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猴年马月盗格日》——猴年马月即将来临,一起玩一场奇幻之旅

第四章

7



恍如梦境的日子终于熬出头,胜利和失败就在前方不远的岔路口向学生们招手。在郑能谅的记忆中,高考那几天完全被阴阴沉沉的天和淅淅沥沥的雨覆盖着,而画外音是小企鹅的一句话:“老天爷都哭我们可怜。”

之前持续了一个多月的高温天气烧得考生们精神恍惚,家长们早准备好了一切避暑的措施,却没想到离开考还有两天时突然天降大雨。天降大雨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于是忽冷忽热中,考生们成群病倒,医院生意兴隆。打吊瓶的人把医院门诊的走廊挤得水泄不通,许多人一手扎着针一手还托着课本,嘴里叼着烧饼鼻子里还哼哼唧唧背单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庞令明抬棺战关羽的悲凉。

不光悲凉相似,连遭遇也如出一辙,当年樊城一战,天将霖雨十日,汉水暴溢,庞德就是在洪水中翻船才被关羽擒获的。如今这场雨也毫不逊色,淳江上游年久失修的水坝就像烂醉的酒鬼一样狂吐不止,一泻千里的洪水将整座城灌成了东方威尼斯。由于当初水坝的设计规格是应对“五十年一遇的洪水”,所以这场大水就理所当然成了“百年一遇”的。面对百年一遇的洪水,由“有关部门”负责、“相关领导”亲自验收的下水道系统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忍耐力,仿佛得了便秘的肠道,竟是滴水不漏,结果憋得大街小巷污水横流,鸡飞狗跳。

淳源一中在九龙山脚,地势较高,所以只有一楼教室被淹了一小截,并未对考试日程造成多大的影响。考生们浩浩荡荡,或挽起裤腿或荡起双桨,从四面八方劈波斩浪奔赴考场。

郑能谅水性相当好,身体倍儿棒,动机又贼单纯,所以发挥得非常稳定,几乎没什么压力。但考完压力就来了,因为要填志愿。成绩还没出来,填志愿要靠估分,郑能谅估算了下自己大概考了520多分,二本不成问题。填志愿前,他先找小企鹅了解孟楚怜的情况,得知她估分有615,一本第一志愿理所当然填了北大新闻系,二本第一志愿填的却是西都大学。郑能谅有些好奇,这分数肯定能上一本了,还填二本有什么意义?小企鹅告诉他,孟楚怜非常喜欢西都大学所在的那座城市,从小就想去那里看看。

郑能谅眼前一亮:我跟着孟楚怜去同一所大学是不可能了,但可以去她所向往的城市啊!将来就能给她写信发照片,给她讲述那座城市里的故事,说不定还有机会请她去那儿游玩,这也算一种曲线救国吧!

想到这儿,郑能谅毫不犹豫地在二本第一志愿栏里填上了西都大学,还在一本志愿里写了北大——他也知道肯定没戏,但这充满了仪式感,很有纪念意义。

一个月后,成绩公布,孟楚怜是全县文科状元,可惜分数比北大新闻系的分数线低了一丁点,结果被一本第二志愿录取,那也是所名牌大学,位于美丽的西湖边。小企鹅以585分的成绩考上了重庆的一所重点大学,她喜欢吃辣,喜欢秀丽的风光,这也是她的第一志愿。梁晨谛离最低分数线还差好几里路,也够不上体育特招生的标准,就此结束了学生生涯。三姑作弊成功,考上了东北的一所专科学校。任赣士的表现一波三折,先是作文大获全胜,这要感谢郝主任押宝成功,任赣士早把他给的所有范文背得滚瓜烂熟,见到作文题差点笑出声来,奋笔疾书,一气呵成,要不是因为字写得有些烂,满分是没问题的。在接下来的数学和英语两场考试中,兴奋过度的他还在回味语文考试时监考老师见他文思泉涌笔走龙蛇的惊讶眼神,同时幻想起作文被打了满分后自己登上报纸电视的飒爽英姿,又差点笑出声来。结果,他的数学、英语两场全部发挥失常,总分反而比郑能谅还低了十几分,气得差点精神也失常。

似乎是和孟楚怜有约定,任赣士的二本第一志愿也报了西都大学。于是,他和郑能谅殊途同归,两个人头一回在思想上产生了共鸣:都渴望对方能和孟楚怜换一所大学。

任赣士、郑能谅和孟楚怜都不是很开心,但学校很开心,因为90%的考生都过了三本分数线,取得了史无前例的大丰收。各种贺电和荣誉纷至沓来,校长因此接受了好几家报纸的采访,激动得眉毛像两朵蒲公英,风一吹就会飞走。他一边总结成绩包揽大部分功劳,一边立下豪言壮语气吞山河:“只要是我们校的应届考生,都能上大学!对于这一点我很有信心,明年,三本上线率不到百分之百,我誓不为人!”

这个誓似乎发得有点重,他一转念,不动声色地在后面跟了个字:“师!”

记者们听得热血沸腾,照这进度再发展几年,就要一半进北大一半进清华了。

同时热血沸腾的还有毕业班的老师们,纷纷露出十几年未见的纯真而憨厚的笑容,因为发奖金了。

毕业联欢会那天,郝主任亲临现场,代表校方致辞并慰问。他以空前绝后的慈爱语调向每一个考上大学的人祝福,同时挨个鼓励到场的落榜者,若是只差了十几、几十分的,就送一句“明年再来过,要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执着精神”;至于差了好几百分的,又会告诉他们“行行出状元,未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结果那些差了刚好一百分左右的学生就犯迷糊了,不知道是该在一棵树上吊死还是换棵树去吊死,其实在哪棵树上不重要,反正都是吊死。

为了证明高等教育的大门是永远敞开的,郝主任举了个很励志的例子:“我以前有个学生,连考三年都落榜,他不气馁,一边娶妻生子,一边刻苦复习,每年都参加高考,在第九个年头,也就是去年,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

听完这个恐怖故事,不知谁在黑暗中怪声怪气地喊了一句:“郝主任,那是不是一所老年大学哇!”

众人哄堂大笑,末了,郝主任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我这人脾气不好,有时对你们苛刻了点,还会体罚,但那完全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能考上大学,能有出息。体罚只是皮肉之苦,收获的却是精神财富,等将来你们出人头地的时候,也许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到时候记得回来看看,我在这里等着各位的好消息。”

听完这番告白,无数被郝主任体罚过却丝毫没有长进的同学顿时感动万分,心想,在他赐予的这笔精神财富的帮助下,自己将来迟早会出人头地的;而没有被他体罚过的人都万分遗憾,感觉人生瞬间变得不完整了,同时对前途失去了一大半信心;还有的人读出更深层的意思,郝主任并没说欢迎“出人头地”之外的人“回来看看”,由于出人头地这种事情比扯淡要难一点,所以后来他们再也没敢厚着脸皮回去见他。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3 07:24:00 +0800 CST  
郝主任发言完毕,联欢会进入联欢环节。郝主任带头扭动饱满的身躯载歌载舞,活像一只亚运会吉祥物。毕业生们在童真未泯的郝主任的带动下也都激情四射,笑的笑喝的喝唱的唱跳的跳。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场分别代表着什么,都乐观地以为将来有的是见面的机会,还能经常在天南海北几个城市之间互相走动串门,顺便游览祖国大好河山,于是憧憬远大于感伤。

郑能谅却激情不起来,心头有一抹道不明的情绪挥之不去,随手一甩,砸碎一只汽水瓶。左右的人都是一怔,旋即齐声大喝“好”,纷纷效仿。

一只瓶子五毛钱,郝主任的心疼都写在脸上,不过他很清楚,从高考结束的那一刻起这帮家伙已不再归他管了,只得忍气吞声。

伴着动感的音乐和迷离的灯光,大家纷纷取出毕业留言册,互赠寄语互留联系方式。郑能谅站在人群中,抱着留言册,却找不到最想寄语的那个人。不知什么原因,孟楚怜没有出现在联欢会现场,要不是任赣士一直在现场,郑能谅肯定会跑到后山去一探究竟。

“帅哥!签个名呗!”一本留言册赫然横在眼前。

郑能谅转过身,看见小企鹅圆圆的笑脸,眉头便舒展开来,接过留言册:“不会是卖身契吧?”

“恰好相反,这是赎身的,签了它,你就可以自由地飞向外面的世界啦!”小企鹅说着做了个飞翔的动作。

郑能谅耸耸肩,道:“有啥自由的?不过是跳出了一座五行山,又跳入九九八十一难罢了。”

“哟!这比喻很酷哦,不愧是大学生了,思想水平突飞猛进呢!”

“哪里哪里,主要是你教育得好。”

“这马屁拍的,快赶上任赣士的段位了。”

“真心话,就是跟你同桌那会儿,在你的人文气息下耳濡目染的。”

“孺子可教,”小企鹅莞尔一笑,“那就给你曾经的同桌兼灵魂导师写两句寄语呗。”

郑能谅翻开留言册,提起笔,嘴唇一抿,苦恼道:“唉,就两句啊?”

