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桃┆150524◇搬文◆《从一数到十》灿桃,勋桃民国,强强长_exo

“将军和少爷正在……正在谈事……不太方便……”
“有什么事让他们一会儿再谈啊。”
“很重要的事。”
黄良杰不满的坐在客厅里等,小灿烈大概是饿了,“哇哇”大哭起来,康道川和黄良杰手忙脚乱的哄着。
男孩听见楼下的哭声,“我哥来了!”
男人却依然赖在他的身上不肯起来,自男孩受伤后他一直忍着没有做过,当了半年的和尚,平时和别的日本军官出去喝花酒,也是在旁看着那群人胡闹,这次他是不想轻易放弃的,“再等等,快了……”男人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轻声哄骗着。
接下来,男人一直在唱着独角戏,男孩静如一潭死水,不管男人怎么卖力,既不会疼痛,也不会快乐。男人自己也觉得乏味,抽身而出,拍拍男孩的脸蛋,“乖,帮哥舔出来,好不好?”
男孩愤怒的瞪着他,“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男人不死心的在他颈边磨蹭着,蹭得他不住的想打喷嚏。
“求你了,嗯?帮哥舔舔吧,我们都半年没做了,哥都快忍成仙了。除非你同意我跟他们似的去酒楼胡闹?”
男孩冷声道,“随便。”
“我错了,我错了,你赶我去我都不会去的,”男人抱着他卿卿我我,肿胀发痛的下体不断磨蹭着他的身体,“哥求你了好不好,帮帮哥吧,你真是要憋死你男人了。”
男孩闭着眼,纤长的睫毛扇了扇,随后轻轻叹了口气,爬起来趴伏在男人胯下。一被温湿的口腔包围,男人情不自禁的凶狠抽插起来,把男孩呛得泪眼汪汪,但比起刚才的沉闷,反而激发了他生理心理的满足,男孩眼泪流的越凶,快感就越发的强烈。男孩几次欲要抬头,都被他蛮横的按了回去。直到最后终于射在了男孩嘴里,他才方抱起男孩,心疼的看着男孩红肿的嘴唇和湿润的眼睛,亲了又亲。心疼归心疼,却并不后悔。就像野兽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气味,不管那天何时到来,现在放着好日子还是要得过且过的,但他要在离开之前把自己的气息深深的留在这男孩的身体里,把他从头到脚污染成与自己一样的颜色。
17
一九四七年,锦州
黄良杰抱着小灿坐在院子的小马扎上,雪虽然已经停了,但地上落满了积雪,有风吹过,雪片就会从银杏树的树梢簌簌的落下来,落在小男孩的头上,他仰着稚嫩,粉扑扑的小脸,雪片落在他的鼻子上,害他打了个喷嚏。
“冻着了?”黄良杰脱了外套裹在他的身上。
“伯伯,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
“叔叔已经在找了,”黄良杰搂紧他。
“那二爸爸呢?”
黄良杰想起小灿说的二爸爸应该就是指那个日本人了。自四四年末他带着小灿从云南逃去重庆后,就彻底失去了黄子韬和那男人的消息,如今日本投降已有两年了,近日国际军事法庭起诉了一大批日本战犯,但一直没有那人的消息,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这场大雪让男孩很是兴奋,一些与那人有关的回忆让黄良杰的心情沉痛起来,“你小时候见过雪的,你不记得了?”
小灿摇摇头。
黄良杰笑了笑,“你肯定不记得,因为那时你才两个月大。才那么一小点,”他比划着,很夸张,“就像只小猴子。”然后捏了捏男孩的脸蛋,“以前那么丑,现在这么俊了。”
“你才丑,”男孩吐了吐舌头。小灿身为一个男孩,性格却从小就随了他两个爹,极其爱美,从不会像其他男孩那样玩泥巴,玩的满手灰。他性格开朗活泼,这倒与黄子韬相似,黄良杰想,幸亏没有随了那个日本人,不然整天阴沉沉的,多无趣。
“可是还有多久我才能见到爸爸和二爸爸?我好想他们,我都快忘了他们什么样子了。”
“你忘了他们的样子,你怎么想?”
“但我记得他们对我可好了。”
黄良杰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屁股,“你这小没良心的,你从小就是我看大的,我对你才是最好的。”
“可你是伯伯,不是爸爸。”
“爸爸和伯伯又有什么区别?”
“爸爸是爸爸,伯伯是伯伯。”小灿想了想,虽觉得不一样,但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黄良杰无语,这孩子还真是……鬼脑筋太多了。
“那你光想爸爸,就没想过妈妈?”
“二爸爸说他就是我妈妈。”
“你见过谁的妈妈是男人吗?”
小灿咬着粉嘟嘟的嘴唇想了会儿,彻底想不明白了。
提及黄子韬,黄良杰又开始头痛了。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有些被刻意遗忘埋葬在角落的东西挣扎着破土而出。头越来越疼,疼的他头昏目眩,踉踉跄跄的从马扎跌到雪地上,抱着头,浑身打着哆嗦,表情扭曲。
幸亏吴世勋及时回来了。见黄良杰这幅脸色苍白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要犯病了。忙把他抱回屋里,小灿在后面战战兢兢的跟着。
吴世勋打来一壶热水,给黄良杰泡了杯茉莉花茶,就着止疼药片,喂他喝了下去。好不容易将男人安抚的情绪稳定了,他背过身,严厉的低声问男孩,“你是不是又提你爸爸了?”
“我就提了一小句,”男孩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头。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一小句也不要提,伯伯会伤心的。”
男孩抿着嘴,低头不语。
吴世勋见男孩难过了,抱起他来,发现他眼眶红通通的。
“叔叔你到底找到我爸爸没有?”
“快找到了……”
此时,就在离男孩不远的地方,突然升起爆开的燃烧弹照亮了半边阴沉沉的天空。
白贤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连长!”他心急如焚的吼道,“国民党……国民党打过来啦!”
“哪个师?”
“就是黄子韬那个师!”
“他们还有多远?”正说着,吴世勋已经听见不远处响起的炮弹爆炸声,他微微蹙眉,白皙的书生面孔因不敢置信而露出一丝狠戾,“他娘的,这村里村外都是平民,他这是为了打我六亲不认了!”
没工夫想黄子韬是如何知道自己连队的藏身之处,吴世勋吩咐白贤,“带我哥和小灿先离开,我带人掩护。”
“那……这村子……”
“管不了那么多了。”
黄良杰被屋外的争执和远处的炮火声吵醒,睁眼时,外面已经稀稀拉拉的来了一大队当兵的。
“怎么回事?”
“哥你带着小灿快离开,敌人打过来了。”
黄良杰匆匆起床,穿戴好,抱起小灿,正要坐上吴世勋给他们安排的车,小灿却突然大哭起来,“我不走,不走!”
“别闹,听话。”
“我不走!”他的一双小手死死扒着车门,怎样也不肯上车,“那是爸爸……爸爸来找我了。”
“那不是爸爸,那是敌人,不走被他们抓住会把你喂老虎。”
“那是爸爸,爸爸是国民党,那是爸爸……”
黄良杰心里一惊,心觉这孩子今年也就五岁,却懂得这么多,看来平时大人们谈话他没少偷听。
黄子韬这人的求生欲极强,同时又随时准备着赴死,但这两点在他的身上却并不显得矛盾。也许沙场是他最好的坟墓,他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打仗时永远冲在前线,什么也不怕。手下的人都以为这个年轻的师座还没有成家,也没听说过他的老家有父母情人,所以无牵无挂。曾有上司给他介绍过对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敷衍过去了。如今这个英俊的师长成了队伍里炙手可热的多金单身贵族,上门说亲的人一批又一批。
黄子韬没用什么新式武器,只拉了几个榴弹炮就把共军脆弱的防线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吴世勋刚刚收缴了赵云翔那一批人,虽有一部分调去了别的连,现在剩下的这五千人的部队也不是轻易就能打赢的。
吴世勋趴在战壕里,举起望远镜,看到黄子韬立于摇曳火海和苍茫夜空之间,高挑单薄,面目模糊,黑色的军大衣显得空荡荡的,这人又瘦了,每见一面,就又瘦一些,现在更像是瘦成了一副衣架子。看他那副一心找死的可恨模样,吴世勋心里莫名冒起一团怒火,他扔下望远镜,利落从容的转过身,大声吼着吩咐道:“下令全面突围,不许撤退!”
吴世勋的武器比不上黄子韬的,但胜在人多,又藏身于平民百姓之中,对方的炮弹总是不知该打向何处。打平民是要受军法处置的,但又说不准那个平民就是共军。这点让黄子韬很是头疼。他命手下人包围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挨家挨户搜查,藏匿共党者,一律按是共党处置。
一小时后,第一个村的老老少少都被这群大兵赶到了村中央的空地上。共军不及国军有统一的军服和装备,所有人都是一副农民扮相,让人很难识别。
黄子韬手里攥着一张共军连级以上的干部名单,他在台下时用一把小笤帚打扫了周身的灰尘,又端正了军帽领章,此刻气派俨然的站在台上,居高临下的瞅着这群满脸愤慨的村民,看着哪个都像共军,又哪个都不像。虎视眈眈的扫视了一圈,他昂首挺胸高声发言道:“我手里有可靠消息,共军三十八团,六十四团团长张启星,李双仁,营长马连青,尚鹏,连长吴世勋,陈磊就藏身在这里,我信你们对国民政府是忠诚的,国民政府也对你们是宽厚的,只要你们交出这六个人,每家立刻可以领取大米三袋,猪肉两斤,黄油一桶……”
台下却鸦雀无声,时不时传来两声婴孩的啼哭。
等了片刻,黄子韬跳下木台,昂首走进人群里,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陌生面孔厌恶的斜视。他心里有些不好受,神色却平淡如常,冷冰冰的,英俊的衣饰行走于一群破袄脏褂的人群里,显出了极大的优越感。这种阶级上的优越感是他无意中散发的,骨子里所传承的,此时有多么的遭人愤恨,他是不自知的。
细心的看到一个壮年男子隐藏在袖子里的手腕在滴滴答答的淌血,他揪着那人的领子将之拽出人群,拖上木台,枪托砸了下那人的脑袋,“说,你是不是共军?你们团长在哪儿!”
男子被他砸倒在地,缄默不语,只是愤怒的瞪着他。
黄子韬又踹了他两脚,“你说不说!”他随手从一妇女怀里扯来一个婴儿,“你不说我就杀了他!”
婴儿的哭声彻底激起了民愤,有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豁着嗓子嘶哑喊道,“天杀的国民党你们欺男霸女,残害无辜,迟早要自取灭亡!”
黄子韬气极反笑的一枪打在那老头的脚边,吓得人群一阵骚动,“我们浴血衡阳,至今一万多将士尸骨未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欺男霸女!我们命丧野人山,三万亡骨被虫叮蚁咬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残害无辜!你们如今只受了点共军的小恩小惠就站了他们的队,你们……”他越说越气,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但他再怎么讲大道理,这些村民却只知道共军许他们胜了以后会分田割地,他们世世代代受地主压迫没有翻身之日,如今终于来了一支队伍要帮他们打地主分田地,不抢他们粮食不占他们房屋做行军营,也不会大声吆喝他们,他们当然是欢迎那些人的。
“师座,”张艺兴扶住黄子韬,掏出手绢,男人颤抖的用手绢捂住嘴,却募得咳出了一口血。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0:00 +0800 CST  
张艺兴大惊失色,“叫军医!快叫军医!”
男人摆摆手,“没事,看着他们,不交人就别他妈想吃饭回家,什么时候交了人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张艺兴一直以来的担忧是对的,如今黄子韬的身体就像是外强中干的大树,外面看着依然挺拔高大,内部其实早被蛀虫啃空了,随时刮来一阵风下场雨都可能把他吹倒。早年那些动荡岁月里的伤害已经开始化作沉淀在骨头里的痛苦和虚弱,尽管他其实还算年轻。眼中的未来展开成富含野心和残酷的画卷,血与火,徽章与荆棘,荣耀与死亡,这些因子组合起来成了支撑他还未倒下的坚韧的纤维,随着无止境的奔波和操劳,正慢慢的消耗着他最后的生命。
全村几百口老少在惊恐和饥饿中度过了一个夜晚,而附近这样的村子还有十多个。他们需要在上千上万的人里揪出这六个人来。很多时候,黄子韬是感到迷茫无助的,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他的信仰做错了什么。他受不了自己坚持了十多年的信仰却被别人所唾弃,他一直以来认为的高贵而正确的信仰在别人眼里却是错误的,他受不了这个,就像全盘否定了他过去十年的功绩。
破旧的草绿色军车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黄良杰紧紧抱着小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眠。小灿却两眼黑的发亮,趴在后窗上,望着那灯火通明的村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被夜幕中崇山峻岭的伟岸轮廓吞灭。
一九四三年,香港
四三年是抗战最艰难的一年。意军已经投降,墨索里尼被处绞刑,日军德军在各个防线节节败退,离穷途末路越来越近。战败的沮丧气氛包围着整个国家,为了掩盖这铮铮的事实,日本政府依然在本土宣传着虚假的战况,激发斗志,因缺少男兵,连十多岁的孩子都派上了战场。看着手下那一帮枪都扛不起来的娃娃兵,朴灿烈破天荒的冲久保司令发了一大通脾气。也只有他敢质疑司令的命令,也只有他的质疑司令不会恼怒,甚至颇为耐心。久保司令看着这个男人长大,看了二十多年啊,想想源头,甚至可以从当初稻本一家将他刚带回日本时算起。
“那枪竖起来同那群孩子一样高!招他们来有什么用!”
“因为没用才让你训练他们啊,谁刚当兵的时候就是什么都会的。”久保眯着他月牙似的小眼,对面这个漂亮的人他看了二十多年都没觉得腻。
朴灿烈恶寒道,“别那么笑着看我。爱谁训谁训去,反正我是训不出来!”
