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戏录 [高银 艺妓向 长篇完结]


银时搭着他的肩膀,头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抬头时,虽然脸上还是晕染出一片玫红,但眼神清明了很多。“让我靠一会儿。”
银时趴下去,头枕在桂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桂一下下捋着银时鬓边的银发,像绒毛一样细软,皮肤细腻而微凉。银时转着眼珠,盯着桂的手指,桂放下手,银时则闭上眼睛。

没什么动静了,土方在门外蹲得腿麻,他站起来时差点绊了一下。回房间后,他下意识望向窗外,果然阿晋便坐在窗边,托着腮,望着桂的房间的方向,似笑非笑,幽绿的眼睛在光线作用下暗而发黑。

因为土方的视线,阿晋转了眼过去,土方一脸绷住的表情,也是土方常有的表情。阿晋从窗前离开,关上窗。冷风的轻鸣也就停下了。阿晋把案上写了些字的纸拿起来,看了看,一封刚写完的信,字体锋利,署名是高杉晋助。他盯着这四个字看了一会儿,忽而嗤笑,伸手撕掉了它,既不是情绪激动得扯地粉碎,也不是动作缓慢地撕裂,只是像对待一张没用的废纸一样随手丢进角落的废物篓。
他又拿起案上搁在砚边的毛笔,扶着杆尾,缓缓出门,走到后院,土方房间的窗户也关上了,更不用说桂那里的。后院的井水并不太深,他打了水,便在井边洗毛笔。笔上浓稠的墨汁被清水晕染开,清水溶解了墨色,流到阿晋的手指上,把阿晋的指尖也涂上纤细的黑。又冲了几次水,笔尖变成了浅灰色,指上的颜色也流失散走。反复洗刷到打上的水也成了淡灰,笔的毛尖无限接近于白色,阿晋这才把笔搁在井沿,将水倾倒在樱树下,拿起笔,而回了房。
他把笔套回笔架上,在靠窗的地方轻甩了甩手,抖掉明显的水珠,半干的手摘下墙上挂着的白扇,预热地缓缓弯折了几下手腕,扇端划出柔婉的弧线。阿晋眯眼,眼中只拉出一线绿光,他徒然猛挥出手,扇尖划破空气发出飒飒一声,其势凌厉仿若利刃。
唰啦一声白扇展开,阿晋盯着扇面许久,倏尔嘴角勾起一丝细小的弧。他将扇子掷向地面,动作漂亮,手势优美,指节翻花。扇子打着旋甩出,纯白的圆,摔在地面,清脆一声,如落地白莲,四分五裂。

晚上七八点时,阿晋的房门才再次拉开。那时候银时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带着一如既往饶有兴味一般的笑意,橘色灯光下眼中赤色流转。阿晋看了,走上前,向上伸出手摸上银时的脸,然后拉下,用力吻上银时的双唇。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2:00 +0800 CST  

银时也给予他热情的回应,蹲下身把阿晋抱在怀里,任由阿晋捏他的耳朵,抚他的脖子,像是既有耐心,又顺于享乐,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阿晋微微皱眉,一个用力把银时向后推,因为没有红线铃铛一类的阻隔,银时也就顺着他的意仰倒,墨黑色的军帽跌落一边,银发凌乱散开,白皙的脸透着健康的淡红,虹膜透出一轮朱色如血石。阿晋压在银时身上,直勾勾望进银时眼里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

“怎么了,晋助。”
身下的人笑盈盈地问。
阿晋闭上眼,俯下身,鼻尖接触到银时衣服的料子,便像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在银时的胸前游移,嗅着不知名的气息,到了银时的脖颈,便一口咬上去,如同一只心思翻转的兽。银时吃痛,无声地开口,被睁眼的阿晋看在眼中。
“酒味真是重呢。”阿晋说。
“是吧,所以我的血里已经塞满了酒臭味,并不好喝。”银时笑道:“如果你这时咬死了我,以后我就来不了了。”
“你果然爬上去了。”
“并没有,是回去,不是上去。”银时说,眼前是阿晋的倒影,因此眼底什么都看不清:“还要等呢,等一年,作为你的登台礼物。”

阿晋看着他,又伸手理了理银时的银发,让它们在地面散成美丽的曲线。他又说:“桂那里有一件金红振袖,很适合你。”
“那样的话不是成了又还给我的礼物吗。”银时握住阿晋的手:“借花献佛,这不是什么惊喜。”
“你不是佛。”
“倒也是。”银时转了转眼,又笑:“我给你礼物,明年秋天。”
“是吗。”
阿晋眯着眼睛,银时的笑容完美,连眼角亦是微弯。他把手从银时怀里抽出,拉着银时的手将银时扯到房间里。“我新跳出的扇舞,你过来看。”他说,然后拉上和式门,门上的蓝波浪被橙黄光芒浸透,折射出渐变的深紫,仿佛极浓烈的墨彩,从纸门上蜿蜒流下,渗透进木制的地板缝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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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什么气,我还没抡拳头呢。”银时直视那羞脑的中年人,红色眼睛的深赤压成厚重的云:“当然,我是粗人,打枪子的,也只知道抡拳头。比不得你们大臣附庸风雅,勾心斗角,官官相护,团结一心排除异己,你们多高尚。真让人羡慕,所以呢,这次我也来玩点上士富贵的消遣,这个面子我觉得听起来不错。”
“您早就这么做了。”
“哈,是啊,还要谢谢你们的小后勤,让我也得以开开眼界。”银时摊手:“来,我们走吧,不然迟到了是很扫兴的。”
“我们的后勤?明明是你的筹码。”中年人冷哼,也随着银时跟上:“当年就该猜到,小鬼总是麻烦事多。”
“说什么呢,他是我的朋友。”银时下了桥,走上街巷,有匆匆出来的游女,看到他便站定一会,槛栏里的女人们也不迭地莺声燕语。他站姿笔挺,腰间的枪反射锃亮的光,而刺刀也在皮套里,随着走动不显山露水地添得气势。