“少贫!这整本都你的,随便写,不够还有。”小企鹅也取过他的留言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她最喜欢的一句话:

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

郑能谅没有去看小企鹅写的什么,却心有灵犀地写了异曲同工的一段寄语:

天各一方别东西,月共一轮连天地,岁月匆匆,带不走青春的记忆;风尘碌碌,抹不去纯真的友情。

小企鹅告诉他,前不久,孟楚怜的父亲被调到几百里外的某个市当副市长,她也跟着搬家过去了,所以没能来参加联欢会。

郑能谅说,哦,这样啊。

互还了留言册,小企鹅冲他伸出圆圆的小手,笑吟吟地道别:“后会有期,保重。”

郑能谅轻轻一抬胳膊,又马上定住,他可不想临毕业了还突然晕倒吓坏小企鹅。这场告别用握手也不足以寄情,于是,他笑着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蜻蜓点水的拥抱,拍着她的背回应道:“嗯,你也是。”

联欢会的尾声是一团混乱,屋子里散落着果壳、彩带和玻璃渣,啤酒汽水四处流淌,密密麻麻的泡沫如同逝去的岁月和幻想,纷纷破灭。残局剩给下一届的高三生来收拾,当他们看到这遍地遗留物的时候,是否会想到,曾经有一群懵懂的少年在此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最难忘的时光,见证了人间百态,品尝了人生百味,最后散落天涯海角,继续在命运的编排下演绎着各自的故事。这些故事将是数十年后他们躺在夕阳下的摇椅上幽幽回忆的碎片,也会以各种形式在一拨又一拨的少年身上重演,不断变换时空和主配角,永无休止。唯一不变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情怀。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3 07:25:00 +0800 CST  
第五章

1



郑能谅本想多悼念一下无疾而终的中学时代,却很快被扭扭捏捏的绿皮火车和耳机里飘飘荡荡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同带往遥远的大西北。在那里,他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在招生简章上见过西都大学照片的人,不说垂涎三尺,至少也会一见倾心,这也是郑能谅当初没有狠下心撕掉录取通知书复读一年争取继续追随孟楚怜的原因之一——毕竟同样美好的事物,是让人难以取舍的。

而当郑能谅站在西都大学的门前瞻仰它的仪容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招生简章的策划者拖去浸猪笼、上老虎凳、灌辣椒水、炮烙车裂、千刀万剐。这种心情,不身临其境很难体会。前来报到的学生中有一位比较冲动,看了一眼学校大门就订了第二天回老家的火车票。不过大部分人还是非常乐观的,希望这样的外观其实暗示着本校的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结果该想法在校园的每一寸土地上得到了证实。

放眼望去,西都大学的建筑似乎大多是在苏联援华年代完成的,是两个社会主义大国友好的见证,历史非常悠久,换句话说,就是比较适合摆进革命历史博物馆,而不是让人居住。

大门两侧的报名处飘着五颜六色的横幅和旗帜,每个系都派出了对漂亮异性特别热情的接风大军。一开始还按系按班接,很快就变成了按颜值按口味接,嘈杂的人群中,方言也成为一条重要的纽带。凭着独特的乡音,郑能谅马上被人认了出来。

“嗨!你好,你是淳源来的?”一个充满磁性的女声从旁边飘过来,把郑能谅的视线吸了过去。

这是个面容清新气质脱俗的高个子姑娘,郑能谅眼睛唰的一亮,对西都大学的印象瞬间由负转正,情绪也高涨起来:“是啊!是啊!这么巧?你也……”刚说到一半,记忆库里忽然闪过一个与眼前这张面孔有关的名字来,他猛一拍额头,惊喜道:“啊!你就是那个……一鸣……一鸣金人!”

姑娘尴尬地笑笑:“糗死了,都跑到千里之外来了,还有人记得那个土代号呢,你还是叫我金一鸣吧,自在些。”

金一鸣比郑能谅高两届,曾是淳源一中的“四朵金花”之一,颇有才气,常用“一鸣金人”的笔名在校报上发表一些诗歌散文,还在校广播台当过播音员,拥趸无数。据说当年梁晨谛都追求过她,未遂。念高中的时候,郑能谅看过金一鸣写的文字,听过她的播音,也见过其本尊,但由于当时他的眼里只有孟楚怜,所以没有对她留下特别深的印象,此时在异乡重逢,倒是分外亲切。

“哪里土了,很贴切啊,第一次看你的文章、第一次听你的播音的时候,都有种一鸣惊人的感觉。”郑能谅确实没有夸张,这两项都是金一鸣的特长。

金一鸣谦虚一笑,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女不提当年糗,现在都是人老珠黄,声音也干涩了,文笔也呆滞了。”

正说着,金一鸣身后闪出个戴眼镜的男生,对她说:“一鸣,这有两个新同学,你领她们去找下宿舍吧。”

“好的,”金一鸣回头应了声,又转过来和郑能谅话别,“那我先忙了,以后再慢慢叙旧,对了,你是哪个系的?”

“应用外语系。”

“很洋气哦,喏,你们系的报名点就在那儿。”金一鸣给郑能谅指了道,便领着两名新生朝另一边走了。

出于性别和颜值的原因,郑能谅与应用外语系来接新生的几位男学长擦肩而过,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报名点喝完了一瓶矿泉水。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没人接你吗?”送完新生回来的金一鸣发现了孤零零坐在树下的他。

郑能谅神秘地笑笑:“其实我有超能力,会隐身,所以他们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破。”

金一鸣忍俊不禁:“哈哈,那周围的人看我在跟一堆空气说话,一定以为我疯了。”

郑能谅指了指脚下:“准确地说,不是跟一堆空气,而是跟一堆行李。”

“是哦,要不我先领你把行李放到宿舍去吧,回头再来报名也不迟。”金一鸣自告奋勇给他当起了向导,于是西都大学的美丽画卷在她婉转细致的解说下缓缓展开,却令郑能谅唏嘘不已。

金一鸣介绍:“这是学校的南大门,气势恢宏雄伟壮观,据说……”郑能谅心惊肉跳:“还是走过去再说吧,它看上去随时会塌下来压扁我们。”

“左右两边是花园,这个季节很多花都已经……”“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两块抛荒的农田。”

“前面有一条绿化带,郁郁葱葱枝繁叶茂……”“难道我色盲了?这分明是纯正的黄化带,哪绿了?帽子吗?”

“绿化带的尽头就是古朴庄严的行政大楼……”“学姐,你有没有玩过《恶灵古堡》这个游戏?”

“行政楼两旁种满了漂亮的……”“这些莫非就是传说中气质高贵极通人性的狗尾巴花?”

“行政楼的后面是大礼堂……”“别逗了,我敢用双倍的学费打赌,这是一座山神庙。”

“大礼堂的右边是教学楼……”“天哪!这楼至少经历过五次火灾吧?”

“大礼堂的左边是四百米跑道的足球场……”“什么足球?不是月球吗?这坑坑洼洼的,八成是经常用来牧马放羊的结果吧?”

“再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学校最有名的图书馆,门前这尊雕塑很有寓意,下边是本翻开的书,上边是个地球仪,这象征着……”“原来这就是闻名遐迩的‘读书顶个球’啊?”

金一鸣掩嘴而笑:“知足吧,为了迎接你们新生,学校已经不惜血本地将里外翻修一新了。”

以上就是郑能谅所看到的“不惜血本”的累累硕果。

西都大学的招生简章里说学校是“依山傍水”,虽然刚才这一路的景象搞得郑能谅心情很不好,但实事求是的美德令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丝毫没有掺假,西都大学的确是依山傍水。

不过千万别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就会发现所谓的“依山傍水”,其实是指学校的南面墙外荒地连绵,生活垃圾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北侧门边有条土沟,常年排污不畅,积水成河。

唯一令郑能谅感到好奇的是,在如此惨绝人寰的恶劣条件下,金一鸣是如何保持细嫩的肌肤和美丽的容颜的?该疑问在他到达学生公寓后迎刃而解。

眼前一边是女生公寓楼群,一边是男生公寓楼群,住宿条件一目了然,顿时让人想起了里约热内卢那毗邻而居、对比鲜明的富人区与贫民窟。由此可见,大学的确是个除旧革新的地方,最起码重男轻女的封建思维被彻底颠倒了过来。一想到将要在这里度过四年,郑能谅顿时觉得后背蹿上一股凉意,但他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对这一现象的科学性表示了理解:毕竟西都大学是一所偏重文科的综合性大学,女生占三分之二以上,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和女士优先的原则,如此安排并无不妥,何况即使把男生公寓建造得无比精美整洁,考虑到大学男生们的生活习惯,不出三个月,新楼也就变成眼前这副惨状了。

如果没有金一鸣的领路,能找到应用外语系所在的7号公寓楼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发现它的时候,郑能谅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竟是一幢学生公寓的事实。这分明是华夏先人有巢氏的洞穴群落,或是玛雅文明遗址。

“这里发生过枪战吗?”郑能谅摸着满目疮痍的墙壁一边问,一边忍不住用手指抠起来,企图从中挖出几个弹头来证实判断。

“别乱抠!”金一鸣连忙制止了他,“万一把房子抠塌了你们住哪去?!”

郑能谅深情地望了望那些洞,意味深长道:“嗯!这地方实在太刺激了,回头一定要去买十份意外伤害保险,绝对有利可图。”

7号公寓楼紧靠一堵围墙,围墙外面是一片荒地,四周疯长的杂草令郑能谅想起了故乡奶奶家的芦苇荡,在昏沉暮色的笼罩下,整个画面颇有《倩女幽魂》中兰若寺的意境。

管理员是个看上去比公寓年轻百倍的老爷爷,大家都管他叫老纪。老纪总是戴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镜框,叼着一杆没有装烟草的烟枪。老纪领他们来到309宿舍,用十分钟时间打开房门——确切地说是撬开。迎面扑来一股厚重的霉气,熏得三人晕头转向。

“这里多久没住人了?”郑能谅扇着手问道。

“文革以后一直空着,我刚调来不久,”老纪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塞到他手里,“这里一共三张高低铺,六个床位,你自己挑吧。有什么麻烦就来找我,不过按理说都解决不了的。”说完径直下楼去了。

奄奄一息的阳光透过支离破碎的窗户,照得屋内四处漂浮的灰尘颗粒如银河系繁星一般若隐若现。这是个沙尘暴非常严重的城市,一年到头天空都是阴沉沉的,难见雨滴,偶尔落一场,便是泥沙俱下。

郑能谅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只文具盒,用纸片把床板上厚厚的尘土慢慢扫进去,小心盖上,藏好。

金一鸣看不懂:“你还有收集灰尘的癖好?”

