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人类的孩子,被追杀的妖孽

那是发生在十年前的事情,我作为正道人士的一份子,潜入深山老林的古村中,找寻那个隐匿在暗处的妖孽,在那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消失在这个村子里,那么多人,连尸骨都没有……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09 00:48:48 +0800 CST  
我叫唐昭。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昭。
家里老爷子说,把“昭”字分开,是一个“日”,一个“召”,总有一天,这个名字会报应在我身上。没错,就是报应,我也觉得我不是亲生的。
在我们这行,龙蛇混杂,有半路出家的野狐禅,也有那些耳熟能详的老门派,还有家传秘法。
我们家的秘法,是傀儡术,不是街边卖艺的那种提线木偶,而是真正的法术。
我们家祠堂里最大的那个灵牌,没有刻字,乌漆的灵位莫名庄严,搁置多年也如崭新的一般。老爷子对我说,那是很久以前从昆仑来的神,他到人间来,最后消失在了人间。
那大概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事。家谱上记载,那年大旱,家中族长带领族人在涿鹿古战场设坛求雨,突然间天降神光,漫天的祥和之气,香气扑鼻。家谱中没有记载他为何到来,也没有记载他为何离去,就像是一个平地而起的突兀山峰,没有前因,亦没有后果。
从我记事起,就开始修炼家传秘法,十五岁那年扛着招魂幡在江湖上顶着唐家后人的名号招摇撞骗,名声竟也传的震天响,家里人说我不争气,是看到钱就眼放光,没一点修道之人的仙气。
我听了,开始修仙,既然修仙,就该斩妖除魔。于是我长途跋涉,先坐火车,再转汽车,最后磨烂了一双鞋,才找到这个藏在湘西一带深山老林里的古村。
这里有一只妖孽,父亲是人,母亲是狐妖。消息是两个月前,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生天的一个东北出马传出来的,这个消息说完,就咽了气。
先说一下,别把狐妖往动漫美少女和红颜祸水那里想,真正的妖怪藏匿在黑暗浓瘴里,是许多人一生也无法体会到恐怖。
第一个死在这里的人是正一派的道士,紧接着一个接着一个,那些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引诱着,前赴后继的消失在了这里,有多年修行的老道,有仙家上身的出马,湘西的赶尸人一脉,各个大家的弟子,警方只做是人口失踪处理,可修行异人圈里都清楚,他们的的确确是死了。
村门口有一株大槐树,盘根错节,树干得要十几个成年男子环抱才能围得住。现在正是盛夏时节,正赶在上午,日头毒辣,槐树花开得正旺,在村口投下一大片阴影。
我擦了把额头的汗,随手在已经被先来的人贴的密密麻麻的树上贴了一个小纸人,叫它在这里看着。
在傀儡术里,纸人有时候比人好用。经过唐家做法的纸人,除非人力,邪祟不能毁坏。
我背着灰蒙蒙的布包进了村,这村子两年前才通上电,最近的一个派出所都在二十里开外,可谓是与世隔绝。
进村的路是土路,不过没所谓了,已经走了十几里山路的我,看到这种稍微平坦一点儿的路简直是欣慰。
进了村我才发现,这村子竟然不小,大约有一两百户人家,户户基本上都是土坯房子,有电灯的也是少数,更别提其他电器,这酷暑热天儿的,可真难熬。
这会儿出去干农活的也陆陆续续地从地里回来了,我进村的路上碰见一群扛着锄头铁锹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皮肤是长期风吹日晒雨淋的粗劣黝黑,头上都带着草帽。
他们正用本地的土话说话,看到我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奇,而是有些见怪不怪。一个农妇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朝我喊道:“你也是来我们村子里抓妖怪的啊?!”
“大娘,今天有很多人来吗?”
那农妇紧闭了嘴,陌生警戒的目光朝前看去,绷着脸朝我摇了摇手,继续跟旁边的人向村子里走,不再理我。
这个村子不正常,我转了一圈,才确定了到底哪里不正常。
这村子里,没有狗。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09 21:22:37 +0800 CST  
来的人确实多,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村子的各个地方,我勉强认出了些熟脸,赶尸人一脉的陈家人、茅山道士、东北马家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这村子基本让他们给搞成了个斗法现场,各式各样的法阵正在摆,还有悬挂在各个阴暗地方的法器,简直就是群英荟萃。
我蹲在屋檐下头的阴凉地里凉快了会儿,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喝完,把瓶子随手塞进了一个茅山小道士的布包里,若无其事地继续转悠。
一转眼,一张笑嘻嘻的人脸出现在了我面前,把我吓得往后一跳。
“关平,你丫能不能行啊!”
“小昭昭~”
“上一边去。”
在众多家传异学里,传承最久,也最出名的现如今有五家,北京的唐家、关家,四川的霍家、荀家,苏杭南家。
有句话,叫做唐家用儡,关家用法,荀家结契,霍家御鬼,南家寻炁。
所谓的唐家用儡,是唐家专修以符咒术法变幻出的傀儡术,其中傀儡术又分三十六大术和七十二小术,共一百零八术,其中又相互结连,变幻出浩如烟海的术法,修行到了最高深的境界时,可控制万物,甚至改变生死,逆生老病死之序,是曰长生。大家修道,其实修的就是长生,只是路数不同。我年纪轻浅,现在才把小术刚刚修完,大术连最简易的催花结果都没弄明白,不过我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有人修了一辈子,连小术也只能参个皮毛。
而关家用法,就是关家主修心法,讲究随心随性,信奉阴阳五行,演变出无穷法术,具体细节,他们家人小气,不外传,我也知道的不太清楚,只是他们家有一招揍人最厉害的,叫做五行术,风火雷电雨五术,据我所知,关平这货最厉害的是雷,那真是一言不合就劈你!
荀家结契,结的是器契,结契之后,器有灵识,人有护法,人死之后,器自毁之。忠贞,是真的忠贞。所以满门二货,全都是忠犬八公里的八公,认定一件事情后到死都认定,别人对他们好一次,能记一辈子,当然,也记仇。
霍家御鬼,我最怕的就是他们家人,成天阴恻恻的,黑发黑眸黑衣黑鞋,皮肤白的都透光,走出去整一黑社会,搁现在打眼一看就是扫黑除恶的对象没跑,他们家的驭鬼术真叫人是防不胜防,什么五鬼搬财在他们家都是不入流的把戏,最可怕的是,这种人跟鬼打交道打惯了(大家都知道,“鬼话连篇”这个成语,还有形容人狡猾的时候,出了狐狸,那就是鬼),他们能把鬼耍得团团转,甚至摆的跟领导似的,您想想,跟他们家人打交道得多累,一不留神就让丫给卖了还倒替他数钱呢。
南家寻炁,至于南家,南家是真的一心一意修长生,大哥大姐们各个仙风道骨,也是我最近一段时间的学习对象。一炁变万法,一眼破万法,心中清净,主修禁欲。不过有一点,洁癖是真的洁癖,傲,也是真的傲,尤其是对上霍家人的时候,那傲的叫一个理直气壮。
咱们五家有个鄙视链,霍家人和南家人互相看不起,关家人看不起荀家和南家,荀家人看不起我们唐家,唐家人看不起霍家和关家,南家觉得唐家花哨,唐家觉得南家假正经,五家的长辈们斗在一起掐个乌眼青的情况不少见,更别提下面的小辈们,那凑在一起是一点儿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都没有,全是菜鸡互啄,扯头发吐口水戳眼珠咬耳朵,连拿臭袜子塞人家嘴里的都有(关平,塞了南家小少爷一嘴,以至于现在还被挂在南家必杀榜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以为是群英荟萃,其实是萝卜开会。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09 22:40:12 +0800 CST  
关平上半身圆领宽松白体恤,下半身黑色大短裤,脚上一双老大爷遛弯儿专用凉鞋,脖子上挂着家传的环龙玉坠,沉甸甸的,恍惚间,让人以为他只是下楼扔个垃圾。
他比我才大两岁,今年二十,整个人干瘦的跟猴儿似的,个子比我高一个头,胡子拉碴的,我才闻出来,他身上一股子老旱烟的味儿。
“不是,关平,你现在改抽大烟袋子了?”
关平左右闻了闻自己身上,摆手道:“什么呀,刚在村长家,一群老村干部开会,那味儿能好了吗?”
他话锋一转,“小昭昭,你们家就来你一个呀?”
“怎么,你组队来的?”