用不得多久他们就到了舞场,银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背面镂着天皇宫殿的镀银怀表,笑说时间正好,还来得及。
“您很重视这台演出吗。”中年人睨了眼银时欣然的表情:“据悉一次这并不是桂艺人的出演。”
“也是登势屋的。”银时买了纸票,给了中年人一张,往场里进:“在那里认识的小舞子,很有潜力,我很喜欢。而且,也想要带给您看看,不知道我的审美如何。”
“何以出此言。”中年人微皱眉。
“因为您是高杉家的家主不是吗。”银时颇有深意地瞟他一眼,眼中莫名一层笑意。

走进场里,舞台仍在准备,已有不少人落座,客道台之类的排前座,除了贵宾的位置,其余都被占满。银时示意手中的票并不是高等位,也就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座椅。然他选的斜角位也着实不错,至少景色都能收入眼。军官坐下,摘了帽子搁在膝上,随意靠着椅背。而中年人理了理身后的衣摆,出了口气,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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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保持了一段沉默的气氛,场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也越来越多,总隐隐有小声对话的声音。这后来他们身边也坐了人,并不大说话,因此这边的氛围也不是特别令人浮躁。

随着几声竹板,人声很快安静下来,灯也被拉灭,四周陷入漆黑。没人说话,时间也在黑暗里缓缓行走,不知不觉跟上了流水淙淙般的小鼓,咚咚的声音不由得让人进入营造的环境意象。缓缓亮起的稀薄灯光,一只托着蓝色月季扇面的修长的手,沙白灯色里光洁的一截手腕,镏着金边的紫色振袖,丝线交织在衣上飞出无数华丽的蝴蝶。
灯光的范围扩大,蝶状的结,线绣的边领,一节白色的脖子,流潋着深紫的发丝。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如蝴蝶振翅,挑出一抹幽碧色,视线滚轮而下,直扇的手亦划下身,作一个弧。

“漂亮。”坐在银时身边的中年人赞道。
银时转了眼看了看他,嘴边勾起一道不明显的笑:“当年我可是第一眼就看中了。”

艺者轻一抖手,扇子便合上,他视线随闭上的扇子而走,后倾下腰,另一只手带出一面金色月季的绣扇,手腕翻转若无骨,金色翩翩飞舞。那金色宛若蝴蝶,随着艺者动作的起蹲四下徘徊,不知会停在何等枝头,是会光华熠熠,还是昙华一见辗转而逝。绿松石一样幽艳的眼色,是藏于矿地瞒没千年的珠光,折射出神秘高贵的色泽。

“唉,好眼光。”中年人叹道。
银时轻笑一声:“很美的人呢,看来我也是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家伙了。不过若论风流,还是您高杉家足以称道。”
“何以见得。”中年人把目光从舞台收回,看了眼银时似笑非笑的表情,歔起眼睛,像是要从银时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不知您可曾记得,松阳老师还在世时,曾带我拜讠方过贵府。那时候贵府还没有换代,没闹出那么多血光事,所以也许您早已不记得了。”银时笑道:“您和老师攀谈时,我还因闲着无聊,在贵府上转了一圈。气象真是华贵清雅,那里弹唱的艺者们,起舞的女人,在那时我看起来像是仙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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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盯着银时的脸,集中了焦距细细辨认什么,末了恍然大悟一般:“你是那时戴着帽子的幼童,我当时还道是怕生。”
“并不是那个原因。”银时笑了笑。

艺者在连绵的三味线曲中徐徐起舞,动作恍若悠悠的戏蝶,紫花金磷绿色宝石,错杂成迷幻的景色。制造出不为人知的幻境,浑身的迷魅如同邀人踏入的荒原,或是风中杂年的和式屋。泼墨般映在旧纸门上的牡丹,穿过长风空荡荡的厅堂,瓷瓶上裂开的缝隙,被分割的花朵。倾倒的茶壶,干涸的水渍,枯藤的映纹点缀着金粉。风化的石井,水里一轮皎白月,沉入几十年光阴。
琴音越加低微欲哑,逐渐冷涩难尽,艺者的眼神却愈加轻佻,仿佛以一个浮华的败落,换得一瞬的迷情。

“不过原因不重要。”银时又接着说:“当时我在您家院里差点就迷路了,那时候还很惶惑呢。”
“有这回事?”中年人的表情稍有松动。
“是啊,好在那时候遇到别的人。”银时的眼神忽地拉远,像是在回忆什么:“说起来真是令人记忆深刻呢,那时候还在您家的那些人。衣着都很华贵,就连孩子也是,不过孩子还是很可爱的。”
银时比了比一个怀抱的大小:“就这么点大呢,被那些人簇拥着,到底有几岁呢。”
“那是……”中年人挑眉。
“和他玩了一会儿,嘛倒不如说是我觉得很有趣吧,所以也就不怎么害怕呢。”这样说着的银时忽而落寞地笑笑:“可惜呢,后来再没有见过。”
“那个是,当时主家的嫡系……”中年人忽然一愣:“您见过他。”又沉了下脸:“可惜。”
“可惜……呢。”银时重复道:“那之后下族就叛乱了是吗,还真是……啊抱歉,其实是主家太过腐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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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看了银时一眼,缓缓说:“是。”

琴音在最后一个如同裂弦的调子后断绝,蓦地一切都失去生机。古旧的长屋,杂乱的原野,枯败的森林,竭尽的溪水,在那一刻化作飞灰。扇面收起,最后一丝景色消失,时间停滞,拖拖遢遢的幻象终止。似乎最后的缠绵也不留下,只有一成不变的平淡。
席下传来呼出气的声音。

