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桃┆150524◇搬文◆《从一数到十》灿桃,勋桃民国,强强长_exo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5-27 19:55:00 +0800 CST  
(一九四零年十月,香港)
摩挲着脖子上的怀表,等人时,黄子韬习惯性的将表盘开开合合……过去每次张齐山见了都会唠叨他,再好的表也要被他整坏了。
眼见天越来越暗,出港的最后一批渔船也要回来了。
夜凉如浸,漫漫黑云掩住了月华。男孩眼巴巴的盯着无际的大海出神,终于等来了最后一艘渔船。
“还等那,又来给你哥买鱼吃,”船夫是个上了些岁数的中年男人,因常年出海捕鱼而生的皮肤黝黑,粗糙的手背满是橘子皮般的褶子。
“其实我哥吃什么都好,主意还是我爱吃,”黄子韬说,“今天收成怎么样?”
“还不错,”渔夫扛着一个竹筐下了船,“自己挑吧。上次给你推荐的那种鱼怎么样?”
“熬鱼汤还不错,炖着就有点软了,容易炖烂。”
黄子韬在竹筐里翻来翻去,捡了几条吞拿,又拿了几对小银鱼,“这些多少钱?”
渔夫称了称,“十五块三,给十五就行啦。”
“那怎么行,您打渔不容易,可不能因为我总在您这里买就贪你便宜,”黄子韬从兜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票子,数了几张,不多不少,“听说明天有雨,小心点。”
“放心吧,打了多少年喽,这点雨不算什么。”
最近朴灿烈很忙,两人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男人不再盯他盯的那么紧了,只要按时回家,他便有了些自由可以四处走走。
黄子韬拐到无人的巷子里,前后看了看,确实没人跟着,从袋子里翻出那些鱼,掏出把小刀,将它们挨个划破了肚子,终于,在一条鱼的肚子里扯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文字。
如果没有必要的应酬,朴灿烈一向是会按时回家吃饭的。黄子韬闲来无事便跟伙房的阿婆学了几道菜。后来做的多了,就有了些自己的拿手好菜,比如炖鱼。
黄子韬做的炖鱼是北方的炖法,葱姜蒜大料放的很多,味道很足,朴灿烈自己能就着米饭吃好几条。后来男孩又同Alex学了英式炸鱼,南方的清蒸,西南的麻辣,广州的鱼片粥……各种做法被他学的得心应手。
男人没有做过过多评价,想从他嘴里讨个好话听,那真是比登天还难,但每次又都会把那鱼吃的只剩刺骨,连腥咸的汤都不剩。
酒足饭饱,男人靠在椅背上休息,大手反握住男孩温软的手,脸上面无表情,动作却细腻温雅。这双手,如果不是右手断过一次手指,如今食指长的歪了些,打枪做饭能文能武,堪称完美,让男人想起一句中国话,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专注的目光注视着男孩俊俏的侧脸,如果他再能给自己生个孩子,那孩子也生的像他这般聪明可人,也真是死而无憾了……孩子,男人想起了这个话题,神色又变得诡异起来。
第二天,黄子韬在朴灿烈走后,也早早的出了门。海港旁热闹的早市映衬着远方幽蓝的大海和浅蓝的天空,热热闹闹的,吆喝叫卖声一片片的虽然嘈杂,却看的黄子韬心情舒畅。他没吃早饭,买了两个肉包子,走到一理发店的墙根旁,见到个衣不遮体,裹着破床单的乞丐,投了两个硬币给他,乞丐连磕了两个头道谢,黄子韬坐在一旁的石阶上,啃起了包子,时不时的与那乞丐聊上几句。
“又有什么任务?”
“张督查让我提醒你,在香港也不要掉以轻心,稻本没那么容易搞定。”
“这我知道,但我觉得他好像认真了。”
“认真?”
“上次他受伤我知道他醒了,和督查演了出戏。他看我本想杀他又放弃了,大概以为我动了感情。现在对我和以前很不一样。”黄子韬面无表情的说着,心里却泛起淡淡的苦涩。
“你在情商上也够白痴的,这么多人帮着你,你却花了七年多才让他对你动情,白秀兰用了半年就让那个佐川对她死心塌地了。时间越长,还不是你自己多受苦。”
“秀兰是个女人,我可是个男人,哪里那么容易。”
“算了,说正事,稻本来香港到底有什么目的?就是单纯养伤?”
“他的目的……”黄子韬沉吟了下,“我现在还拿不准。但他在暗地调查英国在香港和新加坡的兵力,他最近和一个驻港英军的海军上校走得很近,”男孩冷笑了声,“如果真如我所想,一年之内,日本必对英国宣战。”
手里用来乞讨的破旧铁碗“啪”的落在了地上,“此话不能乱讲,”乞丐拧起眉头,“你有证据?”
“稻本润一就是证据,他从不做无用之事,如果他对马修蒙哥利特无所图,根本不会和他交往,更不会三番五次容忍他的儿子挑衅。什么外交大使,全是披着军国外衣的政治幌子。”
“可现在美国驻守在东南亚的舰队就在菲律宾,如果日本对英宣战,要将在大陆的失利转移到太平洋,势必影响美国在东南亚的利益,它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乞丐还是无法相信,“如果你说日本会对英开战,我信,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信日本有胆量同时惹翻美国。”
如今已进入一九四零年下半年,黄子韬想了想,“不信你就等着,过一两年,日本的战资撑不住了,看它敢不敢。要不我们打个赌,最晚明年末,日本必会和英美翻脸。”
乞丐闭了嘴,有路人投了几个硬币给他,他一如刚才对那路人磕了两个头,等那路人走远了才又道,“对了,督查让我提醒你,你有个弟弟可能来香港找你了,要是被他找见,无论如何也不要露馅。”
“弟弟?”
“是不是叫吴世勋?你还曾让督查调查过他。后来你突然从广州消失,为了找你督查去找过那人,那人也很着急,问你去哪儿了,督查见他实在心急,说你可能在香港。看那人的架势,像是砸锅卖铁也要来香港找你。”最后,这乞丐又说,“如果日本明年真会同英美开战,你可就立大功了。”
(一九四零年末,夏威夷)
日本客轮“新田丸”号巨大船体靠上了夏威夷檀香山的码头。乘客们肩扛着手提的下船了。四周满是惊喜的呼叫,问候和热情的拥抱。接客的人群中,有两个衣着和服的日本领事馆人员。其中一个高举着一块小木牌,上面用日文写着:接东京来的森村正书记员。
下船的人流中,一个年轻人老远就看到了牌子,高兴的疾步奔过来,他手中的提箱上,写着“T.M”两个字母,这正是“森村正”的英文缩写。
他们一道钻进领事馆的汽车,一溜烟的开走了。汽车开进坐落在檀香山一条僻静街道的日本总领事馆,总领事喜多长雄一本正经的召见了森村正,勉励他好好干。当手下人都离开办公室,喜多关上房门,换上一副亲切的笑脸,走到森村正身边:“吉川先生,您是海军情报局的吉川猛夫少尉吧?我已经得到通知,一定配合你的工作。”
“我初来乍到,情况不熟,还请多关照。”
海军情报局之所以会派吉川猛夫来夏威夷,还得从稻本润一准将受伤说起。夏威夷气候宜人又远离战事,稻本润一受伤后,日本南洋海军总司令处的久保大佐本打算派他来夏威夷,可以修养身体顺带调查情况。但当时他的眼睛情况不好,医生建议是暂时不要坐长途飞机的,后来久保大佐就又选了吉川猛夫,他二十九岁,细长个子,英俊漂亮,久保看上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稻本润一的影子。吉川曾在日本江田岛的海军学校学习,毕业后任海军密码官,熟悉美国舰队的调动情况,熟记各种海军装备。
来到檀香山,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学生,他留起了头发,脱了军装,穿上了日本学生喜欢的深蓝制服,从吉川猛夫少尉作为书记员森村正来到檀香山,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对于外国人来说既不易发音又不易记住,颇具隐蔽性。
初来夏威夷,他以游客的身份穿梭于夏威夷群岛的各个小岛,发现只有檀香山所在的瓦胡岛驻有海军舰队,而瓦胡岛的舰队又集中在珍珠港,于是,他的注意力瞄向了珍珠港。
但是一段时间下来,他再也一无所获,甚至连码头区都混不进去。
经人介绍,吉川得知珍珠港后面的阿莱瓦山坡上有家日本饭店,“春潮楼”,地势很好,可以俯瞰珍珠港全景,每日舰艇的进出都在监视之中。
春潮楼的老板娘给吉川安排了一间面向大海的房间,每次来都有这里最好艺妓服侍。从这房间,珍珠港一览无余,可以看到大批的战列舰,航空母舰,巡洋舰进进出出。吉川每天都会来这里厮混,同时暗暗观察美军舰船的类型和数量。时间长了,他掌握了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活动规律,再由密码发回东京。
(一九四零年末,新加坡)
朴灿烈已经出差半个月了,之前除了打仗,他还没有同男孩分开过这么长时间。除了自己,康道川是最熟悉男孩生活习惯的人,他便把康道川留在了香港,带了一个新副官来新加坡办事。
武吉知马丘陵是新加坡的最高点,几乎可以看到所有港口的货船,军舰的出入。来新加坡的第二天,英使馆就派车接待他到武吉知马丘陵兜了圈风。
朴灿烈虽性格暴戾,认真工作时,却是很会打官腔的,必要时甚至可以伏小作低吹捧对方。在这里呆了一个星期,便和英国海军部的上校关系热络了起来。在此之前,他已经走访了马来西亚和印尼。这半年与男孩可谓是聚少离多。
与此同时,日本东京情报部已经忙成了一团,来自夏威夷,菲律宾,新加坡,香港,马来西亚,印尼的情报正源源不断的送来。
晚上朴灿烈回到临时住所,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时间似乎变得异常漫长。时间只有在等待的情况下才会变得漫长,特别是等着某些你所不能掌握的结果,那感觉就如同被放在火上烤,难受得不得了。
直到午夜,客厅的电话依然没有响起。
黄子韬已经睡下了,此时却听见康道川敲门,“少爷,楼下的电话希望你能起来接一下。”
黄子韬迷迷糊糊的披上睡衣,下楼接起电话,听到来自异国的,熟悉而低沉的男声,“睡了吗?”
之前他与男人终日守候在一起,即使偶尔分别,也从没有通过电话。第一次从话筒里听到男人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低沉的声音竟带着分平日里,喧嚣时,不易察觉的落寞。
“睡了。”
“那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关系。”
两端的人静默了片刻,男孩听见对方深重的呼吸。
“今天是我生日。”
“哦。”
这话说来有些矫情,因为这些年来他们从未给彼此过过生日。因为特殊原因,朴灿烈一直有意回避这个日期。但此时此景,身处异乡,孤身一人,便突然觉得凄凉了。
“我应该喝海带汤的。”男人又说。
黄子韬飞快的想了下,猛地想起男人的祖籍本是韩国。
“等你回来了,我让阿婆补做给你。”
“可我现在就想喝。”男人孩子气的说道。
“别闹,”男孩说。
“我想喝,”男人重复着。
黄子韬不禁觉得好笑,怎么几日不见,男人变得无赖起来,“那你说怎么办?”
对方想了想,许是也想不出法子,便又沉默了。
“你几日回来?”
“可能还要再多呆几天。”
电话里的沉默总是让人尴尬,可黄子韬又实在想不出同男人聊什么。正当他绞尽脑汁之时,对方突然问道,“你想我吗?”
答案无论是真是假,男孩立刻回道,“想。”
男人似乎高兴了,语气轻快的对他说,“你快看外面。”
黄子韬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今天香港阴天,一颗星星都没有。
“看到流星了吗?”
黄子韬骗他说,“看到了。”
“小时候有人对我讲,天上的每颗星都代表一个人,一个人死了,就会落一颗星。”
男孩心里冷笑,照这种说法,如今大陆的天空上每天都是要下流星雨的。
“小灿啊,你看这夜空,那些星星代表着不同的人,如果有人死了,就会有流星陨落。”
“那妈妈的星星是那颗?”
“就是大熊星座中间最亮的那颗。”
“那你的星星是哪颗,”男孩随口问道。
“就是大熊星座中间最亮的那颗。”男人说。
男孩又看了看窗外,依然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快睡吧,”他说,“很晚了。”
“好,晚安。”
挂上电话,男人神色疲惫,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像是在站军姿,一动不动。突然,他捂住了脸,宽大的肩膀无声的剧烈耸动起来。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5-28 17:43:00 +0800 CST  
10
(一九四一年初,香港)
车在山野中行驶,这是西岸,去不是吴世勋所熟悉的西岸。它没有他所习惯地硝烟味道,反倒越来越曲径通幽,偶尔能从林叶间扫见并不豪华但是清雅的山间小筑,看到欢声笑语的洋人孩子。
沿着岸边行驶了一段路程,直到前方变得稍稍热闹起来,吴世勋喊了声让司机师傅停车,然后跛着脚跳了下来。他穿着蓝布白底的破褂子,肩膀上背着一个花布包裹,那包裹鼓鼓囊囊的,被他满是泥垢的手死死的拽着,似是藏着什么珍奇的东西,让他的眉宇神态都变得刻薄而谨慎。
沿着这条路再向前走十分钟就是一座白石砌成的英式别墅,离别墅不远的地方就是日驻港大使馆。吴世勋已经非常熟悉这里了。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虽然早已确认了一些事情,但就像不死心,不愿承认般,反反复复的来这里偷窥,确认,一而再再而三,直到今天他终于下了决心。
身边偶尔有荷枪实弹的英国大兵路过,吴世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放松,他的包裹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他不想引人注意。吴世勋在那英式别墅的拐角处蹲守了一个白天,密切盯视着出入这别墅的每一辆车。他不确认今天会不会遇见那人。
但终于在傍晚时分被他等来了。
眼看那辆黑色雪铁龙就要开进别墅的大门,吴世勋一瘸一拐的冲出来,张着双臂拦在车前。
杨喜贵一个急刹车,张口就要大骂。门卫见突然冲出个可疑之人拦住了他们将军的车,拿着棍子赶了过来。
黄子韬被惯性甩的磕到了头,稳了稳身子,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呵斥。他向前方看去,看到那两个门卫架住的人居然是吴世勋。
黄子韬跳车边跑边大喊着“住手”,上前推开那门卫,扶起吴世勋,扳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的看了两遍,发现他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语气掩不住的心疼,“世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岂料黄子韬念得两人间的情谊,吴世勋却不记挂,一拳挥到他的脸上,“你说我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黄子韬被打的后退两步,鼻血瞬时流出来。杨喜贵本想来帮忙,黄子韬用手背抹了把血,挥挥手让他别管。
吴世勋得寸进尺的跳到他的身上,将他扑倒在地,又是一拳砸下去,“你跟我说你不是汉奸!”
一拳,两拳,三拳,“你说你不是!”
他声嘶力竭,字字锥心,黄子韬任他打,毫无反抗。
门卫和杨喜贵站在一边,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半晌,杨喜贵才猛然醒悟般的冲那门卫喊道,“快,快给稻本将军打电话让他回来!”
这房子里,除了黄子韬,自然是朴灿烈的权利最大,只有他才能破了黄子韬的命令。
黄子韬被打的满脸是血,吴世勋不知是累了,还是看他那副凄惨的模样觉得心疼了,终于停了下来。
黄子韬顾不上这些疼,如今吴世勋跑到稻本公馆门口来闹事,等着朴灿烈回来了,说不定会如何处置吴世勋,眼下要务是先把吴世勋带走。
他推开吴世勋,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眼前一片花,站都站不住,拉着吴世勋的手,和声细语的商量,“世勋,你先跟我走好不好?”