“我们家加我一共来了八个人,那七个现在都分散到村里的各个阴煞潮湿之地了,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儿地有多邪门。”
他揽过我的肩膀,一连指了好几处人马,“你看那个,还有那个,都是来寻仇的,那妖孽弄死了那么多人,这里来的好多都是那些人的家人朋友,还有师兄弟什么的,铆足了劲儿要把那妖孽揪出来打个永世不得超生呢。”
“那我就更不用怕了。”
“你是不是被热晕了?今儿七月半,鬼门大开,阴气最重,你就单枪匹马?”
我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们七个布阵去了,你怎么跑村长家去了?”
“那什么……”他目光有些飘忽,脸色微红,“那不是村长家有电风扇吗。”
“你丫不早说!”
我和关平正说着话,突然一阵凉飕飕的阴气越来越近,这股熟悉的感觉,让我头皮发麻的跟过了一遍电似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他们是他们就是他们!
果然是跟鬼打交道的霍家,这么热的天,往跟前儿一立跟放了台强力制冷空调似的,还环保不费电。
霍家人一行大约十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霍家的大公子霍起,一身黑色长褂,云纹银盘扣,裤子微阔,敞口黑布鞋,露出脚踝,以及脚踝上用红绳系的那枚霍家人人脚一枚的铜铃铛,这铜铃铛平时不响,只有危险邪祟靠近时才响,比闹钟还准。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和他都是一样打扮,还有一样惨白的肌肤。
“哟,这不是霍大公子吗?”我拉长了尖酸刻薄的语调,满是鄙夷的把这群人挨个打量了个遍,“还都是一副肾虚的样子呐。”
霍起的嘴角抽了抽,那张惨白的脸有了些血色
“这不是唐家姑奶奶吗?怎么,法器招魂幡都叫家里没收了,还出来管别人家的闲事,有这空还不如想想怎么去求你哥哥,把招魂幡还给你,免得回头遇见了妖孽,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你、你简直就是……”
“霍家人怎么还有这份热心出来说别人家的事儿,听说前不久有人采鬼炼丹,都快把霍家厉害的鬼给偷光了,怪不得来这么多人壮胆。”
一道声音响起,我和关平同时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派仙气氲然,一群白衣翩翩的禁欲系美男子,为首的是南家十七岁的小少爷南鱼,这南鱼的灵性比我还高,可谓是神童,道行深不可测,长相也是一等一的俊美,直到看到了关平,那俊美的脸裂开了一道裂缝。
“关平……”南鱼的脸由肉眼可见的变黑。
“南家人不是向来修清净吗?南小少爷的戾气可有点儿重啊。”霍起出声讥讽道。
“要你管!”南鱼怒吼一声,从脸红到脖子,指向关平,“给我揍他!!!”
“果然是假正经。”我冷嘁一声。
关平已经被这一群人追得一溜烟儿跑远,后面跟着一堆喊打喊杀的,扬起的尘土满天飞。从这边还能听见他扯着嗓子叫:“南鱼你个小不要脸的!有本事单挑啊!你等我叫人儿的!!!”
我睨了一眼身边的自动制冷环保空调,“吹风扇去,不跟你们这群黑乌鸦待在一起。”
“唐昭……”
我回过头,只见霍起满身黑气,我突然有些腿软。“你你你,你要干嘛?!”
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没事儿。”
“没、没事儿就最好别叫我……”我声音越来越弱,转身急匆匆地就走,脚下突然一滑,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身后一阵哄笑。
水鬼作祟……
站在霍起身边,浑身湿淋淋的水鬼见我爬起来看向他,嗖一下便钻进了霍起的纳魂袋里。
“霍起,你给我等着……”
我双手结印,眼见霍起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心里舒畅了不少,用他的手抽了他自己三个大嘴巴子后,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点破了我在他身上安的法窍(所谓法窍,是施行傀儡术最基础的东西,通俗一点说,等于是一个中枢控制系统,也是罩门)。
“妈呀!”见势不妙,我拔腿就跑,被霍起从后面追上来,此时关家人和南家人已经打了回来,关家人以一向的流氓手段暂时居于上风,几十个人顿时打成一团,什么法术此时我也忘了使,全凭打架斗殴的本事,我一把扯住霍起的头发,张嘴就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霍起惨叫一声,长腿一别,我后仰着摔倒在了地上,带倒了一片,一时间打的更加混乱,谁跟谁都分不清楚,看的旁边人目瞪口呆。
等我们各自撒手分开,基本上每人脸上都挂了彩,狼狈,是真狼狈!

闹了大半天,我和关平回了村长家,南家人说跟关平势不两立,有风扇也不去,霍起说让我晚上等着,估计带着人上山猎老鬼去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0 00:21:37 +0800 CST  
村长家是整个村子最气派的房子,虽然也是平房,可院子大,有一处屋顶漏了,正在修缮,架子还搭在屋檐处,上面蹲着两个本地干泥瓦匠的村民蹲在上面。
关平推开院门,带我走了进去,这院子坐北朝南,采光极好,一个抽旱烟的老人坐在石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小桌旁边坐着一个中年人,庄户人家面相老,应该有四十岁了。桌子上还放着一圈儿没喝完的茶水,用搪瓷缸装着,洒在桌子上不少,桌子边沿儿磕了不少烟灰。
“村长!”关平叫了一声。
背对着我们,坐在桌子旁的中年人回过头,见着是关平,笑的露出了一口烟熏黑黄的牙,脸上沟壑纵横,站起身朝我们走过来。
“关先生回来了,这个姑娘是?”村长不仅笑容淳朴,连声音也淳朴。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唐昭。”
我歪着头看向他,关平也歪着头看我,给了我一个半笑不笑满面春风的的表情,我回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小样的。
“哎呀呀!”村长的声音大了不少,“原来是关先生的女朋友啊,那也和关先生一起,今晚住我们家吧,我叫我家里的多炒几个好菜。”
我笑道:“那就劳累您了,您贵姓啊?”
“不劳累不劳累,我姓胡,你就叫我胡村长,我们这个村子啊,一百多户人家,有一大半都姓胡。”
“姓胡?”
村长摆手大笑,“哎呀!姑娘你别误会,虽然我们姓胡,可我们不是狐狸啊,我们村里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对咯,姑娘你贵姓啊?”
“我姓唐,也是捉鬼除妖的先生。”
那个原先坐在石磨旁边的老人已经走了过来,和村长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土话后,朝我们看了两眼,举着烟枪吞云吐雾地走了。
“关先生,唐先生,堂屋里坐一坐吧。”
村长笑。
堂屋里供桌底下是一方四四正正的桌子,旁边几个板凳,我在关平旁边坐下,村长坐在我们对面,一个穿蓝布衣裳的大娘端着茶壶进来了,给我们倒了茶后就出去了,坐在门侧阴凉地里的织布架子旁边,继续织她的布。
“那是我家里的,笨手笨脚的,两位先生别怪罪。”
“哪里哪里,我们还怕叨扰了你们呢,”关平垂眼笑的露出一口白牙,他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接着问道:“村长,我们想问一下,狐狸的事情。”
村长抿了抿唇,接过了关平递过去的烟,叼在嘴里,关平给他点了烟,也叼了一根在嘴里,瞬时烟雾缭绕起来。
村长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们村里啊,确实一直有个故事,那都是我太爷爷说给爷爷听,爷爷说给爸爸听,爸爸说给我们听,老远咯。”
“故事里说的是什么?”关平问。
“相传啊,我们这座山,哦,两位应该知道,我们这座山叫做庆山,我们这座山上,有一座庙,那庙里啊,住着一群狐狸,不过不是妖怪,是仙,狐仙,狐仙们保佑我们这方圆几十里那是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就没有怪事发生吗?”
“有,每年七月半的时候,半夜十二点,就会有狐狸进到村子里,带一个小孩子走。”
“就是说,每年七月半,村子里都会丢一个孩子。”
“不是丢,是狐仙在带着那孩子修行呢。”村长辩解道。
关平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神色,“那,有人回来过吗?”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老一辈人有远远地看到过,一只狐狸在石头上打坐,旁边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娃娃跟着它打坐。”
村长继续说道:“可惜啊,文革的时候,那座庙叫人拆了,从那之后,收成就大不如前,村子里人害怕狐仙报复,也想有个好收成,就又集资要重新盖一座庙,可说来奇怪,那地基怎么都打不下去,请了高人来看,那高人说是狐仙不让盖,别的也没说,当天下午就急匆匆地走了,连饭都不吃,村里人都知道,这回是出大事咯。”
“孩子还在丢吗?”