“不过,祸福上天自辨呢。”银时又接着说。
“什么意思。”对方转头问。

突然一声绷弦传来,随着这声音万物从灰烬重新开始燃烧,奔腾,跳跃,不间断不停歇不放过一丝空隙的可能。艺者唰地抖开两把扇子划出两道锋芒样的角,旋转,然后忽停,渐渐上升,又开始一轮漩涡。透绿的眼神像是黑夜里的萤火,闪烁然后变成一切的中心。在一方眼眶里勾勒出招架不住的媚艳。扇上飒飒风声,宛如沙场风烟不尽。

“那个孩子,我找到了哟。”银时眯起眼狡黠地笑:“本应该是高杉家的直系继承人的那位。”
对方瞪起眼,似乎被惊地说不上话,他不住在银时身上打量:“你……那人在哪?”

艺者转着扇子在手中要飞出一般旋解,那扇子像是一株正盛放的金色月季,倏然开在了半空之间。承托着它的手指灵巧折转,然后巧劲一施,那朵花竟飞了起来。
它在所有人的眼里,恍若某种发着光的珍宝,或是梦里出现的一个幻觉。

“啊,那人啊……”银时拖长了音,又随意地指下去:“就是那位咯。”
中年人忙转头去看。

只见艺者在那扇花开得正盛时,忽伸手如同歇斯底里般将扇子打了下去,声音清脆若折雀翼伐木躯拆桥腹断脊柱——扇子被砸在客道上,粉身碎骨。
幽绿眼睛一点点转来,带着戏谑又深邃的讥讽。
“您应该记得的,是高杉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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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阿晋也正式踏入了大夫的行列,果然收到了银时的礼物。这边也是实打实的借花献佛,那是阿晋之前送给银时的白扇子,的确添了些东西。阿晋通过询问得知上面画的是几只蝴蝶,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副画,并没有从紊乱得如同鸡窝的线条里找出丁点的蛛丝马迹,而且越看越像鸡窝,最终阿晋作罢,把扇子丢进置物箱,就算作收藏了。

银时来的次数也增多了些,看上去即是阿晋的主客模样。登势曾经找过一次银时,告诉他不要断了阿晋的路,银时仅是笑了笑,说只是一条路而已。
“坂田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登势抽着烟,眼神有些发冷:“这孩子我养了很久,看了很久,就当是嫁女儿也不是这么给的。”
“他不是女儿啦,婆婆。”银时摊了摊手:“他有他自己想要的。”
“你会给?”登势挑起眼皮,面前这个银发的年轻人穿着面料优雅的黑色军服,戴着少将军衔,浑身都充满了因为身份的高贵导致的不稳定感。
“我给他……我们所需要的。”银时勾起嘴角:“还有您所需要的。”
登势上下打量他半天,老辣的目光仿佛要看透银时眼珠里浓重的红雾,然而终究她偏了偏头,持着烟管在屋里走了几步,铜头在墙上磕了磕有些滞涩的烟草,她叹了口气:“这个登势屋毕竟还是我开的。”

“您是当年吉原的名艺者呢。”银时耸了耸肩:“就连我不事烟火的老师也提过您,毕竟都是同一个地方任职的。”
“你的老师是……”登势随口问。
“他早走了。”银时转目:“他走得早,刚好是天皇即位前年,上个时代的人了。”
“这么说来我也是老得不行了。”登势叹口气:“老不死的,但是我还要开一个登势屋呢。早走的好,早走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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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势伸出一只手,手腕干枯,多年前应该是饱满光泽的肌理这时只剩下纵深拖沓的鸡皮,指甲泛着烟黄,手心满是裂纹。她顿了顿,才说:“一代换一代罢了,代代都有人,但好歹都是人,好歹也是我这里的人。”
银时深深看她一眼,一瞬间表情似乎停滞,但很快就放柔和了神色,缓缓说:“果然时代已经回不来了。”他略微点头:“但时代不会因此就停下的。”
这样说完,他把拿在手上的军帽戴上,压了压实,管住一头打着卷的银发,便转身离开了屋子。房里瞬间通过一道穿堂风,又因门的关上而停歇。
登势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但也把阳光关了出去,屋里陷入一片灰暗,登势又抽了几口烟,轻叹一声。

半旬里那边派系并没有给银时本人什么明面上的回音,这也是常见的事。毕竟政台上出身高贵的人比比皆是,纵然银时扳倒了两三个对头,也只会引得一些小家族的回避,和出来一两个大家族的护短。真正高高在上的家伙依旧老神在在,他们身世优渥,地位显达,不识人间疾苦,并以压榨贱民为乐,军部里没几个平民出来而不被歧视的。就连银时本人原也是属于那个群体,仅仅是后来随着老师离世而没落罢了。