郑能谅说:“将来结婚盖房子,兴许用得上。”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4 07:27:00 +0800 CST  
第五章

2



选好铺位,放下行李,远处传来食堂开饭的铃声,郑能谅决定请金一鸣吃顿饭表示感谢。作为名动一时的校花,在淳源一中时,金一鸣的热度就丝毫不输给一线当红明星,许多男生都把博取她的回眸一笑当作毕生追求,她没有投身娱乐圈,实在是煤老板们的一大损失。于是郑能谅想请她吃饭的居心就变得叵测起来,金一鸣轻轻搓着双手,左顾右盼道:“无功不受禄啊,我又没帮什么忙,就是领领路而已,举手之劳,不对,应该是举脚之劳,手都没动过,嘿嘿。”

幽默风趣的女生很稀有,郑能谅愈发想请这顿饭,坚持道:“一来我们是老乡,其次我们是校友,再加上今天你又当了我的引路人,简直是亲上加亲,岂是一个举脚之劳能够概括的?”

金一鸣见惯了这种场面,兵来将挡,游刃有余:“你坐了这么远的火车疲惫劳累不说,还有一大堆行李要收拾,这儿环境又不熟悉,要说请客,也该我们当前辈的给你接风才是,正好这个礼拜六我们同乡会有个饭局,就是请你们新生的,到时候再一起聚聚。”在金一鸣看来,眼前这个小伙执意要请她吃饭,目的自然和那些追求者一样。虽然他外形不差,也很幽默,但一眼就看出不是她所想要的类型,在这方面金一鸣向来很有眼力。

其实她想多了,郑能谅对她并无企图,只是他从来不习惯欠人情。他在意别人多于关注自己,每一次付出都会感到心满意足,面对馈赠却总觉得受之有愧。眼下他就觉得今天给金一鸣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想请顿饭弥补一下,而她终于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哔哔哔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局面,金一鸣掏出传呼机看了一眼,笑着对郑能谅说:“不好意思啊,有事先走一步,下次再聊。”说完,便匆匆消失在阴秽逼仄的楼道里。

郑能谅不觉得饿,索性先收拾一番,打扫卫生、整理行李、铺床叠被。正忙着,两拨人马一前一后抵达309宿舍。第一拨是一大家子,走在前面的是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子,拖着两只拉杆箱,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女的保养得很好,举止优雅,男的面如冠玉,五官的组合完全经得起黄金比例尺的检验,要不是二人的谈话暴露了母子身份,郑能谅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姐弟。双方互打了招呼,未及详聊,又有三人推门而入。这三人差不多年纪,身材也一般精瘦,乍一看挺像三兄弟。他们用方言说笑着,一见郑能谅和那一家子,便用普通话打了招呼。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两拨人都很庆幸自己来的早,分别抢到一个下铺。和父母一起的是冉冰鸾,来自成都。被两位老乡接来的是霍九建,山西太原人。另外几位舍友也陆续抵达,一番寒暄,一顿忙碌。

西都大学是一所颇具规模的大学,确切地说是一个大学群落,郑能谅就读的旅游英语专业隶属于应用外语系,应用外语系是外语学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系,外语学院又是西都大学里人数最少的分院,除了它,西都大学还有人文学院、法学院、金融学院、艺术学院、体育学院等等,人丁兴旺。以前西都大学并没有这么大,只是在九十年代末高校合并风潮席卷全国的时候才突然膨胀起来的,经过多番博弈,西都大学兼并了附近五六所高等学府,铸就了西都南郊首屈一指的大学城,在急速增肥的过程中难免惹上一堆“富贵病”,宛如一条贪吃蛇,吃得越多,离GAMEOVER也越近了。不过,GAMEOVER不是眼前的事,也不会影响到校领导们当前的利益,所以没关系,倒霉的只是学生们,因为扩大的只有面积和人口,考研录取数和就业机会并不会因此增加,硬件设备和师资水平也完全跟不上。为了证明不是完全跟不上,西都大学推出了独树一帜的人才建设体系——“终南山学者”奖励扶持计划和“华清池名师”等级评定制度,极大地激发了广大教师在溜须拍马、搜章摘句、投桃报李等方面的积极性。

尽管整体环境不尽如人意,甚至尽不如人意,新生们还是为平生第一次脱离家庭的约束而兴奋不已,加上又刚刚翻过高考这座大山,只觉得眼前一马平川,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幻想与憧憬。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独生子,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突然离开家的庇护,难免会令父母们忧心忡忡。冉冰鸾的父母便是如此,一路翻山越岭亲自护送到校,又亲手帮他收拾行李、布置床铺,反复叮咛要安全用电、小心地滑、早睡早起、天黑不要出门、过马路左右看仔细、维生素片按时吃、有空多打电话……临走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目光中满含不安与不舍,此等心情怕是要到孩子们也为人父母时才能体会。

不过,天之骄子们的学习能力和自理水平不可小觑,在到高年级学长的寝室串了几次门之后,新生们耳濡目染,取其糟粕,弃其精华,很快就掌握了如何打理宿舍的技巧——这就是为什么时至今日,大学寝室依旧“脏、乱、差”得如出一辙的直接原因。

第二天,冉冰鸾和霍九建陪着郑能谅去报名,顺便熟悉校园环境。报完名,三人立即达成共识:环境固然重要,但一切要以人为本,所以当务之急是先熟悉人。毕竟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如此多花枝招展的姑娘,姑娘们也把这当成人生的一个重大转型机遇点,纷纷换上自认为最时髦最漂亮的服饰,务求艳压群芳,热火朝天的场面丝毫不逊色于万人相亲大会。

见别的男生们四处撒网、遍地开花,三位少年也不禁蠢蠢欲动,在霍九建的提议下,三人冒充起高年级学长,加入狩猎大军。可惜他们人生地不熟,又缺乏实战经验,结果不是下手太慢,就是惨遭拒绝。

正茫然间,一辆三个人都叫不出名字的豪车稳稳地停在校门前。车门里走出一位摩登女郎,高贵的头颅上斜戴着一顶乳白色的帽子,优雅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太阳镜,性感的脖子上系着一条藕荷色的纱巾,一身偷工减料的服装,露背、露脐、露腿,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从她自信的步伐和妖娆的姿态来看,应该是位绝代佳人。

女郎旁若无人地走过交织成网的目光,向报名处的工作人员递上了录取通知书,郑能谅轻声感慨道:“嚯,跟我们一样是新生啊?我还以为她是奉某大款之命,来收购西都大学的呢!”

霍九建却只顾痴痴地盯着那凹凸有致的轮廓,自言自语:“唉!同样是一堆肉,为什么长在有的人身上就是累赘,长在她身上就让人脸红心跳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郑能谅狠狠推了他一把:“看美女就看美女,别拐着弯骂我胖好不好!”

“别光流口水啊,够胆就上!”冉冰鸾在一旁怂恿道。

霍九建一撸衣袖刚要冲,就被郑能谅泼的一盆水从头凉到脚:“你一个月的生活费够给那辆车加一次油么?”

霍九建深深地看了女郎一眼,嘟囔道:“女人,妈妈的。”

冉冰鸾又笑:“阿Q精神冤魂不散。”

“你理解错了,”郑能谅对霍九建的话作出了另一番解读,“他的意思是说,让这女人做自己女朋友是没戏了,不过还是可以认她当干妈的。”

三人有说有笑在报名处转悠了一上午,一无所获。郑能谅发现,西都大学不算大牌也不够贵族,却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各色名车应有尽有,不少还挂着颇有来头的牌照,可见“高等教育普及化”并非只是一句口号。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恋爱的普及化,与中学时代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气氛不同,一入象牙塔,男男女女们仿佛瞬间从封建社会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不需要任何引导与暗示,一个个无师自通地眉目传情起来,恋爱从此变成一件光明正大天经地义的事。正如当年任赣士给他洗脑时说的那样,大学里谈个恋爱的确比高中里自由多了。想到这儿,郑能谅猛然警醒,任赣士不也考上了西都大学么?怎么没有见到他?莫非他放弃入学回去复读准备考孟楚怜的学校了?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5 07:18:00 +0800 CST  
任赣士是情圣,可不是情痴,才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他只不过比郑能谅迟来了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郑能谅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高贵身影。他没有过去和任赣士打招呼,毕竟没什么话可聊,何况还是情敌,倒不如和两位新舍友好好领略一番大学的风情。如果说中学里谈恋爱的属于“个别先富”,那么一进大学就算奔走在“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上了。他们一行三人在闲逛的几个时辰里,就见证了好几对情侣的诞生。

霍九建觉得不可思议:“啥情况?咋都这么饥渴?”

郑能谅一语道破天机:“你想,如果你在干燥炎热的荒漠上走了很久,滴水未进,前面突然出现一片绿洲,你会怎么样?”

“这个比喻好!”霍九建豁然开朗,又补充道,“绿洲还是小了点,用海洋是不是更恰当些?”

郑能谅摇摇头:“不,正因为是绿洲,所以只能提供短暂的滋养,毕业后又是另一片荒漠,别奢望遇到海洋,海市蜃楼还差不多。”

“牛!”霍九建朝他一竖大拇指,悻悻道,“那我还是死在这片绿洲算了。”

冉冰鸾没有参与讨论,因为他属于“个别先富”的人,在郑能谅和霍九建的逼问下,老实交代了“早恋”的罪行并交出了女朋友宋颖哲的照片,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好清秀,还以为是李嘉欣呢。”郑能谅称赞道。

霍九建有不同看法:“我看像黎姿。”

“眼睛像周慧敏。”郑能谅说。

“鼻子像关之琳。”霍九建说。

“整体感觉还是像李小璐。”郑能谅说。

“哪有?”霍九建又反驳,“明显像鲁迅!”

冉冰鸾吐血:“啥?”

霍九建连忙纠正:“说错了,周迅周迅!”

