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感的林清玄与恶心的董桥





林清玄我没有喜欢过,也并不讨厌,如果说他的文章有清凉散的功效,那么对于有内热的读者还是有些益处的,虽然那只是扬汤止沸。要釜底抽薪还是得去啃读原典,也就是让林清玄得清凉的那些,如果林清玄竟能成为读者与原典的桥梁,益处将远超过清凉散
昨天听了几段林清玄的文章,仅举《爆炒苍蝇头》为例,他重食材的原味,我最赞成不过了,但是他说“爆炒苍蝇头”这个名目有问题,我就不能赞成了,我想这个菜名自有它的幽默。食材也并不只有新鲜一途,否则便没有了腊肉腐乳们的化腐朽为神奇,可以说这些进入化境的食材是自具生命了,肉的生命止于屠,豆的生命止于磨,腊之腐之则是新生,作为苍蝇头的豆豉也正是入了化境的食材,不能说它不好
林清玄的文章在我看来只是浮泛,因为他所说的东西我可以直接原典,有些东西其实是不大适合轻松谈的,一味轻松就失了本味
董桥的文章在我看来却是恶心,他有个集子,名曰《文字是肉做的》,有人就要问了,是什么肉做的呢,五花肉还是老腊肉
我说他恶心,为了不冤枉他,也聊举一例,《文字是肉做的》里有一篇文章《孔夫子视富贵如浮云? 》,开头是这样:

明朝思想家李卓吾认为人有私心是人的天性。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无私则无心矣。他说,孔夫子虽云视富贵如浮云,到了相鲁三个月,还是素衣麑裘,黄衣狐裘,缁衣羔裘,对这些华贵的安排显然并不抗拒。利己之心的确是人类秉赋之自然也。查先生当年在《明报》天天写社评议论世局国事,有口皆碑,不少人都想知道他判断政情为什么都那么准。查先生私底下总爱说,人是自私的,推测个人或政府的用心和行动,必须推己及人,先从其自私的角度衡量其得失,然后判断其下一步之举措,一定不会离题太远。这话大有道理。

标题里这个问号打得有多恶心,李卓吾是真儒,对夫子对富贵的态度是不会疑问的,董桥的依据成何而来
《续焚书》卷二有一篇《三教归儒说》讲到视富贵若浮云,文章如下:

儒、道、释之学,一也,以其初皆期于闻道也。必闻道然后可以死,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非闻道则未可以死,故又曰:"吾以女为死矣。"唯志在闻道,故其视富贵若浮云,弃天下如敝屣然也。然曰浮云,直轻之耳;曰敝屣,直贱之耳:未以为害也。若夫道人则视富贵如粪秽,视有天下若枷锁,唯恐其去之不速矣。然粪秽臭也,枷锁累也,犹未甚害也。乃释子则又甚矣:彼其视富贵若虎豹之在陷阱,鱼鸟之入网罗,活人之赴汤火然,求死不得,求生不得,一如是甚也。此儒、道、释之所以异也,然其期于闻道以出世一也。盖必出世,然后可以免富贵之苦也。
尧之让舜也,唯恐舜之复洗耳也,苟得摄位,即为幸事,盖推而远之,唯恐其不可得也,非以舜之治天下有过于尧,而故让之位以为生民计也。此其至著者也。孔之疏食,颜之陋巷,非尧心欤!自颜氏没,微言绝,圣学亡,则儒不传矣。故曰:"天丧予。"何也?以诸子虽学,夫尝以闻道为心也。则亦不免仕大夫之家为富贵所移尔矣,况继此而为汉儒之附会,宋儒之穿凿乎?又况继此而以宋儒为标的,穿凿为指归乎?人益鄙而风益下矣!无怪其流弊至于今日,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然也。
夫世之不讲道学而致荣华富贵者不少也,何必讲道学而后为富贵之资也?此无他,不待讲道学而自富贵者,其人盖有学有才,有为有守,虽欲不与之富贵,不可得也。夫唯无才无学,若不以讲圣人道学之名要之,则终身贫且贱焉,耻矣,此所以必讲道学以为取富贵之资也。然则今之无才无学,无为无识,而欲致大富贵者,断断乎不可以不讲道学矣。今之欲真实讲道学以求儒、道、释出世之旨,免富贵之苦者,断断乎不可以不剃头做和尚矣。

