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庚辰秘闻录(架空,慢热,长篇,主瓶邪)

第六十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带人把上海滩的军统据点翻了个底儿朝天,理所当然地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老钱的案子毫无进展,万家文的脾气愈发暴躁,每天收队回来都能听到他一天大过一天的咆哮。我心中也在暗暗焦急:好几天过去了,组织那边怎么还没有传消息来?


这天我向万家文汇报完回到住所,闷油瓶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百乐门,程曼丽。


闷油瓶说,他一进门就看到这张纸条整整齐齐地叠好平放在地上,应该是有人从门下面的缝隙塞进来的。我把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通,字迹很陌生,所用的纸也是随处可见的寻常白纸,根本无法作进一步的追查,手法相当干净。沉思片刻,我小心地将纸条烧毁,扭头冲闷油瓶一咧嘴,“小哥,一会儿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见识见识‘远东第一乐府’的魅力?”


我本想先去会会这个叫“程曼丽”的女人,探探虚实,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换好衣服,又帮闷油瓶捯饬了一番,刚下到一楼,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万家文的秘书小金,说是万处长有请。我和闷油瓶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明白肯定是有突发事件发生,闷油瓶立马道:“那你们忙着,我先回去了。”“不用不用,万处长让大张哥也去。”金秘书的话让我警惕之心更甚,究竟出了什么事非得需要闷油瓶也一起去?


走进万家文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神情严肃地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天振兄,有个紧急任务。”他放下文件,拿过手边的纸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交给我。我低头一看,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


纸上是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百乐门,程曼丽。


和我刚刚烧掉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一模一样。


“万处,这是……”我抬起头,故作不解地问。


“我刚刚收到一封密报:此人是重庆方面派来的。你去把她带回来,不论死活。”说着,万家文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枪,“小张也跟着你锻炼有一段时间了,带他一块去。”


我检查了一下子弹,把枪别在了腰后,笑道:“巧了,我正准备带小哥出去找找乐子。”


“是吗?”万家文似笑非笑地缓缓道:“今晚的乐子一定会非常难忘。”


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作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传说这是百乐门舞厅建成之初,一位不知姓名的文人留下的,而后便在沪上广为传诵。


晚上九时,夜渐深沉,静安寺旁一栋三层楼高的大厦仍是霓虹璀璨、流光溢彩,大门上方醒目的“百乐门”三个字,表明此处便是上海滩的达官显贵们趋之若鹜的销金窟。进入门内,五彩缤纷的“玻璃舞池”里,一对对男男女女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灯红酒绿,香鬓俪影,昭示着只属于这座孤岛的纸醉金迷。


我和闷油瓶找了个角落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大班模样的半老徐娘搔首弄姿地走了过来,“两位老板可有‘龙头’?”
老钱之前教过我,在舞厅里,有固定“舞搭子”的,舞女称“龙头”,舞客叫“拖车”。


我笑了笑,掏出两张100的法币放在桌上,“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有劳大班。”


“哎哟,老板您真客气,我这就给二位安排。”大班收了钱,很快就领来了两名年轻貌美的小姐。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7-05 16:46:00 +0800 CST  
这两名舞女一个叫姗姗,一个叫露露,今年刚满18岁,是一对儿双胞胎,长得活脱活像。交谈中,我得知她们是哈尔滨人,抗战爆发后,一家人逃难至河北,颠沛流离中父母双亡,姊妹俩又辗转来到上海,因身无一技之长,只得下海做了舞女。


“国难当头,生活所迫,二位小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一边适时表示同情,一边不露声色地将话题向我想打听的方向引导,“待他日嫁得良人,便会有个好归宿了。”


“谈何容易啊,先生。”姗姗幽幽叹了口气,“身家清白、心性淳厚的好人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啊。”


“可不就是。”露露接着道,“再说从了良又如何,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主,之前刘晦之追曼丽姐的时候又是金银,又是珠宝的,这才过了几天曼丽姐又回来了。”


“曼丽姐才不是下堂妇!”姗姗反驳说,“她是过不惯那少奶奶的日子。”


我心里一动,舞厅里莺莺燕燕,重名的很多,不知这个“曼丽”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当下,我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追问道:“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宁愿到舞厅陪舞?”


“曼丽姐可不是普通的舞女!”双胞胎见我有兴趣,便七嘴八舌将这位曼丽小姐的风情逸事和盘托出。原来这位佳人仪态万方,色艺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幼时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待人接物比一般舞小姐更为落落大方,上海滩很多名流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其中有个叫刘徽之的银行家更是下了血本地追求她,不仅天天来舞厅包她的场,还大把大把地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终于获得佳人垂青。然而好景不长,自由惯了的陈曼丽并不愿意做一只关在屋里的金丝雀,不久前又重新回到百乐门重操旧业。


“真是一位奇女子!”我感叹了一声,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这位曼丽小姐芳名几何,我等今晚是否有幸得见?”
“曼丽姐姓程,禾呈程。”露露朝四周快速扫了一圈,摇了摇头,“曼丽姐还没来,不知今晚……”


“来了来了。”我顺着姗姗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穿着紧身开叉桃红色旗袍的高挑女人自后台施施然走了出来,只见她峨眉淡扫,朱唇细点,一头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一颦一笑中媚态横生,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一路行来,引得众舞客目不转睛。


“果然是人间绝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就在我带着欣赏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之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再一看坐在我旁边的闷油瓶,虽然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我却愣是从这面无表情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一丝丝不悦。不得已,我只好从桌子底下偷偷伸过手去捏了捏他的右手以示安抚,毕竟闷油瓶这家伙在某些问题上的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和闷油瓶达成一致后,我开始明目张胆地观察起今晚的“目标人物”。这个程曼丽不愧是百乐门的红牌舞女,一会儿陪人跳跳舞,一会儿陪人喝喝酒,一整晚就像只繁忙的花蝴蝶不停穿梭于那些舞客中间。我两次让大班替我安排,结果迟迟没有回音。


眼看临近午夜,程曼丽身边的恩客一直不见少,难道只能等下班才能找到接近她的机会?正在这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三个黄绿色制服的日本军官。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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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热,大家注意防暑降温。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7-17 11:10:00 +0800 CST  
第六十三章
百乐门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娱乐场所,虽然正值战时,平时也不乏常有外国人前来光顾,所以我一开始对那几个日本鬼子并没有太在意,直到一声怒气冲天的“八格牙路”伴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突兀地打断了舞场内抒情的华尔兹音乐。我循声望去,方才还满面堆笑的大班披头散发地瘫倒在那几个日本人脚边,嘴角还挂着一缕鲜血。