坂本辰马惊醒的时候,便看到银时从外面进包厢。厢外光线里尘埃迷蒙,还有咚咚哒哒三味线清瞿的弹唱声。厢里灯光柔和,映着壁纸上灿烂的樱花温驯了很多。
“辰马,你有水什么的吗?”银时问道。坂本辰马瞥眼,银时正抓着他那把刺刀,刀上落下红酒一样的颜色。坂本揉了揉额头,使劲闭了闭眼,才说:“我不太确定……金时,现在几点啦?”
银时抬头,坂本也顺着银时的视线,那里正有一张镂花时钟,坂本皱着眉歔起眼,他正辨认时分针时,银时就笑道:“下午四点,怎么你一觉睡傻了?他们给你加了多少镇定剂。”
银时笑得很恶劣,让坂本的表情也放松了些:“好吧,似乎也不是很晚啦。不过我这里没有纯水,只有清酒嘛。”他说着拿起清酒瓶,摇了摇,青灰瓷瓶里传出轻小的水声。“而且还是加了料的,你要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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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时拿刺刀的皮套扔他:“没看我是要洗刀吗笨蛋!”
坂本哈哈笑了两声:“出去也能洗啊明明,你的军服颜色又不显,谁知道你刚刚干过什么。”
“不洗的话很难看啊喂。”银时嫌弃道。坂本捡过皮套说:“那先装这里面就行啊。”
“那样更难看吧。”银时眼角抽搐:“想让我以后拔不出刀还是花三个小时清理皮套,很麻烦的我说,你怎么尽出馊主意。”
“你的枪难道是摆设。”坂本问道,把皮套丢给银时,银时随手接过,说:“就几发子弹而已,这玩意儿不值得我依靠。”
银时走近坂本,大剌剌坐到皮绒沙发上,摘了本来就歪掉的军服帽子,摆出个大爷一样的姿势:“来来,给老子当个靠枕。”说着拽了坂本辰马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又啪地把帽子向坂本头上一搁。坂本笑着去揉银时的卷毛,本来就不整齐的银发很快成了鸡窝。银时要拍坂本的手,拍开了,但坂本再接再厉。银时用肘击捅他,没用什么力气,坂本很轻易接下了。
“让我打个盹,唔。”银时咕咕囔囔,坂本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批了一个上午的文件。
“要不是我的抽屉被人翻过了,你现在估计就被关起来咯。”
坂本依旧没什么危机感地样子笑啊笑的,银时敲他脑袋:“你丫正经点。车还在吧,等会准备好去登势屋。”
“还是那位跳扇子的?”坂本扶了扶头上被银时按上的帽子,和他的西装风衣搭配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你大概是很喜欢那孩子吧。”
“你是说晋助。”银时半眯着眼睛,看样子是真打算休息一会:“一开始就真的很喜欢。”
“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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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银时挑起眼睛看了下坂本,这动作似乎有些费力,因为它连一个瞬间都不到,就好像从没有这一刻。银时的银色眼睫又挡住了视线:“嘛,还是挺喜欢不是吗。”
“我本来以为你会更喜欢桂大夫。”坂本说:“当时我就觉得像极了。就算当时他跳的是鬼舞,但就让人觉得很温和。”
银时浅淡地嗯了一声:“他和老师再像不过,然而不是同一个人,这就是难受了。倒是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多串?他倒比较像很久以前的我来着。”
坂本笑:“这还真够巧的。”
“但可惜。”银时闭上眼:“这都是在吉原了。”

来春时有好几场酒会新开,阿晋化妆的次数更多。一张漂亮的小脸艳过新梅罗红,风流的身段美过袖边流苏。似乎是新的和服更多了些,颜色更鲜艳,阿晋本人看上去竟像是好相处了许多。自然平时他不理睬的依旧如故,但对他相熟的人态度也不是太过高傲。他会细细地描眉,换上蓝紫的华贵和服,迈着从容的小碎步出门。蓝色和紫色单开看都很美丽,若是混在一起还能穿得好看的,也只有阿晋一个。
流利的黑色轿车早已在门前等候,阿晋出来时,银时正在逗一边吃文字烧的土方,土方一张严肃的脸被银时捏来捏去,看上去好不滑稽。银时笑着转头,看到正走来的阿晋,就伸过手:“很漂亮。”
阿晋抓住银时伸来的手,沿着手腕摸进银时军服袖子里一截手臂,而凑近银时说:“你不逊于我。”
银时弯起眼睛,一边随手又揉了揉土方的脑袋,一边反手牵了阿晋的手,没说什么,而是走到车前。银时本要拉开后车座的门,又看了阿晋一眼,就没打开它,而是拉了驾驶座的车门,自己先钻了进去,在车里对阿晋说:“进来吧。”
阿晋拎起和服下摆,坐上副驾驶座,银时在一边帮他掖了掖衣角,随后踩了油门,缓缓发动汽车,后视镜倒映出土方十四郎不知是发呆还是怎么的站在门槛里的身影,从镜子里倒退,而院墙也随着离开了镜子视野的人向后走去,再者是奔跑的枯藤,追赶不上的二轮车,一闪而逝的窗柩与行人。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3:00 +0800 CST  
周围鸦雀无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银时,银时虽在笑,却毫不掩饰眉宇间逼迫与自信。中年人深深瞥了银时一眼,又打量阿晋几刻,最后还是和阿晋握了握手。
“流落的子嗣能找到一个,的确令人安慰。”中年人说:“我这里可要好好修整修整,不然怠慢了怎么行。”
阿晋略施巧劲就将手从容抽出,而唇边浮出极细微的上扬角度:“多谢有心。然而阿晋认为,我这时还是艺子。”
他转头看向饶有兴味的银时:“不必操劳过度。”
“哈哈,倒确实是个人才。”那中年人神色缓和些许,银时则眯起眼,忽然想旁边那些不知所措地客人们转身:“倒是啊,果然是一家人,是挺和睦的。”

他的目光扫视过人群,似乎没有目标,但隐隐透出气场。旁边的人们愣了几秒,也就开始乱哄哄地是啊是啊,真是好事,恭喜恭喜之类的祝贺响应。

坂田银时的这一出在表面上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看上去只是和高杉家有了牵扯而已。不过至此以后高杉家来往的宾客变多了些。银时也常常带着阿晋去登门拜讠方,阿晋那些风雅的才德亦得到了很多的发展空间。高杉家的女性家仆大多都很对阿晋有好感,他俊秀的面容一旦卸下了眼里的妆容,他高傲的气质里尖锐的部分立刻显得柔和,比起本身就温柔的人来说更让人觉得讨喜。

