了混乱的局面。
在很久以后，田柾国在令人窒息的医院走廊，对着雪白到刺眼的墙壁祈祷时都在思考，如果那时他没有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叫住青年，是不是青年就会按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他们再无纠葛。
而现在，他欠了青年的，只能用漫漫余生偿还。
可是很久以后的后来，田柾国终于明白，这是命啊。
他们四个人就应该是这样的纠纠缠缠。
田柾国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打开青年的钱包，看到了他的护照和机票。
上面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青年的个人信息。
金珉载。

我也没想到青年会是他啊

田柾国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金珉载了。
从他回中国读书开始，除了和养父视频时会提及金珉载，这个人在他的生活就像是旧唱片，半聋半哑，失了声息。
但田柾国知道他不会忘，刚回国时很多个湿漉漉的夜晚，他都梦见金珉载醒来时的场景。
当田柾国站在病房门外的时候，以往的一切，好像刚下车的人潮，密密麻麻的朝他压来。
长途跋涉彻夜未眠，田柾国的脸色憔悴得可以。他咬了咬干裂的下唇，发白的手指在门把上一用力，门开了。
田柾国眨了眨干涩的眼，扬起一抹微笑，“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实际上，田柾国所称呼的大哥哥是不对的。
金珉载昏迷了两三年，身体迅速消瘦，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贪玩的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他的容貌还停留在十八九岁时候的样子，却没有十八九岁的少年身上那股蓬勃的朝气。
田柾国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西伯利亚的寒流中，那种冷是从身体内部每一个毛孔每一块皮肤透出来的，丝丝缕缕，直至手脚冰凉。
然而金珉载的下一句话让他更是如置冰窖。
金珉载很是疑惑的样子，“我记得你。只是，我好像忘记了你的名字，也不对，我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

爱情是一个动词，永远的动词，无穷动。
正如金泰亨现在的状态，他时不时晃动一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引得朴智旻的侧目。直到进了家门，他们的手都没松开。
朴智旻心虚的看了一眼金泰亨的房间，虽紧闭着门，可里面那些他们一起去宜家买的家具，在金泰亨回京城的第二天就被朴智旻联系搬家公司打包到了京城。金泰亨想必也知道。
金泰亨看了一眼手表，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现在已经凌晨时分了。
“早安，”他把手表对准给朴智旻看，笑着说。
“早安。”朴智旻也笑着答。
“睡一觉，睡醒我们去逛宜家。这次按你的喜好买，你就不会再舍得打包给我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恍恍惚惚的又想起那日昏黄的车灯下，金泰亨线条流畅的侧脸。让他一失神就答应了金泰亨。
金泰亨好似心有灵犀般开口，“我们之间重大的决定，好像都是在你的车里做成的。嗯？”
朴智旻心一动，却扭开脸，转移话题：“那你不回京城了吗？”
金泰亨反问：“难道你想谈异地恋吗？”
当然不想。
朴智旻这么腹诽着，却慢慢皱起了眉。金泰亨和他一样是独子，他因为出柜和家里这几年都没什么联系。金泰亨却不一样，他是要打理家业的。
金泰亨伸出手抹平了朴智旻眉间的蹙起，“好了，睡吧。我和你一起睡。”
朴智旻睁大眼睛。
自作孽，不可活。
金泰亨无奈的捋了一把朴智旻软软的头发，“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不定好吗。
朴智旻抿紧了唇。
两人的手直到上床了才分开，朴智旻一沾到床就睡着了。今晚的事情太多，田柾国表白，自己又答应了金泰亨。他需要睡一觉处理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
黑压压的房间，朴智旻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一亮。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进病房之前养父就转告过田柾国，长时间的没有下地，青年腿上的肌肉已经萎缩。
田柾国吸了吸鼻子，搬了一个椅子坐在金珉载的床边。
他掀开金珉载的被子，手抚上他显得格外宽大的裤管。
田柾国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按着，低着头，整个人逆着光，在金珉载面前，他收起了所有的棱角和悲怆。真的像一个乖巧的弟弟。
他开口，声音轻颤：“你还记得昏迷前的事吗？”
金珉载偏过头很认真的去想了这个问题，记忆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
田柾国又开口，“你叫金珉载，珉是王字旁加一个人民的民，载是装载的载。”
这个名字毕竟被叫了二十年，深植于他的人生。田柾国这么一说，金珉载就想起来了。他很开心的点了点头，却涌上一阵眩晕。
田柾国抬头看着他仿若刀削的下颌线条，不忍看他脸都瘦的有些脱形了。
“我叫田柾国，”说着拉过金珉载的手掌，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你忘了很多事，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弟弟，照顾你，直到你回国，直到带你找到你的亲人。”
“直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田柾国在心里补了一句。
“只要你，原谅我。”
“……”
“我忘了很多，但我如果是因为你而躺在这里，我也不会怪你。”
天空中有鸽群飞过医院楼顶，飞过草坪，飞过大树，飞向残阳如血的天的尽头。