“一年一个,从来没停过。又过了半年,村子里开始丢东西,一开始是鸡鸭这些牲畜,到后来丢牛丢羊,到最后啊,开始丢人,全都是一二十岁的青春孩子,这下全村人都慌了,确实是狐仙来报复我们了,它们恨上我们了!没办法,又请了一个高人来,那个高人我们族谱上都记了,跟关先生是一个姓,也姓关,哎,也是北京来的。”
我来了精神,问道:“记载名字了吗?”
“记了记了,叫关世爻,真是神人呐!”
关平的嘴角抽了抽,我也一头的汗,关世爻,那是关平的亲二爷!也是关家众多流氓里最不着四六的一个!
“那高人怎么说?”
“这关先生啊,是关世爻先生,当时背着手在村子里走了一圈,自己摸黑就上了山,就带了一只火把,旁的什么也没带,那晚风吹得那么猛,那火把就像是有灵一样,怎么都不灭。”
“那是,能灭吗?他那烈火咒附着,台风来了都灭不了。”
“这……”
“那个关世爻关老高人,是这位关先生的亲二爷。”我解释道。
村长惊奇的眼神打量了关平几眼,点点头,“怪不得,像,确实像,族谱中写啊,关老先生也特别清瘦,哎?唐先生,你也清瘦啊。”
我笑,“那是那是,修道之人嘛,总不能脑满肥肠的。”
“村长,您继续说。”关平又点上了一支烟。
“那天晚上,庆山上头那是红光遍布啊,听老人家说,在红光里,好多人都看到了有成百上千只狐狸在山野树林之间奔跑,涌向山顶,红光直到半夜一点多钟才消失,大约四五点钟的时候,天蒙蒙亮,关老先生才从山上下来,他跟我们村里人说,以后会有姓关的人来,做他没做完的事情,从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关老先生咯。”
故事说完,堂屋里寂静下来,明明是正中午,阴影却像蜘蛛吐丝般慢慢包裹住我们的身躯。
“要是二爷还在就好了,我们还能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可惜去年的时候得肺癌去世了。”我睨了关平一眼。
关平原本正在沉思些什么,听到我的话,摸了摸鼻梁,在桌沿上摁灭了烟,最后一点发热源也没有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1 01:03:43 +0800 CST  
中午更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2 10:42:27 +0800 CST  
族谱放在村子的祠堂里供着,勉强吃完了那辣到惨绝人寰的饭菜后,我们让村长给指了个方向,一路挑着阴凉地走去。
祠堂大门共是六面,气派非常,此时正中间那两扇门虚掩着,隐约透出里面的树影摇曳,关平才抬起手去推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青年大约二十多岁,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全然不像本地人,却穿着本地人的服饰,黑色粗布斜扣高领布衣,灰色粗布裤子,腰间系着条白长巾,脚上一双黑布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们看了片刻,开口温润,“你们是谁?”
我解释道:“我们是从外地来帮村里抓妖孽的,想来看一看族谱,你是这村子里的人吗?”
那青年将门开了一扇,带着我们往里去,“辛苦你们了,我是专门照看祠堂的村民,我姓胡,叫胡休。”
我这才发现,从大门到祠堂里是一个精心打理过的庭院,种着已经有了年头的柳树,清澈池塘上架着一座红木小桥,还堆砌了假山。
我正看着庭院景色,就听见关平问道:“这庭院是你打理的?”
胡休回头笑了笑,“是我娘,原来是她看着祠堂,前年被狐狸迷住,现在已经不在了,我就接替了她的班。”
“在我们村里,看守祠堂的人是不用干活的。”
“为什么?”
“因为,”他转过头来,笑意吟吟地看着我们,唇红齿白,“这里供着的,是狐仙。所以祠堂每年只开一次,就是今天。”
关平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负着手,肩膀挨在我肩膀后面走,给了我一个眼神。那眼神的意思我懂,就两字儿,邪门。
明明供奉祖先的地方,却供奉着狐仙,侍奉狐仙的人,却被狐狸迷死了。
“今天开门……是因为孩子吗……”我也离他远了一点。
“狐仙进村之后会先来祠堂,这里有村里每个孩子的名字,狐仙会先挑选一番,最后才去带孩子走,走了的孩子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那你娘……”
“夜里狐仙来的时候,有一个禁忌,那就是不能睁眼看,我娘守了这许多年,前年却犯了禁忌,从那之后她就开始疯疯癫癫,半年前死在了祠堂外面,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供奉狐仙的地方,在许许多多祖先牌位的最上面,有一面高约半尺的红漆牌位,就是一面空牌位,什么都没有写刻,那红的扎眼,像是人血。
“我怎么记得你们家那个跟这挺像呢。”关平凑在我耳边,悄悄道。
“我家那是黑色的,再说,我家那供的是神,神好不好,跟这没可比性。”
“到底是哪尊神你们自己家人都不知道,还说呢。”他冷嘁一声。
牌位下面供着三牲,香炉蜡烛,两边是两排高高大大的竹架子,胡休介绍道:“左边的是族谱,右边放的是村里从有记载狐仙之后所有被带走的孩子的名字,上面有他们的生辰八字和家庭情况,最上面的一本,是今天我刚放上去的,是今年村里人统计的出来所有适龄的孩子,一共八十个。”
“适龄?”
“对,适龄,狐仙只带两岁到八岁之间的孩子走。”
他从香盒里抽出三支香,用蜡烛火点燃了,闭着眼举在胸前,像是在默默祷念什么,我随意一瞥,只见关平已经悄么的上了架子,手里捧着最上面的那本统计册,感觉到我那提心吊胆的视线,他朝我看过来,跟我大眼瞪小眼。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2 12:11:13 +0800 CST  
他朝胡休的背影抬了抬下巴,我慌里慌张地点了点头,继续问胡休问题。“前段时间有很多外地人在这里失踪了,你知道吗?”
“知道,他们去了山上,再也没回来,其中有一个跟我说过话。”
“他是谁?说什么了?”我瞬间紧张起来。
胡休依然闭着眼,“他穿着一身道袍,背上背着一把桃木剑,年纪有些大了,他说山上有妖孽,我给他指了路他就上了山,再也没回来过。”
“他怎么知道有妖孽?”
“我和他说,那是狐仙,是保佑村子里风调雨顺的仙,不是妖,可是他不信,我说的话,你信吗?”