“那位阿晋先生,是一个艺子真是太可惜了。”女人在廊角说着:“能识得那么多汉字,作的诗也很好听啊。”
“是啊。”另一个女人说:“希望到时候家主能把他赎出来呢。”

女人们絮絮叨叨地聊着,让正要走过这条回廊的银时顿了顿,慢慢露出一个微笑。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阿晋,阿晋只是面无表情盯着银时。银时耸了耸肩,走了过去。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4:00 +0800 CST  

侍女们见到,立刻低下头。有胆子大的一个眨着发黄辫子的偷偷抬起眼睛,并不敢去看银时,偷瞧了一眼阿晋的时候,就见到阿晋也看过来,本是冷淡的面容噙着一丝微小动人的笑意。那侍女立刻红了脸,急忙低头。而阿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阿晋这样对银时说,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啊,谁知道呢。”银时无所谓地说:“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罢了。”
“你太聪明了,晋助。”

银时轻笑。屋头一枝腊梅在树枝的勾折中婉婉而放,映着一派青灰如墙的天空。今年冬季依旧没有雪,然而新磨的胭脂和油墨味的报纸都像收成不好年份的大米一样纷纷上了一个价位。坂本辰马也打趣,原本高杉家曾经拒过他手下的货物,然而只要他稍稍降低了批发价,再把自家银行的流动资金抽调一部分,那里就不得不再次和他握手言和,可见现今物价之贵。家境富裕的要管好院前的装饰果树和越冬花,不然昱日都要被摘光了。
因此,土方十四郎给燕子捉虫子的行为完全是闲着找事。

清春将至,土方的房间就多了雀鸣声,正是前几年他搬进来时没有被清扫掉的燕窝。本是土方嫌麻烦的无心插柳之举,没想到这年见了成果。绒球样的雏燕啾啾鸣叫,很快给土方原本清冷朴素的房间里注入了生机。
银时带着阿晋频繁的出入间,已经学完了基础的土方这时才意识到他其实并没有很多认识的人。桂大夫快要淡出作为伎人最青春的年龄,也开始学习着教习后来的小童。这时候百般无聊的土方,在新燕的成长里找到了意趣。在练习期间,总是盯着几只燕子发呆。
真好啊,终有一天它们羽翼丰满,可以永远离开这架巨大的樊笼,飞翔在青空之上,连云之间。
土方只要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心里已经沉寂了很久的某种情绪开始无声地蔓延。没有人知道,他望着登势屋门前驶去的车辆,浮现的到底是渴望还是抗拒。他既希望那辆车永远不回来,让他抱有可以被带离吉原那道门槛的希冀,又暗暗想着让出去的那些人都回到这里,别只剩下他。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4:00 +0800 CST  

他怎么可能把这个念头说出去,他只能努力把它们吞回肚子里,等着胃酸将其分解消化再不出现。或者寄托在嗷嗷待哺的幼燕上,在它们可能飞过的山野里,留下属于土方十四郎的气息。

土方并非和银时停了来往,最近他和银时有交集的一次是他在后院挖蚯蚓的时候。他蹲在地上,屁股被人踢了一脚。这些年的下盘功夫不是白练的,他自然没有摔倒,不过该有的怒意半点没少,他愤然回头,正是戴着帽子笑意盎然的银时。
“做什么哪,小多串?”
银时显然完全忘记土方曾说过自己叫十四的话,反而用了个莫名其妙的称呼。土方十四郎看他两眼,赌气似的默默转头,并不理他。
银时于是蹲下来,蹲到和土方差不多高,他并没有带上长刀,因此配枪旁边还挂了一条皮质子弹盒袋。在看到土方脏兮兮的手正试图捉出一条向土里钻的蚯蚓时,他显然更有兴趣了。“这是在捉虫?”他兴致勃勃地说,从军靴里抽出一把短刀:“我也来。”
土方停下手,看他把刀鞘丢在一边,小心翼翼用刀尖挑开周围的土,蚯蚓洞就很明显了。细细的一条,在还能微微反光的浅层仍能看到星点的蚯蚓尾巴。土方全神贯注地看:“还没进去。”
“别急啦。”银时说,把刀尖沿着蚯蚓洞壁灵巧地刮开,旋出漏斗样的开口,里面是乱动的蚯蚓尾巴。他挖开积土,蚯蚓便被掘出更多的面积。银时刚把刀挪开,土方就迫不及待伸过手捏住蚯蚓尾巴,要把它拽出来。
“慢慢来,别太用力。”银时围观:“不然你会把它揪断。”
“我知道。”土方边说,边一点点拉出还在活动的蚯蚓。没过多久就成功了,他捏着蚯蚓,银时问他:“要拿来做什么,养花吗?”
土方伸手指了指他房间开着的窗户,房檐上燕子窝里的小东西们正探头探脑,一副毛线团堆的模样。银时失笑:“哈啊,你要养它们吗,它们有母燕的吧。”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4:00 +0800 CST  

“别和母燕抢工作啦。”他拾起地上的刀鞘,收起短刀。“你要是爬上去,它们会叽叽叫,直到把母燕叫来啄你。”
土方看了看手里的蚯蚓,并不太相信。这时银时补充道:“再说,像婴儿只能和奶一样,雏燕那么细小的食道是塞不进一条成虫的。那要母燕嚼碎了虫子一点点喂。”他瞟了眼土方:“你做得到?”
土方打量一眼手里的蚯蚓,滑溜溜的软体节肢生物,他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银时摸了摸土方的脑袋,被土方满是泥的爪子拍开。银时见状,将沾了泥的手又摸上土方的头,还迅速在他头发上抹了几下。
土方把蚯蚓丢过来,银时侧身一躲,蚯蚓就落到井后的树下。银时摊手:“别炸毛嘛小多串。”他把短刀抛过去:“赔礼。”
土方退后几步,好不容易接住短刀。入手并不如他想象的轻松,金属刀柄带着微微的沉重感,还残余银时比常人沁凉几分的体温。土方抓过去后,温度也就被覆盖住了。