“我不走!”吴世勋呸了声,“我要看看那日本人是谁,你说,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你先跟我走,我再细给你讲。”
“我不走!要走,你就跟我一起永远都别回来!”吴世勋那张英俊却在生活和岁月中变得暴戾的脸几乎扭曲,眼里栽种着无法消逝的失望和愤恨,看的黄子韬心脏撕痛。
“他哪儿也不去。”低沉的男声从两人身后传来,黄子韬心里道声坏了,转身看到朴灿烈面色阴沉的看着两人扯在一起的手。
黄子韬立刻松开吴世勋,但朴灿烈在看到男孩的鼻青脸肿后,脸色越发的难看。
吴世勋见朴灿烈却没有丝毫的胆怯,他见过这男人,当时在监牢里的时候就见过他,黄子韬却骗自己与这人没有关系。如今看来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还非同小可。此时两人就像两头狭路相逢的雄兽,谁也不肯退一步。他冷笑说,“这是英国人的地盘,你们日本人在这里说话可不算数。”
“世勋,”黄子韬低低斥了他一声。
吴世勋却充耳未闻,“今天他不仅要同我走,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我不管你俩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同你一分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从来没人敢同朴灿烈这般说话,身边的人都噤了声,杨喜贵和那门卫见状况不对,早已无声的退了下去。
要是以往,朴灿烈早就拔枪了。但就如吴世勋所说,现在这里依然是英国人的地盘,他无法随心所欲。杀人是不可以的,连囚禁都难办。男人心里已是愤怒的翻江倒海,表面却依然风平浪静。
“吴世勋,”他沉吟了声,慢慢说出这三个字。
黄子韬暗惊,男人居然还记得吴世勋的名字。
“我说的是不算数,但你有没有征求阿韬的意见。”男人看向黄子韬,“阿韬,你自己来决定,你是要走,还是留下。”
吴世勋抓紧黄子韬的手。
男人顿了下,又补充道,“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走了,我不会找你们麻烦。但你不走……”他看向吴世勋,意味深长,“你的这位朋友……让我很不高兴。”
吴世勋几乎是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黄子韬会走,他不信自己都这般求他了他还会继续做这个汉奸。他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好像松一点,男孩就会飞了似的,“他说你可以走,哥,跟我回家吧,求你了。”
朴灿烈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急,他给男孩考虑的时间,多久他都给。
黄子韬夹在两人中间,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吴世勋那一声声“哥”像鞭子抽在他的心上,他几乎无法再狠下心拒绝。可他就算扯了这心脏,依然还是慢慢的推开了吴世勋,“世勋,别闹了,你已经长大了,也该成熟些了。”
吴世勋难以置信,他抬起头,看见朴灿烈嘴角讽刺的笑意。
“黄子韬!”
“世勋,我真的……真的走不了……”
“为什么!”吴世勋前后推搡着黄子韬的肩膀,“为什么你给我解释明白!为什么不能走!你怕没钱吗?我养你哥,我自己不吃饭也养你,不需要你出去挣钱!”
一直未动作的男人这时突然走来男孩身边,轻轻一拽,他就倚到了自己怀里。男人笑了声,“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说罢,他单指挑起男孩的下巴,深吻了上去。
黄子韬没有推开他。
像是天塌了,地裂了,吴世勋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细长的眼睛此时瞪得滚圆。
一秒,两秒,三秒……也许过了一分钟,吴世勋不在乎了。
也没什么人会在乎。他成了一个看客,而不是一直自认为的,最重要的那个人。
朴灿烈放开黄子韬,又勾了下唇角,声音有些哑,“我解释清楚了吗?”
吴世勋沉默着。
黄子韬撇过头,他们两个人,此时他谁也不想看见。
朴灿烈搂过男孩的腰,不再理会发愣的吴世勋,欲要离开,轻慢的态度就像他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
吴世勋突然在他们身后开口,“黄先生,”他礼貌客气的说。
黄子韬的拳头不由自主的半握了下。
吴世勋打开那个他小心护着的包裹,抖出一沓沓花花绿绿的银票,在黄子韬惊愕的目光中甩到他的脸上,漫天漫地的飞扬。
“去年你在广州送我的房子。为了来香港找你,我卖了。想必这些钱也是这位稻本先生的。现在还给你。日本人的钱,我用不起。”顿了下,他最后道,“你会下地狱的,黄先生,和所有日本人一起。”随后挺了挺背,往回走去的步伐虽有些跛,却很坚定,在背对着黄子韬,慢慢远离他的方向,用手背狠狠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黄子韬这才发现吴世勋的一只脚瘸了,还没来得及问,朴灿烈已经揽着他,声音温柔,“该回屋了吧?”
黄子韬呆呆的顿了几秒,打开朴灿烈的手,兀自进了屋。男人则看着吴世勋离开的背影冷笑了声,一直伪装的表情终于崩裂了。他的脸色难看,仿佛马上就要发怒,却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手指颤抖着掏出一支烟卷,抽了两口,又用指甲掐灭了火,柔软的烟卷在指尖扭曲成三段。恋爱守则第三条,要在爱人面前对他的旧情人显出大气的胸襟。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5-28 17:44:00 +0800 CST  
(一九四六年,锦州)
Alex陪黄子韬来到一处用乱石临时堆建起的监牢,前几天上面刚送来一个地下党,让黄子韬务必审问出隐藏在锦州的其他地下党人的名单,暗不透风的小屋子里流通着一股让人反胃的臊味。
走到门口,黄子韬问,“你确定要进来?”
Alex耸耸肩,“又不是没见过。”
那个男人已成了半个血人,毫无生气的躺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已经拷问了三天,却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屋子里凌乱的摆放着各种刑具,饶是Alex曾经历过这场面,也不禁又心寒起来。
黄子韬蹲在那人前面,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抬起他血迹斑斑的下巴摇了摇,“死了吗?”
见那人的睫毛颤了颤,黄子韬“呵”了声,拿起一旁烧的通红的烙铁。
Alex惊讶道,“阿韬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人总是会变的,”黄子韬的口吻不自主的带上了某人的印记,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随后将烙铁印在了男人身上,顿时弥散开烧焦的气息。
但那男人已是半死不活,再痛苦也只是虚弱的哆嗦了下,就再没了更多的反应。
“还不说?”黄子韬在他耳边轻声问。
那男人微张开眼睛,含了口血,喷到黄子韬脸上,“下地狱去吧你。”
黄子韬愣了下,有什么回忆如圣经里的那场洪水突然席卷了他的思绪,往事如影随形,已经深刻的烙在了他的骨头里,怎么也忘不掉。
“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都盼着我下地狱,”他自嘲着,神情突然变得诡异,“地狱我早晚会下,但可惜不是现在。”
(一九四一年六月,香港)
自三个月前同吴世勋那场不愉快的相遇后,黄子韬就再没有了对方的消息。这次他没再去找,如今比起吴世勋,他有太多的事还要去做,没时间去纠缠那些儿女情长。
英美对日本进行了经济封锁,压制了日本在大陆的战事,事态按着黄子韬半年前预测的那样发展起来。马修对朴灿烈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虽然Alex还会时不时的来找黄子韬。
一连五发全部十环,Alex羡慕道,“你的枪法真是神了。”
黄子韬持起右手,食指却依然连扳机都扣不动。
“你的右手怎么了?”
想起那次刻骨铭心的屈辱经历,黄子韬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直到Alex走了都一直沉默寡言着。
临近黄昏,朴灿烈回到家。男孩本在窗前发呆,男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听说你下午心情不好?”
对于这种即使男人不在,可自己的一言一行,心情好坏他都了如指掌的日子,男孩已经习惯了。这房子里的每个下人,每个门卫都是男人的眼睛。他这分钟说的高兴了,下分钟突然不语了,那些人就会给男人汇报他的心情可能不好了。
“Alex又来了?你知道我不喜欢他。”后来男人一直都没再强迫男孩与Alex断交,恋爱守则第四条,对于爱人的家人和朋友要视如己出。
“你最近这样忙,总是我自己在家,不找人说说话会闷。”
朴灿烈笑了,语气少见的温柔,“你是在抱怨我忽视了你吗?”
男孩的小脸染上一层绯红,但再解释反而又像是掩饰,索性不说话了。他一米八的个子,男人轻轻松松的就打横抱了起来。身边的人各忙各的,早已见怪不怪。
“你这是要做什么?”男孩稍挣扎了下就由他去了。
“你就没听见后院里有什么怪声音吗?”
男人抱他来到后院,男孩惊讶的看到草地上多出一匹毛色锃亮纯黑的马,一看就是上等的品种,高大健壮。
“上午陪海关总署的几个英国佬去看了赛马,它是今天的冠军。”
“那你带回家做什么?”
“第一眼看见它就觉得你骑着肯定会很漂亮,便买了下来。”
“人家肯卖?好不容易训出了一个冠军。”
“当然不容易,我可是花了好些功夫费了大价钱才说动他。”朴灿烈吻了下男孩依然紧绷的唇角,“你就不能表现的高兴些?我可是磨了一下午的嘴皮子,现在嗓子还是哑的。”
男孩这才注意到男人的嗓子的确是有些哑,他笑了笑,“你辛苦了。”
“想试试吗?”
“我不会骑。”
男人放下他,利索的蹬上马背。他穿着灰色的修身西服,黑色的收腿裤和短靴,微弯腰伸出右手,“这位漂亮的小先生,我能有幸邀您一起骑马吗?”
这真是幅俊美温雅的画面,黄子韬想恐怕每个女孩子心里的公主梦也不过如此了吧。他好笑的递上自己的右手,被男人一把拽上马背,“我们去哪儿?”
“天涯海角,任君挑选。”
他们的前方是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天幕上那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红色越来越深了,黑蓝色的海水拍打着离他们不远的防波堤,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一艘飘扬着米字国旗的货船远远地离开了对面的小码头,晚霞给它全身涂上了迷人的金色。
黄子韬望着它,直到它变成一个小黑点。
他差点就为“天涯海角”这个词动容了。但如今大家都知道,地球是圆的,没有尽头的,既不会有天涯,也不会有海角。
他们沿着这笔直的大陆一直慢慢骑到曲径通幽的树林,晚霞的薄雾让这里的空气嗅起来湿乎乎的,有些凉意,但身后男人的胸膛是宽厚温暖的。
朴灿烈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搂紧男孩的腰,“这里现在没有人了呢。”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5-28 17:46:00 +0800 CST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5-28 17:51:00 +0800 CST  
11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四日,香港)
短短一个星期的功夫,香港已经沦为了一座孤城。黄子韬没想到英国守军比国军还不经打,日军几乎没有遭到抵抗就占领了九龙。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广州,到处都是哭泣的平民,散落的行李,头顶的战机轰鸣作响,街道上的米字旗帜被太阳旗一面面的取而代之。
头痛欲裂,尖叫声在耳畔挥之不去,仿佛一场无法醒来,不断循环的噩梦。不管怎么努力,最后的结局都将是大东亚共荣么?
稻本润一以胜利者的姿态坐在马修蒙哥利特公馆的长桌尽头,桌子上的暗红色格子桌布和燃烧着的银色烛台仿佛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男人重新换上了军装,胸前别着正方形的白色餐巾,优雅的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他插了一小块放入嘴里,嚼了很久,含笑看着对面的男孩,“怎么不吃?”但马上又自问自答道,“哦对,你一定是在等波尔多。”他打了个响指,公馆中原本的菲佣抬上来一箱红酒,足有十瓶,“我说了以后你想喝多少都可以,都是你的。”
“红酒配牛排,英国人还真是会享受。”
黄子韬心里堵塞的没有丝毫胃口,听着男人的狂妄之语,越听越失望,空落落的,仿佛好不容易接受的什么东西又全被打翻了一般。
“怎么还不吃?”男人又问,“非要Alex送的你才喝吗?”
“Alex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男人挑了下眉,又切了一小口牛排,边嚼边说,“你让我放了他,我就放了,你还想我怎样?”
“稻本润一!”黄子韬突然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你别跟我打哑谜!”
男人慢慢半眯起眼睛。
窗外突然又拉响了防空警报,轰炸机擦着地面低空轰隆飞过,遥远的地方传来连绵的炮火声,这偌大的,天花板上雕画着圣母画像的客厅显得更空旷安静了。
两人间的气氛诡异的沉默着,却又暗涌着剑拔弩张的硝烟味道。直至康道川突然闯进来,贴着朴灿烈的耳朵低语了几句。男人抿着嘴角,放下刀叉,对男孩说,“我想比起Alex,你应该会更想见另一个人。”
之前的英国监狱被改造成了关押抗日志士的集中营,这些天日军抓获了一大批反日人士,监牢里人满为患。用白粉刷过的墙上有一些潮湿的水渍,白炽灯照在上面,似乎烤出了一丝丝发霉的味道。皮靴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还夹杂着铁牢门哐啷的巨响和高亢的咒骂。不过这咒骂往往在一阵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之后中断。
一路上黄子韬跟着朴灿烈,走过一排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这压抑的气氛让他的心里布满了阴霾,一如现在外面的天气。
最后他们停在了最里面的铁门前。狭窄的牢房里,地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血人,他满身伤痕,衣不遮体,仅能从身材上分辨出是个男人。地上墙上凌乱的摆放着各种刑具,一旁的烙铁还是通红的。
黄子韬呆呆的看着那个男人,愣了两秒,突然捂住了嘴,就在他要尖叫出声时,男人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什么也不要说。”
眼泪顺着眼角噼里啪啦的落下,怎么也控制不住。男孩颤抖的呆立着,肩膀一耸一耸的,男人的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齐山。
一个日本兵对朴灿烈敬了个礼,汇报说,“他什么也不肯说。现在我们掌握的名单上有六个人,这六人已经隐藏了很多年,其中三人在听说张齐山被抓后试图逃跑,被我们及时发现抓住了,现在还剩下三人。”
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男孩心里乱糟糟的,听不清,也想不明白。
张齐山怎么会躺在那铁门里,还满身是血。
醒醒啊,督查,男孩心里痛苦的大喊着,求你了,醒一醒,这一定是梦,这战争,这任务,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噩梦对不对。只要我醒来,中国就还是好好的,父亲等着我回家吃饭,吴世勋还住在邻家的别院里,黄良杰的鞋铺依然开着张,没有什么朴灿烈,没有藤野秀雄,没有中岛切让……也不知道张齐山是谁,更不会认识Alex。他宁可自己永远也不要认识他们,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们本就是这世界上亿万个人,亿万条平行线之一,永远不会有交集。
那个血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艰难的半抬起头,黄子韬这才发现,他的双眼已经被挖掉了。
男人边与那日本兵交谈,边注意着男孩的反应。
雨下的很大,牢房里很吵,却依然无法掩盖住外面的电闪雷鸣。
等那汇报情况的日本兵走后,朴灿烈打开了铁门。黄子韬却依然站在外面,双腿像灌了铅,迟迟无法挪动半步。他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走进去,半蹲在张齐山身边。
朴灿烈用枪柄托起张齐山的下巴,两道血痕从眼睛的两个窟窿里流下来,男人冰冷冷的大声说,说给张齐山,似乎也是在说给黄子韬听,“既然什么都不肯说,留着也没用了。”
“咔嚓”,子弹上膛的声音让男孩如梦初醒,一声“不要”还未出口,男人已经起身对准了张齐山的头。
“砰”,干脆利落的,一切都结束了。张齐山安安静静的躺在血泊中,再也没有了痛苦。
男人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擦溅在手枪上的血迹。
有两个宪兵听见枪声骂骂咧咧的跑过来,看到是朴灿烈开的枪,想抱怨又不敢,“将军……您这就把他打死了……我们对上面不好交代啊……”
“责怪下来让他们找我就行了。”朴灿烈无所谓的说。
两个宪兵面面相觑,只有默认了。
从始至终,黄子韬的神情都是恍恍惚惚的,甚至不知何时离开的集中营,如同一只牵线木偶,没有生命的走着。
黄子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这怀表里有毒药?微型炸弹?”
“小兔崽子,下月你生日嘛。”
“你在香港离我太远,我不放心。你要是出个什么差池,没人能及时通知我。”
“这兵荒蛮乱的年代,到处都在打仗,走哪儿您能放心?”
“是,去哪儿我都不会放心。我八号回大陆,你真不跟我走?”
磅礴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模糊了整个风雨飘摇的世界。
朴灿烈把烟头丢在地下,用靴子捻熄,对他的副官抬了抬下巴,康道川敬了个礼,一路小跑着去开车。
“上车吧,”朴灿烈说。
黄子韬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你杀了他。”
“是的。”男人无动于衷,仿佛只是打死了一只野猫野狗,不足为奇。
“为什么?”男孩的声音冷静的可怕。
“他什么也不说,留着也没用了。”
原本麻木的心里突然冲上一股热血。男孩像头狮子一样扑过去,撞倒了男人,飞快地抽出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刺下去。
朴灿烈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但立刻用军人的敏捷闪电般侧过头,匕首在他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男孩紧接着再次抬起手,男人没再给他机会,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向旁边摔去,剧痛传来,匕首被甩到了一边。
“该死的!”朴灿烈低声吼道,反身压住男孩。但男孩眼睛通红,已经疯了,不顾一切地扭过头,对着按在肩上的那只手重重咬下去。
上方传来一声闷哼,男人啪地甩了他一记耳光。男孩被迫松了口,眼前一阵眩晕。
无数急促的皮靴声响起,男孩被从地上拖起来。一个管理这集中营的日军上校带领宪兵迅速挡在朴灿烈面前,乌黑的枪管抵着男孩的下巴和额头,反剪着的胳膊钻心地疼。
朴灿烈的左手上血肉模糊,脸色难看极了,康道川及时赶了回来,想检查他的伤势,却被他一把推开,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瞪着男孩,像燃起了冰冷的火焰,充满了以前从未见过的可怕神色,却对那队宪兵说,“放开他。”
上校诧异道,“但是将军,他刚才想杀了您。”
“我说放开他,”朴灿烈的语气充斥着烦躁和威严。
康道川说,“没听见吗!将军说放开他。”
上校这才半犹豫的命手下人放开了男孩。
男人又冷冷吩咐道,“把他给我铐起来。”
一个宪兵欲要动手,康道川已经抢先一步,将男孩的双手反剪铐到了身后。
男孩被男人拎着上了车,康道川对那上校说,“那是稻本将军的情人,十多年了,两人关系好着呢,刚才只是吵个架,还轮不到外人插手。后事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上校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你放心,我不会报的。”
康道川笑了下,又恭维了那上校几句,才跑着去开车。
汽车刚刚驶出集中营的大门,男孩就被男人一个巴掌打翻在车座上。
前所未有的愤怒燃烧着朴灿烈的神经,眼眸里喷出的火焰要把男孩活活烧掉层皮,“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地方!”