“又来了。”姗姗和露露面面相觑地嘀咕了一句,一脸惧意地往日本人那边瞥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而后便瑟缩地窝在椅子里,任我怎么追问也不肯再出声,我只好打发她俩先行离开。


知情者不敢开口,好在我身边有个擅唇语又精日语的的闷油瓶。“小哥,小日本骂骂咧咧干什么呢?”我端起酒杯作掩护,小声问他。


闷油瓶凝神看了一会儿道:“日本人让那个程曼丽陪舞,大班说她的时间又满了。”


这个情况倒让我颇感意外,以日本人现如今在上海滩的势力,谁敢不服服帖帖,居然被一个舞女驳了面子,难怪发那么大的火,而且结合姗姗、露露以及大班的话来分析,今晚这一出并不是第一次上演了,莫非这女人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决定先静观其变。


在见识了日本人的怒火之后,大班连滚带爬地跑到后台,不一会儿就把程曼丽连拖带拽给拉了出来。程曼丽到底是百乐门的头牌,见识过大场面,在几个怒火中烧的日本人面前并没有丝毫胆怯,她理了理颊边垂下来的一缕青丝,仰头勾起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笑,自然而然和那三个小鬼子用日语交谈起来。此时,舞池内共舞的男男女女虽未见少,不少客人、尤其是像我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客人的关注点却已经开始落在这四人身上,他们的脸上统统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就像前清刑场上那些等着抢食人血馒头的无知看客,如此愚昧,又如此残酷。


我没让闷油瓶再给我翻译,因为从程曼丽频频摇头的动作和日本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不难看出,他们多半是谈崩了。我其实有些费解,一个舞女为什么会这么地不识时务,凭她的交际手腕,完全可以把这几个沉迷于其美色的日本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了拒绝。难道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高吗,还是说这个女人真如万家文所说,是组织的人?


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思量,就见一记巴掌重重地落在程曼丽妆容精致的脸上,跟着黑洞洞的枪口就抵上了她的太阳穴,咄咄逼人地问道:“跳不跳?”


尽管脸上一片红肿,这个女人还是没有半分妥协的意味,她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没时间。”


日本人恼羞成怒,拉开保险栓就要扣下扳机,程曼丽闭了闭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绝望,更多的却是满满的坚定。


这个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那一刻,我仿佛又变成了中马城里那个看着校长夫人香消玉殒而无能为力的毛头小伙子,一股久违的血性猛地涌上心头,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大吼一声:“住手!”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7-24 14:43:00 +0800 CST  
那几个日本人大概是没想到还有人敢阻拦他们,不约而同楞了一下,拿枪的日本鬼子才缓缓转头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是谁!站出来!”


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然出声虽有一定冲动成分,却也不是全无考量,我冲闷油瓶使了个眼色,见他了然地一颔首,便放心地拨开人群走到那三个日本人面前。方才灯光昏暗辨识不清,这会儿靠近了我才发现,这三个鬼子竟是一个中尉两个少尉。


“在下姓吴,隶属国民政府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我掏出淡蓝色的本本双手递给那个中尉,顺势问了一句:“不知三位长官是哪个部门的?”


“沪西宪兵队。”那鬼子中尉对照证件上的照片打量了我一番,很快扔回给我,语气不善地道:“你地胆子不小,竟敢管到太君的头上!”


“岂敢岂敢。”我一边陪着笑,一边上前一步小声道:“这个女人是军统特务,上峰派我来抓她回去受审,还请太君行个方便。改天我做东,请三位长官好好乐一乐!”说着,我把一小匝法币塞进了他手里。


这几个鬼子本来就是出来找乐子,并不是非谁不可,刚才大动肝火不过是被驳了面子想找回点脸罢了。那鬼子收了钱,脸色总算是和缓了些,他收起枪,拍了拍我的肩膀,“哟西,看你的面子,今天饶了她!”


“谢谢太君。”我点头哈腰地应着,又把站在一旁吓傻了的大班拽过来,“愣着干啥,还不赶紧给太君安排?”


好戏没看成,围观的舞客们很快把注意力转回到怀中的佳人和桌上的美酒,没有人愿意再朝那个险些丧命于日本人枪口之下的女人多看一眼,好像每个人都忘了就在十分钟前,这个女人还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酒国名花——百乐门果然是百乐门,果然是那个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天上人间”。


我讥诮地笑笑,轻轻扶起了程曼丽,“曼丽小姐,请跟我走一趟吧。”


时近仲秋,夜凉如水,程曼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旗袍,在舞厅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冷得直抱胳膊,“我的大衣落在后台了,我想回去拿一下。”


“曼丽小姐,你是个体面人,我不想以不体面的方式对待你。”说着,我脱下西服披在了她的身上,“还请你配合。”


她抬眼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拢紧了衣服,什么话也没说。我点燃一根烟,抬手看了看表,时间过去20分钟了,闷油瓶那边……我心里有些担心,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大路上,在往四周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巷口有几个黑影在探头探脑,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趴下!”


是闷油瓶!


我来不及去细看周围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就是遵从闷油瓶的话往地上一趴,趴倒的一瞬间一颗子弹从我头上嗖地飞了过去!我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寻找掩体,等我腾出空来去看程曼丽时,才发现她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7-31 17:33:00 +0800 CST  
第六十四章


这次袭击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还没等我开几枪,袭击者就已经从从容容地跑了个没影儿,连片衣角都没给我留下。而这时,三个公共租界的巡捕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我一面压着火和这几个姗姗来迟的**说明情况,一面让闷油瓶去打电话叫救护车,可当他将手指轻压在程曼丽劲动脉处五秒钟后,冲我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禁骂了句娘,这次行动绝对是我近年来最窝囊的一次,不但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好嘛,这下连目标人物也折了。


我正头疼该怎么向万家文交差,那个带队的胖巡捕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吴长官,按照咱们租界的规矩,横尸街头无名无姓的中国人,一般都是草席一卷直接扔乱葬岗了事,可这程曼丽怎么说也是百乐门的红舞女,现在又是因为你们才香消玉殒,您看……”


他说得吞吞吐吐,表达的意思一点也不含糊,就是想撂挑子,我抬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道:“行了,善后的事我来处理,你们收队吧。”


和巡捕房办好了交接,我又回了百乐门。舞客和舞女们似乎完全不知道门外刚刚发生了一起枪击案,仍然歌舞升平,仙乐飘飘。我到前台打电话叫了辆救护车,又找到大班说明事由,询问她程曼丽家人的住址,却被告知其父母已不在人世,只剩她伶仃一人,至于那个迷恋她的刘经理,如今已是新欢在怀。我让大班和我一起去医院送她一程,大班却左右顾而言他,我心知她是怕惹祸上身,也就没再勉强。


再出来时,街上已是空无一人。闷油瓶静静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手中抱着我之前给程曼丽披上的西服,程曼丽的遗体已经被他用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白布遮了起来。我点了一根烟,紧挨着他也坐了下来,“小哥,今晚咱俩恐怕得熬一宿了。”


闷油瓶没有接话,只是把西服披在了我肩上。我沉思片刻吐出了一个烟圈,“你说,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他还是没有回答,只淡淡扫了一眼旁边程曼丽的遗体,凭借多年的默契,我立马心领神会,“你是说,冲她来的?”