“你有这个底子。”银时笑说:“练不了多久,就能玩得很顺了。可不像我当初转铁片转了八个月,直到整只手包满纱布不能动,也就成了。”
土方瞄了瞄银时的手,手指光滑修长仅有薄茧,并没有什么伤痕,他琢磨银时是在开玩笑。银时则补充道:“你以为我玩刀的时候能有多老呢。”
年轻人新生的皮肤总能很快修饰老旧细小的伤口,土方点了点头。只听银时轻轻感叹那时候他的年龄和土方差不多,大概小个一两岁,他也只能暗暗想果然是后来做了军官的人。
银时并没和他聊上太久,而土方大多注意新得的短刀,也不在意。刀刃薄如脆纸,寒光若雪,他尝试着刮了树皮,几乎没有滞涩感。这东西实则很贵重,银时如此大方地将它转手,土方回神时莫名一股羞窘,占的便宜太大让他心里没底。总要还个东西回去才能安心。他想了一会,记起柜子里有只陶瓷白狐,便跑回去拿。
他这里兴冲冲地把小玩意翻出来,再到后堂,已经没有人,只余下发芽的春树和未退寒的凉风。他能够猜到银时必定是又带着阿晋出去,只好呆呆地走回屋。梁上燕子似乎到了时候,开始稀疏地叫唤,后来变得争先恐后,土方抬眼透过窗户,并看不清树干下是否还有那只蚯蚓。他的确是白忙活了半天,尽管得到了一把刀,然这并不是他的初衷,免不了失落。土方把短刀和陶狐狸一起收进柜子,预备着下一次碰到的时候再说。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4:00 +0800 CST  

只是这下一次,一下便下过了整个春天。

参军的人数量又翻了一番,当初土方曾好笑过的贴在电线杆和看板上的征兵告示出乎意料地有效,大多都是贫民家送来的青年,备资源消耗也随之增加。大概是对内阁有过得罪的缘故,本不是文职的银时也莫名其妙摊了一份工作。除了带着迟迟不被高杉家赎走的阿晋出门,银时本人在别的时候也开始了忙碌。
这时候能见到银时的次数愈发少,土方没多少朋友,也就经常把那短刀拿出来玩,在手上转来转去,刀刃映出一片将谢的晚樱。也有脱手的时候,扎破了绘鸢尾的纸门,就被登势克扣了这个月的零花,才找师傅上门修补。桂无事时问他怎么这么冒失,土方藏了短刀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桂盯着土方一会儿,土方是个说不来谎的人,但怎么都套不出话。他也就做罢了,只是提醒土方注意一些,再过一两年就是土方自己登台,登势很看好他,并不希望他闹出什么大事。
登势对土方很宽容,这点土方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是被当年一顿竹条打怕了很久。而事实上他并不是没有再犯错,但有时候桂说两句,或者登势自己也没太追究。比起他来,那些后来的,没有天分的,哭哭啼啼的小秃们都在凯瑟琳手下滚了好几个来回,更别提能有独立的房间。
原本登势打算让土方来春出道,然有阿晋的先例在前,她决定暂缓一年,让土方尽可能和银时的牵扯少一些,免得堵上门路。而阿晋,她原本很看中的孩子,被银时逼得她不得不放手不管,只能说让他自求多福。对于银时,他还有他的友人和地位做后盾,而阿晋除了可有可无的那个名分,其余就什么也没有。
虽然阿晋只有那个名分,但在银时手上的作用就大了。如果不是银时带过来阿晋,也许阿晋反而更容易进高杉府,而不像现在高杉家一味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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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们是太过小心。”银时监察手下人装运东西的时候和辰马闲聊:“他们把我高看了,其实我的权利没那么大。没有人动我的原因只不过是我避开得比较巧妙而已。”
“有时候三思而后行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
坂本辰马看着银时那表面平静,实际上暗暗得意的小样,忍不住插话:“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反应过来,你就栽了是吧。”
银时幽幽看他一眼:“拆我台干嘛。”随后伸出手抓着坂本辰马的卷发就开始揪:“同是自来卷,相煎何太急咧。”
“啊哈哈哈……所以你就这样做?”坂本辰马白痴样地笑了两声,随后指了指眼前台下正在装配的材料们:“得不到就毁掉?”
“这么白痴的事只有你想的出来。”银时鄙视:“哼哼,就算没有那孩子,我只是这么做也可以搞定的,只不过是师出有名和无名的区别而已。”他抖着腿得瑟:“懂不懂啊你这笨蛋。”
坂本凭借身高优势,一个伸手便轻易地摘了银时的帽子,在干燥房间里的静电立刻把银时的头发塑成了爆炸卷,像冲过水的猫一样,白卷毛被打回原型。银时炸了毛去夺帽子,坂本就把帽子举高。银时跳一次,坂本就换一个位置。最后银时彻底炸毛,狠狠一扑把坂本扑得坐倒在地,坂本嗷地一声惨叫,引得底下的手下纷纷抬头。
“看什么看,没看过推倒吗!”银时把他们喝了回去,又抓过自己的帽子,用食指转了两转,坐在坂本腿上冷笑:“嘿嘿,敢耍我?”
“啊哈哈不敢……”坂本辰马苦着脸干笑:“我的尾锥骨……”

一段时间坂本走路总是一瘸一拐,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也随之流传了一阵,被当做吉原茶余饭后的乐事。而这时,初夏的云叠加得一层一层,像是揉杂在一起的许多连绵的心思,绞拧出淅淋的流水,将木屋浸得潮湿,也就请了工匠刷漆防虫。清漆略有刺鼻的气味让土方不禁担心梁上的燕子,不希望它们受到太多的影响。不过那些小东西倒很争气,每日仍旧唧唧喳喳坚持不懈地吵闹,即使是雨天亦如此。下雨时房檐滴下清亮的水珠,颇有诗意。桂常常带了宣纸过来画回梁和燕子。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5:00 +0800 CST  