“有你们日本人的地方!”男孩泪流满面的喊道。
男人见他毫无后怕,不知悔改,气极反笑,“对,有我们日本人的地方,有日本人的地方你们中国人就只是蚂蚁,要杀要剐全随我们,你死了也别来怨我。”
“你以为我怕死吗?我……”
又是一巴掌,直接打的男孩耳畔嗡鸣,“你不怕死我怕!”男人有失理智的吼道,没见过他发这般大的脾气,吓得前面的康道川都是一愣,险些撞了车。
男孩扭过脸不再说话,只是眼泪无声的流着。
男人气喘吁吁的倚着椅背,似乎着实被气的不清,用手按压着剧烈起伏的心脏。
半晌,他听见男孩小声啜泣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男人闭上眼苦笑道,“好,我等着你来杀我。在你心里,随便一个路人甲都比我重要。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大恶不赦,杀人如麻的,有些沟壑,一旦形成就是一辈子的,是国家的,是民族的,是永远无法跨越的。所以我从不指望你能理解。我只希望你不要这般轻薄自己的性命。既然恨我,就活着看见我是怎么战败的,怎么投降的。”
男孩一直在哭,也不知他听进了多少。
男人无奈的低叹了口气,解开了他的手铐,见手腕被勒出了血痕,有些心疼的捂在自己的手里揉搓。
男孩伏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问着,“既然早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揭发我,不杀了我?留着我,你不怕吗?”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你现在还不能走。张齐山刚死,只要你一走,他们就会知道你是夜莺之一。你现在还能去哪儿?被抓了,只会比张齐山还惨。”
“为什么不揭发我!”男孩只是拽着他的领子嘶哑着嗓子质问道。
“你到底听明白没有?现在你成了真正的汉奸,除了我还要你,你哪儿也去不成了。”男人的语气既悲痛,又带着些幸灾乐祸。他为自己感到悲哀,除了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强迫男孩,已经再没了别的理由。
“既然任务失败,我就是被守军打死也不会再留下来,你死心吧。”
“你不想活了,那吴世勋呢?Alex呢?还有你哥呢?你想过他们没有?你要是敢死,我就让他们一起随你陪葬,让整个香港给你陪葬!”
“卑鄙!”男孩厌恶的唾弃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我哥?我哪个哥?”
“你还有几个哥?你说等你做了将军回去接他,你忘记了我还帮你想着。”
“你知道我哥在哪儿?”男孩惊讶的抓住他的胳膊,“他在香港?你见到他了?他还活着?”
“他没在香港,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他接来。”
男孩又哭又笑道,“把他接来还不是又多了一个你威胁我的把柄。”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索性坏人做到底,对,我就是在用他们威胁你。不管你过去有多不喜欢你哥,但他现在是你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忍心看他生死未卜,流于乱世吗?”
男孩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轻轻的抽泣。男人说的句句在理,无论何时都是一番稳操胜券的可恶嘴脸。张齐山死了,他留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可是走了,以男人的性格,说不准会把火气撒在无辜人的身上。如今两人算是终于坦诚相见了,男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依然不动声色,他的感情黄子韬不是不知,与其说不知,倒不如说是不愿承认罢了。要怎么承认?承认一个日本人强加给自己的感情,除非是死的那天,他再无愧于祖国和人民的那天,也许等到转世,投胎到一个没有对立的身份上,他会愿意承认。
“你想通了没有?”男人轻轻抚摸着他被打肿的脸蛋,总说要改,却总控制不住脾气,打完又后悔。
“如果我留下,你保证不会像其他日本人那样,在香港滥杀无辜。”
虽然依然是交易,依然需要筹码,但朴灿烈欣然同意了,“只要你不走。”
“你说话可算数?”
“我在你心里就这样没有诚信吗?”
“你们还同英美签了互不侵犯条约,有遵守吗?”男孩反问。
“好,”男人苦笑,“我可以管得住你的人,但管不了你的思想。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没诚信,你们中国人有诚信,既然有诚信,就不要再想着跑,否则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你知道的,我本就不是好人,没良心,坏到骨子里了,惹我生气,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他破罐子破摔,恶狠狠的讽刺着自己,打开窗户,抓起男孩的头发,强迫他仰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声音如寒冰,“想跑的时候,就想想他们,想想那些本该活着,却会因为你而没命的无辜人。”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5-28 17:52:00 +0800 CST  
(一九四六年,锦州)
黑窑子距锦州城三十公里,山里住着一群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土匪,人数众多,足有七八千人,快顶上一个师了。要不是因为打仗,这群土匪是要被全窝剿灭的,结果现在反而成了香饽饽,国军在招安,共军也在拉拢,倒是真应了那句古话,自古兵匪不分家。
山路实在颠簸,黄子韬坐的都快吐了,就骑着马上了山。遇到太陡的坡,连马都舍不得骑,让张艺兴牵着,自己走着前进。
都璟秀小声对张副官说,“咱师座真是个好人,对马都这么好。”
黄子韬对自己人好的确实是没话说,但这里除了张艺兴,没人见过他对敌军那残暴的一面。这是可以理解的。这个男人为党军卖了这么多年命,在他的脑子里,和很多其他的党军一样,除了有三民主义救中国的理论,还有的就是忠于党国的正统观念,在他们心里,党即国家,国家即党,反对国民党就是反对国家,就是敌人,为党国献身是光荣的。他们是在为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而战,无论是当年打军阀,打日本,还是现在打共军。
等走过了最颠簸的路段,快到了黑窑寨,路才变得宽阔明堂起来。黄子韬重新坐上车。烈日当头时,四百多号人,浩浩荡荡的终于到了目的地。
土匪头子叫赵云翔,名字倒是雅致,像个文化人,但手下人都叫他大当家的。
听说今天来的是个大官,赵云翔早就派了一队人去寨门口候着。远见前方升起滚滚黄尘,一辆吉普车在大兵们的护卫下,停在了门口的院子前。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年轻俊秀的青年。赵云翔见他肤白腰细,身材挺拔,把一套宝蓝色军服穿得分外潇洒,心想这师长倒是清秀帅气,与先前来过的几个大兵头子都不同。他带人迎上去,龇牙咧嘴地一笑:“黄师长,幸会幸会!”
那青年军官却板着脸,没有理他,朝敞开的车门邀舞似的伸出右手,车里又探出一只雪白手套,松松地搭在他掌心,一个披着黑色披肩斗篷的男人缓缓下车,站直身子,扶了扶帽檐,很随意地环视一下左右,才朝赵云翔点点头:“赵大当家,久仰久仰。”
赵云翔认错了人,有点尴尬,干笑两声:“幸会幸会,”犹豫着掏出右手,见对方根本没有握手的意思,顺势挠了挠鬓角的头发放下来,满心不痛快。
一路上风大,黄子韬被吹得眯了眼,还没等赵云翔邀请,就一刻也等不了了,迈着大步进了寨子。他本就腿长,后面的人几乎是跟着他一路小跑。
赵云翔心里暗骂,表面却也不敢发作。进了屋,黄子韬方觉得好受了些,摘了帽子,赵云翔这才看清他的长相。这师座生的脸蛋精致,腰细腿长,制服加身,从骨子里透着股贵族气,但那贵族风度又不同于上流社会沙龙里那些借裙带关系而身居高位的公子哥的贵族风度,这是一种受过良好的教育和久经沙场的阅历混合起来的冷静与自信,彬彬有礼中还略带点儿玩世不恭。在将星如云的国民党军队伍中,赵云翔还没见过具有如此魅力的师座呢,看的他一阵恍惚。
黄子韬被盯得不自在了,轻轻咳嗽了声。
赵云翔猛地回过神,笑眯眯的殷勤道,“黄师长,快坐快坐,我让人去沏茶。”但茶杯送到手上,却被那个副官青年抢先一步拿来尝了口,静待了几秒,见没有问题,才恭敬的递给黄子韬。
赵云翔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可对着两个模样俊俏的人又怎么都发不出脾气。正要开口,又听这师长说,“阿秀,”一个虎头虎脑的可爱男人跑过来,“帮我把天涯也带进来吧,外面风大。”
待那个勤务兵把一匹毛色锃亮的黑马牵来,赵云翔才明白原来天涯指的不是人,而是一匹马。
此时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好看,可那师长却仿佛浑然不知。
当年黄家是民国初堂堂有名的大户贵族,他连自己亲哥都瞧不起,更别说这些没文化的流氓,此来也是别无他法,委曲求全。
赵云翔憋着气,痛斥了一番过去被各路军追剿的惨状经历,这师长听得漫不经心,也不搭腔,倒是那叫天涯的马时不时的哼哼两声,蹭蹭蹄子。
黄子韬心里有数,现在这么叫委屈,无非是今后想提更高的条件而已。
赵云翔自己一人喋喋不休了半个小时,就再无话可说,气氛尴尬,恼得他想着赶紧送客。
黄子韬也巴不得快点回去,与这般粗人实在话不投机,也不管上边派下的任务有没有完成,屁股还没坐热,就牵着马,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背后,赵云翔气的一脚踹翻了黄子韬刚刚坐过的椅子,本以为国军开出的条件会比连伤兵都没人抬的共军高些,哪知这姓黄的混蛋长得人模狗样,却明显瞧不上他这黑窑寨,连正眼都不肯给一次。
从没受过这番窝囊气,正心想着要怎么整治整治这个清高的小王八羔子,就听手下来人急报,山下打起来了!
黄子韬真是邪了八百辈子门,怎么自己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吴世勋他们那帮子人。上次那小子说自己不投降就会一直来劝,直到成功为止。黄子韬只当他说的是梦话,岂知对方当了真,不管他走到哪儿都能阴魂不散的跟上来。
因黑窑寨离锦州不远,黄子韬就只带了四百人,但这四百人是这一年来他亲手选出的精兵,平时好吃好喝好装备的供着,就是为了培养一队自己的死忠抵御突发状况。
但吴世勋是有备而来,放眼望去,至少两千以上的共军。
司机踩着油门往前冲,子弹从四面八方不长眼的打过来,“砰砰砰”的射在车门上,玻璃上。黄子韬被张艺兴压在身子下护着,嘴里还在叫,“我的马呢!我的马谁牵着呢!”
张艺兴面无表情,打开门毫不犹豫的跳了出去。他知道那马是自己师座的宝贝,如果他不出去找,他师座也是肯定要出去的。
双方激战了两小时,一直到黄子韬快到了锦州城。点了点剩下逃回来的残兵,连上伤员也就不足百人,气的黄子韬差点吐了血,一拳砸在本就半碎的车窗上,心里大骂一声,这队伍里绝他妈的混进了特务。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02:00 +0800 CST  
12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日,香港)
用正常的身份来面对这个男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张齐山的死对黄子韬来说不仅是又一次失去了父亲的悲痛,还迷茫了他生活的方向。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为张齐山而活,为夜莺而活,为一个个任务而活,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日月,有着不同的目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张齐山突然死了,夜莺解散了,自己会去哪里,而军统现在显然顾不上他们几个人了,没有人联系他,也没有人为他正名。如今到处都在打仗,他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清冷的街道上只有很少的行人,路灯昏黄地闪烁着,虽然还不到宵禁的时间,但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已经走上街头。
一排排昏黄的挂着太阳旗的路灯飞速闪过,黄子韬迷茫的望着窗外,几次被男人挑着下巴转过头都又被他避开了,包括一个吻,在这之前他是绝对不敢的。
“连装都不愿再装了吗?”男人讽刺道。
“我说我会留下,但没说会继续同你做这种事。”
男人意味不明的低笑了声,突然抓着男孩的肩膀将他勒进怀里,一手锢着他的腰,一手掐着他的下巴,“同我做这种事?”他重重的咬了口男孩柔软的耳垂,“是这种事,”又利索的扯了他的上衣,右手手指掐住他的乳头,“这种事,”左手隔着裤子,揉捏着他沉睡的下体,“还是这种事。”
男孩痛哼出声,康道川面无表情的开车,装着什么也没听见。“放手!”脖颈后仰出迷人的弧度,男人一口咬上去,在同一块细嫩的皮肤上反复啃噬,尖牙磨穿了脆弱的毛细血管,“就不放,你能怎样?”
“做了十多年的婊子现在想起立牌坊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听见后座突然传来“啪”的清脆的掌掴声,康道川用余光看了眼后视镜,这次挨打的居然是将军。朴灿烈捂着脸,蜡油固定的刘海凌乱的垂下来,右眼汇起阴沉的风暴,嗜血的黑色眼眸在燃烧。
男人本能的扬起右手,男孩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抱住了头。但半晌,巴掌却并没有落下来。
黄子韬从臂缝里偷看了眼男人的反应,却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冷淡的表情,端端正正的坐好了。
随后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至到了公馆。
临下车,男人才又开口讲道,“其实你不该这般早就同我撕破脸的。”
男孩困惑的看着他。
“Alex还在集中营,后天会集中处置一批顽固抵抗的犯人。”男人说完,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黄子韬的呼吸窒住了。
“想想明白,想清楚了,睡前我等你。”
黄子韬在车里坐了良久。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香烟抽了一根又接着一根,没多功夫,车门外的土地上已堆积了一片烟头。
最初去广州的目的是想上全中国最好的军校,想当将军,想接黄耀仁的班,然后风风光光的回家去接他哥。他哥总在外面夸他聪明,不能夸到最后反而成了个笑话,黄家丢不起这人。可现在呢?和一个笑话有什么区别。当初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成为靠出卖身体为生的人。
他想救很多人,张齐山,吴世勋,Alex,千千万万的路人,陌生人……但最后他却谁也救不了。自己的聪明呢?能耐呢?年少时轻蔑黄良杰时的高傲呢?
俗话说十年磨一剑。整整十年,他的自尊自信早就在无法抗拒和逆转的岁月里被磨的一文不值了。只不过这磨出来的不是宝剑,而是一个卖身的汉奸。悲剧是什么?生离死别?国破家亡?在他看来,真正的悲剧却是将原本崇高的,美好的东西,在残酷的,无奈的现实下撕给你看,而你却无能为力。
如果说过去主动欺身人下是因为任务,因为张齐山灌输给他的高尚信念,而现在,交易的筹码明晃晃的摆在他与男人的中间。男人一件件扯掉他的衣服,扯掉他的伪装,他心底最后的防线和自尊,他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随便男人在他的身上发泄,这破烂不堪的身体仿佛不是他的,他的灵魂漂浮在高高的云端,漠然的看着床上那个没有廉耻,供人泄欲的躯体。
朴灿烈厌恶男孩这副清高的样子,明明已经十年了,明明更难堪的事情都做过,明明他也能从中获得享受,努力了这么多年,却又兜兜转转,仿佛回到了原点。就算是条狗也能养出感情了。
男孩越是沉默,男人就越是烦躁。
粗暴的操弄着身下这具依然漂亮细腻的身体,从十六岁第一次相遇,那时男孩才到他的肩膀,十八岁两人第一次上床,男孩长到他的下巴,至如今,这身体已经与他齐眉。他看着他成长,每一天,每一步,步步紧逼,却始终无法进入他的心里。
“睁开眼睛,看着我,”男人烦躁的吼道,“卖就有个卖的样子,叫床都不会的妓怎么让顾客满意!”
“我说睁开眼你听见没有!”男人腾出一只手扯住男孩的头发,对方募得睁开布着雾气的眼睛,眼底刺射出难以掩饰的带着的恨意目光,刺得男人顿时心脏抽痛,没有了做下去的欲望,草草的抽插几下就射了出来。发泄过后的身体却没有得到满足,心里的黑洞贪婪的吸食着他的精气,怎样也填不满。事到如今,他渴望更多,男孩的身体,感情,从身到心,完完整整,一寸一毫都少不得。
夜幕降临,充斥着绝望气息的集中营迎来了一个神色严肃的英俊将军,他的表情实在寒冷,任谁都看出这个高大男人今天有着非常糟糕的心情,放哨的小兵连敬礼都是小心翼翼的,他们认得这人,不仅是因为他的长相,还有他左眼上那标志性的眼罩,连证件都省得查就放行了。
夜晚的集中营里安静异常,阴森冷然。这里的男女犯人和重要人物是分开拘禁的。Alex作为马修蒙哥利特,驻港海军上校,最高指挥官的儿子,被关在重审犯人的楼层中,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那天他从稻本公馆逃走后不久就在港口再次被抓住了。与他一同被抓的几个英国人已全部受到了严刑拷问,而他除了被抓时挨过一顿拳脚,还没有受到新的审问。伤势不重,但脸上的血固住了,看着有些可怕。眼见同伴们被一个个的架着拉出去,又血淋淋的架着拖回来,他已经对生不抱希望。
午夜时分,是牢房里最安静的时刻,没有了白日恐怖的叫喊和打骂。
他垂头丧气的席地而卧,耳朵贴着地板,听见走廊尽头似乎传来急匆匆的靴子声。那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停在他的门前。
Alex抬起头,正欲破口大骂,方见到男人,大张的嘴合拢了些,露出轻蔑的笑,“是你。”
朴灿烈掏出一串钥匙,碰撞间“呼啦啦”的响声回荡在空寂走廊的上空,让Alex的心情紧张起来,但口气依然无谓,“怎么,终于要杀人灭口了吗?”