是了,刚才对方开枪的次数并不多,并且子弹的走向绝大部分指向我的身后,也就是程曼丽的位置,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当时我只有一个人,闷油瓶虽在现场,与我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很难全身而退。
“如果真是是冲程曼丽来的,又会是谁呢?争风吃醋的情杀?日本人的报复?还是重庆方面的先下手为强?”我扔掉抽完的烟蒂,刚点燃第二根,却被两支奇长的手指一掐一捻,烟头的火焰部分就直接散落在地上,“小哥,等我抽完……”


“车来了。”闷油瓶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把我也拉了起来。


我们跟着救护车把程曼丽的遗体送到了圣玛利亚医院的太平间。等尸检结束尸检报告出来,天已经大亮了。


走出医院,我在报童那买了一份新出的《申报》,“百乐门红舞女程曼丽被神秘人士暗杀”的消息已赫然出现在了头版的位置。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8-08 16:42:00 +0800 CST  
我一边吃着豆浆油条,一边快速阅读这篇文章,上海滩的头号大报对这位最红“交际花”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关注,用了四分之一个版面详细报道了昨晚的枪击事件,对其死因进行了多个版本的推测。一说她是军统特工,因为身份暴露被枪杀;另一说则指杀人者是日本人,因为多次遭到程曼丽拒绝陪舞而行凶;还有种说法是,枪手想杀的另有其人,程曼丽只是替死鬼。文章最后称:“普通舞女、抗日烈士抑或是爱国红粉?程曼丽的真实身份已随着昨晚的一记枪声被永远掩埋。这位‘天字第一号红舞女’的美貌与才情,只能留待世人去追忆了”。


我又浏览了其他新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信息,这么看来程曼丽背后的势力暂时还在按兵不动,也就是说我还有一点时间。我冲正坐在板凳上发呆的闷油瓶喊了一声,一人坐上一辆黄包车直奔贝当路。


二十分钟后,我们走进了一栋坐北朝南的八字形西式建筑。这是上海滩有名的高级公寓楼毕卡地,根据昨晚从大班那里打听到的消息,程曼丽就住在这里的602号房。


大概是我和闷油瓶的衣着打扮还算体面,一路上并没有引起人怀疑,顺顺当当就到了6楼。602的房门紧锁着,不过这种普通的弹子锁当然难不倒闷油瓶。他从怀里摸了根铁丝,在锁眼里捣鼓了几下,门就打开了。


不得不说,这个程曼丽确实挺会享受,二室户的小套间装潢得极尽奢华,气派的水晶大吊灯、几何图案的羊毛地毯、印着玫瑰花纹的丝绒壁纸,还有一屋子欧式古典风格的家具。“天字第一号红舞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我在房间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并没有搜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看来我寄望于在她最私密的场所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佐证她身份的这个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我仔细地把我所有动过的物品检查了一遍,确保它们都归回了原位,这才准备离开,一转头却发现闷油瓶站在卧室中央,怔怔地望着床头上方悬挂的一幅油画出了神。


画上是一名年轻的少女,手里拿着一个陶罐,清澈的泉水正从里面缓缓倾泄出来。最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穿衣服。


我只看了一眼就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小哥,撤了。”


闷油瓶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幅画,我突然心头有些莫名地泛酸,难道这家伙转性了?就在我纠结问还是不问的时候,就见他径直走到床边,左手抬起了那幅油画的一角,右手伸到背后摸了一会儿,取下来一个黄色的信封,我连忙走过去把它拆了开来。里面是一张调令,抬头是武汉区特工人员程晓曼,落款和印章都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


“厉害啊,小哥!”我拍了拍闷油瓶的胸口,打趣说:“还以为你口味变了呢。”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吃中餐。”


“我不是……我没有……”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辩驳,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特别是西湖醋鱼。”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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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七夕快乐,爱你们~!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8-17 16:36:00 +0800 CST  
第六十五章
我和闷油瓶从程曼丽家出来直接就回了“76号”。刚进院门,就见小金正不停地来回踱步,地上的砖头都快要被他磨平了。


“吴哥,大张哥你们可回来了!”小金二话不说拉着我的胳膊就一路小跑起来,边跑边不忘跟我通气,“万处长的脸黑了大半宿了!”


走进万家文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一手背负在身后,一手夹着香烟,从屋子里浓烈呛鼻的烟味和桌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可以断定,万家文的耐心恐怕已经到头了。


我走到距离他三尺左右的地方,轻咳了一声,“处座,我们回来了。”


他缓缓转过身来,神色淡然地点点头。我随即将程曼丽的死亡报告呈上,他一面看似随意地翻阅,一面走回办公桌前,虽然看不出生气的情绪,可我清楚,一旦我接下来的汇报有任何纰漏,他就会像疯狗一样死咬着我不松口。
“说说吧,昨晚的事。”他坐下后将那报告往旁边一放,双手手指相互交叉着搁在了桌上。


“我和小哥是9点半左右到的百乐门,刚到不久,那程曼丽就来了……”我刚起了个头,万家文就打断了我,“我记得昨晚你们出发的时候刚过6点,怎么9点半才到?”


“我考虑百乐门要晚上才营业,就先带小哥去了红房子。”我解释道,“他来上海这么久了还没吃过西餐。结果到底是乡下人,出了不少丑。”


“嗯……你继续说。”他点点头,又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根烟。


万家文的这个举动给我了一个信号,他要我提供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讲述版本,而这种需求表明,他对我仍怀有疑心。这种疑心倒不一定是他对我的归顺有所怀疑,而在于他就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于是我理了理思路说道,“我本想先以舞客的身份探探程曼丽的底,结果这娘们儿实在太红了,一晚上都没安排上,反而让三个日本人横插了一杠子,我只好亮出身份表明目的,才把那娘们儿顺利带走,结果一出百乐门就遇上了伏击。从火力点来看,对方至少在三人以上,使的武器都是勃朗宁M1910,这是我在现场捡到的子弹……”我把昨晚今晨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遍,万家文还是边听边问,遇到一些关键地方,不但要询问我的看法,还会让我重新讲一遍。我知道他既是在提取其中有价值的线索作进一步的分析推敲,同时也在通过我多次的重复讲述来鉴别我叙述的真伪,所以丝毫不敢**大意。这场交锋足足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等他看完那封任命书沉思了十多分钟终于开口喊我坐下时,我才发觉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了。


“目前来看,这个程曼丽是军统的人无误了。但是……”万家文咬着烟头,眉头紧皱,“她既不亲日,也无背叛迹象,为什么好端端会被杀?”