久保长叹一声,“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跟我闹脾气了。如今我们在南洋已经退守到马里亚纳群岛,再这样下去,我这司令的位置就不保了,等我走了,看谁还能忍你这坏脾气。”
朴灿烈呵了声,翘着的腿放下来。
“明天我要去一趟菲律宾,那群兵崽就交给你了,这次不要再偷工减料,一切按我说的去做。”
一阵不甘不愿的沉默后,朴灿烈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军礼。
今天的气氛似乎很不同寻常,到底是哪里不寻常,朴灿烈也说不清,但他作为一头凶悍的野兽有着天生敏感的嗅觉。
和久保司令一同走出军部大楼,两人站在门口,又聊了几句闲话。这时久保的司机先将车开了过来。副官上前打开车门。
久保戴上手套,上车前,他扭头看了朴灿烈一眼。那一眼是如此的深沉,以至令朴灿烈毕生难忘。他避开闲人,声音很轻的承诺了一句:"缅北的事,不要太担心,你想在香港,就在香港。"
朴灿烈听了这句话,心里一热,连忙低头笑道:"谢司令。"想来久保虽一直对他图谋不轨,但也算仁至义尽,对他的那些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有违背大的原则,都会宽容对待。
久保那月牙似的小肉眼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弯腰上了车。
汽车发动,前后都有军车护送,久保的车在中间。三辆车相继上了公路。朴灿烈见车走远了,方准备叫康道川开车过来。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震天撼地的爆炸声骤然响起,气浪推得他向后摔撞到大门上。他顾不得疼,急忙爬起身望去,只见公路上硝烟弥漫,三辆车瞬时支离破碎,熊熊燃烧起冲天的火焰。
朴灿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护兵们大喊大叫着从他身边跑过,他忽然打了个冷颤,那爆炸声就像是末世的丧钟,让他坚硬的心脏瞬时沉到了谷底。
一九四七年,锦州
黄子韬躺在一处小草丘上,仰面望着夜空。这一村的村民依然被他困在广场上,婴孩的啼哭声不绝于耳,他却下了狠心装着没有听到。
城郊的星星要比大城市里明亮很多。
他记得曾有人对他说过天上的每颗星都代表一个人,一个人死了,就会落一颗星。但到底是谁说的,他记不太清了。
男人看起来像是在赏月,周围的一举一动却都没有逃脱他的耳朵。他在夜晚有着野兽般灵敏的洞察力,现在那么多诱饵就在前面不远的广场上,而他又明目张胆的告诉敌人自己身在何处,就等着对方先忍不住开枪,这样他就能判断出敌人的位置,这对他来说非常的简单。
果然,入夜时分,黑夜中骤然响起了一声枪响,这是有目标的射击,子弹擦着黄子韬的肩膀,射进了身后的石砖墙里。
“咔嚓”,年轻气盛的狙击手一推枪栓,子弹再次上膛。
“你疯了!”吴世勋低声喝住他,狙击这样的把戏正是黄子韬所等待的,这个狙击手却不了解对方的心思,正中了圈套,只要第一枪打不准,他们就会暴露,“不能开枪!”
“为什么不能?”
黄子韬利索的起身,借着打火机看了眼枪洞的深度和斜度,迅速的判断后,指着不远的一处小山丘,“顺时针三十度方向,给我搜!”
张艺兴带着一队人马飞快的冲了过来。
吴世勋抓起战友的肩膀,“快撤。”
林间响起零星的枪击声,随后发展成大规模的枪战。
几发炮弹几乎就落在眼皮下,轰倒了几棵树,把这年轻人困在了两树中间,断木压住了他的腿。
后面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了,年轻人自暴自弃的冲吴世勋喊,“你先走吧!”
一番尝试后,那树分纹不动,吴世勋无奈的放弃了队友,狼狈的消失在夜色中。
一天下来,九十四师打死了对方两千来人,活捉四百多人,其中包括对方的团长和一个连长,那被抓的狙击手就是那叫陈磊的连长。
陈磊被五花大绑的压进了黄子韬临时歇脚的帐篷,破旧的木桌上亮着一盏煤油灯,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行军床,张艺兴在床边打地铺。
黄子韬刚要横眉竖眼的摆出一副凶狠模样,却在见到这人的脸后突然没了声。
陈磊秉承了很多共军死倔的性格,即使被绑着也气势不减,呸了一口,对这发愣的敌军师长说,“想问什么,我通通不知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对方却充耳未闻,竟呆愣愣的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不按套路的出牌把陈磊吓坏了,“你……你干什么……”
黄子韬后退一步,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陈磊。个子虽没那人高,长得却像极了。猛地一看,以为那人又回头找他来了。但定神再一想,哪儿都不对,这人的眼睛是好的,腿也是好的,除了脸像,就哪儿都不对了。
张艺兴也觉得陈磊很面熟,却如何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陈磊自己也不知是倒霉到家还是幸运到家了,遇上个性格这么诡异的师长。没有预想中的严刑拷打,他不仅被放了,还被这人用舒服的坐骑拉回了锦州城,洗了个热水澡,被安排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分配了他一间相当宽敞的卧房。
陈磊以为对方是采取了怀柔政策,本做好了预防糖衣炮弹的攻击,可一个星期下来,这人却什么也没问,况且他自知自己只是个小小的连长,也不值得这般上心。
平时看起来像是没人看守,但只要他一想跨出房门,就会立刻有两个大兵不知从何处冒出来。
又过了几天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这是被这个敌军师长给软禁了。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0:00 +0800 CST  
一九四三年,香港
小灿烈虽还不会说话,但可以发出“pa pa”类似“爸爸”的声音了。只是这第一声却是对朴灿烈叫的。黄子韬为这事快要把男人恨上了。
两人为了是教小灿烈学日语汉语还是英语的问题争执不休,最后决定三种语言都要教,所以当黄子韬教小灿烈说话的时候,就会听见他指着同一个东西用三种语言反复说好几遍。这在当时是种非常时髦的教法,下人们都觉得这位先生实在是有很高的水平。小灿烈说话经常会犯迷糊,“爸爸”一会儿说成“dad”,一会儿说成“爹”,一会儿又说成“o tou san”。
江菲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与黄子韬的基因结合,一岁后,小灿烈的五官越长越开,眉清目秀的美人坯子逐渐显露了出来。
小灿烈长得好看,吴爱华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除了他那一嘴古怪的发音,小男孩经常会蹦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音节,听不懂是哪国的调调。
除此之外,吴爱华还很喜欢稻本公馆的这架德国钢琴,也许是秉承了女孩的天性,她对音乐极其的敏感,觉得只是在这锃亮的,反射着自己倒影的钢琴前静静的坐着都是件非常高雅的事情。她没有上过学,徐芝华本打算在秋季开学期送女儿去日本人办的学校读书,被吴世勋制止了。所以没事儿的时候女孩就整天跟着黄良杰往稻本公馆跑,让黄子韬读书弹琴给她听。
黄子韬会的曲子有限,圣诞节后,他把平安夜吹得那首小曲的谱子大概写了出来,又自己发挥了一番,倒成了一首不错的乐曲。
在广州时吴爱华就很崇拜这个黄先生,现在这人的双腿虽然废了,但坐在钢琴前的样子依然风度翩翩,玉树临风。黄子韬弹琴,吴爱华就抱着小灿烈在旁边坐着看他弹,小灿烈有时会哼哼着爬到钢琴上给爸爸捣乱。
很多次当朴灿烈回家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其乐融融的画面,白天在外有多少的不顺和疲惫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如果有天男孩的身体好了,他是不介意再要个女儿的。儿女双全,再养只秋田犬,那才是十全十美的生活。
晚上朴灿烈又给男孩忙活了半天口活,花尽技巧,累的自己脸蛋红扑扑的,男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来,“有点感觉了吗?”
男孩摇摇头。
男人侧身抱着男孩合衣而卧,“没关系,明天接着再试。”
半晌,男孩犹犹豫豫的开口,“白天时,脚落地好像感到有点疼……”但那针刺般的疼来的突然又短促,让他不知是不是错觉。
男人“腾”的坐了起来,眼睛放光,“你再走走看。”
“没用的,后来我又走了,又没感觉了。”
但男人却无法淡定了,神经质般的喃喃着,“好兆头,好兆头……明天叫个西医来看看。”
“还有件事……你不要生气……”
男人立刻安静下来听着。
“徐夫人跟我说……世勋把他们好不容易攒的一些钱又全捐给华侨会了……如果这事查到他的头上,你不要……”
男人抱起他吻了吻,对男孩如今的坦诚甚是满意,“我知道,还用你说么。”
久保司令死后,新上任的宫泽和人因日军的节节溃败和战资奇缺,对东南亚各国实行了高压掠夺政策,来维持本土的社会稳定。稍稍安稳了些的秩序重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各地劳工多次罢工,但都被他以血腥方式镇压了回去。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抗日游击队和地下党,这些日本军官不得不增加了守卫力量来预防游击队的明枪暗箭,每次出门前呼后拥的队伍甚是壮观。
朴灿烈虽喜欢香港,但在宫泽和人的治理下也不得不放弃了在这里久居的想法。如今他不敢再让男孩随心所欲的出门,比起在战场上的正面杀戮,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更让他感到厌倦。
朴灿烈过了一年多的太平日子,内心也不大想再参与这类走在枪口刀刃上的事情,何况现在他和男孩,宝宝过得很好,更不想再回到枪林弹雨的日子中去。他有些失去了做军人的自觉,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为谁卖命,不,他本来是要为谁卖命的,但现在无论那个人是谁,他都不想干了。因为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这和美的生活有多来之不易,他比谁都清楚。为了这一刻,他废了一只眼,男孩失去了两条腿。他心里疼,可发生的事情他从不后悔。因为在他心里,每件事的发生都是必然,他是相信墨菲定律的人,这个必然会给他一个新的伺机,而他能做的,就是怎样将这个必然产生的结果拧去好的方向,以至产生下一个有利的必然。这是他在自己水深火热了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总结出的命运法则。
朴灿烈终于下了决心要离开香港。以前他痛恨久保总对着他露出那种隐晦的眼神,但现在他又着实的想念起久保司令来了。久保的心思再怎么龌龊,也是他唯一可以利用,又不排斥韩籍军人的日本人。
一九四三年末,缅北驻军传来了消息,中英组了几万人的联军南下反攻。
小灿烈一岁了。这天所有人决定去拍张全家福。
上午朴灿烈秘密会见了久保司令尚在时的另一个宠臣,木村浩司。在这前一天的半夜,他和康道川烧掉了这两年来香港南洋分工会的所有账本,明面的已经交上去给财政部充数了,真的账本只有他和康道川见过。不管在广州还是香港,康道川帮着朴灿烈,两人通过各种歪门邪道,合力敛了不少财。这些钱手头有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已经想办法存入了美国银行。从战争开始,朴灿烈就没相信过日本会赢。
中午时分木村浩司才姗姗来迟。除了久保司令,朴灿烈信得过的人也就这个当年在军校时的同门师兄了。木村浩司毕竟是个日本人,门路要比朴灿烈宽的多。朴灿烈将剩下的那部分钱托付给了木村浩司,让他帮自己全部兑换成美元,并给了他一箱黄金作为报酬。
忙完了那些事,下午,朴灿烈接了黄子韬和小灿烈准时出发,去了香港最好的照相馆,其实如今香港也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三两家相馆了。朴灿烈穿着黑色西装,头发用发油擦得黑亮,但鬓角的斑斑白发还是有些没有掩住,反而比平时更明显了。黄子韬与他穿的一样,只是从头到脚的衣服都小了一号。小灿烈打扮的完全是个公子哥,一身白色洋装,夹在两个黑衣人中间。
“好,看镜头……”摄影师喊了一声,打了个手势,蹲在相机前。
朴灿烈的手搭上男孩的肩膀,微笑地把他往胸口揽。男孩抱着儿子,有些紧张的看着前方。
正要按下快门时,朴灿烈突然喊暂停。摄影师迷惑的看着他,男人将小灿烈抢过来,在男孩不满的瞪视下,柔声安慰道,“一会儿再照一张,你再抱着。”
康道川在不远处看着,心里好笑,将军的有些行为和古怪的坚持实在是比孩子都幼稚,他跟了这人大半辈子,却始终都无法预测这人的下一步行为。
回家的路上,康道川开车,朴灿烈陪男孩和儿子坐在后面。康道川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多余。但朴灿烈是个不分场合都喜欢同男孩腻歪的人,对康道川熟视无睹。
汽车驶上一条大路,小灿烈吐了男人一身奶,男人乐呵呵的掏出手绢轻轻擦了擦儿子的嘴角,又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衣服。
男人在粤桂楼办了生日宴,康道川从后视镜里瞧见这一幕,心想着要先回家换衣服了,便开口道,“将军,你要不要……”话说了一半,“砰”的一声,驾驶侧的车窗碎了,子弹飞进了康道川的脑袋,血哗哗的涌着,脑浆都流了出来,顿时就趴在方向盘上没了气,汽车歪歪斜斜的滑停在路边。康道川断气前的最后反应是拼力踩了刹车,现在人死了脚还在刹车板上蹬着。
立刻又是一颗子弹,射进了朴灿烈的肩膀。他下意识的护在男孩身上,两发子弹从车的左侧射入,右侧飞出。
朴灿烈闷气没有吭声,要不是肩膀的衣服被血浸透了,黄子韬甚至都不知道他受伤了。
静静的趴了会儿,外面好像没了动静。朴灿烈突然开门跳下车,飞速钻进驾驶座,推开康道川的尸体,踩油门向前冲去。子弹紧随着又射过来,朴灿烈七拐八拐的躲着。他肩膀剧痛,冷汗直流,方向盘猛地打滑,汽车冲出了路牙,冲下了斜坡。朴灿烈踩紧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车胎被打爆了一个,汽车失去平衡,翻了两个滚,最后四轮朝天,停在了石坡下。事情发生的突然,全程也就不过分钟的时间。
车身严重变形,朴灿烈的左脚被卡住了,身子无法动弹。而后座的男孩没有系安全带,被惯性甩在了前挡风板上,全程他紧紧抱着小灿烈,身体都用来给他做了护垫,自己却被摔得头破血流,昏迷不醒。怀里的宝宝安然无恙,不喑世事,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啃着手指,天真懵懂的大眼睛东张西望。
朴灿烈摇了摇男孩,“阿韬?阿韬!”他嗅嗅鼻子,惊恐的闻到了一阵煤油味,车箱燃起了大火,跳跃的火焰映进他漆黑的眼底。
男人活了三十多年,从未像这刻感到这么绝望,他几乎已经看到了死亡。
“阿韬!”他撕声吼道,拼力的摇晃。
宝宝被他的吼声吓得大哭起来。
“宝贝儿!”他几乎哭着喊道,“求你了,让你爹地醒一醒。”
“求求你了!”