可以说董桥这段文字不但在污辱夫子,且污辱了李贽,当然了他其实只能自取其辱,顺便污辱一下不读书的读者罢了
其实用不着读书,有心人仔细琢磨一下,也能知道他那是胡扯
人对浮云是什么态度,是要抗拒吗,自己想想,窗外飘过一朵云,你抗拒吗,又或者恋著,一般而言,都不是的,那是意外之物,可有可无,这是视如浮云的态度,抗拒就压根儿不是对浮云的态度,可以说天下没有人会闲到或者蠢到要抗拒浮云,恋著倒是可能有的,那么聪明如董桥何以说出这么蠢的话呢,以为人人都是查先生似的透过私心看世局吗
夫子是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因为他关心的只是一事,李贽曰:唯志在闻道。
李贽是不可能误会夫子的,这一篇董桥恶心了李贽恶心了夫子,真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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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28 12:59:25 +0800 CST  
这篇篇幅太大,不好意思跟在别人楼里了
订正:成何而来应为从何而来




人近四十,要注意保养了,读书如是,吃肉亦然:)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28 13:13:15 +0800 CST  
再找一篇挑挑字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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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张老先生的话

近日发愤读了不少张中行老先生的书,实在舒服。《砚田肥瘠》、《顾二娘》、《砚田漫步》、《佳砚的三用》这一路文章我固然偏爱,他那本《月旦集》六十六篇篇篇论人忆事,读来也兴味无穷。八十七岁的老人家阅历深、学问博,无一字无故事,不去细细拜读是对不起自己了。张老的《留梦集》里附了两张彩色照片,一张是九四年在嵩山少林寺一株大树下的留影,树是老而青翠,人则老而不衰,清清幽幽一片古意;另一张是跟编者徐秀珊在家里照的,两人翻阅书籍目录,老先生一脸平和慈祥的神情,跟他行文里的「奇」气大不一样。启功先生读张老的《负暄琐话》一鼓作气读到侵晨四时,写信说张老的文章「摸老虎屁股如摸婴儿肌肤」,旁加注云:「此喻不全,应增解剖狮子如解剖虱子耳」。启先生终於给《负暄续话》写序文。
张老先生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过中学语文教材,编过《古代散文选》、《文言读本续编》、《文言文选读》、《文言常识》,还写过《文言津逮》、《作文杂谈》、《文言与白话》等书。《古代散文选》我早年读过一遍,记得是精装本,天天当课本读,还背诵了不少句子,相信至今还在潜意识里。张老的文章有一点点像鲁迅,不同的是鲁迅摸老虎屁股真的是摸老虎屁股,张老摸老虎屁股像摸婴儿肌肤。启先生看文章绝不会看错。鲁迅文章不易学,学过火了徒见其「愤」,学不到家满纸「怨」气,层次都低了。张老不是绍兴人,是河北人,个性也不同,文章於是温润得多。
老先生主张语文以简为高;他举几个例子我真的受用不尽。他说「当」字是流行病,不加这个字有两利:简洁利落;后半句不缺主语。他说「了」字遍地皆是,十之五六可删。又说「之间」也是流行病,「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如「夫妻的感情」好。说了「目的」加说「为了」也多余;「只不过」、「而且也」、「而且还」、「但是却」、「看作是」、「除了…其余都」,全属叠床架屋的说法。「我们必须予以重视」的「予以」亦然。他说:「地很滑,我差点没摔倒」的「没」字可以不要,意思正好反了。这些都是文章的小处,犯多了难免误了大处。张老说过这样一段故事:皇清民国之际,一个江南人到北京办事,大街小巷跑了些日子,向北京土著发牢骚说:「北京真不方便,街上连个小便的地方也没有。」土著说:「怎么没有?很多呀。」江南人问道:「哪里是?」土著说:「你看墙角之类的地方写『此处禁止小便』,就可以随意小便。」这个故事发人深思,寓意甚多。文章实难,张老苦苦相劝,闻者偏偏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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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听听张老先生的话》若真听张老先生的话的话,十之五六可删者见【】