他睁开眼,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我,与我对视许久。
“我能看看族谱吗?”我笑。
他也笑了,“可以。”
我拉着他走到左边的架子前,让他的视线避过还猴在右边架子上的关平,架子上大约有二十几本书,一本大概有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我数了一下,一共二十七本。
头一次有狐仙记载时,是明朝嘉靖年间,到现在四五百年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后世誊抄的本。
第一次出现狐仙,是灾年,连续五年的干旱,村子里死了许多人,第一只狐狸出现了。
那是一只火红的母狐狸,皮毛在刺眼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她从村口走进来,黑溜溜的眼珠打量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具没人管暴露在太阳下或干瘪或膨胀的死尸。
村子里来了狐狸,是件可喜的事情,因为有肉吃了,当时的村长带着一伙身强体壮的村民,拿着大网和锄头、铁锹这些东西,慢慢的靠近那只狐狸。
等到看清楚狐狸后,全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只狐狸坐在石头上面,在烈日炎炎下,紧闭着双眼,盘腿打坐,有人清晰地望见,那狐狸的眼角,流出了一颗晶莹的泪水。是妖?是仙?武器落地的声音叮叮咚咚,敲在发烫坚硬的土地上。
村民们跪倒一片。
族谱上记载,那一天,天降甘霖,干裂的土地修复了裂痕,庄稼地里有草根发苗,枯黄的山重新绿意盎然,活下来的人摒弃了原先的姓氏,他们开始姓胡。
整个村子姓胡的人,都奉那只火红狐狸为——母亲。
此后,以灵狐为母,世世代代,不得更改。——《槐花村族谱》
我慢慢捻着左手指尖,右手快速地翻过一页页历史,狐狸越来越多。后来渐渐有逃难的外乡人来到这里,槐花村都一一接纳,与其说是村子接纳,不如说是住在庆山上的狐狸们接纳了外来人。
一开始还没有丢小孩的事情发生,第一次丢孩子,是在一百三十年前,一八七九年,光绪五年,乙卯年。
这中间隔了三百多年的距离,我不知道在那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果这本族谱是真的,那在这三百多年间,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事,我没有时间一页一页的翻看。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2 19:56:46 +0800 CST  
关平轻飘飘地落地,蹲下了身子,开始翻腾起放在下面的册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胡休耳朵里,我灵敏捕捉到他耳朵的轻颤,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了?”他问我。
“我……我就是想问,有逃出去的人说,你们村子里,有一个狐狸和人类生的妖孽,他在哪儿。”
胡休的眸子一瞬间收紧,他极不客气地甩开了我的手,甚至有些气愤,“我请你们这些外乡人放尊重些,是你们自己硬要闯进我们的村子,是你们自己上的山,失踪了之后我们也报了警,你们来查我们也没有反对,也不怪你们扰了村子的清净,可你不能对狐仙不敬!你们满村子的嚷嚷要抓狐妖,要抓妖孽,是来给我们降妖除魔,可你们没来之前我们过得很好,狐仙一直都在保护我们,是你们犯了禁忌!死亡是狐仙给你们的惩罚!这是报应。”
他的力气大的出奇,我半边手臂都麻了,关平快步走过来,把我护在了身后。
他目光平静,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胡休,“你知道第一个死去的人,那个正一派的道士为什么来吗?他在来这个村子前,去过我家。”
胡休的神情明显有所缓和,我也是有些错愕,不过也对,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云南,那时候关平在北京,我们又一直没有联系过。
关平继续说:“那个正一派道士姓陆,德高望重,本领高强,可那一次他来我们家找我家老爷子的时候,明显是怕了什么事情,具体的事情他一开始没说,只是说要到湘西去走一趟,探个究竟,我家老爷子一再追问,他才说,你们这个村子,有问题,你们的那座庆山,也有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他得到了才能清楚。”
“后来他死在了这里,连尸骨都找不见,老爷子派人去查,你猜查到了什么。”
“……什么。”
“你猜啊,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关平突然微笑,像是在挑衅。“还有一事儿,我后面这女的,你给我少碰她,小白脸。”
他白了胡休一眼,转身就走,我紧跟在他身后,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我突然有些做贼心虚。
回到了村长家,我们一溜烟跑进了村长给关平安排的屋子,从里面把门销上。
我试了一下,绝对开不开,一回身,关平已经把两本名册从后腰带里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他长腿一跨,坐在了条凳上,翻开了其中一本,朝我招手。
“快过来。”
“来了。”
我坐在他旁边,这屋子里采光好,现在正下午,亮堂得很。关平拿的两本,其中一本是今天晚上那传说中的狐仙要看的,还有一本,是一九七五年的。
关平此时手里翻的,就是一九七五年那本。
“等等,”我拿住他的手腕,“一九七五年?文革不还没过去吗?”
他朝我挪近了点,“不仅一九七五年,这个村子丢孩子从来就没停过,包括那十年,所以,你还相信在山上的狐仙庙被拆了的事情吗?如果这个村子真的经历过那十年,第一个被砸的,应该是那个邪门的不能再邪门的祠堂。”
“这个村子,真的有问题,”我擦了擦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对了,你们家老爷子到底查到陆道长什么了?”
“哎呀,我诈他的,看那小白脸儿到底有没有问题,他明显的紧张了。”
“嘁。”
“你该不会是看上那小白脸儿了吧,还抓他胳膊。”他一页一页地翻着名册,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没好气地拧了他胳膊一把,他“嗷”一声惨叫出来,“你干嘛?!谋杀亲夫啊!”
“哟,我是你女朋友吗?”我阴阳怪气的。
“你不是,”他顿了一下,“谁是?”
“你就是欠打。”我上手掐住他的两边脸颊,来回揉捏,“你们关家人全都是流氓土匪。”
“哎呀哎呀,别闹!”
“我闹怎么了?我就闹!”
“你看这儿!”他举起名册,挡住了他的脸。
我拿过名册,“怎么了?”
“这儿。”他指着一个名字,胡传宗。
“胡传宗?”
“就是村长。”
“狐妖带人类孩子修炼的事情,你信吗?”
我冷笑一声,“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每年一个孩子,你觉得这是什么?这明明就是供奉,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为了可以年年丰收,每年都供奉给住在庆山上的狐妖一个孩子。族谱上有记载,第一只狐狸来到村子里,为干旱的村子带来了甘霖,从那之后三百多年,这村子一直风平浪静,直到一百三十年前,开始有了供奉。”
三百多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可我和关平心里都清楚,能够呼风唤雨的狐狸,心存慈悲为人间惨象而落泪的狐狸,那已然是成仙得道,可要人类的孩子去供奉的狐狸,那是妖魔。不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是妖魔。
关平琢磨了好一会儿,道:“用人类的孩子供奉,一年一个,也太少了些,起码得有……”
“咚咚咚。”
我打了个寒噤,窗户外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吱呀”一声,窗户被从外面推开,露出的是村长那张正笑着的、沟壑纵横的老脸。
关平明显捏了把汗,他走到窗前,遮挡住村长的视线,方便我藏东西。
“村长,什么事儿吗?”关平问。
村长笑了几声,说道:“关先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求你给我女儿画道平安符,最近村子里怪事儿多,我怕……”
“哦,就这么大点事儿啊,等我拿东西。”
关平走到床前,我正坐在床上往床头的包里塞那两本册子,关平给了我个眼神,我点点头,手指轻动,在包上悄悄下了咒,一瞬间,包便凭空消失了。
这只是障眼法,遇到有道行的,一眼就会识破。
我们都想顺便看看,这个胡村长到底是何方神圣。
从屋里出去,只见院子的阴凉地里,站着一个长发妙龄姑娘,穿着暗粉色布裙,身量苗条,见到我们出来,立刻笑意满脸。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2 21:44:58 +0800 CST  
关平没想到村长家的女儿颜值这么在线,明显愣了一下,他闷咳一声,拿着空符和朱砂笔的双手背在身后,板着脸挺直了腰,大跨步朝那姑娘走去,好一副深不可测的高人模样!
“哎呀!”
在离那姑娘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关平摔了个狗吃屎,东西掉了一地,吃了一嘴灰。
“唐昭……”
他胳膊撑着地面,艰难爬起身,还没到俯卧撑的高度又摔了下去。
我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先朝那姑娘一笑,才瞥向关平,“哟,关大爷,腿软啊,您这可属于肾虚啊,得好好补补。”
“……唐昭,你才肾虚呢,你们唐家人全都肾虚……麻溜的放了我!”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他没了脾气,“好好好,唐姑奶奶,昭姐,行行好放了小的吧。”
“嘁,瞧你那倒霉样,泡妹子也不分分场合,小心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我嘟囔着,伸出手,掌心对准他的后背,一道红光从他从他背上浮现出来,飞到了我的掌心里,我握住手。
红光在我掌心里消失,摊开手掌,是一只小小的红色纸人,纸人从我掌心里飞出来,绕着我飞了一圈,最后钻进了关平的裤子口袋里。
“哎哎哎。”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哎什么哎,为了防止你再偷袭我,这小东西,我保管了。”
“可那个是……”
“我知道,”他满不在乎的,“傀儡灵物嘛,这东西放你那不安全,乖,啊。”
我去你二大爷的!
我憋着气瞪着他,那东西都跟了我十几年了,跟着他才不安全。我哥的谆谆教诲此时回荡在耳边,少跟关家小子沾,少跟关家小子往一块儿堆,关家人没一个好东西等等等等……
说实话,现在想想,要我是哥哥,妹妹跟这么一不要脸的流氓整天扎一块儿,我早就疯了。
他看向村长家的丫头,立马换了一副狗嘴脸,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息,我忍住给他一脚的冲动,站远了些。
村长此时也过来了,朝自己女儿介绍道:“娇娇,这是从北京来的关道长,我请他给你画个平安符,这几天你在家,千万要戴着,以后也得戴着。”
胡娇娇听了自己爹的话,朝着关平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原来是关道长,那个是……”
关平看了我一眼,摆摆手,“不用管她,不重要。”
“可是……”
“哦,娇娇,那位姓唐,也是降妖除魔的……这个,先生,唐先生。”胡村长介绍道。
胡娇娇朝我点头示意,“唐先生好。”
“爹,唐先生刚才跟这位关道长……”
“哎~别叫我关道长,太见外了,俗话说得好,普天之下皆兄弟……姐妹嘛,叫关哥就行,你多大了?”