三人顿时笑作一团,虽然认识才一天时间,他们已经在彼此身上找到了不少共同点,有共同的优点,也有共同的观点,还有共同的笑点。每个人一生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其中百分之九十九只是过眼云烟,因为咫尺天涯;只有那百分之一能结伴而行,因为一见如故。爱情的实现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而友谊无论何时到来,都不容易被错过。

于是,三人一拍即合,霍九建年龄最大,就叫“九哥”;冉冰鸾第二,号称“鸾少”;郑能谅最小,成为“谅仔”。为组合起名字颇费了一番脑筋,先是用旅游英语专业的名头,起了个“旅英三少”,可听上去有点像华侨富二代,又有点像某个旅行社导游的私人绰号;然后用应用外语系的名头,发现更难听,什么“应外三少”、“应用三少”、“外语三少”都土得掉渣;只好再用西都大学的名头,“西大三少”,才算有点气势了。

309宿舍共有六个人,“西大三少”占据了三个下铺,另外三人都住上铺,各有各的绝活,各有各的风采。睡在门左侧上铺的小个子名叫华泰崂,来自山东,小名“王子”,网名“青蛙”,最忌讳别人把两个名连着叫。虽然这霸气的姓名浓缩了华山、泰山、崂山三座名山之精华,可那不争气的身材没有受到丝毫的激励,小巧玲珑的华泰崂小时候的理想是长高,如今的理想是快快长高,因为再过十年才长高就没什么意义了。华泰崂的身材相当瘦,郑能谅给他的评语是“你的瘦不是绿肥红瘦的瘦,而是人比黄花瘦的瘦,《飘》应该就是为你而写的,gonewiththewind,瘦到风一吹就跑”。华泰崂不服气:“九哥不也很瘦嘛!”霍九建则笑称:“我瘦得像根电线杆,你就是电线;我瘦得像猴子,你就是猴子尾巴。”唱歌是华泰崂的爱好和杀手锏,因为只要他一扯开嗓门,别人就会什么都依他。人送外号“歌后”,因为每次歌唱比赛他都是最后一名。华泰崂自称几年前在故乡曾随一位崂山道士学过催眠术,此人可以一边念“你是一块钢板你是一块钢板”一边让催眠对象的身子变得硬邦邦,而华泰崂想学的口诀是“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是我的女朋友”,不知是不是功力不够的缘故,在经历了无数次被女生扇耳光的失败尝试后,他最终放弃了这一技能。后来他又从一个算命先生那里学了招给人看手相的绝活,操作很简单,就是把女生的小手攥在他手心里,一本正经地观察对方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一箩贫,二箩富,三箩卖豆腐……”可数到四箩的时候他就卡住了:“四箩……四箩……”对方及时提醒:“四箩是不是也卖豆腐?”他如梦初醒:“对对对,卖豆腐……知道二箩为什么富不?也是靠卖豆腐发家的。”不用说,那一箩的肯定是因为没有卖豆腐才穷的。至于那位姑娘的手指到底是几个箩,他也没数出个子午卯酉来,毕竟过程才是重点。

右边上铺是膀阔腰圆的谷二臻,江苏镇江人,身上没一处地方是小的,却坚持让别人叫他小臻子,因为想给未曾谋面者以惊喜,结果往往有惊无喜。不过他与喜还是挺有缘的,且不说胖嘟嘟的脸很有喜感,那张大嘴更是特别,两端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总觉得在笑。他和华泰崂算是这个宿舍的门神,一胖一瘦。谷二臻最害怕的运动是跑步,因为体型过于庞大,跑起来地动山摇,步步惊心。睡在他下铺的霍九建也是提心吊胆,不知哪天床板会突然塌下来。谷二臻发育成这规模其实源自传说中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因为他每次称体重的时候就会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东西。他长着亚洲人平坦的五官,却有一身黝黑的皮肤,常自诩为中非友好的活物证。又黑又胖的谷二臻有其独特的养生秘方:睡觉,“朝三暮四”地睡。所谓“朝三暮四”,就是早上比别人多睡三个小时,晚上比别人早睡四个小时,人称“睡神”。其实他是有苦衷的,因为体积大,上下床很不方便,危机重重,而且外出运动消耗能量也比常人多出好几倍,容易疲劳,索性深居简出,高卧“笼中”。

冉冰鸾睡在“歌后”的下铺,霍九建睡在“睡神”的下铺,皆有苦难言,但和郑能谅一比,就根本没有发言权,因为他的上铺睡着309宿舍乃至全校最闷骚的人——阚戚智。这个湖南小伙对自己几乎没有不满意的地方,觉得自己的名字是最富有诗意的、五官是最无懈可击的、品位是最高不可攀的、才华是最惊天动地的、泡妞是最战无不胜的。他有两大爱好,诗歌和美女,其辨证关系为:美女是创作诗歌的动力,而诗歌是俘获美女的工具。阚戚智特别注意个人形象,每天早晨都会比公鸡还要早起一个小时梳妆打扮,上上下下搞得郑能谅也睡不安稳。纵是如此,他的时间也不够用,毕竟洗脸刷牙、刮胡子、擦爽肤水、涂精华素、修眉、剪鼻毛、去黑头、铺隔离霜、上粉底液、刷蜜粉、描眼线、梳头定型、抹润唇膏、搭配衣裤鞋袜腰带、喷男士香水是一项复杂的工程。这还没算上修指甲,保守地说,阚戚智每天从早到晚至少要修理十次手指甲,有一次听讲座,郑能谅坐他旁边,亲眼见他修了九次,把每一片手指甲都修得像子弹头一样。但这并不能证明他有多么讲卫生,因为他随即把这样完美的手指伸进了鼻孔,那绝对是一种高品质的享受。阚戚智最引以为傲的是他那一头又粗又长的头发,随便拔一根都可以拿来打个绑腿。虽然这头发和那张打扮得无比精致的脸蛋显得很不搭调,但他从来舍不得剪,用他的话说这是“一种态度、一种气质、一种精神”,特别是在甩起来的时候,令观众不禁替他的颈椎担忧。在和异性说话时,阚戚智每隔15秒就会将脖子轻轻一扭,让盖住半边眼睛的长发飘起来——为此郑能谅特地掐过表,真的是15秒一次,比定时炸弹还精准。阚戚智还有一手绝活,就是可以把面部肌肉随意组合,模仿各种文艺片或言情剧里男女主角,无论诗人还是怨妇都能以假乱真。

阚戚智热爱文艺,尤其喜欢作诗。大二暑假时,华泰崂邀请整个宿舍的人去他故乡青岛玩,面对从未见过的大海,阚戚智顿时诗兴大发:“啊!大海……”后面全是省略号,不知道是因为海风模糊了听觉还是他故意留个悬念。后来回到学校,宿舍里六个人又一起去看电影,屏幕上出现海的画面,他又不禁陶醉:“啊!大海……”还是没下文,因为被周围观众的目光给瞪回肚子里了。第三次是全班集体旅游,登华山至半山腰,大伙在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之际,猛听得他蹦出一句“啊!大海……”众人正纳闷,这里是华山哪来的海?却见他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翻出一瓶“胖大海”凉茶,依然没有给那句诗一个全尸。后来迫于舆论的压力,阚戚智好久没有再提起过这首有头无尾的招牌诗,直到一次系里组织去内蒙草原踏青。望着碧绿无垠的草原和湛蓝无边的天空,他终于没有忍住,张口就来:“啊!大海……”

顿时上百双眼睛齐刷刷锁定他,看他如何收场。孰料阚大才子急中生智,竟接了个毫无破绽的尾巴:“……呀!你在何方?”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6 07:11:00 +0800 CST  
第五章

3



入学第三天,应用外语系旅游英语专业班主任穆阳泉组织全体新生聚餐。穆阳泉是西都大学法律系的毕业生,毕业后留校一边任教一边考研,考了七年都没考上,因为他每次失败后都会换个自我感觉更容易考的专业方向,一路下来把法理、刑法、国际法、经济法、诉讼法、民商法、法律史全耍了个遍,最后发现经过在应用外语系七年的磨砺,他的外语水平早已超出了法律水平,于是将下一次的目标锁定在了西班牙语语言文学的研究生上,志在必得。

考研之路万分坎坷的穆阳泉连组织个聚餐活动也困难重重,附近的大街小巷跑了好几趟,一个像样的餐馆都订不到。这也难怪,南郊附近学府林立,正值新生入学之际,各校各系都没闲着,大大小小的餐馆里扎满了一堆堆年轻的面孔,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学长夸学妹,学姐逗学弟,新人敬旧人,同乡灌同乡,不愧是礼仪之邦,人情味比夜色还浓。

最后聚餐地点定在西都大学北门外的一间大排挡,拼起两张大桌,凑活着挤下了三十来号人。新生们一碰头才发现同志如此少,而且阴盛阳衰,男生六名女生二十四名,和多年后红遍大江南北的某婚恋交友类节目不谋而合。原来应用外语系新成立不久,号称是为了培养一专多能的高级应用型人才,因为高级,所以稀有,每届只招百来人,每个专业只设一两个班。场面有些冷清,新生们心里犯起了嘀咕,直到穆阳泉做了一番介绍,情绪才又峰回路转。

穆阳泉说:“咱们应用外语系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新兴学科,既学技能,又学外语,目前全国只有几所高校开设了这一学科,所有学生加起来不过几百个。”新生们一听,这就是奇货可居了,全国才几百名同行,这哪是万里挑一?分明是千万里挑一!将来毕业找工作岂不是要被用人单位疯抢?!到时候究竟报月薪一万好呢,还是两万好呢?

穆阳泉说:“咱们系去年刚刚成立,你们也才第二届,一切都刚刚起步,充满了挑战,也充满了机遇。”新生们一听,这就是开天辟地了,等此学科风靡全国之时,咱们不都成元老级人物了?将来史书上会不会有咱们的大名?做不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好歹也是第二批吃螃蟹的,这简直就是拥有了原始股的感觉啊!