近日【发愤】读了不少张中行老先生的书,实在舒服。《砚田肥瘠》、《顾二娘》、《砚田漫步》、《佳砚的三用》这一路文章我固然偏爱,他那本《月旦集》【六十六篇】篇篇论人忆事,读来也兴味无穷。八十七岁的老人家阅历深、学问博,无一字无故事,不去细细【拜】读是对不起自己了。张老的《留梦集》里附了两张彩色照片,一张是九四年在嵩山少林寺一株大树下【的留影】,树是老而青翠,人则老而不衰,清清幽幽一片古意;另一张是跟编者徐秀珊在家里照的,两人翻阅书籍目录,老先生一脸平和慈祥【的神情】,跟他行文里的「奇」气大不一样。启功先生读【张老的】《负暄琐话》一鼓作气读到侵晨四时,写信说张老的文章「摸老虎屁股如摸婴儿肌肤」,旁加注云:「此喻不全,应增解剖狮子如解剖虱子耳」。启先生终於给《负暄续话》写序文。
张老先生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过中学语文教材,编过《古代散文选》、《文言读本续编》、《文言文选读》、《文言常识》,还写过《文言津逮》、《作文杂谈》、《文言与白话》等书。《古代散文选》我早年读过【一遍】,记得是精装本,【天天当课本读,还背诵了不少句子,相信至今还在潜意识里】。张老的文章有一点点像鲁迅,不同的是鲁迅摸老虎屁股真的是摸老虎屁股,张老摸老虎屁股像摸婴儿肌肤。启先生看文章绝不会看错。鲁迅文章不易学,学过火了徒见其「愤」,学不到家满纸「怨」气,层次都低了。张老不是绍兴人,【是河北人】,个性也不同,文章於是温润得多。
老先生主张语文以简为高;他举几个例子我真的受用不尽。他说「当」字是流行病,不加这个字有两利:简洁利落;后半句不缺主语。他说「了」字遍地皆是,十之五六可删。又说「之间」也是流行病,「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如「夫妻的感情」【好】。说了「目的」加说「为了」也多余;「只不过」、「而且也」、「而且还」、「但是却」、「看作是」、「除了…其余都」,全属叠床架屋【的说法】。「我们必须予以重视」的「予以」亦然。【他说:「地很滑,我差点没摔倒」的「没」字可以不要,意思正好反了。】这些都是文章的小处,犯多了难免误了大处。张老说过【这样】一段故事:皇清民国之际,一个江南人到北京办事,大街小巷跑了些日子,向北京土著发牢骚【说】:「北京真不方便,街上连个小便的地方也没有。」土著说:「怎么没有?很多呀。」江南人问【道】:「哪里是?」土著说:「你看墙角之类的地方写『此处禁止小便』,就可以随意小便。」这个故事发人深思,【寓意甚多】。文章实难,张老苦苦相劝,闻者偏偏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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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跟【天天】和【背诵】有点矛盾吧
「地很滑,我差点没摔倒」,这个「没」没毛病,老张是鸡蛋里挑出骨头了
「字虱」一大把,还真是虱子多了不愁:)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28 15:16:37 +0800 CST  
启功先生读张老的《负暄琐话》一鼓作气读到侵晨四时,写信说张老的文章「摸老虎屁股如摸婴儿肌肤」,旁加注云:「此喻不全,应增解剖狮子如解剖虱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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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功这个说法往等观齐物的方向去理解,倒是颇符合老张平和慈祥之神情,董桥往鲁迅的方向扯一点点,不成打死老虎了么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29 09:32:41 +0800 CST  
张老的文章有一点点像鲁迅,不同的是鲁迅摸老虎屁股真的是摸老虎屁股,张老摸老虎屁股像摸婴儿肌肤。启先生看文章绝不会看错。鲁迅文章不易学,学过火了徒见其「愤」,学不到家满纸「怨」气,层次都低了。张老不是绍兴人,是河北人,个性也不同,文章於是温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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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用的是当年论敌恶心迅翁的某籍某系的论调,可以说是一个陈年苍蝇
鲁迅不能温润么,匕首投枪可以温润么
这个地方扯温润,等于把个陈年苍蝇玩出了包浆,”一层芊眠的包浆,恍似涟漪,胜似涟漪。“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29 09:43:28 +0800 CST  


喜欢的人长这种样子,绝不油腻:)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29 13:09:34 +0800 CST  
转一篇妙文解解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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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观/周作人