胡娇娇微笑,“我十七了,关哥。”
“哎!都十七咯,你看看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哪个没搞对象,就你。”胡村长烦恼得很。
胡娇娇看了关平一眼,“爹,有外人在呢。”
“外人?我你爹我还怕丢脸啊,你要是再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你爹我那才叫丢脸呢,”村长开始絮叨起来,“爹知道,你看不上村里的那些人,爹也同意你去外面镇子上抛头露脸的工作,可这都大半年了,你啥时候给爹带个女婿回来啊。”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3 13:47:09 +0800 CST  
“哎呀……爹……”
胡娇娇涨红了脸,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关平一眼,关平立马笑道:“村长,你女儿长这么漂亮,还怕找不着对象啊,不是我吹啊,北京我认识不少好哥们,找个又帅又有钱的分分钟的事儿。”
胡娇娇的脸像是熟透了的大虾,她低低埋下头,咬着下唇,一路跑进了堂屋。
“那个村长,你先去等我一下,我跟我女朋友说几句话。”
胡村长看了我一眼,我站在太阳地底下,他眯起眼,我往后退了半步。
胡休问我,信不信他说的话。
我不信,不仅他的话,这个村子里的村民,跟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敢信。我知道妖孽就藏在他们中间。
第一个失踪的,是正一派的陆道长,第二个,是和陆道长关系匪浅的赶尸匠,第三个,是会御鬼的霍家人,第四个,又是正一派的道士,他来寻找自己的师叔,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
他们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驱魔人,我不相信有什么妖魔鬼怪可以让这么多能人折在这里,除非,它披了一层人皮。
关平朝我走来,搂住我的肩膀,凑在我耳边,低声说话,“去找陈家人。”
我双手抱怀,白了他一眼。
“我的祖宗,我的姑奶奶,错了错了。”
“闪开。”我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
“哎哟,我的祖宗,我为了探消息都牺牲色相了,您能不能给点力啊,”他说着,朝堂厅方向张望了一眼,“你这个节骨眼儿吃什么醋啊。再说,咱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能为了那脸没你好看身材也没你好的丫头不要你啊,真笨。”
“……我、我身材好啊……”
他竖起大拇指,“那还用说,一等一的,就是你这个胸,再大点儿就好了,有点平。”
“你给老娘滚!”
忍不了,实在忍不了!!我实在忍不住,给了他一脚。“你丫到底什么审美!”
陈家一脉,在赶尸人里最为出名,这年头基本上没人赶尸了,老时候交通不便利,外乡人客死他乡,为保尸身不腐,又能落叶归根,都要靠赶尸人来。赶尸这一行,虽然听起来吓人,其实做的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有些像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卡西莫多,说起来就是外表丑陋吓人到极致,实则内心淳朴善良。
赶尸人赶尸时身穿红袍,手举摄魂铃,一路行至死者家乡,帮助死者入土为安。
现在交通发达便利,用不着赶尸,而且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后,我们这行都被归为了迷信的行业,有人信,可也有人只要一听到什么出马、赶尸、道士抓鬼、茅山三清之类的,立马就说我们是骗子,甚至还要你当场表演穿墙吐水,鄙夷的神情溢于言表,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我们扭送警察局。这里我插一句,这年头骗子确实多,摆摊的装瞎装瘸装大师的,可咱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世上的玄妙没那么容易参透,普通人类之间也混杂着能人异士,可有一点,我们也是人类,我们也是十月怀胎,父精母血,别把我们当成怪物。
话说回来,现如今的世道,你要出去跟人说自己祖上是赶尸匠,旁人都不敢跟你沾边儿,生怕找倒霉。
赶尸做不成了,可赶尸匠还有一门绝活,寻尸。
我在村子里看到了陈家的陈艮,他的寻尸术我早有耳闻,方圆十里之内,只要有生辰八字,就算是化成了灰他都能给你扒出来,比警犬都好用。
“唐家丫头,你莫不是在跟叔叔我开玩笑?”
陈艮一只腿翘在村中的树干上,来回压着腿,我满脸堆笑,搓了搓手,“陈叔叔,我知道你的能耐,没有生辰八字对你来说一点点儿难度都没有。”
他换了一条腿。
“叔叔我这么跟你说,那些死去的异人,我们陈家早就想尽了各种办法找了,其中还有我们家师爷,我们可是按照生辰八字来的,可啥用都没有,这槐花村的水,太深咯……”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我们刚才又用祖传的红线寻尸法绕着村子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这村子比你小丫头的脸都干净,说实话,我们准备撤了。”
“撤?!”我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那陈老师爷的仇呢?就不报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唐家丫头,有句话,叔叔得对你说,叔叔是过来人,摸着石头过河之前你得知道石头在哪儿,要不然就是找死,我们陈家不像你们唐家,这条河我们趟不过去,这仇,我们咽下了,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起码能保命。”
我一下子泄了气,连陈家祖传的寻尸法都找不到,难不成尸体叫山上的狐狸给吃了?那也该有点感应啊!
“陈叔,太阳还没下山,你们要走就趁着阳气还未散尽之前走,山里瘴气浓重,你们万事小心。”
“唐丫头……”
“我是怕,有东西不让你们走。”
他想了许久,从口袋里拿出了五枚铜钱,其中四枚放在了我手里。“这五枚铜钱,我们用红线穿过了,陈家人做过法的,就算是被埋在了地底下,铜钱之间也会相互有感应。我这里留一枚,剩下的四枚你留着,万一我们遇到了什么事,你也能知道妖孽最后出现的位置。”
“陈叔……”
“啥都不说了,要是能的话,要是可以,我们家那几个不懂事的小辈,还有师爷的大仇,你就帮我们报了吧。算我们陈家欠你们唐家的恩情。”
他的眼睛有些红,我把那四枚铜钱紧紧攥在手心里,突然有些想哭。
你永远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最后一面。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3 21:55:37 +0800 CST  
我一路将陈家人送出村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愈行愈远,消失在逐渐下降的山间雾气里,橙红夕阳斜斜挂在天边,霞光之下,万物朦胧。天要黑了。
我走到槐花树下,纸人还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姐姐,你在看什么?”
我低下头,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小男孩儿,穿着白色背心,已经脏成了灰色,一条黑布裤子,脚上一双布鞋。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姐姐在看纸人。”
“是那个!”他高抬起手臂,指向纸人。
“是啊,就是那个,怎么就你一个,你的小伙伴呢?”
小男孩朝村子里看去,我跟随他的视线,只见一个低低扎着长发的村妇跑过来,见到他立马把他护到了身后,充满敌意的警戒的目光紧盯着我。
“你这个外乡人,离我儿子远一点!”
“不是大姐,我不是坏人,再说,我还没对他干啥呢。”
“你想对他干什么?!”
“我……”我欲哭无泪,女人就是女人,会抓重点,“错了错了,大姐您请。”
我站到侧面,满脸堆笑的请她回村。
“小鸣别怕。”那女人弯下腰安慰了那个叫小鸣的小男孩儿几句,拉着他的手回村,走出去一段路后,小鸣突然跑了回来。
“你回来干嘛啊?”我问。
“姐姐,我跟你说……”他朝我招手,示意我弯腰附耳,他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姐姐,我看到你从村长家里出来了,你和那个大哥哥一定要小心,我偷听我爷爷和爸爸说话,他们说村长要对付你们这些外乡人,你们快逃吧。”
“小鸣——!!回来。”
“来了!”
他小脸上堆满了不放心,深深看了我一眼,朝母亲跑去,被母亲拉着向村子里走去,仍旧一步三回头。
我左右摸了摸,这才想起来,傀儡灵物被关平拿走了。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4 13:44:46 +0800 CST  
回村长家的路上,我几乎是一路奔跑着,村子里的炊烟已经升了起来,柴烟味混合着农家饭菜独特的香气,跑回到村长家时,院儿里的桌子上已经陆陆续续地在摆饭菜,还摆着两瓶二锅头,关平拿着一把筷子从厨房出来,坐在桌旁小板凳上,拿着筷子往桌沿上磕了磕。
他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扶着院门远远望着他的我。
胡娇娇端着一锅稀饭从厨房里出来,也注意到了我,她把稀饭放到桌子一角,朝我笑道:“唐先生,你回来的正好,我刚要出去找你呢,吃饭了!”
村长和村长媳妇儿也一块儿喊我吃饭,我慢步走到桌前,看着这一桌子的鸡鸭鱼肉,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关平。”我唤他。
“怎么了?”