宝宝只是越哭越大声。
“我求求你了,”他拼命挣扎着,左腿却被卡的纹丝不得动弹。
“求你了,求求你了……”男人疯了似的摇晃着男孩,“求你了快醒醒……求你了……”
丧钟沉重的敲响在耳边,他不是个信命的人。
幸福……也许是一篇多美多难的乐章。
他曾经离幸福很近过。
一面峭壁,一座光荣的坟墓,
那里,种种伟大的回忆,
已在寒冷的梦里沉默。
丧钟,他的丧钟,男孩的丧钟,久久的,回荡成黄昏时分的轰鸣。
车里逐渐炙热起来的温度让宝宝哭的没有了力气,哭声渐渐的低下来。
男人将沾满了鲜血的右手伸到车外,那里,空气依然是自由的。
事到如今,心里反而空荡荡的,绝望到最深,连绝望都没有了。
崩溃的世界,破散的碎片,再也拼凑不出的昨天,与再也无法奢望的未来。
他收回右手,摸来后座的刺枪,将刀刃抵在左脚踝上。
在任何极端的环境里人们都会享有最后一种自由,就是选择自己态度的自由。有些人,你明明知道不可以,可你还是爱了,有些爱,你明明知道它不会再有结局,可你还是坚持了,有些坚持,你明明知道注定要失败,可你还是无法放弃。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1:00 +0800 CST  
已经坚持到了这一步,他很想有个智者来告诉他该如何继续坚持下去,但可惜,从始至终,他都只能按着自己的方式来。
刀刃划破表皮,深入骨肉。
空气里响起因剧痛而产生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但他无法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他把男孩带到了地狱,他强迫男孩造出了这个孩子,现在,他得负责把他们活着带出去。
锯骨的摩擦声让人毛骨悚然,他麻木的锯着,想着自己一定是已经死了。
男人曾经死过一次,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三岁那年,亲眼目睹日军一把大火烧了他家的房子,日军的刺刀挑破了母亲的肚子,里面流出还未出世的妹妹。他站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面前,人人都以为他吓傻了,以为他不记得了。他便按着那些人的心思,装着真的不记得。随后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报仇无门,摸索了二十几年才逐渐摸清了门道,想要与一个国家对抗,首先要踩在这个国家所有人的头上。
他本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生活对他而言,只是复仇的附属品,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他帮日军收集情报,但同时又卖情报给盟军,后来有了男孩作为掩护,假借男孩之手,将情报传达给中国人。他们互相利用,互相伤害,互相爱慕。
他曾想过自己的死,想过死了以后墓碑上要写什么。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太过复杂而灰暗,实在没什么好留下来的。但后来他不这样想了,他想等到那天,他的墓碑应该是建在男孩旁边的,上面用韩文和中文同时写着,朴灿烈——他的韩国名字,黄子韬的爱人,朴灿烈之墓,简单又直接,却是最好的概括。
男人扔掉刺刀,艰难的挪动着身子,一手拖着昏迷的男孩,一手抓着宝宝,一步步向外蹭去,慢慢远离那辆随时都会爆炸的汽车。宝宝依然在哭,男人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无色的嘴唇梦游般的喃喃着,“嘘……别哭……”
要理解生命的价值,一个人只有经历过对死亡的渴求,才能真正体会到生命所有的馈赠。他一直在寻找人生的力量,在他几度生而无望的时候。人类的心灵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烦恼与困惑,而其中最基本的,最难以对策的问题很可能就是孤独,它与生命同在,来自灵魂深处。于是在终于嗅到同类的气息后,他尝试去爱,主动的去爱,去付出,去争取。被爱与爱使人软弱,他本是个不怕死的人,现在却成了最怕死的人,怕到锯断一只脚也要逃出去。
汽车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爆炸成一副空空的金属架子,男人扑在男孩和宝宝的身上,挡住滚滚热浪的侵蚀。康道川,一个韩国籍副官的尸体,随着冲天的火光,燃烧成这个世界上亿万灰烬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18
一九四四年初,香港。
高大的男人形单影只的躺在床上,脸苍白得像个死人。
吴世勋愤怒的吼声被护兵拦截在病房外,一分分,一刻刻,一天天。
到了一月末的时候,调派的命令正式下来了。但考虑到男人的身体,后来又推迟到二月。
而男孩还是没有醒来。
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雪白的床上,闭着的眼睛连睫毛都不会眨,就像一朵娇嫩的睡莲,轻轻一碰,花瓣就会凋零。
朴灿烈安了义肢,近些日子一直在训练自己如何熟练自如的使用它。
木腿行走在医院光洁的白色瓷板砖上,发出诡异的“杠杠”声。
吴世勋从走廊尽头,被阴影埋没的椅子上抬起头,通红困乏的眼睛看了看男人,又继续垂下头沉默。
如今,他们吵也吵累了,可黄子韬还是没有醒来。
朴灿烈静静的在他身边坐下,虽然又消瘦了很多,腰板依然挺得笔直。
两人相对无言。让人难受的沉默后,男人慢慢开口道,“我要走了。”
吴世勋的手颤了下,嘴里泛起一阵苦涩。
“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只是麻烦告诉他,我……可能……很爱他……”
吴世勋怔了怔,苦笑道,“你该知道我是不会说的。”
没错,朴灿烈是知道的。但除了吴世勋,他这话说的有多沉重艰难,恐怕永远也不会再有谁能理解。他说给吴世勋,却更像是说给自己。他爱他,却从没有坦率的告诉过他。他错过了那么多机会,现在后悔也晚了。
男人又坐了一会儿,端正了军帽领结,起身打算离开。转身那刻,听见身后传来低声的道谢,“谢谢你……救了他。”声音那样小,带着万般的不情愿,他险些就错过了。
连同朴灿烈在内,还有木村浩司以及太平洋总署的两位陆军大佐,带领十几个师团连队,和一些分散军力前往缅甸孟拱的日军军事要塞。
朴灿烈将那份烫手的诏书握在手里,宫泽和人走向他,两人互敬了一个军礼:“稻本,你从北平打到广州,又到南洋……这一次,又要辛苦你了。暗杀的事故,我很遗憾,但是缅北军情告急,皇军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走后,我一定会帮你揪出真凶,给你一个交代。”
朴灿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接着慢慢退了两步,微微弯腰,“司令,稻本在这里,向您告别。”
走出军部大楼,朴灿烈坐进车内,新司机踩下油门,身后的维多利亚式白色建筑渐渐变小,他神色冷峻地看着前方,两手放在双膝上,只觉着前方是灰蒙蒙的一片。
回到稻本公馆,黄良杰正趴在沙发上教宝宝识字。小灿烈见到男人,立刻兴奋的吱吱呀呀比划着让抱抱。
男人大步上前抱起宝宝,眼底一片刺痛。宝宝使劲揪着他的耳朵,男人咧了咧嘴,轻声对他说,“等过几天……爸爸回来了……你可要听话……快点学会走路……爸爸身体不好,不要总让他抱着……”
黄良杰在一旁听见,诧异道,“将军您这是?又要出差了吗?”
男人重重的吞了口唾沫,就像把嘴边所有的痛苦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闭着眼点了点头。
“这次要走多久?”
半晌,“不知道啊……”
晚上朴灿烈收拾了行李,从地板下撬出一个电报机和密码本。他攥着那密码本斟酌了片刻,觉得除了吴世勋,交给谁都不放心,走前要再找个机会同吴世勋谈一谈。然后又从保险柜里拿出厚厚一沓花花绿绿的硬纸本,是全部的存折和地契,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康道川的。这些钱即使男孩以后不再工作,也够他和儿子活好几辈子了。想到没有自己男孩也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心里的焦虑反而平静了些。最后他决定把这些东西交给黄良杰保管。
朴灿烈生性寡淡,除了男孩和宝宝,从没看上过什么人。但现在又万幸男孩还有个疼他的哥哥和吴世勋。
他独自坐在黑夜里的钢琴前,眼眶泛红地看着这个他花了心思布置的客厅,过往的一些事情如电影片段在他脑海里或缓慢,或飞快的闪过。
从三岁复仇的种子深埋在心里,到二十岁之前在养父家胆战心惊的过活,后来当了兵,来到中国,在北平充当说客,游走在那些军阀之间,直到第一次遇见男孩,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俊俏的孩子跑得可真快,比自行车还快,后来看到他的裤子都跑得开了线,觉得很有意思。再到黄耀仁不肯和日本人合作,被自己的同僚设计炸死,他心中有愧,便在男孩来到广州后,一直尽所能的照顾他。
朴灿烈喜欢漂亮的男孩,与黄子韬接触多了,便对他起了玩弄的心思。但开始他只是在一板一眼的追求。直到有天男孩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他意识到中间可能哪里出了岔子,从而发现了男孩和张齐山的关系。开始他想这是个机会,便顺水推舟,将大量的情报通过男孩之手源源不断的送给了中国人。后来的假戏真做出乎了他的预料,对这男孩的占有欲随着时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也许是在男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许是因为找到了同类,可能真的爱上了这孩子的事实困扰着他,让他对男孩的态度越来越糟,似乎通过暴力就可以掩盖这个事实,结果那段时间的相处给男孩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后来男人试着改变,同时也是试着说服自己去承认接受。他不知道要如何去爱一个人,也从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去爱,他像个孩子一样迷茫的探索着,就像当初探索着要如何复仇,如今探索着要如何去爱。
吴世勋趴在黄子韬的床前昏昏欲睡,突然有冰凉的东西抓住了他的手。
灰淡的月光中,吴世勋惊喜的看见黄子韬的眼睛是明亮澄澈的。
“哥!”他激动的失声喊道,立刻起身去叫大夫,却被男孩扯住了袖子。两个多月没有说话的嗓子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有干裂的嘴唇在轻轻张合着。
吴世勋趴近了才听清,男孩是在问:“灿烈他……是不管我了么……”
无边无际的梦里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哭泣,争吵,诉说……他想睁开眼睛从梦里醒来,但怎么也睁不开。直到他听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对自己说,他要走了,可能再回不来了……他想抓着那人问对方要去哪里,那人却头也不回,越走越远……迷蒙蒙的大雾模糊了那人的背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那人是谁,只是心脏撕痛的厉害,痛的他快死了。他必须要醒来,要拦住那人,要问个清楚,你到底是谁,要去哪里。
男孩翻了个身,从床上跌下来。
吴世勋大惊失色,欲要抱他,被男孩躲开了,“你别过来!”他撑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双脚像是踩在了刀刃上,刺得他钻心的疼。
吴世勋又惊又喜,“哥……你……你能……”
男孩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但很快因剧烈的刺痛再次摔到地上。
吴世勋心疼的去扶他,又被男孩甩开,“你不要帮我。”他双手撑着地板,跪了片刻,挣扎着想立起来,还没有站直就又跪倒了。
一九四七年末,锦州。
陈磊怕极了这个敌军的师长,因为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既不是拷打也不是糖衣,而是一个变态。
晚上陈磊正在睡着,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摆弄他的身体,待他清醒了,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拷在了床头。他咬着牙一闭眼,以为敌人终于要来拷问他了,岂料那人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他睡了一觉。后来这样的事情每晚都会发生,吓得陈磊都不敢睡觉了。
男人看着他的时候沉默寡言,面色阴沉,没有对这怪异的行为作出过解释。
后来陈磊想明白了一件事,心觉这个师长,莫非是传说中的那种兔爷,专喜欢走后面的?