日本现代奇人废姓外骨(本姓宫武)在所著《猥亵与科学》(1925出版,非卖品)附录《自著秽亵书目解题》中“猥亵废语辞汇”项下注云:
“大正六年发行政治杂志《民本主义》第一号出去即被禁止,兼处罚金,且并表示以后每号均当禁止发行。我实在无可如何,于是动手编纂这书,自序中说:
“‘我的性格可以说是固执着过激与猥亵这两点,现在我所企画的官僚政治讨伐,大正维新建设之民本主义宣传既被妨害窘迫,那么自然的归着便不得不倾于性的研究与神秘泄漏。此为本书发行之理由,亦即我天职之发挥也。’云云。”
著者虽然没有明言,他的性情显然是对于时代的一种反动,对于专制政治及假道学的教育的反动。我不懂政治,所以这—方面没有什么话说,但在反抗假道学的教育一方面则有十二分的同感。外骨氏的著书,如关于浮世绘川柳以及笔祸赌博私刑等风俗研究各种,都觉得很有兴味,唯最使我佩服的是他的所谓猥亵趣味,即对于礼教的反抗态度。平常对于猥亵事物可以有三种态度,一是艺术地自然,二是科学地冷淡,三是道德地洁净:这三者都是对的,但在假道学的社会中我们非科学及艺术家的凡人所能取的态度只是第三种,(其实也以前二者为依据,)自己洁净地看,而对于有不洁净的眼的人们则加以白眼,嘲弄,以至于训斥。
我最爱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文人,因为他们有一种非礼法主义显现于艺术之中,意大利的波加屈(Boccaccio)与法国的拉勃来(Rabelais)可为代表。波加屈是艺术家,拉勃来则是艺术而兼科学家,但一样的也都是道德家,《十日谈》中满漂着现世思想的空气,《大渴王》(Pantagruel)故事更是猛烈地攻击政教的圣殿,一面建设起理想的德勒玛寺来,拉勃来所以不但“有伤风化”,还有“得罪名教”之嫌,要比波加屈更为危险了。他不是狂信的殉道者,也异于冷酷的清教徒,他笑着,闹着,披着猥亵的衣,出入于礼法之阵,终于没有损伤,实在是他的本领,他曾象征地说,“我生来就够口渴了,用不着再拿火来烤。”他又说将固执他的主张,直到将要被人荼毗为止:这一点很使我们佩服,与我们佩服外骨氏之被禁止三十馀次一样。
中国现在假道学的空气浓厚极了,官僚和老头子不必说,就是青年也这样,如批评心琴画会展览云,“绝无一幅裸体画,更见其人品之高矣!”中国之未曾发昏的人们何在,为什么还不拿了“十字架”起来反抗?我们当从艺术科学尤其是道德的见地,提倡净观,反抗这假道学的教育,直到将要被火烤了为止。
(十四年二月)


《雨天的书》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30 10:44:21 +0800 CST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30 11:26:31 +0800 CST  


回家过年了,祝各位新年快乐:)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1-30 12:16:05 +0800 CST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2 10:10:47 +0800 CST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2 10:13:02 +0800 CST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2 10:38:10 +0800 CST  
三毛致贾平凹的信