“我……”我瞥了村长一眼,“我有话对你说。”
他笑,“有什么话说呗,来,边吃边说,这可是娇娇亲自下厨烧的菜,不能浪费啊。”
他说着,开始分筷子,我眼看着胡娇娇又是那副害羞地低下头的模样,把掀桌子的念头压了下去。
村长也十分热情地招呼我,一声声唐先生喊的我心慌,我转身就朝房间走去,不再多说一个字。
“哎,唐先生!”村长叫了一声。
“哎哎哎,不用叫她,她就是千金大小姐当久了,惯的一身臭毛病,咱们吃,一口也不给她留,娇娇,你吃。”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把门从里面闩上,从关平的包里翻出了手机,果不其然,这里没信号。
我的脑子乱糟糟的一团,有太多事情需要我整理,那些前赴后继的人,连陈家人都找不到的尸骨,每年一个的孩子,嘉靖年间的大旱,一百三十年前突然的转变,孩子稚嫩的声音,供奉着狐仙的祠堂,名册、族谱、犯了规矩被狐狸迷死的守祠堂人,这些事情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旋转旋转再旋转,我盘腿坐在床上,干脆闭眼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我睁开眼,外面的天儿已经黑了。
“唐昭,开门。”
是关平。
我跳下床,走到门口把门闩去了,关平一身子酒气儿,被胡娇娇架着。胡娇娇见到我,有些不好意思。
“唐先生,关平哥他喝多了。”
“就是喝死了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我微微一笑,双手抱怀,身子略倾着,肩头抵在门框上,“我看比起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他倒是更喜欢你这小村姑。”
“唐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咬着嘴唇。
我笑道:“关键不在我怎么说,跟你说实话,就算没有你,这回从你们村出去我也准备跟他分手了,从今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想跟他怎么纠缠就怎么纠缠,和我没关系。”
她小心翼翼地望着我,“唐昭姐,你为什么要跟关平哥分手啊。”
“不为什么,不喜欢了呗,说说,你喜欢他吗?”我脸上挂着坏笑。
她先是看了关平一眼,见关平闭着眼,她蹙起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声若蚊呐,“嗯,关平哥他……人很好。”
“这位姑娘,我提醒你一句,现在,此时此刻,我还是他女朋友,您这叫小三儿。”
我瞬间变脸,一只手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关平拎过来,朝她板起脸,“啪”一声把门关上,重新落闩。
门刚一落闩,关平立刻睁开了眼,一点儿醉酒的迹象都没有。
我朝紧闭的门望了一眼,扬声道:“关大少爷,你怎么不把自己喝死啊!”
“爷喝死了,那你不成小寡妇了吗?”
关平没正型,坐在春凳上,一只腿还翘踩着凳面,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我去你的。”我走到桌前,往桌面上倒了点儿茶水,用食指沾着水,在桌面上写出了一个“陈”字。
关平点头,大声问道:“让你去找陈家人你找了吗?!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正事,能不能不把眼睛一直盯我身上,你说你这么个盯法,哪个男人受得了?!”
我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想让我盯的人多着呢,从北京能排到海南,你丫是不是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陈家人那边怎么样了?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想了个主意,用傀儡术造了陈家人的幻象下山,引蛇出洞,让真正的陈家人留在村子里,隐藏在暗处,以方便我们行动。”
门口的脚步声很轻,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我双手结印,傀儡灵物从关平的口袋里飞出来,一路顺着地面化成红光,最后钻进了地面,在我们看不见的地底下穿行跟踪。
关平站起身朝床走去,整个人瘫在床上,脑袋枕着枕头,双眼放空望着顶上的横梁。
“快过来睡觉,给你在里面留着空呢。”
“我不要跟你睡一个床。”
他侧躺过身子,手撑着脑袋看我,“嘁”了一声,“又不是没睡过。”
“嗯?——”我目光危险。
他有些心虚,“睡觉的睡,睡觉的睡。”
我想了想,还是爬上了床,把被子拉过头顶。关平换了个方向,依旧侧撑着脑袋看我,小声问道:“陈家人呢?”
“陈艮叔叔说槐花村的水深,他要带着人撤,我送他们出了村口,他们已经下山了。你呢?一下午牺牲色相换来了什么好东西。”
“嘿嘿嘿,把您那酸劲儿收收,早知道你暗恋小爷已久,没想到这么痴情。”
“您快瞧瞧您那脸皮吧,厚的都能当城墙使了。”
“嗯?”
“好好好,快说快说。”我捏住他T恤的袖子摇了摇。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4 23:38:39 +0800 CST  
屋子里黑漆漆的,外头乌云飘过将明亮月光遮住,光影变幻中,我一向清透明亮的眼睛受到了蒙蔽,只能凭着听觉与嗅觉,关平身上的酒气浓重,还夹杂着他常吸的那种香烟的烟草味道,呼吸也相衬平稳炙热。
“好黑啊。”我悄然出声。
黑暗中,他离我近了些。“你说说你们唐家,就让你一人来,这地儿这么邪乎,你们家老爷子不管事,你哥哥唐家守约难道真想把你埋这不成?”
“其实……”
“嗯?”
我深吸一口气,干脆坦白了。“关平,唐家已经下了禁令,严禁家中子弟前往槐花村,我是偷着来的。”
“你脑子有坑啊!”他脱口而出,随即也感觉到有些不妥当,沉闷了片刻,缓缓道:“这鬼地方,要不是我家老爷子逼着我来,我才不来呢,你倒好,上赶着往前冲。”
“还不是他们嫌我不争气,嫌我是败家玩意儿,我不就贪了点儿嘛,再说,我还时不时的劫富济贫呢,他们倒好,连跟了我八年的招魂幡都给我收走了,我这回非拿着那妖孽的脑袋扔他们脸上。”我嘟囔着,将一腔怨气竹筒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
关平扬高了声音,“得了吧你,就你还劫富济贫,你济谁了你?”
“我济我自己呀!我还不够穷啊,我这衣服都是去年的。”
“那是你懒得买。”
“我鞋都破了。”
“那是山路难走。”
“你看我饿的这么瘦……”
“那是你挑食。”
“我踢你我。”
“行行行,别闹了我的姑奶奶。”他扒拉下我的腿,“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明天一早你就给我走。”
空气凝固许久,我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跟他赌着气。一会儿,他贴了上来,修长清瘦的手指攀上我的肩头。
“咱俩是不是从过完年之后就没见了?”他问。
“嗯。”
他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挺想你的,我来之前想着,要是能回去的话,要是还能回的去,我就瞒着家里人去找你,今儿上午瞧见你,我其实挺开心的,唐昭?”
“嗯?”
“你们唐家是不是有一招傀儡术叫结发绶神?”
“嗯。”
“是不是用了这招傀儡术之后,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再也分不开?”
“那是和合术。”我平躺下来,外面乌云散去,月光重新透了进来,关平一只胳膊撑在枕头上,半坐半躺地俯望着我,一只手玩着我的发尾。他的眼尾有些微微下垂,单眼皮细长睫毛,眼眸里亮晶晶的,像是装着星河。
我微微愣了愣,“不是结发绶神。”
“你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他道。
我被他逗笑。
“结发绶神是傀儡术里七十二小术中的一术,头发是人精血所生,古人又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更说明了头发的重要,结发绶神是指通过头发,把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的魂魄连在一起,虽然也有和合术的作用,可和合术讲的是男女二人因做法被捆绑在一起不得分开,需要更多东西,比如生辰八字之类,更何况这是感情上的事儿。而结发绶神,对付的就是敌人,是和自己一样的异人,只要他有人身……”
“要是对方是个光头呢?他不长头发呢?”
“……你还听不听。”
“我听,我听。”
“通过二者头发做法,使神魂连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云,同归于尽。至于光头的问题,我们唐家还有一招,专门对付光头。”
“这么周到?!”
我“嘿嘿”一笑,“脑瓜崩儿。”
“哎呦!”
遭受了我一指弹的关平抱着脑袋倒在了一边,我两手撑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笑望着他,“别装了,快说你今天下午都干什么好事儿了。”
“真疼。”他委屈巴巴的。
“给你揉揉,快说。”
我帮他揉了几下额头,就算看不清楚,我也知道他那受用的小样儿。“这样行了吗?”
“行了。”他握住我的指尖。“你是不知道,今儿一下午我是鞍前马后的装孙子,装的马上我自己都信了,虽然我不知道我的演技能不能瞒住村长,可以我敏锐的洞察力,起码发现了一件事儿。”
“嗯?”