再一次桂过来绘画时,坐在正对窗户的位置。土方在一边看话本,无意间注意到桂提着画笔,长久地注视着一个方向。那是坐在阿晋房里窗边的银时,阿晋似乎不在,而银时撑着脸在窗格旁睡着了。
水滴叮咚地滑落,归来的雨燕,流动在银色微卷头发上细碎的光。银时长的很漂亮,土方早就知道这回事,然而他真正能够看得仔细的时候并不多。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以前他们去神社许愿时,他睁开眼便一望到底的红色双瞳。
那双红色眼睛映出的他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那般圆润粉软的模样了,只是依旧青涩。在吉原待了多年的人里,或多或少都带了脂粉气,就连政事上的世家,流连风月场的亦大有人在,这也是阿晋没有受到太多排斥的原因之一。而阿晋的才能,在银时带他一次次的出宴中也愈加有名。并不是作两首诗,跳一支舞就可以被称道的,即使是谈到由大洋彼岸延伸而来的那场融资风暴,他也可以参与其中。只是他的话语权并不多,留出的只言片语只有寥寥的降低物价,和退耕进口原料的大意而已。
银时把他捧起,他也的确靠着这股巧劲红了。阿晋自出道并未跳过几场舞,也没侍奉什么客人,只凭借自己话题性的身世和妍丽的面容,经过数次交际宴会,便俨然有了上流人物的风度。

这正阿晋风头一时无两的时候,土方也能在登势屋的厢房外偶尔听到关于阿晋的言语。他隐隐有羡慕,在他看来阿晋实在是太轻松,他可以想象以后阿晋会被带出吉原,披上一身美名,像他屋梁上的青燕一样。燕子渐渐地长大,褪去了羽绒,长翼趋丰。他望向梁上,想着六月底它们大概就都飞走,不免有些黯然。低头时看到银时在后院,收回望着燕子的目光,向土方挥了挥手,扬起一个温柔的笑靥,就离开院里。
土方十四郎立刻找出柜子里的陶狐狸,急忙跑向阿晋的屋前,果不其然银时正出现在那里。他急匆匆在银时面前站定,银时疑惑地看着他,他则递出那只陶白狐狸:“回礼。”
银时眨了眨眼。
“呃,上次你给的那把刀。”土方一本正经解释:“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回你这个。”
银时看了看他,接过小陶器。粗制的陶玩自然不如银时的身份所能见过的那些东西精致贵重,简单的狐狸外形,水滴样圆滑的大尾巴,但点出的两颗红色玻璃珠子眼睛却把整只狐狸变得灵动起来。银时把玩了几下,忽而一笑,眼睛弯起,语调里透出几分无意的轻快:“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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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十四郎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突然红了脸,蹬着木屐咯啦咯啦逃走了。

银时拿着陶狐狸,在走廊里站了几秒,这才一把拉开阿晋的房门。果然阿晋就站在门里,被银时发现,也保持没有波动的表情,更没有去看银时手上的陶器。而是一把拉住银时的衣领,拿掉他的帽子,吻上他的双唇。
银时没有抗拒,任由阿晋索取。阿晋环着银时的腰,把他紧紧抱住,又抱着银时进了房间,拉上门。
银时顺势跪坐,阿晋伸手解开银时的军服扣子,抽开银时的皮腰带。银时没有拒绝的动作,但同时也没有完全脱掉衣服的意思。阿晋松掉银时的里衬衫,一点点啃咬银时的锁骨,那里显然是银时的敏感带,听得到他间续略快的气息。
阿晋垂下眼,从锁骨轻咬下去,银时下意识微抬起头,抱住阿晋的脖颈。阿晋把银时的衣服拉到一边,因为银时的皮肤太过白皙,几乎没什么黑色素,而乳粒泛着淡粉色。阿晋含住一颗,便能感到银时的身体轻微颤动。他伸手探下去,从肌理分明的腰直至银时腿间。
银时的下身并没有撑起,阿晋瞟了一眼银时的脸,银时只是眯着眼睛。阿晋于是拉下银时的裤子,摸进去,在绒绒的毛发下便是银时的性器,颜色总算深一些了,只是大体仍趋向于粉,便一点也不显得下作,竟有点可怜可爱的意味。
阿晋好笑地捏了捏,银时不满地看向他。阿晋就换了个手法,手套住银时的性器,连揉带按地抚慰,银时仰了仰脖子,似乎觉得并不太舒服,便慢慢躺下。视野从阿晋戏谑的表情变换到了木制的天花板。装修并不华丽的梁架上是流动的纹理,梁上空空荡荡,并没有鸟巢一类的事物。房间四角的墙壁从深灰的阴影缓缓过渡成哑光的米白,也没有铺天盖地细致的花纹。冷清的用具,并不很温暖,更没有从不知名角落里浮出的暗香。
银时闭上眼,口中发出喘息。阿晋并非老手,但胜在手指灵活,天成的轻重技巧,并不逊于深巷里多年的流莺。他揉捏银时的胸前,也并不懈怠照顾到银时的下身,不是很久银时便射了出来。