平凹先生:
现在时刻是西元1991年1月1日清晨2点。下雨了。
今年开笔的头一封信,写给您:我心极爱的大师。恭恭敬敬的。
感谢您的这支笔,带给读者如我,许多个不睡的夜。虽然只看过两本您的大作,“天狗”与“浮澡”,可是反反覆覆,也看了快二十遍以上,等于四十本书了。
在当代中国作家中,与您的文笔最有感应,看到后来,看成了某种孤寂。一生酷爱读书,是个读书的人,只可惜很少有朋友能够讲讲这方面的心得。读您的书,内心寂寞尤甚,没有功力的人看您的书,要看走样的。
在台湾,有一个女友,她拿了您的书去看,而且肯跟我讨论,但她看书不深入,能够抓提一些味道,我也没有选择的只有跟这位朋友讲讲“天狗”。这一年来,内心积压着一种苦闷,它不来自我个人生活,而是因为认识了您的书本。在大陆,会有人搭我的话,说“贾平凹是好呀!”我盯住人看,追问“怎么好法?”人说不上来,我就再一次把自己闷死。看您书的人等闲看看,我不开心。
平凹先生,您是大师级的作家,看了您的小说之后,我胸口闷住已有很久,这种情形,在看“红楼梦”,看张爱玲时也出现过,但他们仍不那么“对位”,直到有一次在香港有人讲起大陆作家群,其中提到您的名字。一口气买了十数位的,一位一位拜读,到您的书出现,方才松了口气,想长啸起来。对了,是一位大师。一颗巨星的诞生,就是如此。我没有看走眼。以后就凭那两本手边的书,一天四、五小时的读您。
要不是您的赠书来了,可能一辈子没有动机写出这样的信,就算现在写出来,想这份感觉——由您书中获得的,也是经过了我个人读书历程的“再创造”,即使面对的是作者您本人,我的封闭感仍然依旧,但有一点也许我们是可以沟通的,那就是:您的作品实在太深刻。不是背景取材问题;是您本身的灵魂。
今生阅读三个人的作品,在二十次以上,一位是曹霑,一位是张爱玲,一位是您。深深感谢。
没有说一句客套的话,您新赠给我的重礼,今生今世当好好保存,珍爱,是我极为看重的书籍。不寄我的书给您,原因很简单,相比之下,三毛的作品是写给一般人看的,贾平凹的著作,是写给三毛这种真正以一生的时光来阅读的人看的。我的书,不上您的书架,除非是友谊而不是文字。
台湾有位作家,叫做“七等生”,他的书不错,但极为独特,如果您想看他,我很乐于介绍您这些书。
想我们都是书痴,昨日翻看您的“自选集”,看到您的散文部分,一时里有些惊吓。原先看您的小说,作者是躲在幕后的,散文是生活的部分,作者没有窗帘可挡,我轻轻的翻了数页。合上了书,有些想退的感觉。散文是那么直接,更明显的真诚,令人不舍一下子进入作者的家园,那不是“黑氏”的生活告白,那是您的。今晨我再去读。以后会再读,再念,将来再将感想告诉您。先念了三遍“观察”(人道与文道杂说之二)。
四月(一九九零年)底在西安下了飞机,站在外面那大广场上发呆,想,贾平凹就住在这个城市里,心里有份巨大的茫然,抽了几支烟,在冷空气中看烟慢慢散去,而后我走了,若有所失的一种举步。
吃了止痛药才写这封信的,后天将住院开刀去了,一时里没法出远门,没法工作起码一年,有不大好的病。
如果身子不那么累了,也许四、五个月可以来西安,看看您吗?到了不必陪了游玩,只想跟您讲讲我心目中所知所感的当代大师——贾平凹。
用了最宝爱的毛边纸给您写信,此地信纸太白。这种纸台北不好买了,我存放着的。我地址在信封上。
您的故乡,成了我的“梦魅”。商州不存在的。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2 10:58:47 +0800 CST  


漓江版,网图,我那本封面与书脊上的字都磨灭了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2 12:40:42 +0800 CST  
<自在独行>目录

第一章孤独地走向未来

生命的睿智--从容是真/纺车声声/我的小学/西大三年/喝酒/(祭父)/【静虚村记】/敲门/等待/孤独地走向未来/读诗能耐热/(好读书)/生活一种/舍得/人病/(笑口常开)

第二章默默看世界

人世的悲心--宽释是福/看人/(闲人)/(弈人)/牌玩/吃烟/饮者/(名人)/朋友/说奉承/说请客/说花钱/长舌男/关于父子/说孩子/说房子/关于女人/说美容/说生病/说死/【读山】

第三章独自走一走

大地的魂灵--有敬无畏/【秦腔】/【商州又录】/【黄土高原】/【五味巷】/白浪街/在米脂/清涧的石板/【走三边】/龙年说龙/玩物铭

第四章独处的安宁

万物的情怀--乐以忘忧/狐石/三目石/【丑石】/关于埙/拓片闲记/【"卧虎"说】/动物安详/看好门户/残佛/树佛/坐佛/红狐/关于树/【自在篇】/【夜籁】/【落叶】

第五章自在的禅意

天空的禅意--行干天地/桌面/燕子/【云雀】/【文竹】/晚雨/【风雨】/(荒野地)/【月迹】/【一棵小桃树】/【天上的星星】/【一只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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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内篇目见于《抱散集》
【】内篇目见于《贾平凹散文自选集》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3 08:48:13 +0800 CST  
汪曾祺《蒲桥集自序》摘抄:


我写散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不过我以为写任何形式的文学,都得首先把散文写好。因此陆陆续续写了一些。
(从《世说新语》《水经注》一直举到鲁迅周作人朱自清)
看来所有的人写散文,都不得不接受中国的传统。事情很糟糕,不接受民族传统,简直就写不好一篇散文。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我们自己的散文传统这样深厚,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接受呢?我认为二三十年来散文不发达,原因之一,可能是对于传统重视不够。包括我自己。到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年读书,过目便忘。水过地皮湿,吸入不多,风一吹,就干了。假我十年以学,我的散文也许会写得好一些。
二三十年来的散文的一个特点,是过分重视抒情。似乎散文可以分为两大类:抒情散文和非抒情散文。即便是非抒情散文中,也多少要有点抒情成分,似乎非如此即不足以称散文。散文的天地本来很广阔,因为强调抒情,反而把散文的范围弄得狭窄了。过度抒情,不知节制,容易流于伤感主义。我觉得伤感主义是散文(也是一切文学)的大敌。
1988/6/10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3 09:20:26 +0800 CST  
谈文字的实处


过年回老家,翻出《贾平凹散文自选集》(漓江版),只见封面与书脊上的金字都已磨灭,书页时见汗渍,空白处涂满字迹,有些字迹看来尚觉清亮,有些则感脸红,其实也不必,故我已非今我了,在这本书上花的精力远非我翻看之前所能想像,可以说这些精力白花了,但也不必惋惜,因为那时也读过汪曾祺,觉得太难看,那时的我只长了一双看贾平凹的眼睛
年前翻了一下贾作家新近出的散文集《自在独行》,觉得不少篇目似曾相识,深感失望,我原想看看他二十余年后的风神,不料竟还在理那些年轻时的羽毛。或曰:“贾平凹老了只写长篇。都是大作。” 其实我虽不曾读其老来长篇大作,也知并非如此,耕堂为此书作序,有一句说:“他像是在一块不大的园田里,在炎炎烈日之下,或细雨蒙蒙之中,头戴斗笠,只身一人,弯腰操作,耕耘不已的青年农民。 ”这话有极正面的意义,现在看来,从反面理解也很有意思
汪曾祺《蒲桥集》自序云:“我写散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不过我以为写任何形式的文学,都得首先把散文写好。因此陆陆续续写了一些。”由此可见,认为因写长篇而偏废了散文是不大合理的,长篇也是散文,散文的质量不提高,长篇也就很难耐看
在从《世说新语》《水经注》一直举到鲁迅周作人朱自清后,汪又云:“看来所有的人写散文,都不得不接受中国的传统。事情很糟糕,不接受民族传统,简直就写不好一篇散文。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我们自己的散文传统这样深厚,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接受呢?我认为二三十年来散文不发达,原因之一,可能是对于传统重视不够。包括我自己。到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年读书,过目便忘。水过地皮湿,吸入不多,风一吹,就干了。假我十年以学,我的散文也许会写得好一些。”又云:“二三十年来的散文的一个特点,是过分重视抒情。似乎散文可以分为两大类:抒情散文和非抒情散文。即便是非抒情散文中,也多少要有点抒情成分,似乎非如此即不足以称散文。散文的天地本来很广阔,因为强调抒情,反而把散文的范围弄得狭窄了。过度抒情,不知节制,容易流于伤感主义。我觉得伤感主义是散文(也是一切文学)的大敌。”这段也颇能切中《贾平凹散文自选集》的要害,此序作于一九八八年,检讨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文风,贾文亦未能免此,我想补充一句,除了抒情的,那些讲哲理的抖聪明的文字也可以视作不知节制,伤感主义为文学大敌,喜感主义又何尝不是,这也就是说那些鸡汤文了,谁都知道,鸡汤是无辜的,勾兑而成的鸡汤味遂使鸡汤变得可疑,然而尝过真鸡汤的人哪能分辨不出勾兑品呢,可怜的是那些未尝真味者
散文是要让人生落到实处。一九四八年,废名说:“我从前写了一些小说,最初写的集成为《竹林的故事》,自己后来简直不再看牠,是可以见小说之如何写得不好了。牠原是我当学生时的试作,写得不好是当然的。不但自己‘试作’如此,即是说写得不好,我看一些作家的杰作也是写得不好的,是可以见写文章之难了。(散文《立志》)”又说:“我现在只喜欢事实,不喜欢想像。如果要我写文章,我只能写散文,决不会再写小说。所以有朋友要我写小说,可谓不知我者了,虽然我心里很感激他的诚意。”
又更为具体地说:“在《竹林的故事》里有一篇《浣衣母》,有一篇《河上柳》,都那么写得不值得再看,换一句话说把事实都糟踏了。我现在很想做简短的笔记,把那些事实都追记下来。其实就现实说,我所谓的事实都已经是沧海桑田,我小时的环境现在完全变了,因为经历过许多大乱。(散文《散文》)” 《浣衣母》《河上柳》都已经被视为经典了,这个检讨可谓至深
张中行《留梦集》自序亦有所检讨,说他的文章可分为写知见与写感情两类,而写知见好过写感情,前日随手翻及,原文已记不真,大意如此罢。感情未始不可以抒,直抒曲致皆可,难在落实耳
如何落实,则不当在文字上求取,如《孟》《庄》,如《史记》,文章的实处乃在人生的实处,于是情思风神也处处皆实了
二月十三日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3 13:10:55 +0800 CST  
香港的鸟
汪曾祺