“不管村长是好是坏,他女儿,就是他的命根子。”
“小子,都可以的呀,那你下一步呢?迎娶胡娇娇,入赘槐花村,登上人生巅峰?”
“嘿嘿,下一步,傀儡灵物不是跟上胡娇娇了吗?”
“你什么意思……”
“你用傀儡灵物拘了她的一魂一魄,就算控制不了她,到时候有这一魂一魄,村长无论如何都得保你……保我们。”
关平这一肚子坏水竟然让我有些暖洋洋的感动,而且看来他不傻。
“那,胡娇娇有问题吗?”
“就这么说吧,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有问题。”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7 00:22:10 +0800 CST  
和关平说了许久的话,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二十二点五十分,按照村长的说法,十二点会有狐狸进村,那就是一小时零十分钟后。
我把手机扬到他面前,关平把手里屏幕“啪嗒”一盖,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来。“睡觉。”
我躺了下去,“那就睡觉吧。”
“包呢?”
我指了指里面床角,他看了一眼,确定那浅薄符咒还附在上面,这才放心的闭上了眼。“唐昭,你挨近点儿。”
“怎么着,你冷啊。”
“我是怕待会儿有事情,我抓不到你。”
我挨近了些,左手与他右手十指紧扣。
那包里放着的是今年的孩子名册,按照胡休的说法,他们口中的狐仙必须要先翻阅一遍,现在那东西在这里,它想要看名册,就得到这里来。
我还是有些疑惑,虽然说名册放在最上面,可丢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而且胡休就是用手指头想也该知道是谁拿走的,他竟然不来找!或者,他相信他的狐仙,会去惩治不守规矩的人,所以不来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手心里出了些黏汗,说是睡觉,可我知道,关平也没睡,他在调息养神,等着妖孽前来。
我紧闭着双眼,神识一路追寻,和傀儡灵物搭上了桥梁,通过桥梁,我看见胡娇娇跑到村长面前,说了一遍傀儡幻象下山的事,也说了与关平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事,村长的纠结神情,胡娇娇回房睡觉,一一看的清楚。
傀儡灵物,其实是唐家的宝贝,之所以称为灵物,是因为确实有灵,而且爱噬灵体。这东西给奶就是娘,谁强谁是爹,跟荀家的东西没法比,可确实耐用,而且有神通。
至于它是什么灵,老爷子没跟我说,只告诉了我驾驭它的方法,这东西不仅可以当做顺手武器使,追踪反追踪也是一流,用它的人能力越大,它的力量也就越大。就像是黑洞,永远没有饱和的那天。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7 00:49:53 +0800 CST  
在深夜里,人类总是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人说那是因为夜里安静,一切都静下来,白日里不被注意的东西此时就现出原形。
槐花村的夜晚也很静,是让人冷汗一层一层冒的寂静,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外面不寻常的风声一下一下撞击着门,无形的压力四面八方逼仄而来,我和关平的气息都很缓慢,丹田内的真气在静默间流转,通向奇经八脉,身体里的每一条脉络都绷得紧紧的。
“咚咚咚。”敲门声。
我猛地睁开眼,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关平也睁开了眼,在黑暗中,门外的风号角的越发凄厉。
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时间,是十二点整。
我双手结印,在静悄悄中,傀儡灵物在地下穿行,从床边地面飞出来,停留在我指尖,在红光下,我和关平对视一眼,做好了抽他丫的准备!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我和关平坐起身子,他从床头摸到烟盒,点燃了一支烟衔在嘴里,吐出一口烟雾。
刹那间,傀儡灵物从我指尖飞窜出去,“嘭”地撞破双扇门,关平从床上翻身跳下,奔跑间雷光乍现,一道蓝紫电光从他掌心迸发而出,直冲门外而去!
我也跳下床,傀儡灵物风一般的飞了回来,停悬在我张开的掌心之上。我三步作两步跑到关平身边,看到院中的景象,我连呼吸都停滞了半刻。
雷电行过的地方黑焦一片,在院子中央,站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是鬼魂?或者不是?
那人年纪约六十岁左右,正绷着脸看我们,一把山羊胡子,头戴混元巾,一身黑压压的道袍,脚踩云袜十方鞋,腰间一柄拂尘。
站在那里的,我认识,关平也认识,就是第一个死去的正一派陆老道长!
烟头掉落在地,关平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掌心之上轮转阴阳鱼大放光彩,我们一起朝陆老道长慢步走过去,就在快要靠近时,忽然一阵黑乎乎的妖风刮过,陆老道长的身影在那飞沙走石中恍然一晃,傀儡灵物追了上去。
“追!”
村子里黑乎乎一片,傀儡灵物的红光是我们唯一辨认方向的依据,在村子里各个地方看守的人纷纷被惊动,傀儡灵物一直飞到村子外的一片河泊上停下,在河面上盘旋了几下后,慢慢下降,却没有回来。
我回过头,身后已经跟来了不少人,唯独少了霍家人,不远处有人陆陆续续擎着火把赶来,看样子应该是村民。
“河面上是不是有东西?!”一个茅山小道士喊道。
关平伸出手,剑指在面前凭空画出一道金符,那金符慢慢变大,飘到河面之上悬空着,顿时烧成一片烈火,强烈火光照的河面一清二楚,这河周围寸草不生,全是小碎石子,在傀儡灵物飘着的位置下面,水面之上,赫然漂浮着一具尸体!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8 01:57:58 +0800 CST  
那尸体小小的,所有人的心在一瞬间揪紧,是个孩子。
村长带着人从后面赶上来,看到火焰悬在河面上空烧灼的奇异景象,并未太过吃惊,在看到河面上的尸体,明显浑身都紧绷起来。
“快!快捞上来!”
他身后的村民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下水,村长这时候发了话,“快去找长竿子来!”
所有人像是被启动了开关,乱哄哄的一片,几个村民拿着找来的长竹竿,跑到离浮尸比较近的岸边,用长竿将尸体拨了回来,那孩子的尸体被抱到村长面前,放在地上,河面上空的火光渐渐消失,岸边火把越来越密集。
“这不是老刘头家的孙子吗?!”一个村民喊起来。
我的拳头倏而攥紧,心也跟着紧皱皱的一团,这是……傍晚时分在村口和我说话的那个孩子……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8 02:08:49 +0800 CST  
老刘头家的人很快赶来,跟村子里其他家的枝繁叶茂不同,老刘家人丁单薄,赶来的只有老刘头和儿子媳妇儿。
人群给这三个亲属让了道,那女人尖叫一声,扑通一声瘫软在了那小小的尸体旁,将尸体搂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男人站在她身边,眉头紧锁,愁云惨淡,不一会儿,也捂着嘴小声啜泣起来。
茅山派的道士们上前去,和村长商议着给小孩子做一场超度法会,原本在地上哭嚎着的女人猛地抬起头,疯了一般的站起身冲过来,把茅山派吕道长撞得往后一趔趄,幸而有小弟子接着,否则真是老腰不保。
“村长,把这些人赶出去!都是他们,都是他们触怒的狐仙……”她带着哭腔叫喊着,泪珠儿不断从眼眶里涌出来,身子就像一只戳破了洞气球,一点一点干瘪无力,最终坐在了地上,“都是他们,是他们惹恼了狐仙,这是狐仙给村子的警告,要是不把他们赶出去,村子就要遭殃了……”
村民中渐渐骚动起来,叫嚣着要赶我们出去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山呼海啸般朝我们涌过来,村长愁眉紧锁,大声喊着要大家伙冷静一下。
我侧眸,南鱼不知什么时候带人站到了我身边,眉眼寡淡,无欲无求,丝毫没有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模样,若说是少年老成,还不如说是南家人家规严苛,崇尚仙人之姿,故而举手投足皆按仙人培养。
“唐昭。”他低声唤我,声音清冽。
“有事儿就说。”
他目不转睛,直视前方的骚乱,依旧保持着清冽禁欲的声线。“我出十万,你用傀儡术把这个村子给我弄干净。”
杀人?!
我挑眉,这孩子也就看起来清净,切开黑啊!!
“太少了。”
“五十万,我要清净保持一个月。”他道。
我倏而笑了,“得嘞您!瞧好吧您嘞!”
关平一个暴栗敲在我头顶百会穴上,“姓南的你能不能行啊,这村子里少说有一百多户人家,全都控制住,你把她累死得了。”
“还有你,”他指着我,“要钱不要命,你有那么缺钱吗?至于吗你?”