“因为你我都太擅长孤独，因此寂静人生之中，不乏遥望，却极少道别。”
朴智旻心里默念着田柾国在微博上写的这句话。
评论里的粉丝都猜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否起了争执，还鼓吹朴智旻去把田柾国追回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言午对日京来说，并不像田柾国之于朴智旻那般熟悉。
不可否认的，田柾国将他看得很彻底。
朴智旻也明白，见田柾国的第一面，他就直觉他们何其相似。
都一样的外表光鲜亮丽内心千疮百孔，都一样的骄傲固执，更一样的孤独。
可是，“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吗？”
朴智旻突然勾唇笑了一下，说到底，把田柾国纳入自己的生命，让他在自己面前展露出别人没有见到的一面，剥下他张扬又冷漠的外壳，给他做饭买礼物过生日的自己，像正午的太阳缓缓渡入田柾国生命给他温暖的自己，又给予田柾国比黑夜还要沉重的悲哀。
间接推动他离开的，也是自己。
是朴智旻。
远在大洋彼岸的田柾国已经没有闲暇时间猜测朴智旻是否知道了自己离开，今天天气很好，金珉载做完复健，他适时扶住了他并递上毛巾。
金珉载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每次看到复健的器材，我都觉得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田柾国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是当初使你来到美国的那个恋人吗？”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金珉载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我隐约记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怎样？”
金珉载开口，眼睛不自觉的弯成了月牙，“长的好看，声线温柔，见多识广，雅痞有趣。”
田柾国好半天才试探着问，“是个男生？”
金珉载点头。
田柾国犹豫了一下，“听起来…很多人都会被吸引的类型。”
其实还有半句田柾国没有说出口，“这样的人，并非良人。”

金泰亨觉着今天的朴智旻很不对劲。
他一向是心事深藏于心而不露于表情的人。
今天下班后朴智旻径直走到停车位，才想起早上是金泰亨送他来的。
他复又走去校门，金泰亨的车果然高调的停在那里。
朴智旻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从储物盒里拿出墨镜戴上，手撑着头，闭上了眼。
金泰亨也没觉着什么，顺口问了一句，“田柾国呢，住的这么近怎么不把他一起带回去。”
朴智旻没回答，只是掩藏在墨镜下的眼角一跳。
金泰亨以为他很累，体贴的给他递了小毯子，朴智旻接了却没盖着，而是抓着不松手。
金泰亨又开口，“我们去超市买些菜晚上做吧。”
朴智旻终于开口了，只是简短得仿佛不想多说什么。
“在外面吃。”
金泰亨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带着近乎宠溺的笑说：“你说了算。”
朴智旻一路无言。
金泰亨把车停在了他的产业前，金泰亨解了安全带，朴智旻却没动。
金泰亨以为他睡着了，倾过身去想轻轻地叫醒他，却看见朴智旻把毯子抓得更紧，指节都泛白了。
“怎么了？”他握住朴智旻的手。
“换一家。”
闻言金泰亨也没多说什么，系了安全带，开车。
又到了一家颇有名气的餐厅前，这次不用金泰亨叫，朴智旻终于松开了毯子，摘下墨镜，打开车门下了车。
金泰亨看着他往餐厅的背影垂眸想了想，他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今天的朴智旻，好像有点烦躁。
但是这种烦躁，又好像是虚张声势的为了掩藏什么。
进餐的途中安安静静的，朴智旻没心情说话，金泰亨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强求他。只是默默把他爱吃的都推到他面前。
直到中途，金泰亨的身边响起一个轻快清脆的声音。
“金总，我从进来就觉得像是你，果然没有认错。”
朴智旻懒洋洋的抬眼一看，十八九岁上下，左右不超过二十岁的漂亮青年。一双黑眸说话的时候带了笑意，像月牙般煞是好看。
可朴智旻只是扫了一眼就低下了头，觉着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噢，想起来了。
不就是他过敏那晚打电话给金泰亨时接电话的那道声音吗。
金泰亨从青年开口的第一秒就迅速的瞟了一眼朴智旻，后者却神色未变。
金泰亨稍微的放下了心，打算敷衍的应和。朴智旻却放下了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头也不回的走了。
完了！
金泰亨也顾不得青年了，直接买单追了上去。