可他之前虽没有接触过对方,却听过对方的大名。而且这人长得实在高大帅气,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一点都不娘娘腔,不可能是被压的那个。陈磊想着想着,浑身的肌肉一紧,难道对方是想压自己?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越想越觉得有理,让他胆战心惊,日夜难眠。
陈磊不是个太死板的人,他的父亲是晚清的秀才,很看重教育,他五岁时就被父亲送去洋人学堂读书,后来又去苏联留学,接受了共产主义的洗礼,说起来,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但活了二十几年还是个小处男的他一想到如今自己沦落到被破处的境地,就羞耻的生不如死。
这天晚上,一如既往的来了两个大兵,不声不响的把他拉到床上,将他锁了起来。
男人紧跟着走来,大兵离开后,他坐在陈磊的床边,看一眼,又看一眼。随后骤然长叹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慢慢解开了领带。
陈磊惊恐的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心念完了,终于要来了。
男人却只是解了领带,大概是为了更轻松舒服些,又解了衬衫上面的两颗扣子,便爬上床,将浑身僵硬的陈磊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拉过床头摆着的叠好的被子,抖了抖,用力一扬,让双人被把两人完完全全盖住。
对方热喷喷的鼻息就洒在自己的耳边,陈磊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
男人却在他旁边享受般的合着眼,一只手伸进他的睡衣,从肩胛骨一路摸到后背。
不知为什么,陈磊渐渐就被他摸得焦躁起来。他转过头,正对上男人那英俊的不可一世的脸,额角的那道伤疤不仅没有影响他的帅气,反而为他又平添了几分爷们气。之前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个师长的传闻,即使他是他们的敌人,同队伍里几个见过他本人的小姑娘提及这男人也是一副傻乎乎的花痴模样,觉得这样的青年才俊却是个国民党大反动派,实在太可惜了,如果能招安过来,那就太美好了。纵使陈磊做了二十几年的异性恋,如今这般近距离的观察这个师长的俊脸,也无法自控的想多看几眼。那种被岁月染上了尘霜的英俊是陈磊这样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比不了的。
抚摸还在继续。这个国民党兔子爷,陈磊咬牙切齿的想着,太他妈磨人了。
摸了片刻,摸得陈磊下身直挺挺的翘着,呼吸渐渐急促。那人却停下动作,翻了个身,自顾自的睡了。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1:00 +0800 CST  
一九四四年三月,香港。
黄子韬醒了,但朴灿烈的离程已一拖再拖,无法更改。
刚醒后的男孩似乎被摔坏了脑子,反应没以前那么灵光,有些慢腾腾的。但他至少能勉勉强强的站起来了,这让朴灿烈很是欣慰,说明这一年来的治疗起了效果。
之前朴灿烈是逼着男孩走路,走不了就算爬也不能用轮椅。如今他没日没夜的抱着他,见不得男孩受一点苦。
男人抱着他,轻轻的抚摸着这副他爱极了的身体,从肩胛骨一路摸到后背,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疤。他越摸越发难过,细细想来,这些年,男孩跟着他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总是受伤,几次都险些没了命。也许自己早就该放手了,早让他走,他也不会再遭这么多罪。
行军的日期最终定下来了,朴灿烈有点像是刑期将至的死囚,茫然地等待死期到来。军里总是有太多事情要忙,一转眼就只剩下两天。
每次回家,男孩都是呆愣的坐在沙发上,对着他,迷茫的看他走来走去,忙东忙西,看着一队队大兵把什么搬进来,又把什么搬出去。
这天晚上,朴灿烈在书房里秘密与吴世勋见了一面。他把密码本和电报机郑重其事的交到吴世勋的手上。那些尘封了十几年的机密,赤裸而又残酷的曝光在吴世勋的眼前。
吴世勋虽看不懂那是什么,但上面明显是黄子韬的笔记。
“好好保管,这些东西,比你的命都值钱,你懂不懂。等盟军接管了香港,交给他们。”
吴世勋颤抖着,呼吸都艰难起来,“我哥,我哥他是……是……你早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有些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里快速的串联起来,当事实残忍的展现在他的面前时,越发的凸显出他曾经的愚蠢。
男人不可置否,如今盟军取胜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日本在彻底投降前,这依然是绝顶的机密,不可外泄,“我实在没有可信的人,只能赌你是实心实意对他好。”他用力捏住吴世勋的肩膀,心里带着麻木的痛楚,“你要替我,一辈子照顾他,对他好。”最后他交给吴世勋一个密密麻麻的记满了男孩在过去一年的康复期间,每天的食谱,药量,和治疗方案的笔记本,“那几个医生是德国最好的复健师,我已经预付了他们一年的工资。他们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
吴世勋曾讨厌朴灿烈讨厌到骨子里,没有一日不想着这男人要么滚蛋,要么去死。如今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却一句高兴的话都说不出。
朴灿烈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公馆里的装潢一切未变,似乎在时刻等待着他回来。当他拉上大门,手还停留在门把上时,也产生过这样的错觉:自己只是去出个小差,随时都要回来,打开门,男孩抱着宝宝,在冲他笑。
路过后院,天涯仰头嘶鸣了一声。
杨喜贵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与男人道别。他被男人留了下来,以后只专心给男孩开车。
一队人马守候在路边,朴灿烈走到雕花白漆的铁门前,再次回身仰望了一番这座红顶灰墙的哥特式建筑,弯腰坐上军部派来接他的车。
上次意外,男孩实在被伤的不轻,脑子里诊断出有淤血压迫了神经,后来虽然醒了,可也像是个植物人,眼神空洞洞的,仿佛失掉了魂魄。
但他在窗口看到男人回身仰望自己的那刻,昏迷时梦里那般撕心裂肺的疼又全部回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抬起手来,颤动的,缓慢的,碰了碰那一滴悬在眼角的泪。
朴灿烈站在那里,一身整整齐齐的军装,挺拔,英俊,就像是西洋风景油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男孩伸出手,轻轻伏在窗户上,男人隔着空气,挥手与他告别。
到了该吃药的时间,吴世勋端着中药碗走进来,就看见对方突然一瘸一拐的向他撞去,想必迈出这几步是极痛的,男孩痛的满脸汗水,表情扭曲。
“哥……”他放下碗,追出去。
“世勋,”男孩气喘吁吁道,“给我……给我……拦住他……”
“拦住谁?”
“拦住朴灿烈!”
“哥!”吴世勋胸口一紧,“哥,他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他不能走!”男孩哑声道,情绪有些歇斯底里,“快帮哥拦住他!”
“哥,你就让他走吧……”
男孩见求人无望,半走半爬着向门口的方向去。
吴世勋心里又疼又失望,他刚刚拉住对方的胳膊,男孩突然“扑通”给他跪了下来。
“如今日本战败已成定局,我早就没用了,你就放我走吧!”
痛心的眼泪瞬间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吴世勋抹了抹眼睛,不求他留下,而是说,“如果你执意要跟他走我不会拦你,但你这汉奸罪就真的坐实了。”
男孩几乎把头扎到了地上,哽咽着,“我知道,我是汉奸,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惨死在日本鬼子枪口下的千万同胞,所以我没脸再回来,我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让我走吧!”
吴世勋脸色苍白,悲从心生,男孩还在说着,“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祖国!我是个王八蛋!贱骨头!我喜欢一个日本人!我不得好死!我会下地狱!就让我走吧!”他使劲磕了三个头,磕的额头瞬时就红肿了一大片,然后继续艰难的向门外挪去。吴世勋想追,却呆站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了。
车队已经开出了院子,男孩的速度根本无法追上他们。他抄起男人曾送给他的勃朗宁,跪爬在渐行渐远的车队后,冲最后一辆车开了一枪。
阴气沉沉的男人听到枪声,命司机停下,“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跑来,端正的行了一个礼,“将军!是黄先生……黄先生开的枪。”
男人急忙下车,便看见男孩颤颤巍巍的站在不远的路中,大概是因为疼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匆匆跑回去抱住男孩,拂去他鼻尖上的汗水,“你怎么出来了?”
男孩伏在他的耳边,哑着嗓子低低说了句什么。男人当机立断沉声应道,“不行!”
男孩挣脱开他的怀抱,哆哆嗦嗦的站立起来,“哥,你看,我全好了……我不会拖你后腿,我可以跑得像以前一样快,我给你当兵给你扛枪,我……”
“不行!”男人还是厉声坚持道。
“你这个混蛋!”男孩悲愤的举枪砸在他的肩膀上,“是你……你把我害成这副模样,如今却说走就走,扔了不管了!”
男人心痛的跟他讲道理说,“阿韬,别闹,缅北不是个好地方啊。”
“我他妈不管是不是好地方,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我只知道你要敢自己走,我就一枪打死你,然后我也跟着不活了!”
男人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男孩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滑出了眼角,指着他,字字控诉,“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我是残暴的,霸权的,没有人性的,我怨你,恨你,几番想杀了你,事到如今,你依然对我这么残忍。”
男人不解。
“你怎么能在我不爱你的时候强留下我,在我爱上你了以后又不要我。”
男人听到此处,只觉着脑里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有些反应,激动地没法说话,断断续续道:“阿韬,你,你听话……我不能带你和宝宝一起去冒这个险……”
男孩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几行日文。朴灿烈看到封皮便想起是什么了,当时只是闲时无聊写来玩的,怕被人看见笑话,就藏了起来。许是这两天收拾东西时落在了外面,被男孩捡到了。
“恋爱守则第一条,不能使用暴力。
恋爱守则第二条,要把爱人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
恋爱守则第三条,要对爱人的朋友和亲人视如己出。
第四条,要在爱人面前对情敌保持大气的风度。
第五条,性爱要让两人都感受到快乐。
第六条,可以适当说些荤话增加情趣。
第七条,可以制造些浪漫增进两人的感情。
第八条,要把爱人的生命健康放在首要的位置。
第九条,要对一切危及到爱人的危险因素进行地毯式根除。”
朴灿烈想起康道川教给他的那些幼稚可很实用的小事,坦坦荡荡地笑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好像已经很遥远,但回想起来,又仿若昨日。
男孩把头轻轻的靠在男人的肩上,倦容里却带着一如既往的固执,“哥,我再给你加一条。恋爱守则第十条,要对爱人终生不离不弃,无论贫富贵贱,生老病死。不管你要去哪儿,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任君挑选。”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1:00 +0800 CST  
正如陈磊所猜测的那般,黄子韬的日子非常的不好过。吴世勋一个劲的追着他打,两人针锋对决了四五次,双方各有输赢,但与此同时,金钟仁他们在沈阳和哈尔滨的战况却是连连失手,国军锐气大挫,与共军陷入了僵持境地。在锦州的驻守越来越难,看着陈磊的脸,黄子韬又想起当年那人那气势如虹的誓言:“我会来救你。你使劲作,不管你怎么作,我都会来救你。”可现在他遇到了困难,那人却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不见踪影。
一九四四年四月,缅北
刚被朴灿烈劫来时吴努因不肯合作被对方关了一个星期,期间都是一个看起来比那日本人亲善不知多少倍的中国人给他送饭。
吴努看出这中国人的腿脚很不灵便,有天便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夹带着比划,让他留了下来。吴努学过按摩推拿针灸,对各个穴位的功能很了解。黄子韬趴在床上,开始疼的脸色都苍白了,要哭不哭的扁了扁嘴,轻声轻语的哀求说,“你轻点……”但不一会便体会到了这按摩的趣处,浑身上下僵硬的肌肉都软成了一滩水,哀求也渐渐变成了舒服的呻吟。
朴灿烈看到这缅甸人对男孩动手动脚的,心里虽然不爽,但为了男孩的腿也只能暂时忍了,还把吴努放了出来,好吃好喝的供着,虽然吴努一直都没给他好脸色看。
开始吴努不明白朴灿烈与黄子韬的关系,以为男孩同他一样,也是被这日本人劫持来的,便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好感。但后来发现两人似乎是两情相悦,心里就不痛快了,觉得这个中国人居然与日本人在一起鬼混,肯定也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
吴努对男孩的态度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让男孩很不解。他们语言不通,男孩想不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
再后来吴努见黄子韬居然还有个孩子,心里又哀叹,如今这乱世,一个瘸腿父亲还要带着一个小孩子,估计依附日本人也是迫不得已。这样想来,又不禁对男孩生出几分同情。
吴努已近五十,看黄子韬就像看自己的儿子,终于想通了以后,便一心一意的盼着男孩的腿能在自己的手里快些好起来。
黄子韬在吴努的悉心照顾下,身体慢慢好了很多,走路也不及以前那样疼,像走刀刃似的了。一走的快了,他便是一刻也不肯再闲着,天天围着吴努,黄良杰和宝宝打转,吃的也多了。脸色变得红润了,低头一笑,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恢复了些当年英俊俏皮的美人模样。吴努想这孩子以前一定是英俊极了,所以才落得这个日本人这样宝贝他。
营里伤兵不断,朴灿烈有时会去城里跟老百姓抢粮药,吴努为了不让他们这群大兵进成祸害百姓,便经常去山里采药,自己做药来供着他们。
黄子韬时常跟着吴努一起去。朴灿烈本是不同意的,因为走得远了,说不准就会遇到盟军的散军。但男孩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些事做,说什么都不肯放弃,朴灿烈又不可能每天都看着他。
终于见男孩有了些乐模样,朴灿烈一时心软,也就由着他去了。
为了护吴努安全,黄子韬重新背上了枪。这茂密的森林里怪鸟野兔很多,男孩依然走不灵便,他就躲在一个地方,一躲就是几个钟头,等着那些猎物自己送上门,然后抬枪一枪一个准,等吴努采药回来,望着男孩脚边的一地猎物,看呆了眼,他从没想到这个瘸子其实这样厉害。
吴努采得药里有很多都是补药,对男孩的腿伤有好处。两人虽然沟通有障碍,但吴努还是喜欢同男孩絮絮叨叨的讲话,不然这深不见人的林子里,实在静的让人害怕。
他放下箩筐,准备把男孩打的几只兔子和山鸡丢进去,不远处的草丛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
吴努没有注意到,男孩突然按住他的头,示意他躲到树后,不要出声。
不一会儿,那动静越来越大了,还传来说话声。黄子韬静着心听了听,那些人说的是英文。
这里离朴灿烈所在的军营不远,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发现那营地的。
黄子韬示意吴努躲在这里不要乱动,他自己却丢了枪,往脸上抹了把泥土,背起箩筐走了出去。
那是三个英国人,大概是盟军派出的侦察兵。
三个士兵看到灰头土脸的黄子韬和他的打扮,以为他只是附近的村民。
一个英国人上前叫住黄子韬问路,果然是问这附近有没有日本人。黄子韬装着听不大懂英文,对方费了一番口舌,他似懂非懂的趴在地上给这英国人画了张地图,指着与朴灿烈的部队相反的方向,胡康河谷下游,“我在这里见过他们。”
英国人有些踟蹰,这与他们得到的情报不符。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让黄子韬带他们一同去看看。
男孩带着三人离吴努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了,吴努急忙跑回去报信。
朴灿烈听了吴努的通信顿时暴跳如雷,立刻带了一支小分队上山去搜。
男孩带那三人来到一个河口,往下是十多米深的悬崖和湍急的河水,前后左右都是荒无人迹的密林。
三个英国人怀疑起来。
黄子韬的箩筐里藏着一把手枪,他本打算在路上趁这三人不备时解决了他们。但朴灿烈带着兵及时赶到了。
英国人发现自己中了埋伏,恼羞成怒,一人抓住男孩,大喊着让他们不要靠近。
朴灿烈下令不可轻举妄动,用生硬的英文警告他们放了男孩,便可以留住性命。
但英国人不可能信这日本鬼子的胡话。
两拨人正僵持不下,男孩冲朴灿烈眨了下眼。两人多年的默契让男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反对的命令没来得及说出口,男孩就突然向后用力,与抱着他的英国兵一起掉下了悬崖。另两个英国人立刻被朴灿烈乱枪打死了。
两人落入深水潭中,水下男孩锢着这英国人的脖子一拧,对方便没了气,松开了手。但河水湍急,男孩的双腿用不上力,他挣扎了片刻,嘴里含着的一口氧气快要用尽了,却依然没能浮出水面。
身上的力气随着氧气的流逝慢慢耗尽,头顶的阳光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伸出双手拼命的向上扒水,却始终抓不到那隐隐绰绰的阳光影子。
他慢慢的向更深处沉去,但很快一只大手就及时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出了深渊。
化险为夷,男孩精疲力竭的趴伏在岸上不停的咳水,咳的撕心裂肺,湿漉漉的狼狈的男人抓起他左右开弓扇了两个耳光,这两耳光用足了十分的力气,“你要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男孩咳嗽着,“我知道我死不了。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才敢这么做。”
男人怔了怔,满腔的怒火和担忧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紧紧的抱住他,“对,我会来救你。你使劲作,不管你怎么作,我都会来救你。”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2:00 +0800 CST  
“我在追一个小偷,那时看见被偷的那个女孩子,觉得真是漂亮。我们是天主教男子学校,很少见到那样好看的女生,便想着要抓住那个贼,在那女孩面前表现一番。”
男人皱起眉头。
“但是后来看见了你,你从车窗里也看着我,我就连那个漂亮姑娘都忘了,只想着看你,心想这是哪家的帅哥啊,长得这样好看,比那姑娘还好看多了,不知有没有老婆。”
男人浅浅的笑了,胡渣在男孩脸上轻轻的蹭着。
“哥,我们跑吧,”男孩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让他们抓住你的。”
“阿韬,”朴灿烈这才开口道,“我们不用跑的。我会去找盟军投降。”
“哥,你……”
“现在一时半会很难解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白日,朴灿烈在草棚里把残余的几十人叫了过来,咳了咳嗓子,轻声道:“缅北的战争结束了。”
那些老弱残兵顶着枯瘦的脸,歪歪斜斜的站立着,目光浑浊的望着前面这个曾经威风凛凛的将军。
朴灿烈摘下破破烂烂的军帽,用小臂庄重的端在怀里,然后慢慢放在桌子上,“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们的将军。你们……自行解散吧。不管逃跑还是投降……最重要的是……保住命,活着,家里还有亲人等着你们回去……”
人群沉默了很久。终于,一个老兵丢下枪,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出两步,向朴灿烈微微弯腰,“将军……不……稻本先生……村上,在这里向您辞行了。”
朴灿烈回敬道,“稻本向您辞行。”
随后陆陆续续有人走来,与朴灿烈道别。
人群后突然爆发出一声痛哭,黄子韬回望去,南野秀一目光赤红的举着枪,对着朴灿烈绝望的大吼,“大日本帝国绝不投降,绝不接受你这样懦弱的行为!”