“我缺啊。”我点头。
“……缺多少?”
“很多很多。”
关平的眼尾抽了抽,“你丫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迟早掉钱眼里给你淹死。”
“好了好了,”我往前一步,双手结印,目光锁定了正在安抚村民高涨反外情绪的村长,从我们站的位置,村长正好是背对着我们的。“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抓贼先抓赃……不对,反正就那意思吧,我只要控制这一个。”
法印结成,一颗白星从我指尖飞出去,撞在了村长的后背上!对!就是撞!
不好!!!
在漫天血腥里,尖嘴窄腮眼泛绿光的黄褐狐狸回过头,狐狸尖锐的鸣叫声贯彻我的脑袋,一道无形力量向我猛烈打来,正中我的胸口!
“噗——”
我被那力量打的倒在地上,一口腥甜鲜血喷薄而出,我捂住胸口,关平忙蹲下身子,从后面托住了我,右手掐诀,顶在我脖子上,帮我守住了胸中五气。
“疼疼疼疼疼疼……啊……”
南鱼也蹲了下来,拿住我的手腕把脉,片刻之后,他将我的手放下,道:“被暗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妖孽,趁着她安法窍的一瞬间,通过法窍偷袭。”
关平换了一个手决,指尖点在我膻中穴上,源源不断的金光从他指尖渗出来,流过衣裳布料和皮肤,透进了我的身体里。
关平道:“还好胸中五气没打散,昭,你瞧见什么了?”
我咳了两声,鲜血从嘴角流出,胸口钝痛不止。“是狐狸,黄褐色皮毛,蹲坐在一片暗无天日里,老娘非把它皮扒了做围脖……咳咳……”
南鱼拿出手绢,扔给了关平,关平用那块带着檀香香味的手绢细细帮我擦去了嘴角血迹,目光专注。
“现在,还是先弄明白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南家不是会凭炁寻灵吗?找狐狸的事情就交给你你们家人了。”
“世间万物,一草一木皆有灵性,我们南家是修炼凭炁寻灵,可这方圆几十里地一一探查一遍,也得后天了。”一个站在南鱼身后的南家人说道。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18 22:38:26 +0800 CST  
这一出动静闹得太大,周围人三三两两的都围了上来,被那东西狠狠暗算一招,我胸中五气紊乱,闹得浑身经脉乱糟糟一团,元炁到处乱顶,疼得人头昏脑涨,像是刀砍斧劈针扎火烧,一身身的冷汗往外冒,一丁点儿都动弹不得。要没有关平用真炁帮我梳理,我这会儿估计早上阎王爷那报到去了,也只能由着他们,半个完整字儿都吐不出来。
南鱼站起身,道:“不用那么麻烦,唐昭说的没错,擒贼先擒王。”
“你拉倒吧,还擒呢,这都擒成什么破样儿了。”关平道。
“南家小子,你此话何出?”
我艰难地抬起眼皮,是茅山的吕道长在和南鱼说话,想起今天晚上看见的陆老道长,刚才的那只狐狸,我更疼了些。
我只能确定一点,村长的身上,有东西。这一点,大家不言而喻,我、关平、南鱼在刚才力量通过法窍打回来的时候就看了个明明白白。
“吕道长,”南鱼微微弯腰,“小辈的意思是,村子里的祠堂,今日刚进村我就遣人去打探了一番,想必道长也使人去过了,那里的问题,小辈不说道长也明白。”
那边村民吵得沸反盈天,这边大家的讨论声也好似一锅滚开了的水,沸沸腾腾,我半死不活地躺在关平怀里,慢慢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好累……想休息了……都随他们去吧……
“不许睡。”关平恶狠狠地低吼了一句,把我从昏昏沉沉的梦里猛地揪住来,我被他这么一吓,气脉通畅了许多。
月亮依旧高挂在云端,争吵声越来越激烈,我听见了村民李有呐喊着烧死他们的声音,我费劲巴拉地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那个叫小鸣的孩子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我放心了许多。
“好了好了!大家听我说!!!”村长高举起双手,声音洪亮,“大家安静,安静——!!”
村子里的人还都是尊敬这个村长的,大家伙渐渐平息下来,都看着村长。
“乡亲们呐,大家都冷静一下,老刘头家的孙子没了,这也不一定是狐仙发怒嘛,他有可能是自己贪玩跑到这河边来玩,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村长!要是我们不赶走他们,狐仙就会降罪村子,到时候整个村子都要遭殃啊!”
“就是,他们这些外乡人,拿着些叮铃咣啷大家都看不明白的东西,在村子里从早晃到晚,先前的人自己上山出了事,他们就怪狐仙,还要来找狐仙报仇,可明明是他们先来招惹狐仙的,哼!依我看,咱们就该把他们全都绑起来交给狐仙处置!”
村长没有安抚好村民们的情绪,要把我们抓起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个年轻胆大的村民跑了过来,被茅山派的几个小道士拦住。
“几位施主,休得无礼!”小道士满脸正义凛然。
“大家伙快来啊!抓住他们!”
村民们一拥而上,我听见几声此起彼伏的无量天尊寿佛,微微能动弹动弹身子,我咬紧牙关,召回了傀儡灵物。
那红光停在我眉心上方,关平看了它一眼,它“嗖”地一下窜了出去,连续撞伤了十几个在前头打前阵的村民,护在了挡在最前面的茅山道士前面,等于是隔开了一道屏障。
“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回事?!”
一个年轻村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朝村长喊道:“村长!你们家着火了。快回去看看吧!”
“你说什么?!”村长扫了一眼在场的村民们,“你们都别打了!都快来救火!!”
他话说完,带着前来报信的那个村民飞一般地朝村子里跑去,村民们左顾右盼,犹豫了会儿,跟着村长一块往村子里跑,临了有不少放狠话的。
“村长……他……”我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音,手抓住了关平那纯棉的宽松T恤的领口,艰难出声:“册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关平低声道。
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白天,三天后的白天。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0 00:19:42 +0800 CST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酝酿的整个山村都充斥着细腻柔软的雾气,草木土壤的青腥儿乘着一阵冷风从半开的窗户里飞进来,钻进了我的鼻子里,那股味道潮湿陈旧,又历久弥新。
“吱呀——”
门从外面打开,本就不大温暖的屋子里此时灌满了夏日独有的凉风,湿气弄得人浑身黏答答的,难受。湘西就是这一点不好,所以才需要辣椒那样火一般的食物来在身体里燃烧。
我半睁着眼,胡娇娇把一盆略烫的热水放在床头的洗脸架子上,把架子上那一看就知道用了不知道多少个年头的毛巾浸进热水里,拧干了之后转身过来给我擦拭,在对上我那半睁的眸子后,“呀”了一声。
也许是刚醒,我对眼前的一切都记忆深刻,气味,颜色,听到的一切细微的声音,雨打屋檐的哒哒声,还有胡娇娇。
屋里点着油灯,我分不清楚是上午还是下午,因为下雨天色昏暗,胡娇娇一头打理的不算精致的长长黑发扎成一个低马尾,身上穿着一件棕色长裙,她不算白,那棕色刚好柔和她的肤色,我闻到她身上花露水的味道,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上的那颗黑痣,她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对了,在外面镇子上工作的年轻女孩儿,也总是爱赶一些时髦的。
“唐昭姐,你醒了?”
她坐在床边,帮我轻轻擦拭着额头,边擦边道:“关平哥特意吩咐我每天都要用晒干的桃树枝熬水给你擦身子呢。”
“关平……”我试着发出声音,异常喑哑干涩。
“嗯。”一提到关平,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关平哥他,他说……要带我回北京……”
她笑的露出八颗牙,眼里亮晶晶的,注视着我,语气柔弱而温柔,“唐昭姐,你不会反对的对吧?关平哥和我说,他跟你……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我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这姑娘也忒好哄了些,真以为随随便便来个人人簇拥的小公子哥儿就是拯救爱人于水火的白马王子了?关平那货连个唐僧都算不上,起码人唐僧过女儿国的时候也没欺骗人女王感情啊。
我费劲巴拉地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掌心里早就渗出了一层黏汗。胡娇娇明显被我吓着了。
“我要洗澡。”
她渐渐放松下来。






楼主 显衡生  发布于 2019-11-21 22:36:18 +0800 CST  

楼主:显衡生

字数:78013

发表时间:2019-11-09 08:48: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13 20:12:22 +0800 CST

评论数:9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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