“会不会是情杀?我看这女人风流得很,也许是招了不该招的人。”我顺着他的话道,“我晚点再去查查她的交际圈,看看有没有新的收获。”


“不用了。”他沉吟片刻,露出了我进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你们也辛苦了,尤其是小张,第一次出任务,表现不错。天振兄,好好犒劳犒劳他。”


我脚后跟一磕,立正敬礼朗声道:“谨遵处座钧令,晚上我就带他去会乐里见见世面!”


午夜时分,我将喝得酩酊大醉的窑姐儿搬到床上放好,轻手轻脚退出房间掩上房门,敲了敲隔壁的窗户。还没数到“三”,闷油瓶就出来了。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8-21 16:19:00 +0800 CST  
我在老福特圈了块地,开始搬庚辰和其他文了,有作一些修改。还是这个名儿,老铁们有空去点波关注不迷路哦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8-23 18:22:00 +0800 CST  
此时整座妓院的人都睡熟了,我和闷油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溜到了后院,两条半人来高的看门狗一见我们两个陌生人立刻扑了过来,在就要咬上我们的一瞬间,闷油瓶闪电般地伸手捏了一下它们的后脖子,两条狗就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不动了。


租界一到晚上十点就施行宵禁,老百姓10点之后仍在街头徘徊的,就会被拉到巡捕房过夜。所以我们尽量贴着房檐避着路灯走,在小心穿过四条街,躲过三批巡捕之后,总算来到这片白色的建筑群前。围墙不过区区两米多高,我和闷油瓶轻轻松松就翻了过去,很快就到达最后面那栋两层小楼。


小楼坐南朝北,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走廊,楼道间只有一盏昏黄的钨丝电灯,大概是电压不稳,总是忽闪忽闪的,时不时刮过一阵冷飕飕穿堂风,鬼哭狼嚎似的呜呜作响,这阴森森的气氛要换了某些生性胆小或是心术不正的人,真够喝上一壶的。我们一直走到最西头的一个房间门口才停下来,房门上方竖着一个白色的小木牌子,上面写着三个黑色的字:太平间。


我和闷油瓶对视了一眼,他伸手一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缓缓地开了。屋里没有亮灯,借着淡淡的月光,能看见整个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正中央有一张长方形的台子,上面放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的长条状的物体,东面一整面墙摞着一排三层的柜子。我们小心越过长方形的台子,来到屋子的西北角,那里有一扇小门,正好凹进柱子里,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我轻轻敲了两下门,等三秒钟,再敲两下。


门从里面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我冲那人微微一笑,“程小姐,受委屈了。”


此人正是在枪战中“身亡”的程曼丽。


“吴先生真是好手段。”程曼丽打量了一番这个暂居的空间,“居然能想到把我藏到这个鬼地方。”


“情况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见谅。”我拱了拱手道,“不过程小姐真是聪慧过人,如此短的时间就参透了我的计划。”


她伸出涂满豆蔻的红指甲将自己的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笑道:“吴先生当晚若只是想替我解围,恐怕有更好的法子,既主动亮明身份,后又暗示我配合,曼丽纵是再愚钝,也该理解你的真正用意了。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是如何确定我的真正身份?我没记错的话,我们那晚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我当然不确定,哪怕我在你的香闺找到这个,我也还是不敢确定。”说着,我拿出那张任命书递给她。之前我给过万家文一份,当然是伪造的。


程曼丽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所以,我好像误会了你的意思。你把我安置在这里,不是在保我的命,而是在软禁我。”


“软禁谈不上。我只不过想知道,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伸直了腿,眼睛直视着对面的女人,淡淡地说。


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想不到吴组长改头换面之后,愈发地谨慎了。我该说你这是经验更加老到,还是夜路走多了怕撞鬼呢?”


被迫背叛组织是我心里的一根刺,程曼丽这番话无疑把这根刺又往深处扎了扎。我没有还没开口,一直没有说话的闷油瓶突然站起来把门拉开,冷冷地冒出两个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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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9-03 17:01:00 +0800 CST  
第六十六章
我和程曼丽你来我往的时候,我一直在仔细留意她的微表情。当闷油瓶起身拉门的时候,她右边的眉毛微微向上扬了扬,当闷油瓶说出“出来”那两个字的时候,她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种种迹象表明,闷油瓶恐怕确实扼住了程曼丽的“七寸”,既然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事情就好办了。于是我懒懒地伸长了腿,“说到撞鬼,曼丽小姐恐怕比我更有缘分吧。外面那位‘鬼先生’何不给我引荐引荐?”


程曼丽冷笑了一声,眼神有意无意朝外间看了一眼,“吴先生可真会倒打一耙,这是你的地方,就算有‘鬼’,也是你养的。”


“是谁养的,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说完我就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


程曼丽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她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双紧握的手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我施施然踱到门口,自烟盒子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朋友,这戏都演完了,还不肯现真身吗?”


话音刚落,中间台子上裹着白布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此情此景,换个人怕是真得吓尿了,我心里有数,便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他表演。那“尸体”很快挣开了那层白布,从台子上利落地跳了下来,我一看这身手,呵,正规军出身。


待那人走近,我看清了他的模样,四十多岁,慈眉善目,戴一副黑框眼镜,像极了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我站直身子拱了拱手,“尊驾想要见吴某,直说便是,何苦受这等罪?”


那人笑得一脸和善,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带刺,“吴先生深受万处长器重,乃国之栋梁,吾不过区区小人物,岂敢劳动尊驾?”


好在这些话这段时间我听得多了,面不改色道:“尊驾过谦了,既是身负钧令而来,又岂是区区小人物?敢问如何称呼?”


那人很谨慎,只说他姓姜,我正色道:“姜先生深夜秘密前来,想必是有重要指示。时间紧迫,还请明示。”


老姜点点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奉组织之命而来,交办一项重要任务于你。”


“看来我这是被判了个‘冠带闲住’? ”这时候的我还想得比较乐观,便问:“上峰打算何时行动?”


“你定。”他道。


我想也是,毕竟我身在行动一线,肯定比暗线更能确定最佳的行动时机,又问:“人手怎么办?”