穆阳泉说:“咱们系的教学内容既丰富又灵活,比专业的外语系多出许多实用性技能,又比技能型的学科多出外语这一项强有力的工具,就是要始终坚持‘外语和技能并重’,确保大家学有所长,学有所用。”新生们一听,这就是人中龙凤了,考级考研有外语,就业创业有技能,如此时髦的混搭风无疑是如虎添翼啊!简直和“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姑娘一样,不倾国也能倾城。

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在每个人心中蔓延,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后才彻底消退。因为几天后到来的军训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正式开始大学生活,他们才渐渐发现,事情根本不是穆阳泉说的那样。所谓“新兴学科”,其实就是试验品,成败皆是未知数,谁也不知道前途如何,人才市场也根本没拿他们当宝贝;所谓“多头并重”,其实就是博而不专,外语比不过外语系、技能比不过专业系;所谓“凤毛麟角”,其实就是无人问津,谁也不敢贸然报考这个听都没听过的学科,所以只能招到这么点人,结果一碰到足球比赛或者拔河之类的群体性活动,全系就不得不倾巢出动以充门面,逃都逃不掉,更糟糕的是全系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质量还没有保证,用霍九建的话说就是“九女一男女似男”。

由此可见穆阳泉做思想工作的水平远在法学和外语之上,他当初要是考宣传学或者传播学的研究生,恐怕早就一击而中了。肮脏拥挤的大排档里,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少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幻想着坦荡无垠的锦绣前程。

一百多年前的某一天,一群来自太平洋西岸的华人劳工,漂流在浩瀚的大海上,想象着美利坚的金山,口水顺着腮帮子往下淌,神情与刚进象牙塔的这群少年一模一样。

夜色很美,气氛很好,更重要的是自由生活从此拉开帷幕,大学的真相留到日后慢慢体会,尽情庆祝这一历史性的转折才是正事。众人七手八脚搬来二十箱啤酒,砰砰起开,奔腾的泡沫晃得郑能谅有点头晕:“乖乖,两百多瓶,还不把人喝死了。”

霍九建淡淡一笑:“平均一人才一箱不到点,顶多喝成胃下垂,想死哪那么容易。”

眼前晃着一个个年轻面孔,耳边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郑能谅却神游九霄,将每一个面孔、每一个声音都幻化成一个主角。远在千里之外的她,是否也坐在这样一张桌子旁,面对着一群素昧平生的人,介绍着自己,憧憬着未来?她是否也会想起身处遥远异乡的他,一个从未对她袒露过心迹的少年,如果想起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细如丝乱如麻的愁绪,加上远离故乡的陌生感以及大学校园第一印象的落差感,在郑能谅的脑海中横冲直撞。一直滴酒不沾的他终于抛开一切约束,大块喝酒,大块吃肉,直到烂醉如泥。然而故事里都是骗人的,谁说一醉解千愁?肢体虽已不受控,心中那容颜却更清晰,他昏昏欲睡地趴在酒杯前,透过浑浊的黄色液体,望着渐入佳境的霍九建,还有他头顶上空那缀满苍穹、忽明忽暗的繁星。

第二天一早,“西大三少”一起去买生活用品。正走着,郑能谅忽然开始流鼻血,霍九建和冉冰鸾还以为他发现什么绝代佳人了,四面八方一顿搜索并无惊艳,才知道他只是普通的流鼻血。然后他们又怀疑是昨晚醉酒引起的连锁反应,带着郑能谅到校医室一看才知道是水土不服,因为那里坐着好几个情况相同的新生,都是从南方来的,不习惯西都的干燥气候。校医给他配了点鱼肝油和棉球,嘱咐道:“多喝水,多休息,过两天适应了就好。”

果然,当天晚上下了场雨,鼻血就止住了。这座古城如同一名更年期综合症患者,干燥就是那抑郁沉闷的情绪,挥之不去,冬天干冷,夏天干热,看不到一丝润泽;时不时还会爆发歇斯底里的沙尘暴,露出一副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模样;难得天降甘霖,也是皮笑肉不笑,还来去匆匆。

翌日天又放晴,鼻血便卷土重来,郑能谅不禁开始怀念故乡。隐居在青山绿水之间的淳源县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的美称,气候冬暖夏凉,风景美不胜收,澄澈潋滟的河流令每一寸被她亲吻过的土地都生意盎然,清淡温润的空气让人吸进去就舍不得吐出来,一碧如洗的苍穹宛如倒悬云霄的爱琴海,万紫千红的山林仿佛坠入凡间的银河系,身处其间时并不觉得有多特别,离开了她才知道有多珍贵。

更令他怀念的是故乡的美食,西都的饮食虽然也自成一派别有风味,但除了大盘鸡和肉夹馍之外,郑能谅都还不太吃得习惯。他发现,与西都饮食的粗犷大气相比,还是故乡淳源那细腻鲜爽的美食更对味。南方人向来对吃比较讲究,毕竟传统八大菜系有七个在南方,作为一名南方来的吃货,郑能谅最不能委屈的就是一张嘴。所以那一顿聚餐之后,他就惦记起淳源菜肴来。集杭帮菜的色鲜与徽菜的味重于一身的淳源菜不仅口感好,还特别养生,因为大多用的是绿色食材。可惜他不会烧菜,就算会烧也弄不到食材,但吃货是不会就此坐以待毙的。

开学第五天,他就打电话回家,让爸妈江湖救急,尽快寄些故乡美食过来。青蛳、兔头、清水鱼之类的熟食没办法“南菜北调”,野生板栗、手工豆腐干、农家番薯干等土特产还是可以的。其实他最想吃的是“汽糕”——一种用“汽”蒸出来的小吃。将粗糙的早稻米浸泡研磨加水做成米浆,舀入特制的容器内摊平,再依个人口味撒上虾仁、瘦肉、笋干、香干丝等各种馅料,加热十分钟左右,热腾腾的汽糕便完成了。盖子一揭,云遮雾绕,香气扑鼻;咬上一口,细糯可口,回味无穷。刚出锅的汽糕呈正圆形,背面洁白无暇,宛如一块玉石;正面色彩斑斓,好似一副油画,所以郑能谅每次向别人介绍起来的时候都称它为“东方的披萨”。和遍布世界各地的披萨不同,汽糕在别的地方几乎见不到,因为它的制作步骤简单却要求甚高,原料普通却滋味绝美,对水质、天气、工具、手法等每个因素都极为讲究,在选米、磨浆、发酵、蒸煮等每个环节都十分精细,据说千百年来,曾有无数人尝试将其推广出去,但在淳源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能还原汽糕本来的风采。所以,几乎每一个生活在异乡的淳源人最怀念的就是汽糕的味道。

汽糕刚出锅时最好吃,也可以通过煎烤、油炸等方式处理之后再吃,又有另一番滋味。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可敌酪,但考虑到快递的速度和西都的气候,估计汽糕寄到的时候也已经变成发霉的铁饼了,所以郑能谅只能一边吃着别的故乡特产,一边想象着汽糕的味道,望梅止渴。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7 07:38:00 +0800 CST  
第五章

4



一周的适应期一晃即过,军训便如期而至。刚考入淳源一中高中部的时候,郑能谅就面临过一次军训,不过当时校方主攻升学率,又担心出训练事故,几番讨论后还是作罢。郑能谅原以为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军训还在大学里等着,用道上的话说就是:出来念书,迟早要军训的。

为了这次军训,西都大学教务处、宣传部、体育部、学生会等部门联合组成了军训领导小组和军训办公室,并与附近的一所军校达成了协议,由他们指派一批即将毕业的军校生担任此次军训的教官。这所军校规模不大,但名声在外,全称西都电子通信高等专科学校,简称“西电军校”。由于具有离西都大学近、收费便宜等优势,西电军校便成为西都大学每次军训的首选合作伙伴。有钱拿,还能锻炼毕业生,西电军校自然很乐意。而那些被派去担任军训教官的军校毕业生们以前都是被人管,现在终于可以翻身管人了,心情更是不言而喻。至于西都大学的新生们,也都对军训充满了新奇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实验室的小白鼠。

由于扩招,这一届新生有六千多人,西电军校没那么大的食堂也没那么多宿舍,军训办便采取了“混搭组训法”:动员大会安排在西电军校的万人大操场举行;训练时根据科目需要在西都大学和西电军校之间灵活安排,反正两所学校相去不远,跑步行军十多分钟路程;食宿则统一放在西都大学校区内,所有参训人员住的还是各自的宿舍。

然后开始编队,每个分院为一个大队,大队按系分成若干区队,每个区队按专业分成数支小队,每个小队下设若干个班,309宿舍六个人都被编入外院大队五区队七小队三班。一支规模庞大的武装力量横空出世,以至于西都大学校区方圆几里以内的小偷地痞流氓在军训期间以及之后的一小段时期内几乎销声匿迹,治安环境得到极大改善。

军训办让每名参训的学生交五百元,包含了服装费、伙食费、外出活动经费等等,说是统统经过物价局审定的。于是学生们对这几项经费的去向充满了乐观,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英姿飒爽、大快朵颐、游山玩水的画面,结果在领被装的时候就被一记记连环耳光打醒:衣服裤子仿佛被乱点了鸳鸯谱的情侣,貌合神离,互相嫌弃;水壶挎包似乎是从革命历史博物馆里偷来的,破的破霉的霉;胶鞋皮鞋好像都被人试穿过,散发着浓郁的辛辣味;被褥里的黑棉絮都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气,争相从缝隙间探出头来;凉席上的竹篾丝都不甘心平平静静过一生,纷纷挺起桀骜不驯的脊梁。

一开始学生们还排着队伍逐个反馈、逐件更换,但人实在太多,很快就捋不清了,吆喝声此起彼伏,军用品满天乱飞,整个场面如同农民起义军开仓放粮,蔚为壮观。

霍九建从发被装的学长手里接过衣服,一看码数就嚷嚷不行,理由是穿这么大号的根本凸显不了他的好身材。郑能谅和冉冰鸾都是识大体的好孩子,没有跟着起哄,默默地带着服装到一边去试穿。冉冰鸾的衣服裤子都有点紧,但凑活也能穿,他心想还是不去麻烦人家了。奇怪的是,对面几个女生一直冲他笑,笑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

“谅仔,我穿这衣服是不是太显胖了?”冉冰鸾不安地向郑能谅求教。

郑能谅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不会啊,挺有型的。”

冉冰鸾困惑道:“那她们怎么老冲我笑?”