“南野,”朴灿烈平静的望着他,“回家吧。”
“我绝不投降,绝不!”南野秀一慢慢扣下扳机,黄子韬正欲反击,南野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方向,只是打穿了朴灿烈放在桌子上的军帽。
“我绝不投降……”他边哭边向后退去,直到退出了茅草棚子,见无人响应他,自己一人扛着枪跑了。
接下来的几天,人们前前后后的离开,只剩下了黄氏兄弟,朴灿烈,宝宝和吴努五个人。
吴努的家与朴灿烈要去的方向相反。朴灿烈同意吴努可以离开,但吴努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他与男孩相处多日生出了感情,男孩的腿也还没有彻底康复,他便主动留了下来。
五个人和一匹马走走停停,一直快走到了泰缅边境才又找到了一个村庄。
泥泞的小路前方传来卡车与摩托“突突”的声音,一队操着东洋文的日服士兵由远及近跑来。朴灿烈的心瞬间就凉了。他们没有遇到盟军,而是遇到了还苟活喘息的日本军。
男人与领队的日本兵交谈了几句,对方见他们是日本人,本打算放行,这时从卡车的副驾驶上跳下一个模样白皙阴美的年轻军官。他几步站停在朴灿烈面前,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秒,突然“呵”的笑了,“稻本将军,好久不见。不知您还记不记我……中岛切让。”
一九四四年,香港。
又过去了三个月,吴世勋还是没有妻儿的任何消息,后来又听说日军因连日的失利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恶狗,在他们垂死挣扎的最后时期,丧心病狂的将犯人们赶到毒气室和万人坑里集中处理,就更是绝望了。这种绝望并不全是因为妻儿的失踪,而是在风雨飘摇中压抑了十多年的情绪爆发。他一会儿幻想着自己是个功夫高强的侠客,冲进集中营将那些日本人杀个痛快,一会儿又幻想自己是个带兵数万的将军,在前线冲锋陷阵……他靠着这些幻想度过了几日,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了个精神恍惚的叫花子,完全失去了昔日里那清秀灵动的英俊模样。有一段时间他的情绪堪称疯狂,索命鬼似的抓住陌生的路人连哭带说的问认不认识一个叫徐芝华的人,后来那哭和说就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波接一波刺耳难听的声浪。即使这样,吴世勋还是没忘了朴灿烈走前交给他的任务。他死守着那堆东西就像守着一大盒黄金,走哪儿都要背着,好像背着自己的命。这也成了他还能忆起黄子韬的唯一一点念想,看着它们就恍惚中想起这世上还有个叫黄子韬的人,想起在朦胧久远的岁月里自己也是被宠过的,是有过好日子的。
后来为了缓解岛上的食粮压力,日军将一大批难民赶回了大陆,其中包括吴世勋。他披着破旧的毯子尾随在一大群与他同样灰头土脸的难民队伍里,回头再望香港,只觉得做了场终于醒过来的噩梦。
重新回到广州,吴世勋沿着乡路一路乞讨西进,打算去重庆。路上遇到了抗日游击队与日本军的激战。他抓着一个士兵的胳膊问“你们是什么队伍?”
“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士兵说。
“你知不知道要想参军去哪里报名?”
士兵打量了他一眼,看他弱不禁风的削瘦模样,“你想当兵?”
吴世勋使劲的点点头。
“你去找我们团长,他会安排你。”
吴世勋第一次扛上枪。过去见黄子韬和朴灿烈他们玩枪,觉得这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自己扛了,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枪比他想象的要重很多,而他现在又饿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扛不了几步就走不动了。打枪时枪托的后力震得他肩膀发麻,根本无法瞄准。但这个团长和这队伍里的人倒是都很和善,不会嘲笑他这只弱鸡。见他实在走不动了,总会有人来帮忙。
这支队伍一路开向西南去支援边境的抗战。到了云南时,吴世勋已是半个从一片血雨腥风中杀出一条生路来的阎王爷了。最初连扳机都不会扣的人,习惯了在残肢断臂中利落脱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着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在自己面前死去。最初有战友死的时候,他还会哭上两鼻子,后来哭着哭着就麻木了,性子变得与初来时天壤之别,阴沉的让人不敢靠近。闲在时大家聚在一起聊天,他也只是躲到人少的地方自己抽闷烟。以至他来了好久,还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吴世勋依然打不准枪。他也知道枪法不是一两天就能练出来的,就只能用后天野蛮的法子来弥补先天的不足。比如拼刺刀。吴世勋拼起刺刀来,连一队的人都看的发抖。他对日本人的仇恨似乎比所有人都要烈,能闷不吭声的将敌人的肚子挑破,眼睛刺穿,怎么狠怎么来,溅的自己满脸满身都是血,人死了还要再往上面戳两刀,啐两口唾沫才解气。
四四年末,吴世勋所在的八路队伍在中缅边境与日本军发生了一次激烈的正面对碰。这是场硬碰硬的肉搏战。双方杀红了眼,刺刀相交的铿锵声,枪托击中肉体发出的闷响声,濒死者的惨叫声,杀得兴起的吼声响成一片……吴世勋从肉林血海中冲出来时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血人。尸体横七八竖的躺在森林的边缘,刺刀插立在血染的土地上,一抹残阳挂在他狰狞嗜血的唇边。
战友们都走了,吴世勋却怕有落网之鱼,又上前查了一遍。他挨个翻查着那些死尸,走到林子深处,看到不远处有个斜靠在树干上的人影。走近看,那个浑身泥巴血污,看不出模样的人还有着丝微弱的呼吸。吴世勋刚要举刀刺去,又觉得不对。弯腰细看了看,发现这竟是个国军的人。
张艺兴再醒来时,已恍然不知身处何处。四面静悄悄的,帐篷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身边有个活人在轻轻的打鼾。他一时搞不清状况,本能的摸了摸腰带,空荡荡的,没有了枪。
吴世勋感到动静睁开眼,见这个国军的伤兵缩在墙角戒备的看着自己,撇了撇嘴,“别担心,自己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
“我救了你。你别乱动,小心伤口又开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长,张艺兴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猛地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
“我师座呢!”他嘶哑的声音骤然带起了哭腔,“杜师长呢!”
“什么杜师长?”
“你就见到我自己?我身边没别人了?”
“就你自己,不是我,你都活不成了,还想管谁?”
张艺兴翻身就要下床,双脚落地时又因腹部伤口剧痛,没撑住跪在了地上,他只是捂着肚子短短停了几秒,起身就要跑。
“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我师长!”
吴世勋从后面紧紧扯住他,“这里没有你师长,你先安心养伤,以后我慢慢帮你找。”
张艺兴悲嚎一声坐在地上,似乎是极其痛心疾首的捶了两拳硬邦邦的石砖地,锤的拳头都破皮了。他记得,杜凌天已经死在了那林子里。他一路拖着杜凌天的尸体在广袤无人的森林里走的都快绝望了。后来他因失血过多脑子昏昏沉沉的,一定就是那时把师座搞丢了,杜凌天的尸体不知被自己落在了何处。
一九四八年中旬,锦州。
三月时,蒋委员长计划把沈阳国军主力撤至锦州,以便与华北傅作义配合,进可以夺回东北,退可以撤往关内。采取集中兵力,重点守备,相继打通北宁线的方针。而东北“剿共”总司令卫立煌则力主固守沈阳、长春、锦州三大战略要点,保全东北,待变而起。 另几个东北将领包括金钟仁在内也大都支持卫立煌的方案,反对委员长的计划。到了今年七月,国共两党在东北的兵力已从最初的三比一变成了如今的一比一。而直到九月辽西会战(今称辽沈战役)彻底打响时,国军统帅部对东北战略依然尚无决策,蒋、卫仍旧在为打不打通沈锦线将主力撤到锦州的问题而争执不休。
金钟仁的部队过不来,黄子韬独守在锦州孤立无援,他又看不上那唯一的搭档江风飞。当初江风飞投靠日本人做了关东军的汉奸,现在谁知他会不会临时倒戈又做了墙头草,黄子韬实在不敢指望他。
共军的攻势越来越猛,黄子韬被吴世勋打的围着锦州跑。等到了十月十四日,包括吴世勋所在部队的共二十五万共军向锦州城发起总攻,先以猛烈炮火集中射击城墙及附近的工事,打开了缺口。又以南、北两个突击集团在炮火的掩护和坦克的支援下,发起猛烈冲击,迅速突入城内,打退了国军步兵、坦克的多次联合反击。接着,后续梯队源源跟进,向敌纵深发展进攻。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3:00 +0800 CST  
通讯被完全阻断了。上午十一时在沈阳的金钟仁收到了黄子韬的最后一通电话,但只说了一半就听到对方传来一阵炮轰爆炸声,随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张艺兴慌慌张张的跑进指挥部,“师座,共军的先遣部队离这里只有三十里了!再不撤就……”
被铐住的陈磊砸的暖气管“杠杠”响,“黄子韬你这个王八蛋快放了我!老子还可以给你去说情让他们饶你不杀!”
黄子韬皱了皱眉,吩咐两个护兵,“给我看住他。”自己拿着望远镜去高处观望了一番,心道江风飞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与白贤在国军原驻守在锦州的指挥部汇合,吴世勋的枪尖凿开门,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无一人了,满地都是仓皇逃跑时落下的文件。
“给我搜!”他疲惫的喝道,“抓住黄子韬,活的!”
黄子韬带人去西线接应江风飞撤退下来的残部。
但是等到了中央银行,还没走到接头地点,黄子韬嗅出空气中的气氛不对。他挥手让张艺兴通知后面的部队停下。自己下马向前走了一段。
江风飞应该已经到了,可是四周实在太过安静。
黄子韬的左手慢慢扶上枪鞘,在银行大厅里,四周的柱子后面闪出一排大兵,中间站着江风飞。
虽说有想到这种结果,黄子韬心里是坦荡的,表面还是会显得不快。
“江伯,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冷成了寒冰,整个人都似被寒冰缭绕的雾气包围着,冷而朦胧,高大俊朗,却只适宜远观。
“黄老弟,”江风飞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外面的情势你也看到了,给国民党卖半天命,到头来连半个支援都落不到,咱们早投共早做官,何必再跟着国军吃这份苦呢?”
“那江伯的意思是,要是我不投降,今天就出不去了?”
“话可别说的这么生疏,都是自己人。只不过吴师长有命,让我务必将您活着带回去。想要招安,我总得拿出点诚意,你说是不是?”
“吴师长?”黄子韬琢磨了下,随后笑了,吴世勋那小子都当上师长了。不知怎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丝往昔不复的落寞。
“江伯您还是太不了解我了,我想去哪儿,向来只是我自己说的算,别人,就算绑,也绑不去的。”黄子韬的话音刚落,这房子的屋顶就塌了下来。张艺兴为了救他带人把这房子给炸了。
江风飞和他的手下乱成了一团,黄子韬趁乱逃出跨马下命,“冲出锦州城,看到江风飞的部队,格杀勿论。”
十五日拂晓共军在白云公园和中央银行会师,摧毁了国军指挥部,攻占新城,继续向老城进攻。最终,从十四日到十五日晚,在经历了三十一个小时的战斗后,彻底占领了锦州。
吴世勋把整个锦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黄子韬,气的他把对方在城郊的别墅砸了个稀烂,将墙上那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的字画撕成了碎片。
一九四四年,缅北。
朴灿烈被似笑非笑的中岛切让请上了车。男人沉默着,只听中岛一路都在讲这些年的一些经历。他的右手慢慢放到了男人的膝盖上,食指似有似无的敲击着拍子,“将军,当年您话也不多,但可不是一句都不愿同我讲的。”直到中岛突然阴阳怪气的问了一句,“将军,您做梦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军妓会混到今天这地步吧?”
朴灿烈放在膝侧的手掌半握了握拳头,忍着巨大的厌恶,这才平静的说,“中岛,你是记恨我么?”
中岛嗤笑了声,“您可是将军,我哪敢记恨您啊。”
但中岛越这么说,朴灿烈心里就越紧张起来。如今他没兵没将,已经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将军,而是个中岛这样的货色都能管制住的普通人了。
车队一路向北,最后停在了日军在泰缅境内仅剩的最后一个集中营前。
朴灿烈被中岛邀请着下了车,后面车上的黄氏兄弟,小灿烈和吴努也被中岛一并带来了。
中岛切让望着那拉着铁丝网的简陋院子,“将军,如今我们在缅北就这一个营地了,条件肯定比不上您在香港的时候,就凑合住吧。”
放眼望去,前方只有关押俘虏的囚牢,根本没有可供士兵居住的窝棚。
“你要这样对待一个日本人,你的同胞吗?”