金泰亨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朴智旻寂寥的背影。
朴智旻有心事的时候就会绕着马路一直一直走，不论方向，不管行人，或是买上一溜儿的酒精饮料摆在面前，一口一口的闷声灌完。后者对身体有伤害，早在金泰亨上次将他带去医院挂急诊时已经明令禁止了。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朴智旻斜眼凉凉的笑着，“泰狗子，你撩你的汉，我喝我的酒，我不就是坏你好事了，至于这么训我？”明明双颊红红脖子红红，笑容里却像含了碎冰。
这次金泰亨没有开车，一声不吭的跟在朴智旻身后。他掏出一根烟点着，眼底有急躁有歉疚，眼神像磁铁似的一直锁在朴智旻身上。他向东走他绝不向西走。
走着走着，走啊走啊，晚霞收走了最后一抹光线，遥远的天际线，带着一丝铅色的蓝。
走到立交桥上的时候，朴智旻终于停了下来，微喘着粗气。风穿堂而过，把他的衬衣吹的鼓鼓的。他站在桥上远眺，桥下像一条星光熠熠的银河，此时是下班高峰期，赌成这样不足为奇。朴智旻却盯着桥下看了很久很久。
“旻旻。”金泰亨先打破沉默，走到朴智旻身边。
朴智旻垂眸没吭声，好一会才突然开口，“田柾国离开了。”
金泰亨被弄的措手不及，难得的沉默下来。
很多时候，沉默并非是无话可说，而是一言难尽。
朴智旻又接着说：“我早上知道的时候也和你现在一样，一言不发。也许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也许田柾国本身就是特殊的，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汹涌的东西正在拼命上涌，盈满我整个胸腔。”
最后的尾音是颤抖的，金泰亨想也没想就一把揽过他，锁在怀里。

朴智旻仍在说：“田柾国不辞而别了，我才发现他有多重要。也发现我根本接受不了离别，过去二十几年没有发现是因为我的圈子很小很干净，除了你之外再无他人。”
“泰亨，我暗恋你，从十七岁至今，五六年了。你的风花雪月从来没断过。这么多年我眼睁睁地旁观着，我以为我不难过，说明我不爱你。可是田柾国一针见血的指出来，说我根本是麻木了。”
金泰亨环着朴智旻的手一紧，沉声道：“别说了。”
他已经够后悔了。
“让我说完，”朴智旻眼圈有些红了，“刚才的情况还会发生很多次，你也不可能抹杀过去。我麻木的心好像又鲜活了，我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
“只有你，”金泰亨这几个字像是从嘴里磨出来的，掷地有声。
“以后只有你。”
朴智旻用手肘推了推金泰亨，没推开。
“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你从京城赶过来，田柾国表白了，他看破也戳破了我的秘密，我很慌乱，你又在车上赌我，我的心整晚跌宕起伏。实话说，那个决定……我冲动了。”
金泰亨的头皮陡然发紧，发麻，他牢牢禁锢着朴智旻不让他逃开，总觉得自己再不抓紧他，他就要离开了。
他稳了稳心神，开口：“从你十七岁向家里出柜，我就窥探着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呢。是我用错了方式，把你推的更远。”
朴智旻揉了揉眼角，“金泰亨，我后悔了。”
金泰亨心猛地下沉，下沉，堕入无尽的黑暗。
他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朴智旻吃痛的皱眉：“冲动褪去，我们该冷静了。”
金泰亨气的咬牙切齿，捏紧了朴智旻的肩膀，质问道：“田柾国离开了，所以你反悔了是么？你要离开我？”
朴智旻终于用力推开金泰亨，后退了两步，“你要这么想，我无话可说。”
月亮向西沉，朔风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