郑能谅用一种略带嫉妒的口吻答道:“哼,花痴呗,你这么帅,又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

冉冰鸾还是对这个解释不满意:“可那表情明显不对,焦点也不对啊。”

郑能谅看了看那群女生,也发现了异常:“是哦,她们好像在看你下半身……”

冉冰鸾一惊,低下头去:“不会拉链忘拉了吧?”

郑能谅愣了下:“什么拉链?”

“裤子拉链啊,”冉冰鸾检查了一番,“拉好的呀。”

“拜托,我们的裤子是纽扣!哪来的拉链?”郑能谅猛地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你穿了女的!”

与冉冰鸾相比,“歌后”华泰崂就要幸运得多了,因为根本不需要穿上身就知道发错了——他刚展开那条性感的裙子时,还以为这是为他们旅游英语专业学生量身定做的苏格兰式军装呢。

“睡神”谷二臻也很苦恼,他换了好几根腰带,怎么扎都围不住腰,除非上移到脖子或下移到膝盖,才能勉强扣上腰带扣。看着有些苗条的女生将腰带对折两下再扎上还能剩一大截,他绝望地瞟了瞟自己的肚子——不扎腰带的时候它就像一个气球,扎上腰带后就变成了两个气球。最后,一名教官从军需仓库里拿来一套某位军校领导换下来的装备,腰带、衣裤都有,给谷二臻一试,简直比蟒袍玉带还宽松。

军服尺码不合身的大有人在,经过反复调剂也只解决了一部分,剩下的人将就着穿,因为动员大会要开始了。教官们严肃强调了会场纪律,并教了全体新生席地而坐的标准动作,然后开始预演。口令一下,六千多条绿色的身影似麦浪一般望风而靡,又纷纷跳将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数百条“紧身裤”的集体罢工让整个操场乱成一团,几乎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低头去看裤裆。

幸好只是预演,也幸好每个人都不止一套军服,教官们让全体新生统一换上相对宽松、更有弹性的迷彩服,暂时化解了尴尬。鸡飞狗跳一番折腾,动员大会终于开始,一溜领导模样的人有说有笑地走上主席台,走在头里的那位挺着怀胎十月的肚子,沐着众星捧月的目光,一步一个脚印地把自己抬到了台中央。他是西都大学分管行政和体育工作的副校长乔竺罡,也是军训办的主任。主席台上拼着一溜长桌,上面铺着红布,众人客气一番,依次落座,乔副校长坐正中间,他右手边那位穿迷彩服的黑脸壮汉便是本次军训的“总教头”、大队长莫淼权。

长桌左侧末位的一名白面少年最先开口,轻描淡写地为“紧身裤事件”划上了句号:“为什么要组织这次军训?大道理已经不必多说,刚才的小插曲就是最好的注解,同样一款军裤,穿在教官们的身上就挺拔帅气,而穿在大家身上却会四分五裂?可见问题不在裤子,而在于人,长期缺乏锻炼已经让大家的腰围超出了裤子的承受极限,单冲这一点,咱们就应该好好练一练!”

这是裘比轼第一次出现在郑能谅的视野里,作为学生会的负责人,他是军训办的成员之一,兼任动员大会的主持人。新生中听过他名号的纷纷投以羡慕的目光,没有听过他名号的见他能和校领导同台讲话也纷纷报以钦佩的掌声。

裘比轼一击而退,引出主角:“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乔副校长做动员讲话!”

乔副校长翻开讲稿,慢条斯理地开始动员:“尊敬的……亲爱的……由衷的……传承……重视……培养……重大使命……重要形式……重点任务……贯彻……坚持……根据……三项内容……四点希望……五个要求……我相信……圆满成功!谢谢!”

随后,大队长莫淼权开始训话。莫大队长是河南大汉,一张脸除了眼白和牙齿,全是黑褐色的,说起话来带着浓烈的乡土气息:“老子是个粗人,到底有多粗,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意留出哄笑的时间,然后清了清嗓子,用更高的音调将笑声镇住:“好,笑得好,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就会让你们笑不出来了。你们这些80后从小娇生惯养,缺乏吃苦精神,所以军训是十分必要的,必须给你们好好补上一堂吃苦的课。从这一刻起,你们的身份不再是大学生!而是一名军人!都要做好掉一层皮、瘦一圈肉的心理准备!”

男生们的反应是:“军人?莫非还有军饷拿?”

女生们的反应是:“瘦一圈?终于可以实现减肥梦了!”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8 07:30:00 +0800 CST  
对于听众们的反应,大队长十分不满意,严肃地强调:“我知道你们肚里有墨水,满脑子想的都是自由,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不过别跟我来这套,在我这里什么文化什么自由什么道理都不管用。你们只要记住一点,我是上级,是长官,你们是下级,是士兵,而士兵的道理只有四个字,服从命令!”

学生们都觉得他说这么多实在浪费口舌和时间,其实完全可以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言以蔽之,他们都能理解,不能理解也只有接受。

最后,由学生代表上台表决心。似乎是为了衬托莫大队长的高大威猛,更为了配合“秀才遇到兵”的主题,被指定去表决心的是个戴深度眼镜的清瘦少年,上台阶的时候还差点被风刮跑。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这不是本届新生中高考总分第一名的施书擎吗?

施书擎一路微微侧着头,握着演讲稿的拳头贴在胸前,神色肃穆,步伐坚定,仿佛是去慷慨就义。他走到长桌左前方几米处的演讲台,在话筒前站定,做了两个深呼吸,推了推眼镜,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越过人群,投向正东偏南37度的远方。虽然那个方向只有一座垃圾场,但台上的气氛顿时诗情画意起来。

施书擎还未开口,坐在郑能谅左边的阚戚智却先喃喃自语道:“金秋时节,丹桂飘香,怀揣梦想,济济一堂……”

周围的人以为他要即兴赋诗一首,都把视线挪向他,却听台上施书擎朗声开念:“金秋时节,丹桂飘香,怀揣梦想,济济一堂……”

阚戚智轻轻摇着脑袋,继续自言自语:“走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来到万里挑一的象牙塔,我们迎来了令人神往的军训!”

郑能谅在一旁忍不住纠正道:“谁神往了啊?”

“又不是我说的。”阚戚智朝主席台努了努嘴,只听施书擎紧跟着抑扬顿挫道:“走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来到万里挑一的象牙塔,我们迎来了令人神往的军训!”

看着众人惊讶又困惑的目光,阚戚智愈发得意,继续娓娓道来:“没有敢为人先的闯劲,樱花岂能在早春一枝独秀?没有洁身自好的品格,荷花岂能被称为花中君子?”

“没有敢为人先的闯劲,樱花岂能在早春一枝独秀?没有洁身自好的品格,荷花岂能被称为花中君子?”施书擎不光念词,还自带丰富多彩的肢体语言,所以阚戚智不得不减慢速度,等他跟上了再继续:“没有凌霜傲雪的意志,梅花岂能浓淡由他冰雪中?没有顽强拼搏的精神,我们岂能担得起民族复兴之重任?!”

“没有凌霜傲雪的意志,梅花岂能浓淡由他冰雪中?没有顽强拼搏的精神,我们岂能担得起民族复兴之重任?!”

“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上岛屿与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不吃得苦中苦,哪能成人上人?让我们直面挑战,让生命焕发光彩……”

“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上岛屿与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不吃得苦中苦,哪能成人上人?让我们直面挑战,让生命焕发光彩……”

就这样,阚戚智在台下带,施书擎在台上跟,一字不差。霍九建大为惊艳:“哎哟喂!你会超能力啊!竟然一模一样!”

“怎么会一模一样呢?”郑能谅笑道,“你瞧人家梁才子的声音多么跌宕起伏,表情多么天马行空,充满了艺术表现力和情感号召力,简直太销魂了。”

众人刚才都被阚戚智的精准预言给吸引住了,没太注意施书擎的表现,经郑能谅这一提醒,瞬间有了同感。台上的施书擎渐入佳境,时而甩头翘鼻,时而侧耳抿嘴,时而挺身眺望,时而深情呼唤,直把观众们看得心神荡漾、心服口服、心脏病发。

阚戚智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哼,我上去也不会比他差,费玉清谁不会?”

“那他的稿子是你写的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谷二臻好奇道。

阚戚智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团丢给他:“喏,自己看。”

谷二臻打开纸团,密密麻麻全是施书擎的演讲内容。原来学生会本来预定了几个人选,阚戚智也是其中之一,每个人选要交一份演讲稿,谁的出色就让谁上。为了这个机会,阚戚智绞尽脑汁写了两天两夜也没憋出五十个字来,最后灵机一动,向一位读中文系的老乡求助,由他牵线,请该系一位号称“西大第一才子”的学长吃了顿饭,才弄到这篇演讲稿。没想到最后施书擎用同一篇稿子获得了上台表决心的机会,因为他也请那名学长吃了顿饭,并且给学生会主席塞了一条烟。

动员会在慷慨激昂的进行曲中结束,为了帮助学生们找到当兵的感觉,莫大队长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去理发,还特别指定一位号称“西都第一名剪”的大师级理发师。这位理发师是不是大师不知道,是不是西都第一也不好说,但他也姓莫,这让学生们听起来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莫大队长给那些不太情愿剪头发的学生们做思想工作:“这位大师轻易不给人剪头发,手艺绝对一级棒。瞧,我的头发就是他给剪的。”

最后那句话真是画蛇添足,众人本来还对大师的手艺存有一丝侥幸的残念,一看莫大队长的发型,顿时万念俱灰。

结果每个学生的头发都变得跟莫大队长一样惨不忍睹,“西都第一名剪”也揣着厚厚的腰包衣锦还乡去了。

莫大队长从队伍前走过,一边欣赏亲戚的杰作,一边逐个挑毛病。

“你的胡子该刮了。”“报告!刮了会变浓变粗的。”“每天刮就不会了。”

“指甲怎么这么长?”“报告!掏耳朵用的。”“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耳朵割掉,要么把指甲剪掉。”

“谁的手机在响?!”“报告!是我的。”“立刻把这个低俗的铃声换掉!任何一首革命歌曲都比它好听!”