男人没有理他,只是飞快的打开牢门,坐在地上的Alex向墙角挪了挪,“别指望把审问孬种的那套用我身上我就会告诉你们想听的,不管问多少遍,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日本人是狗娘养的,我们迟早会把香港夺回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日不落帝国,那是英国,不是你们国旗上画个太阳就能取代的。”
男人越走越近,他身材高大,Alex蜷着腿缩在墙角,感到本就昏暗的光线被一大片阴影完全遮住了。
朴灿烈居高临下的审视着Alex,忽视来了对方向自己祖国表忠心的豪言壮语,掏出一张纸条,平淡简洁的说,“一小时后,崇德机场,最后一班飞机,能帮你离开香港去重庆。”
Alex像是没有听懂男人在说什么,愣了半晌,碧蓝的眼睛骤然瞪成了两颗明亮的宝石,“你怎么有票!”他几乎是跳着站起来,抓住男人的领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你哪儿来的票!”
朴灿烈有些不耐,声音更加冷淡,“这是最后的机会,我没时间和你讨论这票真实性的问题。”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03:00 +0800 CST  
“当然,”他弯起嘴角,笑容却在光线阴暗的室内被扭曲得那么古怪。
Alex依然狐疑,但还是抓来票,紧紧的攥在手里,生怕男人会反悔似的,表情有那么一丝狼狈,“别以为我会谢你。”
“我本来就不是为你。你是阿韬的朋友,你死了他会恨我。”
“阿韬呢?”
“自然是跟我一起。”
“稻本润一,我实在不懂,如果你是爱他的,为何总伤他,又为何不让他离开香港去安全的地方?”
“他是我的,有我在的地方才是安全的。我活着他要陪我,我死了他也要陪我。”朴灿烈不耐烦的说,“至于你,要走要留,快点决定。”
康道川扛着一个鼓囊囊的麻袋急匆匆走来,低声说,“将军我们要快些了,接班的护兵马上就会到。”
Alex看着康道川从麻袋里拖出一个昏迷不醒,满脸是血的银发男人,这是个与Alex模样相像的洋人。朴灿烈扬扬下巴,“不用我教了吧。”他踟蹰了几秒,随后右手在胸前画着十字,冲那个陌生男人喃喃低语着,“对不起,如果你有幸活着,我愿意用全部余生报答你,如果你死了,下辈子我再来还你,”边说边钻进了麻袋。
康道川重新扎好麻袋口,与朴灿烈一起借着夜色迅速回到车上,扬长而去。
第二天的死刑是公开执行的。提出这个意见的日军驻港最高指挥官命人在维多利亚广场中央搭了一排绞刑架,目的就是让香港的市民们看着这些英国统治者是怎么死的,以后踏踏实实的听日本人的话,不要想着反抗,英国人是救不了他们的,更不要指望大陆军队。
一排被布袋蒙住脑袋的英国人在刺枪的威逼下走上绞刑架,掀开布袋,远远看去,那些灰头土脸的洋人虽看不太清模样,但黄子韬认得Alex的身材和衣服,青年总是穿着灰色的马甲和格子裤。
黄子韬坐在车内,神色木然地看着前方,两手放在双膝上,只觉着前方是灰蒙蒙的一片。但他已经连愤怒的感情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所盼的一切都是滑稽可笑的。Alex的生死,这里每个人的生死并不是朴灿烈一人能决定的,除去将军的身份,对方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不是上帝,不是救世主。他答应了,尽力了,但能不能成功,就是另一回事了。而自己,只有无能为力的坐在这个密不透风,被男人修整的安安全全的小空间里,远远的看上一眼,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愤怒呢。
麻绳套在脖子上,踩板被齐刷刷的抽空,绳子猛地绷直。黄子韬看到Alex的双腿在空中乱扑腾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只剩下一排温热的尸体在风中没有规则的左右摇摆。
围观的人群静悄悄的, 连抽泣的权利都没有,不然会立刻被按英派处置。
“真的不要告诉少爷真相吗?”康道川问了一遍,见男人没有应声,就再不过问了。他明白,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泄露了,打上叛国的罪名就是死路一条,可就是不知道回了家男孩又要怎样同将军闹了。
但这次康道川想错了,男孩并没有闹,他的态度冰冷冷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这是死心了,”男人突然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将军……”康道川试着建议道,“如果从一开始您就告诉了他,你们之间也不会堆积这么多的误会。”
朴灿烈长叹口气,反问道,“你敢告诉你的妻子吗?”
“可您同我的情况不一样……少爷……是中国人……”
“我既不想他是汉奸,也不想他是同谋。”
康道川怔了下,低声道,“我理解了。”比起自己狭隘的想法,男人之所以能做上将军,无论何事,远比他考虑的更全更远,康道川是从心底佩服这个男人的。只是可惜了将军一番赤诚之心,估计到死男孩都无法得知。
晚饭朴灿烈又开了一瓶波尔多。
男孩木然的接过酒杯,男人叫他喝,他就喝,味蕾却如麻木的心脏,感受不到这珍藏了多年的红酒任何的醇香。
男人看着他一口口的喝下去,自己杯中的却纹丝不动。
男孩没吃什么东西,男人也没劝,眼下空有半杯红酒在胃中,腹部有些烧灼感。他抬起头,看到男人的碗筷干干净净的,桌上的食物一口未动。但他是不在意的,男人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他的身体在这里,灵魂却不知飘去了何处。
男人也不说话,只是直挺的坐着,眼睁睁的望着他。
对方狩猎者般的眼神总是让他感到不适,男孩正想起身离开,那烧灼感似乎变得更强烈了,并从腹部向四肢百骸快速散去。他捂着嘴干呕了一下,双腿突然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他扶着桌边,又呕了两声,惊慌失措的感到那莫名的热度越发严重,简直像是要把他烧穿,从未有过的欲望开始随着血液的流动叫嚣着从全身上下寻找泄洪的出口。
“你给我下药了?”男孩愤怒的质问道,声音却是沙哑的。
男人似乎是站在黑漆漆的远方,声音轻飘飘的,“阿韬,留个孩子给我。”
此时男孩已被难解的欲望烧灭了理智,他一路扶着桌椅,扶梯,跌跌撞撞的半爬半跑着回到卧室,床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半掩半裸的漂亮女郎。“你什么意思!”他又愤怒又尴尬,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想将那女人半敞的胸襟撕开。
男孩想爬起来去冲冷水澡,可身体直发软,难受的在地上打滚,从一头滚到另一头,已经挺立起来的下体不停地磨蹭着地毯,但这样的碰触已经完全缓解不了他强烈的欲望。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思绪飘荡在无际的欲海中找不到可歇脚的港口。
他现在想做爱,疯狂的想。可男人却静静的坐在旁处,铁了心不来帮他。
男孩抬起被欲望烧红的眼睛,看见对面男人一向高大的身影此时显出疲态,满眼悲伤。“给我个孩子,你,我,孩子,我们永远在一起,”这个强势惯了的男人这刻的语气有些卑微。
男孩无暇顾及男人的心思,他强迫着自己赶紧离开,却被男人封死退路,拽着领子拖上了床。火热的身体碰到柔软香怀的一刻,仅存的最后理智终崩溃殆尽。
黄子韬是不愿平白无故的扯进一个无辜的姑娘的,比起耽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他宁愿去取悦那个男人。
但除了这样下三滥的做法,朴灿烈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只要能留住这人,没什么法子是他不敢试的。他觉得自己真是既下流又可悲,眼睁睁的看着男孩同别的女人上床,看着爱人同别人做爱,却依然能从中生出变态的快感。他看着男孩进入那女人的身体,愉悦的动作着,舒爽的低吼出声,眼角无声的滑过一滴透明的液体。
女人胆战心惊的乖巧躺着,她不怕黄子韬,但一旁观视的日本男人实在太可怕,为了活命,替一个中国男人怀个孩子,总好过被抓去充军妓。事先那个可怕的男人倒没有提别的更可耻的要求,只是让自己拴住这人,最后务必要射在身体里。
临近高潮,男孩想抽身而退,却被女人死死拉住,他因药效身体发软,欲火焚身,避之不及,最后终于还是射在了女人体内。
朴灿烈命康道川带走那女人好好照料,刚刚发泄过的男孩目光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男人打横抱起他汗津津的身体,放入早已备好热水的浴池里,他没有再反抗。热水碾过失去了感觉,毫无廉耻可言的身体,男孩绝望的闭上眼睛,听到男人在旁不容抗拒的指令,“最好一次就能怀上,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再多做几次比较好……”
一声带着哭腔的怒吼打断了男人的自言自语,“稻本润一,你怎么不去死!”
男人这次却不怒反笑,“我死了你孩子怎么办?如今外面这么乱,你能保证他安安全全的出生吗?”
男孩真是欲哭无泪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他痛苦的抱住头不愿去听这男人的疯言疯语,“我没孩子,我哪儿来的孩子?那是你逼我的,不是我自愿的,那不是我孩子……”
但此时男孩说什么朴灿烈都无所谓了,等确定那女人真的怀上了,再把黄良杰找来,男孩所有的亲人都被他掌握在手里,看他还有什么资本再倔强躲避下去。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锦州)
黄子韬的这顿饭吃的非常不爽。江风飞,原东北团团长,当年九一八事变后投靠了日本,成了汉奸,任伪满第七军管区少将参谋长。日本投降前夕他见风使舵,拉拢了党军,如今被委员长收编为新编第二十七军军长,命他火速出关,收容伪军,为国民党接收东北打前线。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06:00 +0800 CST  
饭桌上黄子韬一直憋着火,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两杯酒客套了下,就因心情压抑而有了醉意。借着中间出来透气的功夫,走去厕所的路上,跌跌撞撞,骂骂咧咧的:“你把蛋子没长毛的JB军长,委员长是忘了他当年投敌卖国的那档子事了……这样的怂逼也能当上军长……”
张艺兴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师座您喝多了。”
“老子没喝多!”黄子韬就近找了个没关门的厕所钻进去,随即传来一阵放水声,嘴里依然不停不休的骂着。男人提上裤子出来,靠着墙喘气,白手套扶着额角,眼睛带着明显的醉意,那叫一个脸泛桃花。
张艺兴咽了口唾沫,“师座,我们该回去了。”
“回哪儿去?”黄子韬眯起眼,朦朦胧胧的端详着他,“对,该回去了,回去崩了那个江……江什么飞?”
“江风飞。”
“对,崩了那个江风飞。”
“师座您现在还不能崩了他,他是军长,比您职高。等您做了将军,再找个理由崩了他也不迟。”
黄子韬哼了声,心里突然难过起来,“老子早晚会成将军的。早晚会成的……”他这话重复了好几遍,像是勾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借着酒意,竟难以自制的湿了眼角,“等我做了将军就接我哥回家。回家……”
一直守在门外的男人终于听不下去了,不分青红皂白的闯进来。
张艺兴见到这个不合时宜的冒失访客一愣,关切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你怎么来了?”
吴世勋不满的看着黄子韬眼横秋水,性感又迷糊的模样,“你怎么让他喝成这样?”
“就喝了两杯。”
“东北这种烈酒,冬天专门用来取暖抗寒的,两杯还少吗?”
张艺兴像是也觉得自己犯了错误,不再说话,见吴世勋从青布袄褂里掏出一张手帕,动作堪称温柔的轻轻擦拭着黄子韬额角那道依然刺目的伤疤。这些日子男人一直守在城里,没什么机会见到他,吴世勋想见他想的都快疯了,虽然知道这样做很危险,还是忍不住跟着来了,能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你是要把他擦醒吗?”张艺兴鄙夷又警惕的问。
吴世勋轻哼了声,把手帕塞给张艺兴,“他胃不好,别再这样了。”
张艺兴挑了下眉,“我不比你清楚?”
吴世勋又欲说什么,门外传来浮夸的脚步声。两人快速的互视一眼,吴世勋闪进一个隔间,插上了门。
来者看到厕所里的两人,顿住脚步,像是先确认了一番,方突然大笑一声,“黄师长!张副官!”赵云翔嗓门奇大,又带着匪气的爽快。一直闭着眼的黄子韬被他吵得半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才看清眼前的人,“赵云翔。”
赵云翔“呵”了声,狼似的目光停在对方泛着微微热气,桃花瓣一样的唇上,“不错,还认得人。”
“师座,我们真的该走了。”张艺兴没有理会赵云翔,搀住黄子韬的胳膊。
黄子韬却不知从哪里生来一股脾气,推开张艺兴,湿意蒙蒙的眼里酝酿起愤怒的风暴,长筒马靴在地板上碾了碾,指着赵云翔的鼻子骂起来:“你们这些强盗土匪不滚回山里跑来我的地盘干什么?没教养的无赖混账!”但他嗓音天生软糯,又是个文明人,就这点来说其实让他在一群大大咧咧的大兵里混着是很吃亏的,如今又喝了酒,骂人一点气势都没有。
赵云翔也是带着人来的,外面的两个手下听见里面的吵声不乐意了,踹门进来一左一右护在赵云翔的两侧,目露凶光的瞪着黄子韬。
赵云翔却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意思起来。那天匆匆一面就已经觉得这个师长长得真是俊俏,现在一看就是喝多了发酒疯呢,想不到他疯起来不仅不让人恼,反而如此可爱,带着茧子的大手鬼使神差的伸过去掐了把对方滑嫩嫩的脸蛋,“当然是来喝酒吃肉。现在冷啊,山里更是冷的不是人呆的地方。不下山来抢点吃的是要冻死在山里的。”
黄子韬被他掐的猛地打了个激灵。张艺兴面无表情的向前站了一步,将黄子韬半挡在身后。
赵云翔见这副官这般紧张自己师座的模样,越发觉得调戏这个师长充满了挑战的乐趣。
“再说,黑窑寨很快就要投军了,到时咱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谁他妈跟你是一家人?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墙头草,两边倒,那天老子在山下差点被共军打死的时候你他妈怎么不说是一家人?现在跟我套近乎晚了!”黄子韬越说越气,一想起那天的狼狈模样和平白无故损失掉的三百精兵,毫无预兆的从腰间拔出手枪,拉开枪栓,抵住赵云翔的太阳穴。这一连串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已紧压在扳机上,随时可能扣下去。
赵云翔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这男人虽长得好看,文质彬彬,说话也软软糯糯的,骨子里却是头老虎,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张艺兴即使不喜欢这个土匪头子,但也觉得就这样一枪把他毙了也不是个事儿,在拦还是不拦之间犹豫着。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黄子韬又说话了,这次他说的字正腔圆,勾着嘴角,带着笑意,“大当家的,你说你要投军,到底是打算投国军呢,还是投共军呢?”
赵云翔有些懵了,这人到底是喝多了还是没多,怎么性子一会儿一变。张艺兴也有点心虚,不知自己刚才与吴世勋的谈话男人听进去多少。
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黄师长慢慢压下扳机,“还是我来替你拿主意吧。”
赵云翔突然大吼一声,“国军!当然是国军!”
“你说话可算数?”
“算数!必须算数!”他踹了脚左边一脸麻子的男人,又拍了下右边国字脸的秃子,“二麻子和老秃子都听着呢,赖不掉!黄师长您放心吧!我回去就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七千人马去找您!”