但中岛切让吩咐护兵带来了一个让朴灿烈心如死灰的面孔——南野秀一。
中岛露出亲切无害的笑容,“南野,你前两天说,稻本将军让你们投降了?”
南野秀一看着面无表情的朴灿烈,犹豫着点了点头。
“将军……不,你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稻本,”中岛又笑着问道,“天皇还没有说要投降,谁给你的投降权利呢?在你眼里,你把天皇置于何地?”
“况且……”他玩弄着手指上的一枚金戒指,戒指上刻着英文字母,不知是从哪个战俘那里抢来的,“你知道,在日本,承认失败的日本军人要面临的是什么下场……”
身后的黄子韬骤然瞪大了眼睛,“不要……灿烈……”但他刚张嘴,就被压制他的日本兵用枪托砸倒在地上,小灿烈爆发出一阵撕心的哭喊。
朴灿烈坦坦荡荡的说,“如果你是指我要剖腹谢罪,我答应你。但请你不要伤害无辜人,放了他们。”
中岛大笑起来,“你确实应该剖腹谢罪,但就这么死了多没意思。将军,”他凑近男人耳边,暧昧的笑着问道,“您就那么把我卖了,难道就没想过我吗?你肯定没有想过,你真是好狠心啊。”
中岛知道朴灿烈心里是气急到恨不得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可又硬要忍耐着装出一副身处世外的淡然模样,便越发觉得这游戏有意思起来,这次既然主动权在他的手里,他决定要好好陪朴灿烈玩一玩。
中岛切让将黄良杰,小灿烈和吴努关去了普通牢房,将朴灿烈和黄子韬关在了一处。等待判决的过程比结果更让人难熬。两人落魄的蹲守在牢房角落里,在腥臭蚁虫的包围中,到了这步田地,谁也没有了说话的心思,或许是,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话语来给对方安慰了,只要彼此在身边,还活着,就是最好的安慰。
中岛切让没有让他们多等,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回来了。比起衣衫褴褛的黄子韬和朴灿烈,他穿了一身整洁合体的军装,斜靠着站在牢房门口。他站没站相,天生软骨头,可是因为长相俊柔,所以不由自主的就散发出了一种漫不经心的美。
中岛切让扬着尖瘦的下巴,用鼻孔看着地上的两个土人,又发出那种轻蔑的轻笑声,“我当初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你这个残废是天下最英俊的男人呢?”
无论中岛说什么,朴灿烈都是一副淡若冰霜的模样,仿佛根本看不见这个人。中岛独自唱了几句单簧,觉得实在无趣,改变了游戏策略。他抓着黄子韬的头发把男孩从地上半拖起来,朴灿烈终于有了点反应。
“你知不知道我恨过你,恨不得要杀了你?”至今想起来,中岛依然被嫉妒和愤恨刺激的心脏抽痛,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后来我才明白他那么宠我,却为什么从来没有真的上过我。原来一开始我就是个幌子,就是你的挡箭牌,就是用来钓藤野秀雄的诱饵……你知不知道藤野秀雄那个混蛋压根就是个性虐狂!”
男孩震惊的看向男人,后来他就总记得当时男人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人要死的时候就一定悲哀吗?不是的,男人的目光是一池安静的水,他受尽苦楚又不得好死,他杀过人也爱过人,他做什么都坦荡荡的是按着自己的心意,他的目光深情又坦然,他从来都是不怕痛不怕死的。他微微半张开嘴,用嘴型对男孩无声的说,“别怕……”
中岛自顾自的说的有些发狂,“可怜我等到被卖了才想明白,自己崇拜喜欢过的人是多么的道貌岸然!”他越说越气,当年那撕心裂肺的悲愤仿佛又全回来了。说到悲痛之处,他拔出匕首,“等我刮花了你的脸看你再怎么去勾引男人!”
刀锋从男孩的左脸眉骨处划下,男孩发出一声惨叫。
“中岛!”男人向前爬了两步抓住他的胳膊,“你有什么……冲我来,这事和他没有关系。把你卖了,只是因为我玩够了。我这人就这样,见一个玩一个,玩够了就扔了。和他,没有关系。”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6:00 +0800 CST  
“如果真如你说的,”中岛冷笑,“那为什么这人现在还在你身边?”
“他只是我的佣人,跟的久了,用着顺手了,就懒得换了。”
中岛扔开男孩,“佣人?看你这么紧张他的模样,可不仅仅是佣人这么简单。真要是佣人……”他歪着脑袋,眨了眨看起来单纯漂亮的眼睛,生出个主意,他很想看看一个将军能为他的佣人做到什么地步。
暮色时分,山谷空荡了下来。
中岛切让坐到一把椅子上,示意三个士兵将男孩捆了起来。
身后传来拳打脚踢和男孩的闷哼声,朴灿烈不敢回头。
中岛则分开腿,“将军,”他故意拉长声叫道,有意用这个称呼给对方侮辱,“您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停下来吧?”
“你让他们别打了,”朴灿烈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做就是。”
“想让他们停下来,可不是我说的算,是您说的算,”中岛笑眯眯的看着他。
朴灿烈摇晃着清瘦的身子跪在了中岛腿间,解开对方的皮带,闻着陌生男人的腥臭味低下了头。
男孩惨声叫道,“不要!你就让他们打死我吧!”但他悲愤的呼喊很快就又变成了痛呼。
朴灿烈充耳未闻,张开嘴,卖力的舔弄起中岛切让的性器。
中岛发出满足的叹息,那直竖竖的东西楔子一样连挺几下深入男人的喉咙,而那声叹息在中断片刻后又接了下去,仿佛是从胸腔里感慨出来的:“真他妈的舒服!”这个跪在他胯下,给他口交的可是那个曾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自己爱慕过的将军啊。只是对方的身份这个事实,就让他兴奋的快射了,但他又刻意忍着,他还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黄子韬。
朴灿烈用尽技巧,像没有感情的机器机械的吞吐着。不知过了多久,中岛低吼着射在了他的嘴里。
男人面如死灰的抬起头,“让他们住手。”
中岛哼了声,提起裤子,吩咐那群人停止毒打。但男孩已经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肉团,昏了过去。
没有药物没有食物,凌晨时分,黄子韬是生生被疼醒的。他的嘴角裂了,一张嘴就疼的他吸气,咳嗽带着血丝,转而又咳出一大口血,约摸是伤到了内脏。
“别乱动,”男人轻声喝道。
男孩老老实实的躺回到男人腿上,觉得浑身上下疼的没有一处地方是自己的。
“哥……”他的眼睛快肿成了两个馒头,看人都是双影的。一路逃命逃到现在,男孩仿佛已经看到了世界尽头的模样,“我们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朴灿烈抓起他的手捂住自己跳动的心脏,“你听,这里还跳着呢,怎么就要死了?”
“可是我……不想活了啊哥……我疼啊……”眼泪顺着男孩撕裂的眼角流出来,浸染了伤处,疼的他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
男孩回光返照似的醒了会儿就又昏迷了。朴灿烈摸着他滚烫的额头,一滴清泪落在男孩膀肿的脸上。
哪怕自断左脚也要逃命的男人此刻升起前所未有的,一死百了的想法。他甚至已经绝望的半伸出舌头,慢慢合紧牙关,尝到了血腥味,却又在无限的叹息中放弃了。他死了,中岛肯定会将怒火发泄到男孩和孩子身上。他活着,才能有希望让他们逃出去。
第二天中岛又来了。但男孩一直昏迷着,再打下去会出人命,而男孩一死,男人也就不会听话了,这点他清楚的很,所以想将游戏继续下去的关键是男孩必须活着。“将军,”他诱惑道,“昨天你舔的我非常舒服,今天你再给我舔舔我就给你拿些退烧消炎药来好不好?”
朴灿烈已经成了一块木头。他也不会再想着自己还是什么将军,可以说毙了谁就毙了谁的阎王。现在中岛让他做什么他都听话的很,哪怕让他去舔其它下等兵的老二,他都不置一词。
中岛在一旁看着朴灿烈的落魄模样,心想这还是他爱过的那个将军吗?这么下贱,残眼残腿的土人,怎么会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稻本将军。朴灿烈这样顺服,让他一点报复的喜悦感都没有。末了,他将精液抹到朴灿烈的脸上,又狠狠地啐了两口,一脚踢翻了他,“下贱玩意儿!”
21
一九四五年初,缅北。
如今日本军的正牌军官们已经死伤的差不多了,所以中岛切让这样的三流货色就变得分外忙碌起来。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顾及朴灿烈和男孩,但他们显然已经成为了他在百忙之中最好的调味剂。
对于侮辱与毒打,黄子韬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中岛切让打的他越凶,就说明日军的处境越不好,等哪天中岛切让要杀他了,就说明日本要彻底战败了。
欧亚大陆上最黑暗的时光终于要结束了。
但中岛切让是不会让他们这样痛快死去的。他的内心被朴灿烈抛弃他的愤怒和帝国即将灭亡的恐惧充斥着,便一定要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第一个月他把心思都放在了折磨失而复得的朴灿烈身上,第二个月便把残虐的双手伸向了黄良杰。
其实事态的发展是超出中岛切让的预期的。中岛切让的骨子里是软弱的,怕血的,曾经他再坏的品质也无非是像很多人那样喜欢权贵,攀权附势。只不过他现在是恨极了朴灿烈和黄子韬。见殴打对男孩不起作用,就想到用能击垮大部分人的法子来侮辱他。
他将男孩拉到院子里,让朴灿烈和黄良杰看着,找了五六个士兵来,打算在光天化日下轮奸男孩。
这次他是误打误撞,真的戳到了男孩的痛处。一想到即将复演的噩梦,男孩像是中了邪发出不成声的撕叫。
“中岛!”朴灿烈“扑通”跪在他脚前,“你有什么火冲我来,求你放了他。”
中岛切让却说,“将军,那样一个下贱的人种怎么轮得到你来下跪给他求情呢?”
“我也是下贱的人种,”朴灿烈却说,“我是韩国人,不是日本人!我比他更下贱,求你放了他,你让我来,随便你怎么玩。”
黄良杰已经扑到弟弟身边,弱不禁风的瘦小身体推开正欲压上去的士兵,那士兵恼羞成怒,甩了黄良杰一巴掌。
见他们一个两个都为黄子韬求情,这样的重视感是中岛切让从没有体会过的,他嫉妒得发疯,指着黄良杰,命那几个士兵,“给我干死他。”
然后他决定亲自同男孩玩一玩,让朴灿烈看着他所宝贝的东西不过是个万人可欺的母狗。
那些士兵轮番压在黄良杰身上,黄良杰虽然笨是笨了些,却长得俊俏,肤白貌美,当年也是被金钟仁真情意切的追求过的。当第一个士兵进入他的时候,他骤然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随后就任凭他们怎么折腾,都没再坑过声,好像死了一般。
朴灿烈眼睁睁的看着黄良杰被奸污,他对黄良杰是没有感情的,现在的同情也不过是源于这是男孩的哥哥,但这已经足够他忍到青筋暴露,面目狰狞。
他做事一向是有准备的,生平以来唯一一次冲动是因为黄良杰。
男人突然撞向身边的卫兵,夺了他的枪,没头没脑的冲着压在黄良杰身上的人一阵乱射。
中岛切让被吓坏了,因为这一个月来不管怎么侮辱男人,他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模样,他是没有见识过的。
有士兵迅速做出了反击,子弹射穿了朴灿烈的肩膀。
中岛切让猛地醒过神,“不许开枪!”他急赤白脸的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喊,“谁让你们开枪了!都给我把枪放下!”
营里发生了枪击,乱成一团。朴灿烈身上中了两枪,中岛以为他要死了,急忙去请医生,连整治了一半的黄良杰和黄子韬都忘了。待他再回来时,发现黄良杰竟带着那孩子不见了。他一面手忙脚乱的派人去追,一面惦记着朴灿烈的伤。
他根本就没打算杀了朴灿烈,这个在他少年时期被他疯狂的崇拜过的人,直到现在,他都对他有着除了恨外,难以舍弃的情愫。
派出的巡逻兵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黄良杰和孩子。手下回来报告,中岛切让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烦的也没功夫管这两人,觉得他们横竖是死,带着个那样小的孩子,这崇山峻岭,不是轻易就能走出去的。
黄子韬躺在硬邦邦的石板床上,微睁着眼,难以看清眼前的景象。他困倦得想永远把眼睛合上,却在一霎那间回忆起了什么,又费力地要去睁开眼。
不能死,不能死。要是把眼睛合上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发狠地咬住了下唇,大脑感受到了痛楚,总算有了点反应。随后扭动着四肢,像只濒死的野兽由地上蠕动着爬了起来,慢慢爬到朴灿烈身边。
男孩的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石头并不锋利,在手腕上磨了好几下才磨破一层皮。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白天他看着黄良杰被那群混蛋奸污,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画面反反复复折磨着他,一闭眼就是黄良杰的那声惨叫,让他痛的麻木,万念俱灰,想着就这样划破动脉,魂归西天算了。
一个枯瘦的大手突然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男人艰难的转过头,愤怒的目光在黑夜里震慑的让人心悸。
“哥,我受不了了,我们……我们一起死吧……”
男人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但这巴掌轻飘飘的,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力气,“把石头放下。”
“哥……”男孩哭出了声。他们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了,他不怕痛不怕死,但是怕这样无休止的温水煮蛙似的煎熬。
黑夜里,男人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阿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投降盟军吗?”