……

“你!戴眼镜的,刚才是不是你在笑?”

“报告!不是。”

“我问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不是!”

“我再问一遍,刚才你笑过没有?”

“没有!”

“还说没有?!”

“没有!”

然后莫大队长面向众人高声宣布:“很好!军人,就应该这样,立场坚定,宁死不屈!”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29 07:46:00 +0800 CST  
第五章

5



军训期间,各项管理就名正言顺地规范起来,吃饭、睡觉、训练以及洗澡都以班为单位进行集体作业,只有上厕所是例外,本来莫大队长也想把这一项列入规范,让每个班的学员统一上厕所,但学员们膀胱的容量和肌肉的松紧度实在参差不齐,这一伟大的方案只试行了半天就流产了。

抛开这一点不谈,军训生活还是很有规律的,而且多姿多彩。早晨六点听军号起床,然后在十五分钟内完成着装、叠被、上厕所、刷牙洗脸等事项。十五分钟后下楼集合,准时出早操,一秒都不多等。因此为了不掉队被罚,这几个环节都很有讲究:

衣裤要尽量少穿,多一件就可能比别人多耗费十几秒,睡前必须把衣裤脱在自己能第一时间取到的位置,要是能像钢铁侠的战袍一样遥控自动上装就更妙了。睡在上铺的华泰崂就实现了自动上装——他用四个夹子把裤子撑开摆在扶梯旁,起床时从被窝里一蹦出来便可以直接跳进裤子里。但这个方法只适合身材小巧的人,碰到谷二臻那种吨位的就容易引起塌方。鞋带应当系松一点,脱、穿都不用解开,可省十几秒。秋裤、棉裤和外裤必须作为一个整体存在,三件一起穿比分开穿要快至少半分钟。即便有如此多窍门,每天衣裳不整提着裤子狂奔下楼的依然大有人在,要不是因为他们穿的都是军装,看见的人肯定会以为这里是遭警察突击检查的红灯区。

在上厕所这个环节上,由于硬件设施严重不足,不少人获得了锻炼括约肌的机会。捧腹等坑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因此许多人将它放在穿衣服的步骤之前,作为优先环节。有人则采取更直接的办法,就是前一晚多喝水,以便比别人更早一点被憋醒,抢占有利茅坑。这是有技巧的,喝多了醒得早,影响睡眠质量;喝少了没能提前起床,就有可能要跟别人一起憋,而且憋的量还比别人多。提前起床整理完毕的人就有了欺负人的资本,在集合哨吹响之前,他们四处闲逛,当着那些没有抢到茅坑而憋得七窍冒烟的同学的面,邪恶地吹起口哨或者唱“小小姑娘,清晨起床……”。要不是军训提供了亲身体验的机会,这群少年永远都无法领悟到上厕所这件小事竟然也有如此多的门道,难怪庄子他老人家在几千年前就教育人们:道在屎尿。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30 07:34:00 +0800 CST  
平时起床后被卷成一团丢在角落里的被子,此刻也成了学员们的噩梦,根据教官们的要求,这些被子必须被叠成像豆腐块一样棱角分明。霍九建想出一个高明的办法,他从高年级学长那里弄来一条他们当年军训时用过的被子,然后请叠被子的高手事先将一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完美无缺,晚上睡觉时把叠好的被子放在柜子里,用另一床睡觉,早晨起床时从柜子里取出叠好的被子,放到指定位置,然后把睡觉盖的被子塞进行李箱——不能塞进柜子,那里也属于内务检查的范围。就这样,霍九建每天都能第一个冲下楼,被子的质量还出类拔萃,深受本队教官的赏识。直到一天深夜,一只吃饱了撑的老鼠不知从哪里叼来几双窖藏多年的袜子,钻进他那床从来不拆开的被子,豆腐块顿时变成臭豆腐,余味绕梁三日不绝。

最后一个环节刷牙洗脸最能体现技术含量,快的人可以左手刷牙右手掬水洗脸,五秒搞定,而太注重形象的人就会比较悲惨,比如视仪容为生命的阚戚智,平时有六种刷牙方式加十大洗脸步骤,不弄成冰肌玉肤不罢休,军训时就吃尽了苦头。幸好军训时男女分班,很少打照面,否则他真的会没脸下楼。

六点十五分,教官们已在楼下恭候,专逮最后一名下楼的学员,然后其他人去出早操,而这个倒霉蛋必须蛙跳上五楼。由于楼道实在不够宽,不能保证所有人在同一秒抵达地面,所以倒霉蛋永远存在。为了避免受到“末位惩罚制”的凌虐,每个人都练就了一手绝活,下楼时各显神通:身材轻巧之人坐在楼梯扶手上滑行而下,五大三粗之人连蹦带跳横冲直撞所向披靡,腿短之人飞身贴到五大三粗之人的背上死死抱住搭顺风车,肥硕之人则只有蜷成一团一滚到底了。一个下楼集合的过程,犹如高楼失火大逃生,惊天地泣鬼神。

早操的内容一般是绕着操场跑步,有时候大队长心血来潮也会把队伍拉到五里外的古城墙再跑回来,一路上番号嘹亮,“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所到之处,家家户户都热情地开灯开门迎接,一些百姓还亲切地向他们的亲戚问好:“你大爷!大清早嚷嚷个球!”

六点半开始整理内务,这是重头戏。军训第一天,莫大队长就亲自带领全体教官把每一间宿舍都彻底扫荡了一番,确保整齐划一。五颜六色的床单被套、五花八门的书籍玩具、五零四散的行李杂物、五光十色的明星海报,统统像失宠的妃子一般,被扫地出门,打入冷宫——两间体育器材仓库。随后,全体学员分批参观了一间精心打造的“样板房”,并领取人手一册的《内务设置规范化手册》,回去对各自的宿舍实施整改。手册里的规定细致入微:宿舍里允许出现的物品种类及数量、各物品摆放的位置、窗帘拉起的高度、被子的叠法、鞋带打结的花式、牙杯把手及牙刷刷头的朝向、空气中负离子含量及微分子颗粒的浓度……

这本《内务设置规范化手册》由莫大队长亲自主笔,浓缩了其多年来队伍管理及学术研究之精华,充满了朴素唯物主义精神,集实用主义方法论和高级统筹学于一身,语言通俗,内容丰富,插图精美,老少咸宜,每本售价8.8元,团购还能打九折。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5-31 07:20:00 +0800 CST  
有了如此专业的指导,转眼之间,所有宿舍都变得像克隆出来似的。当然,这只是未使用时的情况,一旦学员们回来休息或睡觉,难免会破坏整齐划一的格局。莫大队长还是很人性化的,只要求“我来检查的时候给我恢复原样就行”,所以每天早晨起床后,学员们都要掏出《内务设置规范化手册》,把宿舍布置得好像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规范设置还有书可参考,打扫卫生就全看个人手艺了。莫大队长是个懂生活的人,对人居环境的清洁度要求极高,从集体包干区到个人生活区,从吊扇的承重绳到墙壁的地脚线,从窗户边框的内外槽到抽屉隔板的正反面……人类想象力所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在检查范围之内,每天必查。绝对不可以说“昨天已经搞得很干净了”,因为负责检查卫生的教官会戴上最洁白的手套去抠遍所有的角落。他们会用上吃奶的力气,掘地三尺地抠,不厌其烦地抠,抠到天荒地老也要抠出个石破天惊来。只要手套稍有变色,这个班全体学员中午就甭想午睡了。

作为资深的脸部清洁大师,阚戚智自告奋勇担任起本宿舍的卫生顾问,指挥着舍友们把里里外外打扫得焕然一新,自信地宣告:“这一尘不染的,绝对是全队第一名了!”

郑能谅谨慎地提醒道:“话别说太早,首先,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绝对的一尘不染,其次,你根本无法料到他们会去抠哪个死角。”

果然,卫生督察队一开始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找到扣分点。正在阚戚智等人得意之际,一名教官灵机一动,刷的一下从口袋中抽出一根掏耳朵用的棉签,缓缓伸向宿舍门上的钥匙孔……

自从这次“抠门”事件后,再也没有哪个学员敢说自己的宿舍打扫得干净了。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1 07:15:00 +0800 CST  
莫大队长说过,卫生贵在保持。这不用他说,在如此严苛的标准下整理出来的卫生环境,学员们谁也不忍心也不会傻到去破坏它。不过总有人狠得下心的,309宿舍负责的包干区是操场东北角的一个小花坛,虽然每天早晨他们都会打扫干净,可一到中午就会发现冒出许多烟蒂来。

这天中午刚吃完饭,郑能谅、霍九建和冉冰鸾三人从小花坛边路过,又看见里面一堆烟头,气得霍九建一个劲地痛骂那些不道德的烟民,并发誓今后逮到一个就让他把所有的烟蒂全吃下去,吃不了也要让他兜着走。

“淡定,淡定,”冉冰鸾摸着下巴,耐心地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安全第一。”

霍九建的一腔热血噌地一下就冲上了脑门:“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有我打不过的人?”说着还摆出个健美运动员侧展胸肌的动作,眉毛得意地乱飞。

冉冰鸾哭笑不得:“你单挑可能没问题,但你也不敢打啊。就算你敢打,也不可能同时对付莫大队长、四区队长和几个班长吧?”