早晨九点钟,在跑马地一带闲走。香港人起得晚,商店要到十一点才开门,这时街上人少,车也少,比较清静。看见一个人,五十来岁,手里托着一只鸟笼。这只鸟笼的底盘只有一本大三十二开的书那样大,两层,做得很精致。这种双层的鸟笼,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楼上楼下,各有一只绣眼。香港的绣眼似乎比内地的也更为小巧。他走得比较慢,近乎是在散步。——香港人走路都很快,总是匆匆忙忙,好像都在赶着去办一件什么事。在香港,看见这样一个遛鸟的闲人,我觉得很新鲜。至少他这会儿还是清闲的,也许过一个小时他就要忙碌起来了。他这也算是遛鸟了,虽然在林立的高楼之间,在狭窄的人行道上遛鸟,不免有点滑稽。而且这时候遛鸟,也太晚了一点。北京的遛鸟的这时候早遛完了,回家了。莫非香港的鸟也醒得晚?
在香港的街上遛鸟,大概只能用这样精致的双层小鸟笼。像徐州人那样可不行。我忽然想起徐州人遛鸟。徐州人养百灵,笼极高大,高三四尺(笼里的“台”也比北京的高得多),无法手提,只能用一根打磨得极光滑的枣木杆子作扁担,把鸟笼担着。或两笼,或三笼、四笼。这样的遛鸟,只能在旧黄河岸,慢慢地走。如果在香港,担着这样高大的鸟笼,用这样的慢步遛鸟,是绝对不行的。
我告诉张辛欣,我看见一个香港遛鸟的人,她说:“你就注意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禁自笑。
在隔海的大屿山,晨起,听见斑鸠叫。艾芜同志正在散步,驻足而听:说:“斑鸠。”意态悠远,似乎有所感触,又似乎没有。
宿大屿山,夜间听见蟋蟀叫。
临离香港,被一个记者拉住,问我对于香港的观感,匆促之间,不暇细谈,我只说:“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并说我在香港听到了斑鸠和蟋蟀,觉得很亲切。她问我斑鸠是什么,我只好模仿斑鸠的叫声,她连连点头。也许她听不懂我的普通话,也许她真的对斑鸠不大熟悉。
香港鸟很少,天空几乎見不到一只飞着的鸟,鸦鸣鹊噪都听不见,但是酒席上几乎都有焗禾花雀和焗乳鸽。香港有那么多餐馆,每天要消耗多少禾花雀和乳鸽呀!这些禾花雀和乳鸽是哪里来的呢?对于某些香港人来说,鸟是可吃的,不是看的,听的。
城市发达了,鸟就会减少。北京太庙的灰鹤和宣武门城楼的雨燕现在都没有了。但是我希望有关领导在从事城市建设时,能注意多留住一些鸟。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5 12:09:14 +0800 CST  




六月鹌鹑何处家,天津桥上小儿夸
一金且作千金事,传道来春对菜花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6 10:59:20 +0800 CST  
“香港鸟很少,天空几乎見不到一只飞着的鸟,鸦鸣鹊噪都听不见,但是酒席上几乎都有焗禾花雀和焗乳鸽。香港有那么多餐馆,每天要消耗多少禾花雀和乳鸽呀!这些禾花雀和乳鸽是哪里来的呢?对于某些香港人来说,鸟是可吃的,不是看的,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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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了一下“禾花雀”,想看看它长什么样子,跳出来一条2017年的新闻



楼主 巷底臭椿  发布于 2019-02-16 11:29:52 +0800 CST  

楼主:巷底臭椿

字数:74612

发表时间:2019-01-28 20:59:2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06 12:13: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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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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