黄子韬歪着头盯了赵云翔半晌,终于放了心的笑了笑,左臂耷拉下来,枪口慢慢垂落,整个人竟趴在张艺兴的肩上睡着了。这醉眼含情,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赵云翔骨头都酥了,一股投党报国的热血冲动在身体里激荡。
张艺兴比黄子韬矮了半头,说是扛着不如是拖着更贴切。他无奈的看了眼吴世勋躲藏的方向,吃力的拖着昏睡不醒的男人向外走去。
赵云翔屁颠的跟在后面帮忙,“我来吧,”顺势掐了把黄师长浑圆的屁股,弹性不错,就是这制服的料子有些厚,如果脱了一定手感更佳。他的一举一动被吴世勋透过门缝看的一清二楚,气的快要磨碎了一口白牙。真是他妈的太好了!他就不明白了,黄子韬怎么就这么招男人喜欢呢!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06:00 +0800 CST  
(一九四二年,香港)
接下来的半个月,与其说是做爱,不如称是迷奸的事情又发生了几次。如果男孩自己的身体没有毛病,这孩子是铁定要怀上了。
男人越是想方设法的拴住男孩,男孩越是厌恶现在所有的一切。这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只被人拉出去强制配种的狗,连生育的权利都是在主人的监督下完成的。
可四个月后,当他看到那个叫江菲菲的女人逐渐大起来的肚子时,满腔的屈辱和愤怒却又像是打在了海绵上,气不起来了。无论如何,女人肚子里鼓起来的那块,是他的孩子他的血肉啊。
黄子韬从没想过会有孩子,也从没想过结婚,哪怕是战争结束后,以自己这副被男人玩烂的丑陋身体,回归正常的家庭,像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子,恐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再想象的事情。但如今铁铮铮的事实又告诉他,他确实有孩子了,要做父亲了,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无法分辨出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
找谁来怀男孩的孩子,朴灿烈是煞费苦心的。虽然孩子最后不会由那女人抚养,但他也希望孩子的母亲是品学优秀,贤淑端庄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还要长的美。江菲菲的父亲是江风飞,原东北团团长,九一八事变后投靠了日本,后来大陆打仗,江风飞便把女儿送来了香港避难,一直混迹在香港上层名流之中。如今朴灿烈坐地香港,二话不说,便把江菲菲劫来威逼利诱的当了“黄夫人”,也不管不问江风飞的意见。恐怕现在香港沦陷,江风飞一直没有联系上女儿,早就以为她已经死了。
朴灿烈看望江菲菲回来后,一路上心情非常复杂,从有了这个想法到做出最后决定,再到如今终于实现了,他一直都在自己同自己较着劲。回到家见男孩正在读一本英文小说,听见自己回来了头都不抬一下,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他上前一把抢过男孩的书,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别让我知道你跟那女人做过几次就对她有了感情。”
男孩不知男人又在气什么,对他这样的疯言疯语已经习惯了,面不改色,任对方发疯。
朴灿烈的莫名怒火得不到回应,把书劈头盖脸的砸在男孩身上,拎起他的领子,“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男孩觉得他这人实在是莫名其妙,思维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明明发生的几次关系都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中被下了药,始作俑者是男人自己,现在反而来质问他这个受害者。
朴灿烈却不这样想,见男孩沉默,以为对方是默认了,气的咬牙切齿,“我这就去把那女人杀了,孩子没了可以再怀,下次找个丑八怪来,省得你移情别恋。” 每每想到此处,他便会觉得眼前有一片深深的阴影笼罩下来,简直要把他给气的活埋了。
黄子韬越听越不对劲,首先两人没有情没有恋哪儿来的移情别恋,其次他虽搞不懂男人的思维,但实在不想他迁怒无辜人,江菲菲才十八岁,一个风华正茂,好端端的漂亮姑娘遇到朴灿烈这个疯子本就倒了八百辈子血霉,够可怜了。
“我没爱她,”黄子韬说,“你不要发疯了,整天疑东疑西的。等她生了孩子,你可以把孩子接来,我会好好照顾他,但你别过河拆桥,亏待了那姑娘,你答应我的。”他好声好语的劝着,像是生怕声音大了又刺激到这个神经病。
朴灿烈确实没有亏待江菲菲,准确的来说是不想亏待黄子韬还未出世的孩子。现在为了方便有事看望,江菲菲被朴灿烈安置在离稻本公馆不远的一户独门独院里,要什么有什么,照顾她的老妈子多到快排成一个连了。
男人本是怒极了,一想到男孩有可能会爱上别人就心痛的受不了,痛的他快昏过去了,这时他蛮不讲理,完全想不起事情的起因全是因为自己。但那勾着阴森冷笑的嘴角在听到男孩的回答后,越咧越大,最后竟形成了一个灿烂的笑脸。他本就是一个生的非常好看的人,只是平时阴沉惯了,浑身带着一股骇人的煞气。如今一笑,阳光从侧面照在他英俊清瘦的脸上,细细的绒毛染了一层淡淡的金晖,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变得柔软了。他的嘴角快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显得有些孩子气。
黄子韬突然觉得这男人有些可怜。对方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事,无非就是为了留下自己。但这本就是一场根本不可能有终点的感情长跑,男人为何就是执迷不悟,无法明白。汉奸,他不可能当,让他爱上一个日本人,就像是让他踩过千万同胞的鲜血和肉躯去接受这份感情。这是即使千刀万剐的逼迫他,他也不会答应的。为了男人承诺的那些利益,他可以留下,但让他付之于同样的回报,门都没有。
眼前这男人忙前忙后,自己唱着可怜的独角戏,为了一个随口敷衍的承诺就笑的像个孩子,黄子韬心里有些难受,说不出是同情还是什么。
男人阴晴不定,总是神神叨叨的心情此时大好,转身大步走进书房,拿出一叠纸片,塞了十张给男孩,“你今天有什么愿望,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你提,我都会满足。”同时自己也拿了十张,“我也有愿望,我满足你,你也满足我,好不好?”
听起来倒是公平,黄子韬不知对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看他笑的那般灿烂,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药。
反正也闲来无事,男孩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写起来:
想去看一看江菲菲。写完又怕男人起疑,划掉改成想去看一看孩子。
想去给Alex扫墓。
想把蒙哥利特公馆还给Alex,封锁保存好,撤走占据在那里的日军办事处……
两人写完,互换纸条。男孩看到男人写的,十张纸上竟全是一模一样的要求,一张张翻下去,气的他哭笑不得:
帮我口。
帮我口。
帮我口……
看着男人孩子气实则猥琐淫荡的笑容,他又羞又恼,刚才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觉得这人可怜!
13
时光好像回到了一九四二年的夏天,他蜷缩在沙发里,慵慵懒懒的就像一只大猫,英俊的黑发男人在一旁练琴,阳光洒进来,跳跃的黑白键,轻快的音符好像染上了暖暖的橙光,窗外的世界那么吵,他却安心的睡过去了。
房间里安静的诡谲,张艺兴扣上琴盖,转过头,看到黄子韬正望着他发呆。
“师座,”他挠挠头发,“吵醒你了。”
“那是什么曲子?”
“Luv letter。之前在法国留学时学过一点。”他边说边走到男人身边,将掉在地上的毛毯捡起来,重新披在男人身上。
“不用了,我要起了。”
“师座……”张艺兴犹豫道。
黄子韬挑了下眉毛。
“昨晚,那个您喝多了……您还记得赵云翔的事儿吗?”
“赵云翔?”
“您拿枪指着他的脑袋逼他招安……”
“哦?那他招了吗?”
“招了。”
昨天黄子韬睡得死,连衬衫都没来得及脱。现在半敞着白色衣领,露出半裸的蜜色坚实的胸膛,叉着两条修长的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额头,不知在想什么。
“师座,您还头痛呢?”
“没有……只是……原来啊,那叫luv letter。”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08:00 +0800 CST  
(一九四二年八月,古谷公馆,地下密审室)
昏黄刑室的中央,乞丐打扮模样的男人被麻绳捆在木椅上,浑身是血,血水顺着手臂滴滴答答的淌到地上,十个手指的指甲已经全部不见了,只剩下惨不忍睹,血肉糜烂的嫩肉。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好整以暇的坐在对面,眼睛狭长的男人没有温度的说道,“黄,子,韬,到底是不是?”
乞丐却只是垂着头,对他的问题置之不理,呼吸微弱的好像马上就会死去。
男人冷笑的打了个响指,两个卫兵拖上来一个衣着凌乱,狼狈不堪的女人,卫兵一放手,女人立刻扑到铁门前,手指紧紧的抠着铁栏,疯了似的摇晃着铁门,将门锁晃得刺耳的作响,“老谢!”她撕心裂肺的喊道,“你们这群天杀的畜生迟早会遭报应的,报应啊……”
乞丐听到妻子的喊声,慢慢抬起头,半眯起被血糊住的眼睛,表情痛苦不堪。
“你老婆长得还蛮不错,”男人轻笑着说,随后便是长久而磨人的沉默。
从刑室里出来,副官候在一旁询问接下来的指示。
男人冰冷的目光在昏暗的黄色灯光下变得炯炯有神,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忍耐着巨大的兴奋,细致的思索了半晌,才说,“先秘密把那男孩抓来,不要惊动稻本润一。”
古谷是沙文主义法西斯思想的极端支持者,对血统论有着痴迷的信仰,他一直看不起朴灿烈这个韩国籍的同事,认为对方借着养父上位,又与南洋海军总司令处的久保司令有着说不清的暧昧关系,简直是陆军里的奇耻大辱。但之前朴灿烈在他手下做事时,他尚且还能容忍。如今朴灿烈却踩到了他的头上,他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的。这不符合血统论里对血统的完美诠释,混进一丝一毫的杂质都不行。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让黄子韬承认稻本润一其实和盟军是有关系的,对皇军并不是一心一意,那真是天赐的机会来协助他铲除队伍中的异己。
这些天吴世勋被黄子韬关到了江菲菲那里,他所在的卧室有独立的卫生间,但窗户被木板钉死了,除了送饭,门也是锁死的。虽会听见里面传来乱砸东西的泄愤声音,但下人们受了黄子韬的嘱托,只要对方没有做出危及性命的事情,一切都由着他乱砸乱喊,没人去管。
黄子韬做好了长期监禁吴世勋的打算,他绝不想再把这个愣头青放出去闯祸了。哪怕一年,两年……一直这样关着他,直到战争结束。
“您表弟也真是固执,”去看望江菲菲和吴世勋的路上,杨喜贵边开车边说,“跟着皇军,有吃有喝,有啥不好,况且稻本将军脾气是坏了些,但比起其他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态度,真是心慈手软到……”
“闭嘴,”黄子韬烦躁的望着窗外,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句,心里气愤的唾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评论世勋的资格!
杨喜贵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对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自讨没趣的闭了嘴。
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一闪而过的人影猛然抓住了男孩的注意力。
“停车,”他急促的大喊一声,待杨喜贵一个急刹车,车还未停稳就跳出去,慌里慌张的推开挡路的人群,快跑几步,抓住一只破破烂烂的袖子,“谢文!”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锦州)
赵云翔真是要恨死共军那个小白脸了。起初他以为对方是因为听到风声自己要投国军了,才追着他打,本想派人好言两句,打个幌子拖些日子,直到下了山与黄子韬汇合,但双方打了两次他明白过来,那个小白脸不是冲着黑窑寨来的,对方的目的简单粗暴,就是为了来取他的命。
吴世勋与各部商量,在黑窑寨投靠国军之前,赵云翔是一定要剿灭的,这是攻破锦州的关键。现在是冬天,可以将山区出口要道封锁起来,切断土匪的粮食和情报来源,斩决他们的一切活路。
然而,赵云翔是个当初也打过日本,见过世面的老狐狸,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锦州城外崇山峻岭,望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人迹罕至。赵云翔熟悉这一带的所有山路,吴世勋却人地两生,缺乏经验。好不容易发现土匪踪迹,追上去打,土匪像麻雀一样一打就散,抓不住几个。
(一九四二年八月,香港)
谢文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但黄子韬没有在意。他支走了杨喜贵,找了一处偏僻的茶馆,等待上茶的功夫,他注意到谢文的双手一直垂着。
“谢大哥,”他不甚在意,全部心情都被重新见到组织的喜悦占据了,“这些日子……”
“你还和那个稻本在一起?”谢文突然打断他问道。
“是……是的……”
“为什么?”
黄子韬被他问得有些愣,预想中的谈话应该是关于组织是否还存在,自己会接到的下个任务是什么,稻本润一知道他的身份,而且一直都是知道的,要拿对方怎么办,其实后来他很怀疑朴灿烈对日本的忠诚到底有多少……
“我没有背叛你们!”男孩有些激动。
店小二端上来一壶铁观音,两人立刻噤了声。
男孩为谢文倒了杯茶,他这倒茶的姿势文雅而标准,是朴灿烈一手训练出来的。谢文盯着他端杯的姿势发呆。
“谢大哥,喝茶吧。”
谢文的双手还是垂着,望着面前的茶杯,低声呢喃道,“我知道不是你。白秀兰那边出了问题。督查本打算八号离港的,却被抓了个现场。听说……是稻本亲手打死的?”
“督查当时太痛苦了……死……或许对他是件好事。”黄子韬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后来对朴灿烈的做法没有太深的恨,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无意帮朴灿烈开脱。
“那你的身份稻本早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这是最困惑我的问题。现在想想他的一些行为,我怀疑他对日本并没有那么忠诚……但我又不敢肯定,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找我,我现在很迷茫……”
谢文的伤手在桌下半握成拳头。
“谢大哥,喝茶吧,”男孩说着又将茶杯向前推了推,在谢文的手抬起来的一瞬,他的瞳孔骤然猛缩。
“那是……”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偏僻而简陋的茶馆。
谢文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一队宪兵出现在茶馆门口。黄子韬的心脏仿佛一下子被一只大手攥住,舌头僵硬了。瞬间,他愤怒的站起来,撞翻了茶杯,后退着将椅子拖得划出一声刺耳的响,茶水洒了一地,茶杯滚到了桌子下。“谢文,你怎么能……”但他的话未说完,就被脑后突然袭来的枪托砸晕了。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12:00 +0800 CST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锦州)
部队进山剿匪好几天,还是没找到赵云翔的影子。眼看东北最冷的时节就要来了,吴世勋却没有撤兵,铁了心要在新年前抓住赵云翔。
后来吴世勋向当地的老人和猎人请教,得知土匪在森林里都有藏粮食的密营,哪里有成群的乌鸦盘旋,哪里就有土匪。乌鸦要吃土匪吃剩的马骨头,马肚肠,哪里有灰烬,就说明土匪曾在那里烧过马肉。从灰烬的热度,马肉的腐烂程度,马粪的湿度都可以判断土匪离去了多久。只要找到土匪藏粮食的密营,毁掉土匪的粮食,土匪在山里就藏不下去了。
有了这些经验,吴世勋带兵爬上山头和树梢,看到哪里有乌鸦,哪里冒烟,就追上去猛打。又陆续发现了一些密营,有的是窝棚,有的是空心老树。他们毁掉了窝棚,烧掉了老树,使赵云翔很快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土匪们没有了粮食,只好吃马肉。又没有盐,吃的腹泻便血,浑身无力。吴世勋趁机派人到处张贴“投降留命”,“缴枪不杀”的标语,打起了政治战。一些土匪便不想再跟着赵云翔送死了。
真正让赵云翔暴跳如雷的是二麻子的背叛。二麻子遇到两个进山打猎的猎户,本是打算找他们要些吃的,问问山外的情况。那猎人先前受过吴世勋嘱托,夸张的说山外已经全被八路包围了,他们逃不出去的,国军不可能派人来救一窝土匪。二麻子又问了问八路部队的待遇,猎人说了说八路对俘虏的待遇。当天夜里二麻子就带了三千人投降了吴世勋,跟着他反剿赵云翔。
(一九四二年八月,香港)
黄子韬醒来时,周围是他不熟悉的环境,但可以看出是个刑室。他的手被反绑着,后脑传来一阵阵钝痛,肩膀酸软,因长久黑暗带来的不适使得并不强烈的光却显得非常刺目。他难受的眯起眼睛,缓了缓才看清对面站着的人。
古谷中将和谢文。
谢文一脸歉意的沉默着,但黄子韬已经没心情去和他计较那么多了。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先要怎么逃出去。
古谷见男孩醒了,用对方意料外的友善语气说,“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带你回来。”
黄子韬是要厌恶死这个日本人的虚伪了,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朴灿烈那种直接粗暴的性格。这个想法让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被男人虐出了毛病。
“听你在茶馆里说,你怀疑稻本先生对皇军的忠诚度。”
黄子韬不为所动,心里盘算着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直到古谷拿出一份文件,在他面前展开,“如果你肯在这上面签字,我会保证你安全离开这里。我只需要一个签字。”
黄子韬眯起眼,快速的读完上面的内容,心里大概有了数,这人是想借朴灿烈身边的人与夜莺有关,给他安上叛国的罪名。
古谷摇头道,“你能读明白吗?”
黄子韬装着迷迷糊糊的样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我凭什么信你?”
古谷指着谢文说,“我保证了他,还有他的家人,你问他,我有没有兑现诺言?”
谢文畏畏缩缩的后退一步,浑浊的目光尴尬的望向别处。
“我不管那上面写的什么,不管我跟着稻本,还是现在,我只想活命。”
“你就不要再装了,”古谷狭长的眼睛尖锐的看着他,马鞭挑起他的下巴,“你接近稻本只是为了情报,什么活不活命。只要你肯承认稻本是知情的,我就放了你,如果你有要求,我可以让你回大陆。”他俯下身,一抹阴影投在黄子韬眼前,“藤野平就是你杀的吧。”他笑了笑,又直起身子,“但我连这个都可以不再追究,反正死人对帝国的发展也是无用的。这么优厚的条件,你还用考虑吗?”