男孩只是哽咽,心有不甘的攥着那块石头。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6:00 +0800 CST  
“三岁的时候,日军当着我的面,杀害了我的父母,当时,我母亲还怀着个孩子……后来稻本先生领养了我,虽然他们一家对我很好,但我正常的人生已经在三岁那年的那个晚上结束了。随后的二十年里,我一心想着要如何复仇。但这并不容易,因为,我要对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国家……后来天皇对外扩张之心日益明显,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那个机会便是……说来也许会很残忍,但你觉得,毁灭一个国家的最快方式是什么?“
男人顿了下,艰难的继续道,”就是让这个国家爆发一场战争……所以我又要帮天皇促进这场战争,又要让天皇输掉这场战争……”
牢房里静悄悄的,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我亏欠了上千上万座坟墓,”男人的声音带了些哽咽,“但是为了最终看到日本覆灭,我不得不继续亏欠下去……”
“我已经走到了这步,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不想轻易放弃。我得活着,才能看到天皇投降的那天……为了那天,现在所有的,我都能忍。”
男孩骤然爆发出一阵嚎哭,久久停不下来。真相残酷而被缓慢的串联起来,男人慢慢垮下的身影渐渐的和另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重合,悲伤,喜悦,回忆不断重叠,四周的一切都渐渐褪去,刻骨的疼痛就这样不可抑止的蔓延开来。
“我知道你一直都只是把我当做你的任务,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爱人,虽然……我做的并不合格,”朴灿烈说。
一九四八年末,东北
寒冷的冬季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黄子韬扬起枯黄削瘦的脸,雪片凉冰冰的,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被山下的共军困在这荒草丛生的山上整整一个月了,九十四师的老弱残兵们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饥肠辘辘的挨过了第一个星期,自前夜,又下起了大雪。夜晚山顶的温度低到撒泡尿都会立刻结冰。
陈磊高烧不醒,张艺兴被冻了一手冻疮,冻疮长在指关节,不好结痂,手指一活动,结的痂就裂了,又流一手血。炊事班的铁锅铁碗也没了用处,成了一堆冷冰冰的废铁。
这群兵早就没有了打仗的力气,连活着的力气都快没了。
上山前,上头来电报说会派兵来接援他们。但如今等了一个月,他们显然是被放弃了。黄子韬不知道的是,金钟仁确实来了,只不过在半路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现在自身难保。
雪会营造浪漫,但也会制造恐慌。
不断的有人倒下去,其实黄子韬明白,这群人是死是活,就全凭着他一句话。山下,是红军的米饭窝头,山上,只有大雪与饥寒。
天涯站在黄子韬的身边,低头用蹄子扒拉着雪,啃着被雪覆盖住的枯草。男人靠马而卧,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艺兴,你恨我吗?”
“师座,您这话是从何而讲?”
“如果我同意投降了,你们就不用跟我受这番苦了。”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您是我的长官,我尊重您的任何决定。”
黄子韬饿的两眼昏花,站都站不稳了。他摇摇欲坠的扶着天涯站起来,曾经高大的身影异乎寻常的消瘦,在国军军服华贵的披风之下,显得伶仃可怜。
天涯侧头蹭了蹭男人冰冷,胡茬糙乱的脸,他干瘦的手掌在天涯锃亮的鬓毛上一下下的慢慢抚摸着,就像在饱含着深意的抚摸他的情人。如今一军人都快饿成了干尸,黄子韬却依然舍不得天涯受半点苦,每天都会从周围收集干草来喂养它。
“天涯……”他干裂的嘴唇亲吻着天涯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发鬓,“你知不知道我爱你,你一定是知道的吧……你知道,就不要怨我……”他缓缓从枪鞘里拔出那把随他征战南北的勃朗宁,抵在了天涯的脖子上,“你去了,去了那边后,帮我告诉那个人,我想他,你问问他,他到底什么时候来找我……再不来,我怕我要等不了了……如果有来世,我给你做马骑,你不要怨我……”
“砰”的一声,天涯如一座小山倒在了地上。
马肉让这些垂死挣扎的人又有了些精神。黄子韬却一口也没有吃,只是找杯子盛了一碗马血,茫茫大雪中,仰天举杯,哑声道,“一杯敬明月,谢君红尘瞥,”随后又转向前面这些歪歪斜斜,有气无力的站立着,满眼疲惫风霜的老兵们,“二杯敬大地,谢君共霜雪。”说完,他将杯子一斜,艳红的马血尽数泼洒在了盈白的雪地上。
一九四五年二月,缅北。
黎明薄雾中的缅北,天幕上那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红色越来越深了,渐渐又加入了不少明亮的东西,最后终于从天地交接的地方裂开,泄露出大片大片白色的光。
男孩抬手半遮住眼睛望向铁窗外的天空,日出了……
赫然之间,远处凭空响起一大声的闷雷,无数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所有士兵都被震了出来,中岛切让边批衣服边从屋子里跑出来,南野秀一急急地嚷嚷:百码之外看到了盟军的炮弹。但还未等他们准备好,新的一轮空中轰炸和炮火轰击就又开始了,瞬间,这片木搭草盖的军营似乎就被炸平了,撕成了碎片,淹没在烈火中。十几辆美制谢尔曼M4型坦克排成战斗队型向集中营推进,全副武装的美国兵们手上端着清一色的汤姆森式冲锋枪,呼啸而起,灰色的浪头卷向拒绝投降的顽固日军。
目瞪口呆的望着墙壁上豁然被炸出的墙洞,铺天盖地的喜悦让男孩激动的词不达意,他发了疯的摇晃着朴灿烈,“哥!哥!我们……他们……美国人来了……哥!”
朴灿烈撑着最后一口气,半死不活的睁开眼睛,听见外面的日本鬼子在叽叽喳喳的叫喊。
“哥,”男孩抹了把眼泪,抓住男人的胳膊,“起来啊。我们能出去了!”
男人撑着男孩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慌乱逃窜的日本兵,半路夺了把枪,绕去普通牢房,开枪打穿了门锁,救出了吴努和另外一些战俘。
这些战俘中有白人,有亚洲人。他们一路狂窜,夺枪杀人,在集中营里与即将赶到的盟军前后呼应。
男人从后院牵来天涯,先拖着男孩上去,又是吴努,一马三人,穿梭在枪林弹雨中。
但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朴灿烈的双手在男孩没有防备时,牵着缰绳,将之一圈圈套在了男孩的手腕上,系了个死结。当男孩意识到时,男人已经翻身跳下了马,同时冲着马屁股大力一拍,天涯仰头长啸一声,向前飞奔而去。
“吴努,帮我照顾好他!”
男孩一时懵了,待他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消失在身后。
“哥!”他回过头冲着后方的火海撕心裂肺的喊道,拼命挣扎起来。
“吴努,给我解开!”他急的快哭了。
“将军让我照顾好你,”吴努这时却听起了朴灿烈的话。
“求你了,”男孩哀泣着,他向后给了吴努一拳头,摆脱开他,翻滚下马背,硬生生的被拖着跑了一小段,吴努才无计可施的让天涯停了下来。
朴灿烈一瘸一拐的拖着枪,重新返回燃烧着大火的集中营,在一片慌乱和尖叫声中寻找着中岛切让。
他本已虚弱的站都站不稳,此时站在烈火之中,却仿佛又成了那个天地不怕,鬼神皆惧的冷血将军。他眼都不眨的打爆一个又一个人头,避开一颗又一颗榴弹。中岛切让,他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中岛一个枪都扛不起来的瘦弱男人,此时此刻,别无他法,只有躲在角落里绝望的哭泣。朴灿烈走到他面前,单手举起枪,投下一大片阴影……
中岛抬头,泪痕斑斑的脸蛋露出解脱一样的笑。
“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将军,”他说,“因为你恨我,你这个睚眦必报的人。”
头顶“轰”的砸下一枚炮弹,草铺的屋顶瞬间就燃起了大火。木制的房梁砸下来,砸在了朴灿烈的身上……
一旦解开绳子,黄子韬便拼命的向回跑去。他本是连走都走不利索的,此时却跑成了一阵风。
他从小就跑得快,跑得过自行车,此时更是没命的跑,似乎可以跑得过汽车,跑得过飞机和大炮。
他跑得灵魂几乎脱离了躯体,苦难再跟不上步伐。
可那军营却已是一片茫茫火海。
火焰尽头的世界,停转了时间,迷茫了岁月,湛蓝的天空,画着鲨鱼头的盟军飞机一架架从他的头顶呼啸着飞过。
他自由了,终于,他的胸口却传来一阵阵闷痛,就要断气一样,眼里干干涩涩的,已经落不出一滴泪来。
这一刻,他的整颗心都随着这熊熊烈火,燃烧成随风而逝的灰烬,飘洒于缅北的天空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九四九年初,东北
四季风景流转,十七年时光的世事艰辛。千古功名一纸书,不过扬灰于尘土。
“我今奉命担任锦州要城守备,原属本分,故我毫无牵挂,仅挂记流亡于世的兄长和犬子……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国尽忠为宜。战争胜利后,留锦州回北平择之。家中能节俭,当可温饱……十余年戎马生涯,负吾兄之处良多,今当诀别,感念至深……黄子韬绝笔。”
黄子韬写下这封信,解脱一般的摘下军帽,庄重地放在了一旁,语句清晰地说:“从现在起,我不再是你们的师座了。你们……自行解散吧。不管逃跑还是投降……最重要的是……保住命,活着,家里还有亲人等着你们回去……”男人当年的这段话,以及那时落寞可又解脱,对未来怀揣希冀的模样,这些年过去了,黄子韬发现自己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人们断断续续的来向黄子韬辞行。他们虽然战败了,却是敬佩着这个豪气冲天的师长。
三天后,这群老弱残兵们渐渐的走光了,偌大的山顶,只剩下了黄子韬,张艺兴和陈磊。
陈磊没有离开是让黄子韬倍感意外的,但他现在却是已经疲惫的顾不上陈磊了。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6:00 +0800 CST  
吴世勋却纹丝不动,只是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砸的他晕头转向的,他把脸贴在黄子韬胸前蹭来蹭去,仿佛又从狼狗变成了一只正在撒娇的猫咪。
黄子韬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人,不管怎么伪装,都还是一个潜意识里拒绝成长的大男孩。
第二天吴世勋欢欢喜喜的接来了黄良杰和小灿烈。
黄子韬与儿子已经四年多未见面了,小灿烈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躲在黄良杰身后,瞪着清澈的大眼睛,带着戒备的看着黄子韬。
黄良杰推了推小孩,“过去呀,那是你爸爸,你不认识了?”
黄子韬半跪在地上,像招呼小动物似的招了招手,“宝宝,爸爸来看你了。”
小灿烈和黄子韬分开的时候才不到三岁,虽然人小鬼大,却依然是不记事的年纪。最初的两年,小灿烈还总嚷嚷着要找爸爸,等又过了两年,就只认吴世勋和黄良杰了。
见孩子看着自己一副陌生警备的模样,这个结果是黄子韬未曾料到的。但转念一想,又明白这怨不得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看黄子韬明显失落下的神情,吴世勋安慰道,“哥,没关系,小孩都这样,过阵子就又熟了。”
黄子韬却两眼发红,喃喃着,“他小时候明明不认生的。”
晚上孩子睡了,黄子韬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缓缓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亲小灿烈的脸蛋。岂知小灿烈突然张开了眼,见到这个浑身散发着陌生气息的男人,大声哭喊道,“大伯在哪儿?我要找大伯……”
黄子韬心疼的紧紧抱住他,“爸爸在这里不好吗?你不想要爸爸了吗?可爸爸都快想死你了。”
“我要找大伯……”孩子却只是哭着说。
孩子的哭声让黄子韬心脏撕裂般的痛起来,痛的他几乎不能呼吸,又要呕出血来。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的多,即使这孩子依然是叫着朴灿烈的名字,但当初在香港时的那种感觉,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黄良杰听到孩子哭声,急匆匆赶进来,从黄子韬手里接过了小灿烈,责怪道,“你怎么大晚上把孩子弄哭了?”
与张艺兴约定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中间张艺兴又来确认过一次。那天吴世勋,黄良杰和孩子都在。望着不远处三人其乐融融的画面,黄子韬茫茫然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在自己世界的寂静之中缓慢的合上了眼睛,“好,我走。”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黄子韬等待良久,直到确定孩子真的睡熟了,才走进去趴在床边,把唇贴在小孩的嘴上,轻轻碰了碰,长睫毛颤颤地抖落了一滴泪,随后也没再多看一眼,就像一阵强风一样地站起来大步走出了房间。
黄子韬跑得匆忙,什么也没有带。来接应他的人让他深感意外,居然是陈磊。通过陈磊身份的掩护,他一路从北平到上海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陈磊对他的态度依然是嘲讽不屑的,一面对他的失败讽刺着,一面护着他直到最后登船。
岸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陈磊捏紧他的肩,阴阳怪气地扔下一句:“老头儿,”他琢磨了会儿才想出这么个自认为妥帖的称呼,“到了台湾好好的,知道么!别抽烟了!”自始至终,黄子韬在陈磊眼里都是个变态,一个连孩子都能不要的变态,一个让人想揍死他可又会觉得心疼的变态。
被陈磊这一巴掌拍的不轻,黄子韬“呵”了声,也不跟他见识,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去,“以后……大陆的建设就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陈磊瞅着这个英俊的“老男人”的脸,爽爽快快的笑了,笑的坦坦荡荡,朝气蓬勃。
船锚慢慢收回,告别与泪水充斥着整个甲班与码头。但这时他们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一别也许就会是生死两隔,是跨越了二百公里,六十年而无法企及的彼岸。
一辆黑色的老爷车冲撞开人群闯进码头,黄子韬看到吴世勋抱着孩子火急火燎的跳下车,两人的目光像是心有灵犀的碰撞在一起。吴世勋在冲他大喊着什么,但他的喊声被海浪与人群的嘈杂声吞没,完全听不清了。
码头越来越远,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初春的尾巴带来了一场离别的盛宴。南下的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上载满了隔海相望,依依不舍的军人,老人,年轻的书生男子,抱着孩童的贵妇……他们有的是刚从战场退下的战士,有的是德高望重的高校教授,有的是腰缠万贯的银行家,有的是名门望族的太太小姐……几艘大船上满载着溃败而撤的士兵,一九四九年上半年迁徙至台湾的国军部队达到六十多万,真正抵达台湾的大约四十多万。还有一部分偷渡到香港,另有很多驻扎在南沙群岛作为此后反攻大陆的基地,最后陆续被解放军攻下。十几万沿着云南一直退到中缅泰边境三角地带的国军和缅甸军打了很久,后又被泰国驱赶,最后被泰国招抚,利用他们和缅共开战,死伤不计其数,直到缅共战争结束,剩下的老弱残兵就生活在了泰国。(这也就是如今金三角成为世界三大毒品种植基地之一的根源,毒枭多为当年国民党残余在边境的军队,那些为国出征,却流落于异国他乡的军人成了被各国都遗忘掉的流浪孩儿,蒋家刚到台湾时无暇顾及他们,大陆也回不去,以至后来他们为了生计不得不走上了贩卖毒品的道路。)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开国大典
黄良杰抱着小灿烈挤在迎接解放军的人群中。共产党的步兵,骑兵,炮兵部队先后开过长安街,驶过天安门。
男孩紧紧扒着黄良杰的脖子,黄良杰逗弄着他,“找找吴叔叔,你看,那些人里哪个是吴叔叔?”