“你选。”他道。


“武器?”我问。


“你找。”他道。


“命令呢?”我一伸手,“我要看上峰的指令。”


“没有书面指令。”老姜静静地看着我,“上峰只命我口头传达。”


我这下完全肯定了,这哪是什么“冠带闲住”,直接给我“削籍为民”了!组织根本没有相信我,连所谓“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打算给我,所以这次行动不仅什么后援都不给我,而且一旦出了事,他们还可以不受牵连地全身而退。


“你们二区的算盘打得真好,不愧是区长官带出来的人。”我嘲弄地看着那人,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你竟然知道二区!”老姜闻言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作出一副全神戒备的状态。


民国二十八年秋,当时的上海区区长郑士松突然叛逃,组织遭到了敌伪的破坏,戴老板派他的得力干将关先生来沪重建组织,并秘密设立沪二区作为双保险,区长区仁乃是戴老板的同乡兼同窗。这些信息是前段时间我在查抄一个秘密联络点的时候,从一份印着“绝密”的档案中发现的,遗憾的是那个联络员我没能保下来,只抢在“76号”之前截获了这卷绝密档案。沪二区的事非常机密,恐怕连关先生也不知道,无怪乎老姜这么紧张。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9-12 15:27:00 +0800 CST  
统计一下,现在这边是不是没人看文了?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9-12 17:31:00 +0800 CST  
趁他乱了阵脚,我打算继续杀杀他的威风,“姜先生,我知道的肯定比你能想到多得多;不过你放心,我要是真想做点什么,你是没有机会像这样好好站着跟我说话的。”


然而老姜不愧是老江湖,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哈哈笑了笑,“吴组长的本事我当然早有耳闻:遇事果断冷静,身手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加想不到的是……”他的目光忽然锁定了闷油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身边竟还有这等高人。”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小哥的身份一直是我最大的掣肘,尽管张寅那桩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未来15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那位昔日战友都会顶替闷油瓶在法租界的监狱里服刑,但是15年太长,难保没有有心之人抽丝剥茧挖出点什么,所以我一直很谨慎,不轻易让小哥在人前显山露水,就怕被人顺藤摸瓜。刚刚小哥小漏了一手,以老姜的经验看出点什么也纯属正常,不一定就表示他抓住了什么把柄,只要能我想办法圆过去。所以我决定先将他捧上一捧。


“捧人”绝对是个技术活儿,为事者和为上者常常告诫自己努力拒绝和远离奉承,然而是人都有虚荣心,有人看似不爱听拍马逢迎的话,其实是由于你没有挠到痒处罢了。当下我故作微微诧异状道:“姜先生不愧是行家,我这位表亲韬光养晦许久,想不到竟在尊驾面前露出了马脚。”


我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借夸奖自己来抬高对方,比起直截了当的奉承更容易打消对方的戒心,也更容易让对方接受,尤其这夸奖还出自于同行之口。老姜听了果然笑意更加明显,“吴组长过誉了,贵亲虽低调,却难掩锋芒。我自幼修习道家呼吸吐纳之法,故能凝神敛气,与死人无异。然贵亲仅与我擦身而过便能洞察秋毫,实又比在下高明上几分。不知贵亲师承何处?”


这老狐狸拐弯抹角地想摸闷油瓶的底细,只可惜连我这个和他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枕边人”也搞不清,所以我摆摆手,半真半假地说:“姜先生谬赞了!您想必有耳闻,我祖上干的是淘沙子的营生,我这表哥从小就跟家里的长辈下地,自有一套辨阴阳的本事,不过是些歪门邪道,哪跟您这丹阳正统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老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前阵子,我去了一趟马斯南路监狱,见到一位故人,吴组长不妨猜猜是谁?”


我听到“马斯南路监狱”几个字的时候,心脏一阵狂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再听他说“故人”,我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暴露了。


“这,我可就猜不着了。”我不避不闪迎上他的目光,“不过姜先生可以猜一下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缓慢而笃定,“我赌你什么都不会做。”


我一动不动凝视了他整整两分钟,长叹一声:“你赢了。”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风愈发刮得紧了,我拢了拢身上的风衣,仍然感到一阵阵从心底渗出的寒意由内而外渐渐包裹了全身,刺入肌骨。


“小哥,真冷啊。”


一只微凉的手紧紧包裹住我的手,淡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回家。”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9-18 15:56:00 +0800 CST  
第六十七章
这次不愉快的会面之后,我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首先,军统局的纪律甚严,执行纪律所援引的法规除刑法、海陆空军刑法外,还有一套“家法”,也就是军统局的内部单行法,由上峰批准施行。我虽没接触过其全部内容,却知道它比陆海空军刑法中的量刑还要重得多。这套“家法”主要由“纪”和“法”两部分组成,比如战时不准结婚就是硬性纪律之一。“家法”中最强调的就是保守秘密,这也是作为特工的基本操守和底线,谁触犯了这一条,无一例外都会遭到严惩,最严重的就是制裁,相当于死刑。而凭我“背叛组织导致上海区全军覆没”这个大罪,拿下制裁令再顺理成章不过。事实上在我重新与组织搭上线之前这三个多月里,被暗杀的次数不下一只手,最危险的一次我差点被炸弹轰上了天,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组织制裁我的决心十分坚决,至少一度我是非死不可的。那么是什么原因让组织决定对我“免于制裁,以观后效”呢?我本来以为是那个新式密码机的情报让我将功折罪,现在细想起来,既然二区一直在正常运转,安插在日本人内部的眼线肯定早将这个情报上报了,我的二次上报无非是验证了这个情报的真实性,绝不可能轻易成为“以观后效”的触发点,所以这里面一定还有一个我不知道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才是“以观后效”的决定性因素。


其次,张老虎的案子盖棺已久,老姜或者说二区突然去翻案一定事出有因。当时刺杀张老虎的行动前后一共进行了四次,新一组成员全部参与其中,他们大多已经阵亡或在后来的上海区覆灭事件中被捕,就算有侥幸逃生被二区吸纳的人,也只是知道刺杀张寅由我一手主导,但真凶被移花接木一事却是秘中之秘。因为我在制定营救小哥的计划时,每一个环节的参与人选和推进步骤都慎之又慎,即便是胖子、解语花和黑瞎子,他们对这个计划也并非全盘皆知。当然,只除了一个人:王盟。


王盟是组织安排我到上海工作后,派给我的第一个帮手,彼时的他刚从学校毕业,可以说是我手把手将他从课堂带进了实战,他不算聪明但胜在用心,对我也是绝对的忠心。大约十天前,我易容去马斯南路监狱探视过,并没听战友提及老姜去的事,那么也就说,老姜确实是最近才知道真凶的秘密,换句话说,王盟出卖我就是这几天的事。那么第三个问题来了,既然这么长时间他都隐瞒下来了,为什么偏偏挑现在才说?