提到藤野平,男孩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那是他这辈子的耻辱,心里的禁地,想起来就会觉得自己肮脏不堪,心脏绞痛。
古谷见男孩的情绪消沉下去,以为他是为之动容了,趁机追问道,“只要一个签字,很快的,你就可以离开。”
那文件上的内容黄子韬看的明明白白,一旦承认了,岂不说朴灿烈会不会出事,这不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了?那日本人还真想的天真,太小看了他的日文水平。
男孩迟疑了片刻,脸上虽带着明显的忧郁,却还是慢慢点头道,“你要有诚意,就先把我放开。”
古谷亲自解开了捆绑黄子韬的绳子,整个古谷公馆,有至少二十个护兵候着,眼前这地牢的门外就站着十个,他不怕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子。
黄子韬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随意打量了下四周,发现铁门并没有锁,身在自家公馆的古谷中将太自信了。
“那些日文到底什么意思,你念给我听一下我再签字。”
男孩暂时安静下来,听着古谷在旁边睁眼说着瞎话。
“你看,这文件对你来说只会有利无弊,你可以签了吧。”
黄子韬接过钢笔,弯腰伏在血迹斑斑的木桌上,这些干涸的血迹不知来自多少同胞。古谷就站在他的身后。
笔尖在纸上停留了两秒,古谷不耐的催道,“快……”但他的话音未落,男孩迅速转身,钢制笔尖准确戳进了古谷脖子的动脉,顿时血喷如泉涌。他难以置信的瞪着男孩,捂着脖子,颤抖的伸出右手,哆哆嗦嗦的指着他,“你……你……”却只发出了两个不成调的音节,就“咣当”倒在地上,砸翻了椅子,身体又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未来及合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飘落在他面前的合约。
一大滩血染红了水泥地板。
门外的宪兵听见不寻常的动静立刻冲进来,黄子韬利索的踢翻了桌子,挡住了几颗子弹,一把抓起古谷的尸体作为挡箭牌,迎头撞在一个宪兵身上。左手揪住这宪兵的领子,右手拔出古谷脖子上的钢笔,凶狠的插进了他的眼睛。宪兵疼的捂住眼,掉了枪,被黄子韬顺势接住,反手就打死了后续进来的另两个宪兵。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情况在以秒计时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快的谢文傻愣在墙角,不知所措。
“站着干什么!”男孩吼道,“快来帮我!”但身后却静悄悄的。他半回过头,谢文竟拔出古谷腰间的手枪对准了他。
这一事实让男孩没有愤怒,而是彻底的心寒。只会传递情报的谢文动作快不过受了多年专业训练的男孩,他歪头躲过对方的子弹,同时抬枪轰掉了谢文的半个脑袋。望着那血淋淋的尸体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墙壁上留下一道歪歪斜斜的血痕,黄子韬停了一秒,然后捡起谢文落下的手枪和那文件,冲进外面的层层包围中。
公馆里的其他护卫听见地下室的响声,四面八方的涌进来。
想活着只有一条出路,在更多的援兵到来之前,把今天所有见过自己的人全部干掉。
黄子韬刚加入夜莺的时候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墓碑上应该写怎样的内容。
伟大的灵魂长眠于此?
党国忠诚的儿子和战士?
或者干脆而简洁,“这是一个正直的,为民主共和而奋斗终生的国军将领”。
那时他的情绪悲观,终日生活在朴灿烈的压迫和暴力之下,或者说是生活在自己给自己营造出的悲哀气氛中。一切艰辛而光荣的征程都尚未开始。年轻人的狂热大脑总爱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对未来做出自以为是的猜测。
后来有一次同男人吵架,当时他被男人拉出来散步,却只坐在草地上,对着河对面的墓园发呆,男人非破坏掉那安详又悲伤的气氛,逼问他在想什么。
男孩被他烦的自暴自弃的吼道,“我在想我要死了,死了以后墓碑上该他妈的写什么!”
男人愣了下,却微笑的回忆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些问题。”
“你是怎么想的?一个效力于大东亚共荣的战士?”男孩讽刺道。
“怎么说呢,”男人深沉怀满心事的眼睛注视着飘渺遥远的前方,河畔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我前半世的人生经历不太愉快,经历过一些你难以想象的事情,有些人可能会因为那些事就此消沉下去,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但我想的却是要如何继续活着,因为只有活着,你才可能有机会见到你想看见的那个结果,而死了,就一切都完了。”
这刻,男孩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嘲讽,只是认真的听着。
“我这一生太纠结,不讨喜,难以总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墓碑上就什么也不要写了。活着已经很痛苦了,死了,就不要墓志铭那种悲哀的东西。”
当黄子韬躲过一颗又一颗的子弹,打烂一个又一个人头的时候,血雨腥风之中,他突然就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年那天,那个安静的午后。
只有活着,你才可能有机会见到你想看见的那个结果,而死了,就一切都完了。可能就是从那时起,他有了逞能的死了不如苟且的活着这样没有骨气的想法。
而现在,他只想活着。活着这个看似平凡,却实则最伟大的动力让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子弹呼啸着闪过他的耳朵,擦破他的额头,他却浑然不觉疼痛。等从地下室杀到一楼时,他已是浑身是血,血糊住了他俊秀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地狱闯出来的魔鬼。
男孩右手锢着一个日本兵,左手持枪指着他的太阳穴,作为人质。围上来的仅剩的八个宪兵在前面排成一排,端着枪不敢轻举妄动。
但黄子韬知道,他们马上就会开枪,不会在意这个普通士兵的生命。
男孩突然抬枪准确的打穿了天花板上吊灯的灯链,豪华巨大的吊灯径直砸向那群宪兵,他们四散躲开,男孩借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滚到了旋转楼梯下的角落里,中途顺手干掉了三人。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屏住呼吸。训练多年的成果让他的听觉视觉反应都极佳,另五个人的一举一动形成声波,在他的脑海里具化成形。又根据子弹射来的方向,他准确的判断出那五人的位置。
脑子里根据大厅的装潢飞快的制定了一个先后顺序,在敌人措手不及之时,男孩已经冲出墙角,抱着头,先以最近的沙发为掩护,一枪干掉了正前方的一个,又从沙发后一跃而起,半空斜身干掉了楼梯旁的那个,落地时滚到了餐桌下,一排子弹紧随着射在了餐桌上。他头顶着一把椅子钻出来,用椅身遮着头,原地旋转了一周,干掉了左右前方的两个。最后一个,在那椅子被打烂成两半时,他抓住一半甩中了那人的头,扣动扳机,却发出空响,没了子弹。那士兵被砸的缓了两秒,正要开枪,男孩顺势从餐桌上抓来餐刀拼力一甩,正中喉咙。
前后不过五分钟,枪林弹雨的古谷公馆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寂静,所见之处,已经成了一片血的海洋,二十多具尸体横七八竖的躺在地下室和一楼,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的味道。
男孩杀的双目赤红,气喘吁吁的提着枪,谨慎的扫视了一圈猩红的大厅,见确实没有活人了,方体力透支,跪在了地上。但他只跪了不足半分钟,就用枪杆撑着身子又站起来,走到停车房,提来四桶汽油,尽数洒在公馆四周,黑夜里,一把大火熊熊包围住了这座在血雨中摇摇欲坠的白色建筑。
冲天的火光映衬着男孩血痕斑斑的脸庞,跳跃的火苗倒影在杀意渐渐消退的幽黑眼底。
刺耳的警铃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当增援的日本兵到达古谷公馆时,这里只剩下了一堆死尸和一座已被烧塌了屋顶的残破房子。
凌晨时分,又是暴躁而憋屈的一天。这些天一直被关在这平米见方的屋子里,导致吴世勋严重的失眠。他头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房门却突然传来转锁的声音,那声音小心翼翼,似乎在压抑着,克制着,怕被人发现。
“谁!”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19:00 +0800 CST  
门推开一半,一个高大的人影拖着艰难的步子,踉踉跄跄的走进来,清冷的月光影影绰绰的照在来人的脸上,吴世勋惊呼一声,“哥?”
黑暗中的来人晃晃悠悠的,似乎倦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随时都会倒下,却浑身散发着无形的戾气和血气。走到一半,吴世勋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了地板上,伴随着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吴世勋急忙下床抱住黄子韬,“关门……”对方轻声道。
吴世勋关上门,打开灯,眼前的画面惊的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全是我的血,”黄子韬捂着肚子,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但随即,他的手便无力的滑了下去,被捂住的地方涓涓不断的流出大股的血水,甚至露出了肠子。“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快……快……把稻本……叫来……”
阳光暖而明媚,透过茂密的银杏树叶在地上投落出斑斑点点的影子。煦煦的微风吹过,白色的花瓣落在穿着军校生制服的男孩的黑色短发上,但他忘我的陷入书中的情节,浑然不知。耳边一道劲风袭来,本在读书的男孩没有回头,反手利索精准的抓住了背后飞来的苹果,就势咬了一口。
穿着西服的高大男人双手插着裤兜,慢慢走近,声音充满低沉的磁性,“你听见我?”
男孩耸耸肩,“我看到你的影子。”
男人笑道,“我和朋友打赌,你会以这届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赌了一大笔,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赢了呢?”
“四六分。我四,你六。”男人在男孩身边席地而坐,“在看什么?”
“马可波罗游记,我好羡慕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对中国比我的了解还多。”
“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去。”
男孩合上书,四仰八叉的躺在绿油油的薄荷花田上,清爽的香气将他包围,阳光暖的恰好,他望着天边慢慢移动的白云,露出一个懒洋洋的微笑,“大清闭关锁国二百多年,西方却正在工业革命,发展的如火如荼。如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出去走走看看,这是好事。等我毕业后也要去把他们的先进技术学来,为民主共和出份自己的力。”
“年纪小,抱负却不小,”男人与他并肩躺在一起,“可惜我是有心无力啊。”
“此话怎讲?”
“想报国,首先要有国。只可惜我生不逢时,同你一样的一腔热血,不知洒向哪里,如没头苍蝇般乱撞了二十几年,刚刚摸清点门道。”
“报国不分时代,功绩不分大小,只要心中有国,走哪里都会有国。”
男人转过头静静的看着男孩的侧脸,他清澈的眼睛黑的发亮,里面似乎有着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将军!少爷醒了!”
随着康道川惊喜的喊声,朴灿烈和吴世勋一同睁开眼,他们两人已经三天三夜未眠了,一直守在黄子韬身边没有移动过。
男孩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左右看了看,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男人扑过去握住他的手,“阿韬,感觉怎么样?”
“朴灿烈……”他软绵绵的叫道。
“哥,”吴世勋通红着眼睛,半跪在床的另一边。
“世勋……”
“你还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男人焦急的问,对面的吴世勋看的清楚,这个日本人眼里的关心不是假的,黄子韬昏迷的这三天里,他刻意伪装的冷静依然无法遮掩那发自心底的暴躁。
男孩摇摇头,因长时间没有说话嗓子沙哑,“没有。”
“你腹部中了两枪,已经缝住了,没有大碍,等麻药效力过了,可能会觉得疼。你昏迷三天了,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造成的。别的都没有问题,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男人的手劲很大,攥的黄子韬生痛。
吴世勋低声警告道,“你握疼他了。”
朴灿烈如梦初醒般松了手,转而又轻轻握住。
“古谷他……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吧……”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的光,语气却温柔似水,“放心吧,你把古谷满门抄斩,他又是秘密逮捕你的,没人知道那天你在古谷公馆。”
男孩听闻放心的又闭上了眼,半晌,他用从不会这般依赖的语气对男人说,“灿烈……我好像做了个梦……”
男人因他改掉的称呼颤了下。
“我梦见……我们本是和好的……”
“你说……要陪我去环游世界……老了找一处风景美的,人迹少的山脚住下来,打开门,对面就是河,河岸是一片薄荷花田。河水是山顶融化的积雪……凉冰冰的……”
朴灿烈的视线有点模糊,身体像是被爬蔓缠紧般呼吸困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黑发少年完全隐没在那不切实际的梦境中,那被幻想稀释的目光温柔平静,可是也绝望极了。
“木屋里没有暖气,只有挂炉。冬天的周末我们会去临近的镇子上喝杯热酒,然后在雪中回到屋子里烤火。
男人的心脏被那些美好的描述剧烈碾过般疼痛不休。
“雪下的太大了,封住了路。我会坐在火堆边,写写年轻时去过的地方,像马可波罗那样出一本游记。”
男人抓住男孩的手捂在自己的脸颊上,“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你去,一直陪你到你老了走不动了,我们一起写游记,到时候你记不得的事情我会帮你记着。”
“要老也是你先老啊,”男孩“咯咯”的笑起来,但马上就因气虚而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朴灿烈啊……”他挣脱开被男人抓住的手,主动抚摸对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我想……”他斟酌了下,可又带着些肯定说,“我想,如果你不是日本人的话,我可能会爱上你。”
吴世勋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后退两步,缩在墙角,抱着膝盖,似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狼狗,痛哭起来。但男孩接下来的话马上打断了他的哭声,“但是,如果,这辈子……只能是如果了……”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只是……只是太舒服了……舒服的……下身都没有感觉了,连疼都没有……”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19:00 +0800 CST  
15
一九四二年十月,香港。
黄子韬坐在藤椅上,正心平气和地晒着日光,他的手软软地垂在旁侧,身旁啃着草的天涯时不时转过头舔舔他的手背,乖顺的就像只宠物狗。
一队穿着靴子的护兵“噼里啪啦”的跑进院子,分成两队站在大门两侧,黄子韬知道是朴灿烈回来了,连眼都没有睁,继续坐着。
黑色雪铁龙一个刹车,在前院停下。高高大大的男人没有进屋,径直走向后院。男孩只觉得有一大片阴影遮住了暖烘烘的阳光,下一秒,男人毫无预兆的抬脚,相当利索的踹翻了摇椅,男孩失去平衡,从椅子上摔下来。他脸着地,沾了一嘴泥土,慢慢地扭过脸回头去看,从那扭曲得气流之中,瞅见了一个阴沉沉的影子。从未有过的狼狈让男孩顿时恼羞成怒,捡起断掉的椅子腿,甩中男人的后脑,“死去吧你!”
“跟我回屋,”男人冷冰冰的说。
男孩知道男人这是又让自己爬回去,愤恼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不是你养的狗!”
男人顿住脚步,回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目光是柔和的,说出的话却带着伤人的利刺,“你现在这样子和狗有什么区别。”
男孩死死咬着唇角,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浑身发抖,“你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
“你说过你愿意当我的拐杖,永远都不会嫌累。”男孩的目光黯淡又委屈,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去乞求一个日本人的垂怜和同情。
“对,我说过,但我说的是当你的拐杖,不是当你的轮椅,”男人似乎是在努力的压制着激烈的情绪,才能克制想去揍他一顿的冲动。这种话,是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男孩绝不会说出口的,“你到底进不进来?再不过来就别想去看你儿子了。”
“我儿子?”男孩骤然睁大了眼睛。
男人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调侃的口吻带着讥讽,“你难道要因为自己现在这副窝囊模样而错过你儿子的出生吗?”
男孩沉默了几秒,随后双手撑着地,试图跪起来,却都失败了。男人看着他一次次摔倒,手心被草丛里的碎渣子划伤也没去帮他。几次之后,他再次泄了气,慢慢腾腾的向男人爬去。
男人冷冷的笑了声,慢步走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爬进了屋子,于是整个公馆的下人,护兵和门卫都看到了身姿绰约的男人身边爬着一个无比狼狈的男孩,就像一条年迈的老狗。连康道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几次想去劝阻,却深知将军的脾气,又放弃了。
男孩从后院一路爬进客厅,爬上楼,又爬回卧室。朴灿烈刚刚关上门,他就失声痛哭起来。男人冰冷的表情这才有了一丝松动,但眼底的心疼和痛苦依然被表面的冰霜覆盖着,他冰冷的看着狼狈不堪的男孩,他浑身泥土,原本漂亮的黑发已经被冷汗打湿了。男人打横抱起他,男孩扬起拳头,半途被男人紧紧握住,“想打我?恨我?”
男孩只是啜泣不语,拳头被男人握着,挣脱不开,他突然侧头狠狠地在男人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男人结实的肌肉立刻收紧了,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随即,他却伏在男孩的颈窝里闷声笑道,“如果咬我有用,我现在宁愿你马上咬死我。”
男孩随他剥掉自己的衣服,被他轻手轻脚的放入盛满温水的浴池里。花洒迎面冲击着他满是污垢的脸颊,刺得他睁不开眼。男人的大手在他的头发上一阵揉搓。
“你刚刚说……我儿子是怎么回事?”