男孩望向前方一片片绿色军装的方队,眼巴巴的看了半天,“最帅的那个是吴叔叔。”
黄良杰被他逗笑了,抬起头却看见一个高高大大,清清瘦瘦的年轻军官穿过人群向自己翩翩走来,人群让开条路,人们纷纷回头,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
“吴世勋,你……”
吴世勋看了眼小灿烈,环住黄良杰,“哥,”他说,“我当将军了,我来接你了。”
一九五零年初,台湾。
比起台南的其他地方,这里的夜晚总是过分的宁静,即便有新旧陈杂的店铺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整条巷子还是弥散着萧索破败的气息。偶尔在闪烁着霓灯的发廊前会伫立着几个穿着暴露嘴唇红艳的女人,纤长的手指间轻挑的夹着忽明忽暗的烟卷,聊着三姑四姨的闲碎琐事,顺便对来往的男人们投去妩媚的一撇。这里就是台南最古老的街市安平。
街巷里奔耍的孩子唱着独属于这个小岛的歌谣: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的很那
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7:00 +0800 CST  
(全文完)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39:00 +0800 CST  
番外:落地花开
【1】近一点,再近一点
黄子韬的官不大,应酬却颇多,经常要在台南台北两地之间跑。而朴灿烈现在成了完全的死宅性格,平时除了出门买个菜,几乎都宅在家,养养花种种草,生活只剩下了唯一的乐趣,也是最大的乐趣,就是黄子韬。
可人闷久了,心思就不由自主的多了起来。
最近,男孩觉得男人变得疑神疑鬼的。晚上超过九点回来,必要打听个清楚去哪儿了,跟谁一起,要是超过十一点回来,那就真的能气的翻上天了。
黄子韬心疼朴灿烈心疼的不得了,哪儿敢让他生一点气,连皱一皱眉头,都是要好好哄一番的,平时也尽量按时回家,饭局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的,都会提前打电话说一声。
但黄子韬自己的心态是七老八十,却忽视了一个根本的现实问题——现在他只有三十多岁,正是男人在外事业有成,潇洒风流的年纪。再加上他本就长得帅气,在旁人眼里又是单身,上门说亲的,酒桌上调情倒贴的,一些莺莺雀雀们是避之不及,这些事情回到家他都是万般不敢显露出来,让朴灿烈知道的。
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他要应付的人是走过沧海桑田,看破世事红尘,都快修炼成精的朴灿烈。
这天很晚了,黄子韬喝的微醉回家。刚到台湾的日子,到处都要用钱,银行发行了大量的钞票,可还要防止恶性通货膨胀,上头的文件三天两头的改来改去,来一拨人一个政策,搞得黄子韬头都大了。
朴灿烈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只觉得实在倦的很,也没在意,现在他只想赶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有床的地方就像是天堂。直到男人揪着他的耳朵吼了句什么,震得他瞬间就酒醒了,然后男人把一沓照片甩到了他的脸上。
黄子韬脸色苍白的捡起那些照片,看着照片上的人,气的双手发抖,“你找私家侦探查我?”
那个年代请私家侦探调查自己老婆可是开天辟地的新鲜事,大部分人都不知私家侦探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早早被朴灿烈开了先河。
“解释!”男人吼了两个字。
照片上一些不同的女人男人搭着黄子韬的肩膀,或搂着他的腰,谈笑风生,看起来亲密无间,像是有那么点不寻常的关系。
这次黄子韬是真的生气了,愤怒又委屈,天地良心他辛辛苦苦等了这人这么多年,等的命都快没了,如今就换来了这样的不信任。
借着酒意,黄子韬的语气不甚烦躁起来,“没什么好解释的。”
朴灿烈顿时怒不可赦,拖起男孩甩到床上。男人在家不戴义肢的时候会拄着拐杖,此时他扬起拐杖就要抽去,半空被男孩一把抓住,“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朴灿烈怔了下,单腿向后跳了两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捂住了脸。
男孩叹了口气,爬起来挨着他坐下,想去捞男人的手,却被男人软软推开了。
男孩无奈道,“你怎么越活越没气量了。”
男人募得抬起头,“你嫌我了?”
“你这又是想到哪儿去了!”
“我现在又老,又瞎,又瘸,没权没势,你要是嫌我了,我也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要赶我走,现在南北韩在打仗,我回不去。”
黄子韬见他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想把他的嘴缝上,可又不能真的用针线缝起来,便单手挑起他哥的下巴,“近一点。”
朴灿烈不明所以,脑袋靠近了一点。
“再近一点。”
朴灿烈又靠近了些。
男孩的脸突然放大,黑亮的眼睛眨巴着盯着他,然后垂头含住了他的唇。男孩握着他的手,温暖的皮肤贴着他,干爽又粗糙。这样被动的姿势他却不想挣脱,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也是他唯一想抓住的东西。
后来黄子韬觉得朴灿烈再这样闷在家里迟早会闷出病,便赶着他去找了份工作。
只是男人依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最后通过黄子韬的人情,再加上男人天生低沉迷人的嗓音和独特风趣的见解,很轻松的通过了电台的面试。
有天朴灿烈上晚班,黄子韬开车去接他。老远就看见男人和一个漂亮年轻的电台女主播从广播厅里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出来。朴灿烈没有看见车里的黄子韬,双手插着裤兜,一副绅士俊逸模样,站在门口的石阶上同那女人聊了很久。黄子韬不耐烦的按了下喇叭,男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只是冲他笑了笑,又继续和那女人叨唠了几句才走。
男人坐上车,男孩旋转钥匙,阴晴不定的问了句,“那女的挺好看啊。”
“嗯,还行。”
“深更半夜的。”
“什么?”
“深更半夜的,有什么好聊的。”
“工作上的事。”
前方没有车,男孩却突然拍了下喇叭,吓了男人一跳。
“工作上的什么事非要大晚上聊啊!”男孩眼冒绿光的吼道。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40:00 +0800 CST  
【2】天涯还是海角
这个小区的一户人家养了只有个奇怪名字的秋田犬,海角。每天早晨和夜幕时分都会看到一对男人带着这只叫海角的秋田犬遛弯。有时这狗跑不见了,就会见两个男人满院子叫唤,“海角,海角快出来,要回家喽……”
街坊四邻又同情又羡慕这对男人,如今这世道,想找对关系这么好的兄弟难啊,好的连老婆都不娶也要在一起。这个弟弟,一定是因为哥哥残疾娶不到老婆,索性就也不娶了,一辈子来伺候他。
黄子韬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朴灿烈回来后,他心心念念的要挣很多钱,换大房子,让男人后半辈子过上最幸福的日子。当年他想的简单,觉得只要世界太平了,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与男人孤老终生是件很浪漫的事情。可现在的日子与过去不同了,要真想在那种地方找处房子,比住市中心还要贵上几倍。
看男孩这么辛苦男人是极其心疼的,因为其实黄子韬根本不用出去工作,他有钱啊,有大笔大笔的钱和金条,多到可以在富人区买几十座别墅。可现在那些钱都存在美国银行,折子都在黄良杰手上!
这可愁坏了朴灿烈,有钱却不能用,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当年他哪儿想到中国抗战结束又打起了内战,搞得现在海峡两岸无法来往,他也没办法回大陆去找黄良杰讨折子了。
后来朴灿烈把这事儿告诉了黄子韬,男孩一面责怪他趁着战乱捞不义之财,一面找门路,想办法,帮他弄出了那笔钱。
这实在是笔不小的钱,两人无儿无女,几辈子都花不完。此时正赶上大陆抗美援朝,想着吴世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黄子韬便主张拿出一部分支援解放军。朴灿烈私心是倾向南韩的。但这私心当然比不上男孩的欢心重要,便同意了他的意见,以吴世勋的名义给解放军买了三架米格九型战斗机。又用剩下的钱在阿里山下买了度假时住的房子,门前是一湾清清凉凉的河流,河水是山上融化的积雪,河岸边有一大片白盈盈的薄荷花海,还会有头顶戴着花环,穿着花褂,背着箩筐的麻花辫姑娘边走边唱: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呦。
阿里山盛产茶叶,朴灿烈是极爱喝茶的,甚至还买了一块田,雇了几个人,自己开了个小型茶叶加工厂,自产自销,趣味横生。
两人一狗,一山一水,天涯海角,胜似天堂。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40:00 +0800 CST  
【3】酒壮怂人胆
年轻时朴灿烈古板的就像个旧社会的教书先生,连放浪的叫床声都不喜欢。后来渐渐从中得到乐趣,与男孩在床上越玩越开,甚至还独创了很多法子,要是两人把所有的经验绘成一本春宫图,定会震骇于世。
两人赤裸的身体其实算不上美观,早年的磨难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但他俩的心思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揣测,他们互相是爱极了对方的这些疤痕,每一道疤痕都像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爱的见证,是性感和诱惑的化身,简直就是维纳斯。
可自几年前黄子韬的下体终于有了反应后朴灿烈就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满足男孩了,这让他感到深深的忧虑。
朴灿烈五十多,力不从心,黄子韬四十多,如狼似虎。
两人有一个星期没有酣畅淋漓的做过一回了,忍得黄子韬五脏六腑,无不憋屈。
这天晚上他早早到家,将自己浑身上下,该洗的不该洗的,都洗了一遍。
朴灿烈回来后,展现在他眼前的就是长方形的餐桌上,赤裸的男孩平躺着,胸前腿上摆放着各式糕点水果,周身摆着蜡烛与红酒,这样一幅魅惑到极致的人体拼盘……
男人险些当场喷出鼻血。
“哥……”四十多岁的黄子韬用甜的瘆人的声音说道,“忙一天饿了吧……”
画面实在太过刺激,朴灿烈踌躇不前,颤巍巍的从男孩胸前的红樱上拾起一块白色奶油小蛋糕,在看到奶油不慎低落到男孩昂扬的下体,顺着前端慢慢向下滑落的场景时,他竟然就这么没有出息的射了……
黄子韬准备了三个小时,却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不禁有些失望,朴灿烈也觉得实在是难为情。
晚饭两人闷闷的喝了酒,黄子韬喝的格外多。
黑夜里,待男人准备睡觉时,男孩像狼狗一样喷着热气的压了过来,毛绒绒的脑袋在他颈边哼哼唧唧的蹭着,舌头在他的锁骨上舔来舔去。
“哥,让我试试吧。”男孩含糊不清的央求道。
半晌,男人轻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男孩便借着酒意,大着胆子,双手慢慢向下摸去,心里激动的简直要梗塞了,觉得自己活了四十多年,终于熬出了头,果然只要活着就什么都能看见,嗯,他哥教导的对。
黄子韬的经验不多,早年与江菲菲的那点经验早忘得差不多了,但凭着本能和朴灿烈平时的做法,他很快便摸出了门道。只是他心疼朴灿烈,一点也不想疼到对方,动作小心翼翼的,青涩的就像个四十多的老处男。
可一旦进去了,男孩顿时就像终于尝了腥的小狼撒了欢。朴灿烈一把老骨头了,身体韧性比不过年轻人,只觉得两腿都要被男孩掰断了。男人两手在男孩的屁股上重重拍了几巴掌,“你个兔崽子给我轻点。”
男孩咬牙切齿的向里重重一挺,这个时候挨打的居然还是自己,这他可忍不了了,动作越发的没轻没重,把朴灿烈折腾的一身骨头快散了架。
第二天早晨,黄子韬从醉酒中醒来,看到朴灿烈一身青青紫紫的性痕,想起昨晚的事情,有点不敢面对男人,怕遭报复。
朴灿烈是个多么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他比谁都清楚。
但这次男人却很平静,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借此而讨什么酬劳。
黄子韬不知道,朴灿烈的心里是失落的,外面世界这么大,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和魅力让男孩守着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老古董呢,除了这事上做个让位,他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讨男孩欢心了。
【4】最庆幸的事情
黄子韬的身体在五十以后越来越糟,五十五的时候已经不是咳血,而是吐血了。被朴灿烈连哄带吓的去医院查了查,一查就是肺癌晚期。
这个结果让两人并没有感到多大恐惧,他们活到现在,九死一生,见惯了血雨腥风,生离死别,人终归是要死的,不死的那是王八。
“哥,”五十五岁的黄子韬对六十多岁的朴灿烈说,“我不想化疗。”
“嗯,不化。”
“也不想放疗。”
“那就不放。”
“别再折腾我,让我吃药打针了,我怕苦怕疼。”
男人紧紧抱住男孩,“好,我不让他们折腾你。”
前半生吃了太多的苦,黄子韬是真的不想再活受罪了。
只靠着保养,黄子韬从五十五跌跌撞撞的爬到了六十。这时他已经完全瘦成了一副骷髅架子,连筷子都拿不住,只能靠着氧气瓶和营养液过活了。
朴灿烈没有哭。他的心太硬了,哭都哭不出。
年迈的海角病怏怏的趴在黄子韬身边,有气无力的舔着他的手背。
“哥,你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事是什么吗?”
“我终于要比你先死了,我再也不想过一天没有你的日子。”四九年时他险些追着朴灿烈去了,重逢后只要想到有天朴灿烈可能又会先他而去,他就心脏疼的睡不着觉。如今他终于可以先走了,让男人也尝尝这份活罪了。
“哥,我要是死了,你不能死,你得活着,要不你怎么对得起我曾那么痛苦的四年。”
“好,我不死,我活着,受活罪,让你报复我。”男人在男孩额头印上轻轻一吻,“你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坏蛋。”
一个月后,朴灿烈抱着黄子韬的骨灰盒回到在阿里山下空荡荡的别墅,一阵秋风拂过,门前的薄荷花簌簌的落了一地。男人怔怔的望了片刻,拂去眼角的一滴清泪,蹒跚的走进屋,合上了门。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40:00 +0800 CST  
全部搬完。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2 20:41:00 +0800 CST  
http://pan.baidu.com/s/1pJOIYvxtxt百度云连接。

楼主 沦落敗落  发布于 2015-06-03 11:28:00 +0800 CST  

楼主:沦落敗落

字数:147355

发表时间:2015-05-24 09: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2-29 19:43:23 +0800 CST

评论数:296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