我觉得关键就在“这几天”。我把时间范围限定在十天以内,学着胖子常用的枚举法把这期间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情列举了出来。最后我发现,最有可能导致王盟出卖我的导火索在于钱云龙被杀后我捣毁了几个军统的联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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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撸个中秋贺文,结果久了没写甜文,完全甜不起来,还是加更一次吧。
提前预祝大家中秋佳节快乐~!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9-21 10:26:00 +0800 CST  
犹记得七年前的金秋时节,在入坑瓶邪半年之后,我终于鼓足勇气发了第一篇同人文——《共婵娟》,虽然文笔稚嫩,却得到很多知心人的鼓励,于是后面就有了《盗亦有道》,有了《迷藏》,有了《庚辰秘闻录》,期间当然也发生了很多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但七年过去,我还在这里,你们也还在这里,足矣。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祝君中秋佳节快乐!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09-24 13:44:00 +0800 CST  
钱云龙被杀之后,“76号”高层据说很恼火,有这样的反应在我看来也属正常。本以为已经把老对头军统的势力瓦解干净,上海滩再无敌手,谁想竟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不仅面子上过不去,日本人那边估计也不好交待,所以万家文才那么急吼吼地派我去再搞一轮大扫荡,无非也就是做给人看。行动之前,万家文给了我一份名单,绝大部分都是之前捣毁过的据点(我“弃明投暗”之后,曾在万家文处看过一份上海区交通联络站点的名单,包括内外联络站、交通站、电台,甚至连掩护商店都一清二楚),只有两个地址非常陌生。按理说,当时上海区的活动已经遭到全线破坏,区长、书记和一大批骨干被俘,在风声如此之紧的情况下,侥幸逃脱搜捕的同志肯定会化整为零,以图自保,不可能再贸然建立新据点,所以当时我对这两个个所谓据点的真实性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为以防万一,临行前我还是私下去找了一趟关先生,他很肯定地告诉我,组织上没在这两个地址设立联络点。


有了关先生这句话,我更有底了,放心大胆带着人就去了。一开始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这些据点早已人去楼空,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干净得很,就连那个新地址也是如此。一连抄了两天都是这样风平浪静,放心之余,我也开始放松警惕,打算再抄一天应付应付万家文就把这行动给结了。


结果,第三天出事了。


前两天行动快,安排的点多,到第三天就只剩下了最后两个,抄完一个老据点之后还不到中午,我盘算着还能赶回去陪闷油瓶吃个午饭,顺便让胖子加个菜。带着这份漫不经心,我和几个人来到了最后一个据点,也就是另一个新地址。那是位于公共租界西摩路和新闸路路口一栋西式公寓的套房,我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扑个空,可是当我进入巷口一搭眼,就知道坏事了。


因为我看见准备要去查抄的301套房的露台上晾着几***的衣服,而且还在滴水。


我看见了,和我一起来的人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忙活了两天,这几个家伙一见还有漏网之鱼,立马兴奋了起来,不用我安排就将这栋公寓的前门后门和天台堵了个严严实实,让我根本没办法搞小动作,只能寄希望于屋主临时有事出门了。


然而这一次,我们的运气确实都不太好。


“76号”的人踹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正蹲在火盆边焚烧文件。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虽年轻却气度沉稳,就算被当场逮住,神色也丝毫不乱。我一看大局已定无法逆转,连忙抢在“76号”的人之前,将年轻女人手里未烧完的文件夺了过来,翻着翻着就发现里面夹着一份我从未听说过的“沪二区”的资料,赶紧趁其他人不注意将这份绝密档案扣了下来。


我本打算以后找机会再好好问问这女人沪二区的事,谁想在回“76号”的途中,她借口上厕所想逃跑,被当场击毙。难道说,就因为这件事情让王盟最终决定和我决裂?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10-15 14:26:00 +0800 CST  
第六十八章
我又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发现还是有很多地方说不通。西摩路那个点是万家文后来才加上的,说明他知道这是一个能捞到鱼的地方,至于究竟能捞到什么样的鱼我倾向于他不知情,因为他很明显对“沪二区”的事并不清楚,否则当我回来述职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我从中做了手脚,以他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再容忍我这个“双重间谍”的存在,但现实情况是我还好端端活着,也就是说他对我那套说辞是完全信任的。因此,万家文不知道这是沪二区据点的假设基本成立。


既然关先生和我都不知道这个据点,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是关先生被捕后,其他同志为继续开展工作而冒险设立的。但是,我并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与我们一区有关的文件或密电,再则一区的组织架构已经全线崩盘,区本部的领导要么被捕要么牺牲,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出面主持工作。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这个据点是沪二区建立的,目的正是为了代替一区继续在上海开展敌后工作。可是,告密的人为什么没有告诉万家文这是沪二区的联络站?如果是刻意隐瞒的话,他就没必要向万家文告密,所以我推测告密者确实不知道这个联络站的真实背景。然而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更奇怪了。万家文是个非常狡诈的人,面对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情报,他表现出了很大的信任,因为行动前他并没有对我提出优先查抄的要求,也就是说他很笃定只要去这个联络点就一定不会扑空,这就侧面印证了两个事实:万家文非常信任这个告密者,而告密者对自己的情报也非常有把握。


既能取信于万家文,又要对军统的组织机构和运行机制十分了解,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告密者。按照这个结论,我把目前羁押在“76号”的上海区区本部的大小领导和后勤人员统统梳理了一遍,发现够得上这个标准的人,一个都没有。


我感觉自己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可怕的思维定势让我不管怎么推,都只能得出同一个结论。我想过去找胖子聊聊换换思路,可这太不合情理,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厨房帮工。那时,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不但陷入了思维定势,还陷入了行为定势。


我忘了身边就有一尊大神——虽然这尊大神平时不怎么说话,也很少过问我工作上的事,非常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但他往往能在一团五颜六色的乱毛线球里快速而精准地找到线头。


在我冥思苦想静坐一整天滴水未进之后,一直没出声打扰我的闷油瓶不知是看不下去还是心疼了,破天荒主动拿起那张乱七八糟写满了我推论过程和结论的纸,研究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话:“你还漏了两个人。”


相处多年培养的默契在我下意识想开口问他是谁之前,脑海里已经先一步跳出两个人名——


我和关先生。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10-22 12:58:00 +0800 CST  
关先生是民国二十八年到的上海,比我晚一年。彼时,前区长郑士松刚刚叛逃,上海区人心惶惶,工作几乎完全停摆。关先生到任后,大刀阔斧对全区组织机构进行了整改,使内部管理更为严密,他还将行动与情报一元化,尤其加强了行动力量,领着我们以必死的决心,集中全力、孤注一掷地锄奸抗日。从制裁汉奸走狗到破坏日寇军事设施,从搜集日军情报到焚毁军需物资,这两年我们干了不少露脸的事,最爽气的是杀了四十多名现役日本军官,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穿制服的小鬼子除了结伴成伙,根本不敢单独一个人在路上行走,就连擅闯民宅欺侮百姓的事也很少发生。像这样一个为党为国赤胆忠心的人,会是出卖组织、陷害忠良的叛徒小人?