“是,江菲菲这两天就要生了,刚听医生说她已经感到肚子在痛了。”
“哦……”男孩的心情有些复杂,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睡了一觉,做了个梦,第二天醒来身边就突然多了个儿子。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做爹的准备和打算,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现在的感觉,恐怕是神奇,他觉得这是件如此奇妙而神奇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儿子?”男孩问。
“肯定会是儿子,我连名字都起好了。”
男孩舀起两捧水,洗掉脸上的泡沫,好奇的望着男人。
狡黠的将军勾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就叫朴灿烈。”
“你……”男孩顿时哑了声,因为男人随即就穿着衣服搂住了他,也不顾汗衫长裤全被打了个透湿,他毛绒绒的脑袋在男孩的脖子边蹭着,活像一只大型的犬科动物,“就叫朴灿烈吧……”
“那是我的儿子!”男孩愤慨道。
“你的儿子,我的名字,多么完美。”
“你……你这人也太……”
“太什么?无赖?”男人笑道,又突然异常严肃的看着他气的红扑扑小脸说,“我很怀念这个名字,但实在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以这个名字的身份活着,就算是哥求你了。”
望着男人真挚哀求的目光,男孩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个不明所以的请求,让黄子韬莫名有些心痛。但如今另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让他更加的悲恸。男孩歪过脸,哑声地喃着:“你说……这会不会是我唯一一个孩子了?”
那声音太沙哑了,刺的朴灿烈心里发疼。聪明如他,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冗长的沉默之中,男孩难过得闭上眼,缓缓地侧过头去,抬起手,用手肘捂住了双眼。
男人却突然拍掉了他的双手,劈头盖脸的翻进了浴缸,半池浴水四散溢出。
男孩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男人却不由分说的堵住了他的嘴,火热的吻让他险些窒息在水里。感觉到男人的双手火急火燎的向下按去,男孩大惊失色,“朴灿烈你又发什么疯!你……你用不着这样羞辱我吧!”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在羞辱你,”男人的右眼里闪烁着让男孩害怕的,疯狂的情绪。
“别这样……”男孩的推脱有气无力,他知道,或许他们在这事儿上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就像一个代表着彼此崭新关系的里程碑,但这却越发的让他难过起来。“现在我算是个什么?一个听话的容器?”
男人的动作停下来。
“别这么对我。”男孩的声音很虚弱,几个字像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虚弱的让男人的胸口撕心裂肺的疼起来。“会好起来的,”男人用力的抱住他,挤在这个空间有限的法兰西浴缸里,“我发誓。”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23:00 +0800 CST  
一九四七年,锦州郊外。
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城里有很多别墅式的小楼,建筑风格迥异,表明这座城市有着较长的殖民地历史。一九四五年日本军撤退后,这些小楼都被国民政府接收了。黄子韬的新居便安在这里。分给黄子韬的这座小楼是个灰色墙壁,陡直倾斜屋顶的哥特式建筑,瓦楞铁皮做的屋顶涂着砖红色的油漆,凹凸不平的外墙上爬满绿色的长青藤。一层有个大客厅,地板是樱桃木做的,光可鉴人,落地式玻璃窗可直望远处的崇山峻岭,英式壁炉上放着银制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蜡烛台,客厅中央摆放着真皮沙发,地毯是带有西亚情调的土耳其货,客厅里还有一架德国霍夫曼牌的三角钢琴,壁炉上方还挂着一幅俄罗斯画家列维坦的风景画复制品。因为混杂了太多不同文化的装饰,反而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了。
当吴世勋第一眼看见黄子韬的邀请函时,虽很诧异,但很快就被翻江倒海的喜悦所代替了。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这个人对他都是有情义的。尽管这点情义对他而言远远不够,但比起那个已经在中缅边境的原始森林里入土为安的男人,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有时间,他有的是时间一点点感化这个男人,让他忘了那人。
黄子韬身穿美式黄呢子军装,脚上踏着锃亮的长统马靴,肩章上一颗金色的将星和领子上的将官标志——金梅花交相辉映,脖子上挂着那条百年不变,如今已成为他的标志配饰的怀表。他英俊的,被岁月染上了一层风尘的脸上,两道浓黑的剑眉高高吊起,看到吴世勋时,两只眼睛里没有激情,没有怒火,只有如水般的沉静,那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贵族气质,像一座沉积万年的冰山。不管气质还是打扮,都越来越像那个已故的男人。这让吴世勋有种那人虽死了,却阴魂不散,依然在纠缠着黄子韬的感觉。
为了不给黄子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这次秘密的会面,吴世勋穿着便装,戴着鸭舌帽,也是三十的人了,站在英姿挺拔的男人面前,打扮的像个学生。
黄子韬遣散了别墅里的所有人,包括张艺兴和Alex。此时偌大的客厅只站着他们两人,中间保持着客套生疏的距离,如两尊门神,谁也没有开口。
吴世勋打量着四周的装潢,在一群欧洲货里,唯独的一幅中国字画成了最显目的收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吴世勋曾在稻本公馆见过它,但后来他们辗转逃亡,从香港到中国西南,又到缅甸,是不可能一路都带着它的,实在不知黄子韬从哪儿又把它挖了回来。
“你还真的自己来了,”黄子韬先打破沉默,“就不怕我杀了你?”
吴世勋摘帽微微颔首,克制住拥抱男人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你不会杀了我的。”别说杀了他,连伤他一根毫毛都不会。
“吴世勋,你哪儿来的自信!”男人有些恼怒,“我看过去是我宠你宠的太过,让你才这么胆大妄为。”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似乎也没有错。”吴世勋却显得异常淡定。
黄子韬眯起眼打量着他,两年还是三年没有这般好好的看看他了,这个人,与自己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模样倒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气质和性格好像脱胎换骨的重生了一般。若是过去,他是绝对冷静不过一分钟的,更不会用这样深沉和模棱两可的口吻说话。
“赵云翔呢?”
“在我那儿。”
“他那七千人呢?”
“也在我那儿。”
“他改投了共军?”
“被我捉去的。”
黄子韬恨得牙根生疼,从牙缝里慢慢挤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哥和我儿子呢?”
“都在我那儿。”
这次黄子韬先忍不住了,猛地拔枪大跨两步,枪口狠劲戳着吴世勋的脑袋,“你到底在玩儿什么鬼把戏!你怎么加了共产党!”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吴世勋的脑袋敲开看看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初你去了缅甸后,我也回了大陆,正好遇到共军招兵,”他说的理所当然,云淡风轻,好像抵着脑袋的是一根筷子,而不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勃朗宁,“后来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不想。”
“你是真的……真的非得跟我对着干吗?”
岂料吴世勋的目光凛冽起来,“哥,”他脆生生的叫道,“我没有想跟你对着干,只是想打败你。”
“这不一个意思吗你这小兔崽子!”
“你不懂,”吴世勋低声呢喃道。
黄子韬的脸上呆了一秒,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像开心得不得了,宽阔的双肩剧烈的抖动,枪甚至都快脱了手,“对……对……我不懂……”笑着笑着,他突然就感觉自己老了,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这个年轻的男人,似乎变得不再需要他,甚至让他连看都看不清了。四四年他抛家弃友,孤注一掷的跟着朴灿烈去了缅甸,在缅甸的一年生活是他绝不想再回忆一遍的,后来他们好不容易等来了盟军的救援,朴灿烈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逃命,回去替他报了那个他自己都分明已经不甚在意的仇,命葬火海。等他再重新回到人类文明世界,想象中的太平日子不仅没有到来,愈演愈烈的政治恐怖折磨着每个疲惫不堪的灵魂。甚至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就把他推到了现在这个高位,让他重新拿起枪,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就又回到了战场。他曾经那般渴望站在前线,端枪去打日本鬼子,可如今,他确实终于如愿以偿的端起了枪,打的却不是日本鬼子,而是中国人自己。那些敌人里,有当初他在北平的邻居,有他在黄埔军校的同学,还有他的亲哥哥和甚过亲人的吴世勋。最初这让他无法接受,每开一枪,都像是在为自己本就罪孽深重的灵魂又添上了一笔孽账。他曾让朴灿烈发誓绝不会再伤一个中国人,可他自己现在又是在做着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说他会下地狱,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他是会下地狱的,即使在地狱里,他都没脸去见那男人。
这个新的世界新的秩序让他不懂,让他迷茫,如今,他曾经的全部热血,感情,和梦想,都已经随着四五年六月,缅北日军集中营的那场大火,被燃烧成万劫不复的烟灰,飘散在遥远异国的上空,再也找不回来了。
“哥……我没想拿良杰哥和小灿威胁你……但是如果你能投降我军,和我,良杰,小灿在一起……”
“闭嘴!”黄子韬突然爆发出一声撕破耳膜的怒吼,重新抬起枪,“你再敢在我面前提投降两字我就真开枪了!我他妈……我他妈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的,”吴世勋却凄惨的笑了声,“你不是他,你做不到的。想换回你哥和小灿,带着你的一万人来投降我,我没别的要求。”
“你这是做梦。”
“哥……我不明白,这个国民党九十四师师长的职位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不是贪官贪财的人。”
“吴世勋,”黄子韬尽量用耐心语重心长的口吻说道,“不管你有没有拿我哥和我儿子威胁我,我所能做的,就是嘱托你照顾好他们。投降,是绝不可能,你也不要再枉费心机了。既然当年我宣誓要终生为党国效劳,我就已经生是党国的人,死是党国的鬼了。什么八路共党红军……在我眼里,都是匪,和赵云翔是一样的,你懂吗?这是我的国家!我他妈凭什么要投降让给你们!”
“这不是你的国家,”吴世勋却平淡可又坚定的说,“这是人民的国家。最后谁会胜利,不是军队,是人民说的算。”
黄子韬再想说话,却被气的咳嗽起来,“好,好,好……”他边咳嗽边用枪戳着吴世勋的头,“滚回你的延安去,别再在这里挡着碍我眼,你哥我不是人民,我是流氓,找你的人民去,滚!”
一九四二年十月,香港。
朴灿烈对女人是没有什么了解的,他一向刻意回避着女人这种在他眼里既脆弱可又伟大的生物,这源于他童年时期的悲剧经历。除了知道女人能生孩子,他几乎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认识了。所以当他和男孩还情情爱爱的躺在浴缸里,接到电话听说江菲菲难产了,他迷茫的看向康道川,“难产?”
康道川知道事情紧急,忙去备车,“将军,现在可耽误不得!快带少爷去看看吧!”
朴灿烈这时也顾不上之前说的要黄子韬爬过去什么的狠话,一车人匆匆忙忙的赶到了离公馆不远处的一座房子。
男人横抱着男孩,一路收到黄良杰,吴世勋,徐芝华,吴爱华的惊讶目光,还没跑进屋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
男人哆嗦了下,似乎被吓得不轻,那是……那是江菲菲的声音?不过黄子韬很快就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男人怎么会为这事感到害怕呢?
“将、将军!”这会儿徐芝华颤颤巍巍的在门口拦住朴灿烈,她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将军,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的肃严气息吓得汗水直流,但如今这紧急时刻,口齿不得不伶俐起来:“将军,菲菲还没生完呢,您就别进去……”她的话刚说一半就被里面又传来的一声尖锐哭喊打断了,那喊声直接砸在朴灿烈的心头上,使他整个人一震,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顾不上那么多,把男孩让给吴世勋抱着,推开徐芝华,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木门,里面接生的医生被他的莽撞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来,可入目的却是一幅鲜血淋淋,惊心动魄的画面。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26:00 +0800 CST  
医生和接生婆满手是血,鲜血浸湿了被褥,江菲菲半个身子几乎都泡在了自己的血水里。为了防止江菲菲挣扎,她的双臂被绑在床头,嘴里塞着毛巾,却依然无法阻止她发出痛苦的尖叫。
朴灿烈两步上前,扯开毛巾和绳子,随便揪起一个医生的领子,“怎么搞成这样!”
“将……将军……”这医生是个被俘虏来的华人,本就受够了折磨,对日本人心生畏惧,被朴灿烈这么一扯,险些吓得哭出来,“夫人……夫人她骨盆太窄……”
“骨盆窄是什么!”
徐芝华看不下去了,没见过女人生个孩子还得一群大兵扛着枪在一旁观望,劝吴世勋去同朴灿烈谈谈,让他别跟着添乱了。
但朴灿烈却不知中了什么邪,执意要问个明白。那医生见他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干脆直接豁出去的吼道,“就是难产,难产了!”
“难产有什么后果?”
“可能命要保不住了!”
朴灿烈眉毛一挑,放开医生,困兽似的围着血腥的屋子转了一圈,右眼着了魔似的盯着江菲菲和她血淋淋的肚子看,“谁的命保不住了?”
这时江菲菲已经喘不上气,连眼也快睁不开了。
“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了,将军……”
朴灿烈瞬间暴跳如雷,重新抓起医生的领子,粗暴的前后晃着,“我要他们母子平安!死一个你们全他妈给我去陪葬!”他嘶哑的吼声震得屋外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黄子韬无力的靠墙坐着,黄良杰抱着他。他的目光呆滞,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他要害死人了……
见朴灿烈急的上蹿下跳,黄子韬反而像是很淡定的模样,徐芝华诧异道,“那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哥的!”吴世勋愤愤不平道。
“再这样下去孩子会闷死在里面的,”医生擦了把汗,秉着职业道德,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战战兢兢的劝道,“将军,快选一个吧……”
死一般的寂静后,黄子韬听见朴灿烈沙哑而又艰难的慢声道,“保大人……”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即将咽气的江菲菲却不知从哪儿生来一股气,回光返照般的突然有了精神,嘴唇哆嗦着,颤颤巍巍的指着朴灿烈,“你……你……”
朴灿烈急忙俯下身,耳朵贴在她苍白的唇边,“孩子……”
朴灿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却依然厉声坚持道,“我要这女人活着!”
“孩子……”两行清泪顺着江菲菲的眼角流下来,她自己的命她自己清楚,她知道这是活不成了。
朴灿烈握着她的手,强作笑颜地说:“孩子会好,你也会好。”
江菲菲最后睁了睁眼,撑着最后一口气,极力地发出一丝声音:“我爹……他……”
“他也好好的,还在东北。你好好活着,我带你去找他。”
但江菲菲只是抿了下唇角,像是想笑一笑,就保持着那个微弱的弧度,再也没有了呼吸。
医生扑过来,立刻拿来手术刀,从死人肚子里争分夺秒的剖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孩子,应了朴灿烈的猜测,是个男孩儿。
朴灿烈慢慢松开江菲菲的手,木然的站起来,沉默地看着床上那个还没来及合眼的女人,神色颓然。半晌,直到接生婆抱着孩子前来恭喜时,他却没有露出半丝喜悦,而是摘下军帽,轻轻盖在了江菲菲的脸上。
男人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转身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背影看起来高大又孤独。康道川欲要跟往,他摆手制止了他。
说出来恐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朴灿烈对女人是极其尊重的。几十年来,童年时的阴影在他心里依然挥之不去,一切让人痛苦的细节,清晰的仿佛昨日。人们都以为那时的他还不记事,以为他早已忘了,他却孤守着那些噩梦独活了三十余年。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淡定的看着任何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凄惨的死去。
黄子韬抱着孩子,蹭了蹭他脸上还未干涸的血迹。这是他的孩子?他现在依然有如做了场梦,手里这温热的,带着呼吸的,会哭会闹的,丑的像猴子似的活物就是他的孩子?
“哥……”吴世勋低声叫道,“奶妈要抱他去洗澡了。”
“哦……哦……”黄子韬如梦初醒,双手颤抖着将婴儿交了出去,恍若交出去一块烫手的山芋。他实在是太紧张了,完全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黄良杰比黄子韬矮了半头,抱起他来非常吃力,和吴世勋两人合抬着将他抱回了房。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这还是黄良杰自来了香港重新见到弟弟以后,第一次与他同床共枕认真的说说话。以往每次见他时身边都有那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军官跟着,连说个悄悄话都不成。可黄良杰又生不出别的法子,如今黄子韬残废了,外面世道这么乱,还得靠那日本人护着。
两人十余年未见,过去孩子气似的恩恩怨怨早已如烟雾散的无影无踪,心里只有亲热和挂念。黄良杰更是想弟弟快想疯了,他跌跌撞撞从北到南找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广州,却听那些军校里曾认识黄子韬的人说他做了汉奸,去了香港。
黄良杰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黄子韬是个会做汉奸的人。但现在看来,他确实是成了一个汉奸,可也付出了失去双腿的代价,纵使有千般埋怨和不解,此时黄良杰也是开不了口责备了。
一九四七年,锦州郊外。
“你见过吴世勋了?他怎么说?他肯让你哥回来?他到底什么目的?”
金钟仁一见到黄子韬就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让黄子韬不知该从何答起。
黄子韬烦的抱着头坐在沙发上,一个也不想答。
“你倒是说话啊!”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26:00 +0800 CST  
“说什么说!想知道自己去问!”
金钟仁见状,自讨无趣,从吧台取来一瓶波尔多,他虽不懂这酒的价值,可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好酒,开了一瓶给自己和黄子韬倒上。
黄子韬本要接过杯子,一想喝了又不知要被张艺兴怎样念叨,心里就升起更大的烦躁,把杯子往回一推,“我不喝。”
“我说你这人怎么老这么别扭!你还记恨那事呢?我都解释很多遍了,我是真喜欢你哥!你哥也是真喜欢我,不然他怎么肯答应跟我结婚。”
“结婚”两个字像手雷在黄子韬耳边“轰”的爆炸了,他跳起来指着金钟仁鼻子骂道,“你哥才他妈跟你结婚了!”