阿晋起身去拿纸,银时伸出胳膊挡着脸,低低喘了一会气。阿晋拿纸擦银时的腿间时,银时眼中的情动也就渐渐消弥,反而是带了点兴味回问:“你呢?”
“等以后。”阿晋不动声色:“等以后,我慢慢算。”
他这样说着,伸手就掐了一下银时还没穿好裤子时露在外面的屁股,白皙的皮肤很快泛起红印,然后被套上的布料遮在里面。
泛凉的皮肤被同样变冷的衣服裹起,仍旧不暖和。银时略打个寒颤,皮肤便开始释放热量。银时并没有介意阿晋近乎于调戏他的动作,而是凑到阿晋肩上,抱住了阿晋的脖子就贴着他蹭来蹭去:“好吧,好吧,随你,反正也快了。”
阿晋忽然皱起眉,深深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银时被眼睫遮住的眼睛的碎红颜色。他的手游移着,悬空在银时脖子的位置,那截细嫩的的脖子因为过于肤色洁白,仿佛脆弱得一掐就断。可最后阿晋的手还是放下去,揽住银时的腰。
银时的腰上依旧卡着配枪,反着冷幽幽的金属光。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5:00 +0800 CST  
光是冷的,香是冷的,声息和吉原的大街小巷都泛着一层青灰的色调。吉原之外是整个国土上大大小小的家庭。每况愈下的经济让那之中的一些逐渐破散,选择乞讨,四处寻求工作或者参军。军队里的士兵的素质也随之降低,这让有些本来只是秉承着家业混军衔的少爷们很是瞧不起,认为那些新近的穷鬼们越加败坏了军中的风气。见了他们总是要趾高气扬地大步走过去,正眼也不给一个。偶尔还会有跋扈的抽着鞭子就这样训过去了。
虽然不是多数,但那些嚣张的作风和秘而不发的处理态度,无一例外引人注目又遮掩着。这样一直持续到这年夏秋之交,终于有一个公子哥儿惹出了祸事。
那人的军衔并不高,甚至不到中校,对于一个家族血戚来说,正是混资历的时候。许是平素与上流社会的小瘪三们混久了,也染上点逼良为娼,恃强凌弱的习性。对于家族的子嗣来说,这并不能算什么,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缺点罢了,可这并不能为低贱的平民所接受。
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晚上,一个长相俏丽的姑娘被那人看上,拖进房里花了一个晚上用一些招数制服而已,后来那姑娘也就被奖赏给了下属做玩具。公子哥儿自觉驯女有方,当做风流逸事一并讲了,然而那女子实则是一个尉官老家的未婚妻。
后续就更简单,尉官上门要治了那个混球,并谈不和,被公子哥失手一枪崩了。那公子哥还豪迈地放话,别说是中尉,上尉,就算是准将之流老子也敢崩。
这话说得太有气魄,因此隔不了几天,就有一群下贱无耻的贱民兵趁着那校官出去玩小女孩的时候围了他。原本也只是围,毕竟人身份在那里,一时半会也不敢妄动。但架不住人摆大少爷的谱,牛气冲天地放了一枪,又崩了一人脑袋,同时鄙夷地笑,你们这些贱民,我记住你们了。
被一个男人记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僵局瞬间变乱局。等军部的人到时,双方都死了个七七八八,校官幸运地留了下来,跌跌撞撞跑到最有气势那部车前哭爹喊娘,那群贱民,他们竟敢以下犯上!

哦,是吗。老神在在坐在皮椅上的银发军官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公子。那你先上来吧,带着你的枪一起,我们慢聊。

等高杉家主收到下人的报信时,还毫不在意地让下人止步,遵循茶道师的礼仪做了三回巡礼,啜两口清茶,长出一口气。睁开眼就是翠竹和软草席的榻榻米,道师身后清逸的毛笔字,他才缓缓说:“不就是不小心弄掉几个人吗,等他回来给他一点苦头吃得了,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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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在家主面前规规矩矩站好,老实开口:“大人,那里传话来不只是这个意思。好像严重得多。”
“有什么严重的,难道还要我亲自去一趟。”家主嘲讽地笑。而下人据实以告:“那里正是那个意思……在坂田少将手上。”
家主立刻站起,眉头紧皱,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说:“开车。”也就快步走出茶坊。一路上神色变得凝重,又忽然一松,最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表情反而平静下来。家宅里大小家眷仍是笑语盈盈,家主脸色也松动一些,脚步放缓。带着下人出了宅邸后,也就大方登上加长轿车,手置膝上,状似淡然。

等他近了军部大楼,哨兵让他出示证件,他一把推开那下等民,让手下留下一个教育教育那土小子,另一个随他踏上楼梯。
找到坂田军官的办公室时,戴着军帽的坂田银时正站在窗边,面带笑意地俯瞰。他的办公室窗户够大,采光够好,拉开窗帘后映出碧蓝的天空,透出一整面清朗的阳光。

见高杉家主来了,坂田银时并没有摆出严厉的表情,而是言笑晏晏地招呼对方一起到窗边。家主等了几秒,才慢慢走过来,坂田银时也毫不在意,而是有趣地指着楼下对家主说:“看,打疯狗呢。”
高杉家主只一眼,就看到那是他本留下教训哨兵的下人。楼里出来的几个士兵,连着那个哨兵一起,正对着他的手下拳打脚踢。高杉家主看得眼皮一跳,猛然回头盯住坂田银时:“你——”
坂田银时忽然把窗帘关上了。

这并不意味着室内晦暗下来,头顶的电灯已经打开,是坂田银时手底刚刚进来的警卫兵。坂田银时也随之摘下了帽子,他笑道:“不好意思,我打小有白化病,不是特别喜欢在阳光下呆着。”
他把帽子搁在办公桌上,又随手拿起桌上一叠用回形针别住的文件。高杉家主这时才注意到,那文书上写着工整的字,配了几张图。最显眼的并非那公子哥的照片,而是一把枪的设计图。

楼主 紫琦—夜十三  发布于 2012-12-21 20:55:00 +0800 CST  

楼主:紫琦—夜十三

字数:71378

发表时间:2012-12-22 04: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2-18 21:28: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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