我不相信。


更确切地说,是不敢相信、不想相信。我脚下这条路曲折又漫长,我就像一个孤独的行者,在布满荆棘、虎狼环伺的丛林中踽踽前行,为的就是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出口。可我也是一个正常的人,也会累、也会倦,当我走不动的时候,总会抬头看看前方,那里始终有一个人的背影,同样孤独,却更坚毅。


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我走快一点、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能追上前面那个人,与之结伴同行。然而现在,有个声音告诉我,那个背影只是虚幻,这条路上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旁人。


我很沮丧,但无法埋怨任何人——在踏上这条道路那一刻,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了。我只能像不知变通的傻子一样,执拗地寻找那个可能穷尽一生也找不到的出口,因为如果没了这点执念,我真不知道还能靠什么力量撑下去。


“好像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我苦笑了下,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冷透的茶。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拿走我手里的茶杯,换上了一杯新的热茶,“这世上不是只有一条路。”闷油瓶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小哥,你……”我拿不准他这话是在安慰我,还是别有深意,正要进一步发问,他却拍拍我的肩膀,躺上床闭上眼睛睡了。


我大可把他拉起来继续追问,可我知道根本问不出什么来。望着眼前这个和我朝夕共处、同塌而眠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他。


一夜未眠,我的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之前很多想不通的事,现在都理顺了。


首先是郑士松的侥幸逃生。此人反水后,组织至少三次派人清理门户,可惜每次都让他逃过一劫。二十八年圣诞夜那次最为蹊跷,当时我们得到可靠线报,郑士松和几个人在兆丰夜总会找乐子,我亲自带人守住了前后门,但是等到凌晨三点那伙人散场出来,里面根本就没有郑士松。据说,关先生和郑士松有师徒之谊,两人曾一起在华北从事抗日活动,据说还一起策划了刺杀汪精卫的行动,交情可谓匪浅,暗中放水也不无可能。


接着就是朱明的死。我本来对朱明的忠诚只是有所怀疑,让我认定他叛徒身份的就是在万家文办公室里看到的那张拜帖。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引我上钩的诱饵,偏偏我还自作聪明地咬了上去。朱明若真和万家文是这种关系,万家文又怎会轻易曝光于人前,用朱明来“钓”更多同志不是更好?就因为我一时失察,导致后面一连串失误,最终被彻底拉下了水。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关先生派我接手第一行动大队,并且暗中调查隐藏其中的叛徒,因为是秘密任务,所以我所有的调查情况都只向他一人作了汇报,也就是说,知道我怀疑朱明的人,也只有关先生一人。


然后就是关先生的被捕。据我所知,区本部一共有两三处办公地点,都采取家庭式,也就是以家庭为掩护,从外表看跟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为了保持隐蔽性,区本部一般两三个月就会换一次,而关先生被捕的地方,是我被捕前三个多月搬去的,就算按正常规定,也早该换址了,更何况是在众多组织的中层干部被捕之后。就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以关先生一贯的行事原则,绝不可能如此托大。后来我也曾侧面问起过关先生,他告诉我那日是去取遗落的一些私人物品,不巧正好撞上。我当时就觉得太巧,如今看来,还真不是巧合。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11-12 16:34:00 +0800 CST  
六十九章

最后是那个神秘的联络点。既然现在基本确定关先生就是内鬼,那么我之前的判断就错了。准确地说,这个联络点应该是一区的后备联络点,平时处于潜伏状态,只有特定人士才能唤醒。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特定人士正是关先生。而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唤醒后备联络点,我猜测是钱云龙和程曼丽的死给“76号”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意识到上海的军统势力又开始死灰复燃,所以想以这个联络点为“饵”来钓“鱼”。
至于为什么这个联络点还能听从一个被捕的过期区长的指令,这就不得不佩服我这位顶头上司的高明之处了。关先生被捕的时机非常巧妙,当时一区的联络点大多都被破坏殆尽,同志们被杀的被杀,被抓的被抓,他正巧在这个时候因为我的出卖而被捕,也就是说,即时后面组织方面还有任何损失,锅也都算在了我这个“叛徒”的头上。所以,在明面上,他还是干净的,而他身陷囹圄之后的一切行为也被自动解读为:“忍辱偷生,曲线救国”。
这八个字看似平常,却有着极大的魔力,它蛊惑着我,让我深陷迷局而不自知,最终差点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想想都一阵后怕。尽管,从私人感情上来说,关先生于我确有知遇之恩,对我也尤其赏识,否则不会大费周章地把我和军统那边摘干净,只是他到底还是小看了我。
今年已是抗战进行至第十个年头,从东北到华北,再到华东、华南、华中,大半国土沦陷,数万万同胞处于日军铁蹄蹂躏之下。在国仇家恨、大是大非面前,个人的小恩小惠岂能让我软了膝盖,弯了脊梁骨,心甘情愿去当日本人的走狗?尤其是现在胜利的曙光已在前方,只要偷到新密码机,就能知道日军的作战计划、军力部署、下一个攻击目标等等重要情报,就有机会扭转战局。而值得万分庆幸的是,我压根还没来得及把小鬼子更换密码机的事情向关先生汇报。因为这段时间他并不在上海。
关先生被捕后,一直被软禁在高洋房,哪怕他的态度比一开始软化了不少,甚至表现出了不小程度的妥协,仍然不受“76号”那伙人待见。我本以为是由于他之前刺杀过汪精卫的缘故,着实还为他担心了好一阵子。前段时间,汪的夫人陈碧君提审了他,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高招,居然安抚住了一向脾气甚大现场更是暴跳如雷的汪夫人,保住了性命。这件事情之后,他的处境就改善了一些,起码人身自由有了,只是还不能随意进出“76号”。而我出于避嫌,没有特别重要的情报也尽量不和他直接接触,有事请示汇报就让胖子借送饭的工夫传条子。大约一个月前,李士群把他叫去过一次,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第二天他就被派往杭州任职什么“政治保卫学校”的教育长。也得亏他走了,否则这次行动恐怕还没启动就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虽说盗取密码机迫在眉睫,但关先生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始终都在我心里扎着一根刺。麻烦的是,我和闷油瓶现在都不能随意离开上海,二区那边说实话我还不能完全放心,所以当务之急必须将他尽快引回上海。