“我没哥,想结也结不了。”金钟仁倒不在意,嬉皮笑脸的说,“你难道不知道?你哥后来改名叫金俊绵了,就是随了我的姓,又取了他的字。”
金钟仁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实在招人厌烦,黄子韬挥挥手,“滚开滚开,不想听你说这个。”
“你哥就是我老婆,你想否认也否认不了,你是我小舅子。”
“滚蛋,俩男的怎么结婚!”
“怎么不能结,虽然不能办正常的结婚手续,不能把你哥抬轿子抬进门,双方都同意就行了呗,我们也是拜过天地喝过情酒的,一步没落!你要再见了吴世勋那小子跟他说,他要敢欺负我老婆……”琢磨了下,金钟仁又改口道,“不行,这话我得亲口跟他说,敢欺负我老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27:00 +0800 CST  
16
一九四二年底,圣诞节之前的热闹气氛弥散在亚热带温湿的空气中,社会上的秩序似乎在不知不觉地恢复。尽管物资短缺让人们品尝到了有史以来最难熬的一个节日,但是无论如何生活也要继续下去。各类大酒楼、洋行、银号、百货、杂贷、金铺、剧院、舞场等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商业算得上蓬勃繁荣。这一年来,朴灿烈遣返了大批难民离港,返回大陆。久保司令本是不同意的,但如今他被太平洋上的战事搞得焦头烂额,也没功夫在这些小事上太较真,何况朴灿烈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美名其曰,为了解决港岛上的粮食问题。
还算平稳的社会秩序对日本人来说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包括朴灿烈。稻本润一将军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古怪的人,比如在钱的事情上,他既吝啬,可又不那么在乎。之前他想方设法的劫持外国商船,现在随着广州香港的沦陷,中国在南洋上的航运线彻底被截断后,他又把心思放在了铺路开矿上,在东南亚各地来回奔波。但他的下属们却又都知道,涉及到军饷工资问题的时候,他又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所以很多人都愿意跟着他干。
去年的圣诞节被日本人的突袭搅乱了,今年朴灿烈打定主意要过一个好节日。他们之前都对圣诞节没有什么概念,如今也入乡随俗,新奇了一回。前些日子他一直出差,有半个月的时间都没在家。这两天刚刚落脚,就开始为圣诞节忙活。
有从广州来的商人带了大批的松树,在圣诞节期间,海关对来往的商船实行了赦免通行,没有过多的检查。朴灿烈也搞来了一大一小两棵松树,大的摆在院子里,小的摆在客厅里。
这辆装载松树的卡车从广东宝安县(今深圳)到香港边境只遇到了三处哨卡。但司机凭着事先拿到的通行证轻松过关了。最后一处的检查严厉了很多,哨兵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每棵树,还对通行证产生了怀疑。司机冷汗直流,一哨兵见他的眼神不对,本想过多盘问,从总军部赶到的人及时制止了他们。
“稻本润一将军有命,”副官模样的来人跳下车,拿着摊开的文件夹说道,“这星期内,所有运送木材的车辆不得拦行。”
“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那副官不耐烦的挥挥手,“你敢拦着将军给家里买圣诞树吗?”
哨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将军很是可爱亲切,让开条路放行了。
司机擦了把汗,重新上车,跟着那副官的车驶入了香港。
两辆车开至一处荒山野岭,在人迹稀少的郊外停下来。
两人再次相对,副官问司机,“大的那棵松树多少钱?”
“三十块七毛五。”司机说。
双方互视一眼,知道是自己人无误了。
副官开门见山道,“东西都带来了?”
“你可以自己数数。”
副官爬上卡车,踹了踹一棵松树的根部,上面的泥土“呼啦啦”的掉下来,露出了一个深长的树洞。这松树树干的内部是空的。
副官从里面拽出一个木箱,“咔嚓”打开,一整盒金灿灿的黄金映在他泛滥着贪婪欲望的眼底。
“怎么样?”司机问,“一共十三盒,一盒换三命,三十九个人。”
副官勾了勾嘴角,转身而视的瞬间又立刻绷紧了面孔,“当然没问题,线路已经派人安排好了。”他拿出一张人名单,三十九人,分两条路离开香港。第一批人马主要是电影界、戏剧界的“大腕”,名气太大,走陆路容易暴露,所以安排他们乘走私船,经长洲岛过伶仃洋到澳门。在澳门地下党的帮助下,他们化装成富商,坐走私船经过北水到达台山,然后步行到开平、肇庆,又坐船经梧州、柳州到达桂林。第二批主要是文化人,扮成“难民”,在铜锣湾避风塘的海上交通站集合。凌晨3点,日军快艇会停止巡逻,岸上的哨兵也到了最疲惫的时候,这批人分别乘坐小艇冲向九龙的红磡码头。再继续北行,由荃湾翻过大帽山到元朗。大概走三四天,可到达东江纵队的根据地白石龙。
这副官模样的年轻人给了司机两张地图,上面圈圈点点的标记着集合地点,又告诉他接应人的名字和暗号。
“我老大办事你放心,”日本副官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流里流气的说,“马国亮(《大地画报》主编)介绍的你还不信吗?”
“信是信,但是你们老大为什么要帮……”
日本副官“啧啧”了两声打断他,“因为你们给我们钱啊!快点走吧,一会儿碰上巡逻队就麻烦了。”
两人合力将那十三箱黄金搬上了这日本人的车,挥手告别。
朴灿烈刚要回家,出门办了一天事的康道川在暮色时分才赶回来报道。
朴灿烈示意他进来,康道川自觉的把门锁好。男人办公室的陈设简单整洁,一张乌黑的书桌,一把普通的转椅,墙角有一盆半人高的芭蕉叶,书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战略地图,旁边是一面大东亚日本军旗。
“怎么这么慢?”朴灿烈有些不满。
“那边派的这个人废话太多了。”
“怎么样?”
“没问题。我这两天就把它们存去美国银行。”
“越快越好,那么多黄金放家里也不是办法,不管现在汇率多少,都兑成存折。”
“开户人是写……”
“写阿韬和你妻子。”
“将军……”
“以防万一,”男人解释说,“等我们没了,他们也是能把这钱取出来的。”
“您就这么肯定……日本会输吗?”
“德国兵败斯大林格勒,损伤惨重,这一年来,我们的战事也没有什么进展,珊瑚海,中途岛一丢,我们现在在南洋根本不占优势。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大陆美国根本无法兼顾,你觉得我们还能再撑几年?从德国决定进攻苏联,而天皇决定进攻美国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输了。美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不知天高地厚的山本偏要唤醒它,简直是自取灭亡。”
康道川沉吟了半晌:“但以黄先生的性格是肯定不会要这钱的。”
“可凭他现在的身体,以后还要养个孩子,没钱怎么活下去。虽不指望他能过得越来越好,但也不想他过得比现在我还在的时候差一丝一毫。”
“将军……黄先生的腿……连您也不报希望了吗……”
朴灿烈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顿时如被踩到尾巴的狼,暴跳如雷,随手拿起一支笔敲在康道川的头上,“我说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比起朴灿烈那简陋的办公室,稻本公馆却是一座陡直倾斜屋顶的哥特式建筑,瓦楞铁皮做的屋顶涂着砖红色的油漆,凹凸不平的外墙上爬满绿色的长青藤。一层那个大客厅的地板是樱桃木做的,光可鉴人,落地式玻璃窗可直望远处的碧海蓝天,英式壁炉上放着银制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蜡烛台,客厅中央摆放着真皮沙发,地毯是带有西亚情调的土耳其货,壁炉上方还挂着一幅俄罗斯画家列维坦的风景画复制品,最醒目的当然还是客厅角落里那架德国霍夫曼牌的三角钢琴,每次男孩看到它都会想起在那上面发生的一些让人脸红耳热的事情,但现在他除了唏嘘和自怜自艾,这钢琴带给他的再没有了其它美好的回忆。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27:00 +0800 CST  
朴灿烈安排的工匠已经在屋内屋外都拉起了圣诞树,装上了彩灯和小饰物。男孩觉得有时候男人是个非常孩子气的人。他刻板又不懂情趣,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不会营造浪漫惊喜,但他又能规规矩矩的办好答应你的每一件事,那较真古板的模样,偶尔流露出的童性,让人觉得这才是最富有浪漫诗意的性格,专属于一个强大的男人才能拥有的浪漫,就是一言九鼎,硬朗和温柔融合的恰到好处。
也许过去男人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只是那时黄子韬看到他心里只有恐惧和厌恶,在他的身边多呆一秒都会感到呼吸困难,更别说体谅他的好了。不经意间,他们错过了那么多,错过了十年,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年呢。除了父亲和哥哥,陪伴在男孩身边时间最长的就是这个日本人了。但归根到底,自己对男人还是利用,从始至终都是利用。过去是利用他掩护自己的身份,现在是利用他来给自己的残躯在乱世中找到一处落脚的港湾。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故,他现在是不可能应了男人的心,踏踏实实留下来的。也是这次事故,让他终于意识到男人对自己,是如此的不离不弃,以至让他实在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坐在钢琴前,看着窗外那高高竖起的圣诞树,男孩心里五味杂陈,特殊时期的节日气氛总让人颇多感慨。
在男孩看不见的地方,朴灿烈双手插着裤兜,站在窗前,神色凝重的望着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康道川小声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东西。”男人皱了皱眉。
“啊?”康道川心里暗暗琢磨了下,名单,地图,暗号……所有细节都没有落下,“应该不缺了,”他肯定的说。
半晌,“雪!”男人突然爆发出一个愉悦的音节,“对,没有雪!没有雪怎么过圣诞节!”
一九四七年,锦州。
约了金钟仁来这家俄国殖民时期留下的西餐厅吃饭,黄子韬早到了一会儿。他已经点了一杯雪莉酒,正在慢慢的翻着菜单。金钟仁风尘仆仆的走进来,边和张艺兴打了个招呼边掸了掸肩膀和帽子上的雪片。
“都三月份了,好大的雪啊!”
“今年冬天比以往的时间长一些,”张艺兴说。
“下雪了?”透过结着冰晶的窗户,黄子韬向外望去,但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张艺兴拿手绢擦了擦玻璃上的哈气,黄子韬这才看见,果然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在窗台上,盈白了整个世界。
“好大的雪啊,”张艺兴开心道。
“你老家是湖南的?湖南很少下雪吧。”金钟仁问。
“几乎不下,但冬天也很冷,又潮又冷。”
黄子韬刚要开窗,张艺兴面无表情的拦住他,“师座,屋里这么暖和,突然呼吸太冷的空气对肺不好。”
金钟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说内弟你到底从哪儿找来的这个副官?这是把你当娘们伺候啊!”
黄子韬白了他一眼,甚是温柔的对张艺兴说,“没事,我想看看雪。”
张艺兴从椅背上取来大衣,给黄子韬披上,“穿厚点再看吧。”
一九四二年平安夜,香港
这绝对是黄子韬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场雪。
这夜朴灿烈破例把吴世勋一家,黄良杰和小灿烈都接到了稻本公馆。这两个月小灿烈一直由黄良杰和奶妈看着,黄子韬行动不便,情绪也不稳定,小灿烈暂时先住在了黄良杰那里。
吴爱华没有见过圣诞树,一进院子,看到那棵高高大大,五颜六色的松树,发出一声惊呼,“妈妈快看!好漂亮!”
吴世勋不想女儿在朴灿烈面前显得这般没有见识,便把她抱了起来。三步并成两步走进屋子,吴爱华哭哭啼啼的让吴世勋放她下来,被吴世勋低吼了一句,“不许闹!”
黄良杰倒是抱着小灿烈在圣诞树前站了好一阵子。早年金钟仁还是学生的时候,也爱搞这些洋气的东西,有时圣诞节会送他一些小礼物,所以他倒是不新奇的。
比起刚出生的时候,小灿烈的五官长开了些,也不认生,谁抱都行,一逗就“咯咯”的笑。黄良杰心甘情愿给弟弟看孩子,这可是个根正苗红的黄家后人,他不放心让别人管。
晚饭之前,黄子韬结束了每天都要进行的针灸治疗,又被朴灿烈按在浸满中药的池子里泡了半天澡。好一番折腾,才终于收拾好了。
餐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牛排,布丁,水果蛋糕,火鸡,红酒……
吴世勋兴致恹恹的看着它们,在见到黄子韬被朴灿烈抱着下楼时,更是又自卑,又悲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困扰着他,让他连徐芝华一直在旁说着什么都没听见。
吴爱华指着挂在壁炉上的彩色袜子问,“爸爸,那是什么?”
吴世勋瞅了一眼,却一点都不想解释。他的全部思绪都回到了当年在北平和东北的时光。当年他像吴爱华这般大的时候,吃的是皇粮,穿的是锦缎,出门也是护兵前呼后拥的少爷,平常百姓听到吴军阀的大名,谁敢说个不字,就连黄耀仁对他家也是客气三分的,黄子韬更是拿他当宝贝似的宠着。如今呢,他暗暗神伤,越想越觉得生活实在是太多变,太无趣了。
“爸爸,袜子为什么要挂在壁炉上?”吴爱华又问了一遍。
吴世勋转过头,打量着干干瘦瘦的女儿,突然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结婚了。他给不了妻儿这般华贵富裕的生活,没本事让他们过上太太小姐的日子。这分明是一段不合时宜的婚姻。但他又是爱过徐芝华的,他在南方有过一段无依无靠的孤身生活,那时是徐芝华陪着他的。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将会那样平庸下去了,却不曾想到后面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些事把他搞糊涂了,他一面觉得自己依然是爱徐芝华的,一面见到了黄子韬,又仿佛会回到当年在北平时那样快活逍遥的日子。而徐芝华和黄子韬对他而言,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人代表着他的苦难自卑,一人代表着他的锦衣玉食。他现在还不知该如何平衡这两种感觉。
吴爱华见吴世勋一直在发愣,不理自己,就又转身问黄子韬,“黄先生,那些袜子为什么要挂在壁炉上?”
黄子韬这才看到壁炉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长筒毛线袜,实在忍俊不禁,“晚上等你睡着了,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钻出来,把送你的礼物放在袜子里。”听到男孩的笑声,朴灿烈好心情的问,“笑什么呢?”
男孩指着那堆袜子,“你也在等着圣诞老人送礼物吗?”
男人凑到他的耳边低声暧昧道,“你就是圣诞老人送我的大礼,一会儿自己去把自己装到袜子里等着我来收。”
男孩被男人的淫话羞的红了脸,轻轻捶了他一拳,在吴世勋眼里,两人是光明正大的打情骂俏,刺得他睁不开眼。
一顿饭,除了吴世勋,大家吃的热热闹闹。徐芝华见自己丈夫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就不敢说太多话了,尤其是那个日本军官同她讲话的时候,更是只会三言两语的敷衍几声。朴灿烈看得明白,心里冷笑不作声,却非要同吴世勋对着干,不停的逗弄吴爱华,把吴爱华逗得喜笑颜开,闹着要认小灿烈做干弟弟。
见吴世勋脸色越来越沉,黄子韬把男人拉过来,“差不多行了,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的。”
朴灿烈却不甚委屈道,“我大发慈悲请他来吃饭,他还跟我摆脸色。”
“你就不该请他来!”男孩叹了声气。
晚饭后没什么特别的节目,四个男人打了会儿桥牌。男孩实在是聪明,无论什么都被他玩儿的得心应手,把另外三人赢了全遍。
朴灿烈脸上挂不住了,把牌一推,“累了,不玩了,不玩了。”
黄良杰看着自家这般聪明的弟弟自豪的笑道,“将军你是不敢玩了吧。”
“输了的人是要做马给我骑的,”吴爱华说。
徐芝华把女儿拉到一边,“别跟将军闹。”
朴灿烈却不在意道,“没关系,”然后趴在地上,招呼吴爱华上来,“来啊,但是只能一圈。”
吴爱华高高兴兴的骑到了朴灿烈的背上,朴灿烈绕着桌子爬了一圈。等到黄子韬偶尔输的时候,也是他代爬。
这样通情达理又平易近人的男人,别说黄子韬,连跟了他快二十年的康道川都是不曾见过的。他见过这个男人太多的压抑和暴戾,即使是在男人的少年时期,也是一贯不苟言笑,冷若冰山的。现在看着为了逗孩子而跪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男人,他实在忍不住感叹,人啊,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看见。
晚上八时左右,夜幕完全垂临。外面空中由远及近传来的飞机轰鸣打断了其乐融融的画面。除了朴灿烈,一屋人屏息凝视,这个年代,这种声音实在是让人敏感。
“没有防空警报,”男孩安慰说,“应该没事。”
但随后那轰鸣声越来越大,就像是停在了公馆的正上方。
男孩这时感觉不对劲了,看向男人,对方却狡黠的冲他眨了眨眼。
吴爱华突然指着窗外,用孩童特有的尖细嗓音喊道,“妈妈,雪!下雪了!”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28:00 +0800 CST  

楼主:沦落敗落

字数:147355

发表时间:2015-05-24 09: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2-29 19:43:2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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