p.s· 手机更文,排版可能不是太理想,抱歉哈!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11-25 00:12:00 +0800 CST  
以关先生的经验和警觉性,稍有不慎反而会被他洞察先机,抓住把柄,只是怎么“引”还需好好斟酌、好好策划。以公家的名义叫他回来肯定是行不通的,只要他私底下一联系万家文就会露馅,所以只能从私事上想办法了。
思前想后,我想到关先生临走前将妻小托付于我照顾,虽然此等手段甚不光彩,也只能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中午到厨房吃完饭,我趁人没留意,溜到后门找到了正蹲在墙根大啃酱猪蹄的胖子,“兄弟,绑票在行吗?”
“给你个机会重问一遍。”胖子瞪了我一眼,咽下了嘴里的肉,“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你还好意思问胖爷在不在行?”
“在行就行。”我看了看四下无人,掏出一张纸塞给他,“办好记你首功。”
第二天傍晚,我和闷油瓶还有另外一个“76号”的特工办完事回来,刚走到极司菲尔路路口,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朝我们冲了过来,闷油瓶刚要动,我拉住他使了个眼色,自己迎了上去。那女人一下抱住我的手,抽噎着说:“吴先生,吴先生!你可回来了,大宝……大宝被人抢走了!”
我心里有了底,看来胖子得手了,于是一边安抚关夫人,一边听她哭诉事发经过。等她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地说完,我道:“嫂夫人,你先别急,这事和关先生说了吗?”
“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关夫人摇摇头,“他只说如果有事可以找你帮忙。”
“承蒙关先生信任,这事我自当一力承当。”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又狠狠心补了一刀,“但愿歹人只为求财,不会伤害孩子。”
关夫人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吴先生,请你务必帮我找我先生回来,小宝去年才夭折了,大宝要是再出事,我……我可怎么活?”
我故作为难的样子,“这……组织有纪律,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求求你了,想想办法吧。”关夫人一急就要下跪,我心知这事火候到了,连忙伸手托住她,“别别别,嫂夫人,您可折煞我了。这样,我这就回去向长官汇报,看能不能让关先生尽快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您哪也别去就在家里等消息,大宝我会设法帮您找。 ”
把关夫人送上黄包车,我立马回“76号”找万家文说明了情况。他沉思片刻,问我:“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我皱紧眉头道:“这个……卑职还真没有头绪。军统那边,应该没理由去动他,毕竟弃暗投明在先的是我,跟关先生没什么关系。说不定真是不长眼的蟊贼穷疯了下的手,不过……”
“不过什么?”万家文问我,“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是!”我应了一声,“卑职就是有些奇怪,您看关先生在咱们‘76号’做客这么长时间,他的妻小都没出事,现如今他前脚刚走,后脚儿子就出事,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确实有点巧。这样,你马上去电讯室要中央政治保卫学校的电话,通知关先生回来,然后再带人去他家看看。”万家文眼睛一眯,掐灭了烟头,阴恻恻地说,“我倒要瞧瞧是哪路人马在背后捣鬼!”
- TBC -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11-29 17:04:00 +0800 CST  
第七十章


有了万家文这句话,我带着闷油瓶和经常一起出任务的两名“76号”特工林之江、赵刚义光明正大来到了关先生家。


关先生住在蒲石路的一栋新式公寓,紧挨着兰心大戏院。我先代表万家文向关太太的不幸遭遇表示了慰问,又询问了一些她和小孩的日常生活细节,就和林、赵二人兵分两路,分头行动。这二人地头熟,我让他们去找这一片的帮派分子打听打听,自己则同闷油瓶打着寻找线索的旗号在附近几条弄堂搜寻盘查,实际是怕胖子不小心露出马脚。事实证明,胖子不愧是老江湖,下手非常干净,以闷油瓶和我的眼力都未在现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我更加有底了,眼看天色已晚,就在路边买了些卤味和黄酒再次回到关家。林、赵二人仍然未归,关夫人见我们无功而返,双目一红,险些又要掉下泪来。我看在眼里,实在是愧疚不已。虽然干我们这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有道是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总是希望家人平平安安不受牵连。纵然此番乃是形势所迫,也的确有违我一贯之原则。但愿那叛徒能早些服罪,让这母子能早些团聚。


将关夫人劝去休息后,我也彻底没了胃口,闷头连喝几杯酒,心情却是越喝越郁结。一转头,发现闷油瓶正站在厨房的碗柜前。我以为这家伙总算知情识趣,晓得去找杯子陪我喝两杯,怎知他竟老半天也不回来。能把闷油瓶绊住的,一定不会是找酒杯这等小事,我顿时来了精神,跑到厨房一看,他正一手拿着一双筷子,神情格外专注。


“有发现?”我小声问他。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把两双筷子递给我,像是要考考我的眼力。然而令我颇感挫败的是,无论怎么看这两双筷子就是日常使用的普通竹筷子,完全没有半点出奇的地方。我又从筷笼里拿出两双来进行比较,仍未看出有何蹊跷之处,只好无奈地看着闷油瓶,“小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重量。”他淡淡地说。


“筷子不都这么重吗?”听他这么一说,我又掂了掂那几双筷子,“有什么问题?”


“这是筷竹弄罗四宝家的筷子。”闷油瓶将筷子头指给我看,上面果然有个很小的篆体“四”字,如果不是仔细辨认的话很难看出来,“筷子通常长七寸六分,重两钱,罗四宝的筷子却是长七寸八分,重两钱二分。”


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家筷子不一样,闷油瓶告诉我,罗家从道光年间就开始做筷子,原来也是做七寸六分,后来有一年慈禧过大寿,上海道台蔡乃煌向罗家定制了一双金头象牙筷,谁知制作过程中象牙被工匠不小心断了,罗家只得自己偷偷加了些金子补上,又担心被人发现,所以将筷子做成七寸八分,喻为“七上八下”,后来这个七寸八分的筷子就成了罗家约定俗成的标志,因为比普通筷子长了两分,重量自然也就增加了。


闷油瓶一边说,一边将筷子分成两堆,然后指着左边一堆说:“这些约轻了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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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小哥的主场秀

楼主 煜轩娘  发布于 2018-12-07 10:31:00 +0800 CST  

楼主:煜轩娘

字数:202228

发表时间:2014-07-02 05:3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18 15:39:10 +0800 CST

评论数:1320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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