郑能谅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们?”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1 20:49:00 +0800 CST  
“你们看这些烟蒂有一半还在冒着烟,说明是刚才吃饭的时候被人丢在这里的,而军训的学员们大多还在吃饭,吃完还要洗碗筷、收拾桌子,我们几个算动作快的先出来了,所以能在那个时间点作案的只有学校的老师、高年级学生和军训的教官。我们先排除老师,谁也没见过七八个老师围在花坛边抽烟聊天的吧?高年级学生也不可能,因为这一片基本都是军训的活动带,这座东校区食堂也是军训专用食堂,其他年级的学生吃饭都在另外几座食堂,不可能吃完再跑到这里来扎堆抽烟。所以符合作案条件的只有教官们,再看这八只烟蒂,呈扇形分布,其中两只软中华、一只芙蓉王、五只好猫,可见刚才这里进行了一次小型碰头会。从泥地上的脚印看,有一大一小两对皮鞋的,外加几对胶鞋的,可以断定参与者包括莫大队长、四区队长以及几个班长,因为今天上午各区队长和班长们都在操场组织训练,和我们一样穿的是胶鞋,只有四区队长没来,而莫大队长一直都穿皮鞋,脚也特别大。烟蒂上的线索也证实了四区队长在场,这两只软中华烟蒂的齿痕一只扁平,一只呈锯齿状,可见是不同的人抽的,班长们又舍不得抽软中华和芙蓉王,而根据莫大队长从不给下级递烟的规律,可以断定这中华来自四区队长,而且锯齿状的那只是他抽的,因为只有他习惯用牙齿咬住烟嘴吸,这一点也能够从芙蓉王烟蒂上的齿痕得到印证。此外,依据四区队长抽了一支芙蓉王和一支软中华来推算,他们几个人至少在这里呆了十分钟以上。”

“哇塞!太牛了!”听完这一气呵成的推理,四肢发达的霍九建瞬间对头脑发达的冉冰鸾崇拜得五体投地。

郑能谅也直竖大拇指:“你怎么不考刑侦专业啊?!”

“唉!”冉冰鸾无奈地耸耸肩,“推理得再精确又能怎样?我们根本拿作案者没有办法。老老实实把这些烟蒂扫干净,免得回头被扣分,这才是我们该做的。”

郑能谅也叹了口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霍九建反驳道:“不对!我们是本校的,他们才是外来的,不是应该他们在我们的屋檐下么?”

郑能谅拍拍他肩膀:“兄弟,这屋檐又不属于我们。”

霍九建继续较真:“怎么不属于我们?开学典礼上校长说过,学生才是学校的主人翁!”

冉冰鸾提醒道:“你忘了,莫大队长说,军训期间我们不是学生,只是他手下的兵,乖乖扫地吧。”

“好啦,别想不通,”郑能谅也语重心长地安慰怨气难平的霍九建,“咱们都是斯文人,扫地才是本分,有个成语叫斯文扫地,说的就是这意思。”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2 07:27:00 +0800 CST  
第五章

6



早餐七点整开饭,经过早操和搞卫生的轮番折腾,学员们都被刺激得食欲大增,不过还得忍一忍,因为还有“饭前一支歌”,就是站在食堂前面,集体合唱一曲革命歌曲。莫大队长很重视这道程序,认为它比基督徒的饭前祷告仪式更加神圣更加有意义,所以唱“饭前一支歌”时,不仅要以虔诚的态度表达对赐食者的感恩之心,更要以澎湃的热情表达对食物的强烈欲望。吃饭,也是一场战斗!声音必须高亢,气势必须恢弘,否则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单曲循环,直到莫大队长满意为止。

第一次饭前唱歌时,学员们都不太在状态,跑调的比较多,还有不少滥竽充数的。莫大队长在音律方面的造诣比周瑜还要深百倍,耳朵一竖,就知哪个唱错哪个偷懒,美其名曰“曲有误,莫郎顾”。只不过周郎一顾顶多纠正一番,莫郎一顾却会把全体学员都拉到操场上去跑步,还要边跑边唱。那首歌从此铭刻在每个学员的大脑中,成为他们就餐流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半年之后,很多学员还经常不自觉地哼着那个调调去食堂打饭。

“饭前一支歌”对演唱者音质的要求不是很高,音量够大就行,这一点可以从莫大队长粗壮的脖子上看出来,所以说脸大脖子粗的未必除了大款就是伙夫。教官们常夸莫大队长是他们之中唱歌最好的,莫大队长信以为真,也在学员们面前吹嘘自己曾得过歌唱比赛的金奖,结果没一个人相信。然后他补充说,获奖的曲目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大家就都信了。

用餐时是不允许聊天的,这条规定其实很多余,因为理论上说,一张嘴不可能在同一时间既吃饭又说话,而且学员们根本没有机会去违反这条规定,这并不是说他们的纪律性有多高,而是由于餐前各项运动消耗了大量体力,以致用餐的时候人人如狼似虎。更重要的是,军训的伙食开销本就有限,加上财务人员、给养员、厨师的层层盘剥,桌上的饭菜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这种僧多粥少的局面就决定了学员们必然争先恐后去抢食,而不可能抽出时间来聊天。

真正有空聊天的是教官们,他们的伙食跟学员们的形成了鲜明对比,比如一个炒鸡丁,食堂是分两锅炒的,第一锅放鸡脖、鸡屁股、鸡头之类富含钙、铁、锌等微量元素的部位;另一锅则塞满了那些高热量、高脂肪、高胆固醇的纯鸡肉。莫大队长和教官们宁可牺牲自己的健康,也不忍心影响学员们的成长发育,于是主动接受了后一锅的毒害。为了不让学员们感到内疚,教官们嘴里嚼着一块块油水四溢、极易令人发胖的鸡肉,脸上还要强颜欢笑,其中的痛苦与辛酸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3 07:21:00 +0800 CST  
不懂感恩的学员们还对教官桌的食物虎视眈眈,等他们吃完离开,便一哄而上,演绎出一幕幕“鸟为财死、人为食亡”的惨烈画面。在抢食的过程中,技巧很重要,有经验的学员从牛的反刍中获得启发,先将食物尽可能多地塞进嘴里和碗里,等菜盘里空无一物的时候再独自慢慢享用。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军训才是“光盘行动”的起源。由此造成的另一个间接后果就是食堂饲养的那几头猪在军训期间几乎吃不到剩饭剩菜,食不果腹,以至于瘦得跟猴子一样灵巧,一口气能做一百多个托马斯全旋。

在这种人与猪争食的环境下,难免有个别吃不饱的学员会偷偷抱怨几句。奇怪的是,尽管声音并不大,而且莫大队长那桌的谈笑声几乎能盖过食堂里所有的声音,但莫大队长那比警犬还神奇的耳朵总能迅速捕捉到任何细微的不满,并比警犬还迅猛地作出反应,然后全体学员又得哼哼唧唧地去操场上跑圈。

体型庞大的谷二臻最害怕跑步,有一次又被连累受罚,终于忍不住对这种方式提出质疑,认为根据“法不责众”的原则,应该只惩罚发出噪音的那些人,而不是一锅端。当然,他是很温柔很谦卑地发出这个质疑的声音的。

莫大队长也很温柔地回答道:“小兔崽子,让你跑就跑!哪来那么多废话?”

霍九建很不服气,开始用法律知识打比喻:“大队长,就算判个刑也得告诉犯人什么罪名吧?”

莫大队长立马换上了对待罪犯的口吻:“王八羔子!这叫集体观念懂不懂?你们是一个集体,一人犯错,每个人都要反思,要怪就怪那个犯错的家伙!别来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你,再给我做一百个俯卧撑去!”

虽然还是不明白这个逻辑,但学员们都听出来了,在莫大队长的价值体系内,温柔与不温柔的区别,主要取决于对象是兔子还是乌龟。

被骂成王八羔子的霍九建还不死心,继续追问:“歌里不是唱,官兵是一家吗?那既然讲集体观念,为什么我们罚跑,你和班长们不一起来跑?”

霍九建知道得太多,就死得最惨,比别人多跑五圈,还要多做一百个俯卧撑。


☆☆☆☆☆☆☆

题外话:

忽然意识到,天涯论坛,论坛论坛,人人畅所欲言、高谈阔论才是论坛嘛。
光听俺一个人嘚啵嘚啵絮叨太乏味,不够有趣,也不够热闹,各路朋友们不妨也来谈谈自己大学军训时遇到的奇葩趣事和难言之隐吧:)
来来来,比比看谁的经历比小说更精彩:)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3 20:04:00 +0800 CST  
虽然学员们永远不会理解集体观念与罚跑步、做俯卧撑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但从那以后所有人在用餐时都不敢随便说话了。每个人都一脸肃穆地狼吞虎咽,需要交流时就递纸条或者打手势。比如郑能谅要约华泰崂晚上下象棋,就给他传一张纸条,上面写:

晚上下棋,同意的话请大声说“汪汪”,不同意请说“汪汪汪”。

华泰崂的回答也不能发声,于是竖起一根中指。

早餐后有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接着是三个多小时的训练,地点通常安排在西电军校的室外训练场,安静空旷、日照充足。老天爷也很配合,军训期间基本上天天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真正做到了“晒足三十天,晒出美味晒出鲜”。

为了确保晒油效果,训练时的管理十分严格,三小时里只有十分钟的课间休息让学员们上厕所。如果在这十分钟里没有排泄欲望,而在训练过程中突然内急了,就容易遭到教官的白眼或嘲笑,所以把握内急的频率与时机也成为一门必修课,膀胱或前列腺不给力的就没办法了。

训练持续到十一点半,当学员们已经腹中空空的时候,午餐号也就响了。于是又排队、唱歌、跑步至餐厅,一声不吭地用餐。这一流程与早餐、晚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饭前一支歌”的曲目。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与研究,郑能谅发现,在所有曲目里有三首歌曲最短小精练,分别是:《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是一个兵》和《团结就是力量》。他悄悄将这项重大发现传播开来,从此每个领唱的学员都心照不宣地任选其中的一首,极大地节约了大伙挨饿的时间,也减少了跑调的几率。领唱的也都很机灵很有默契,如果三餐都唱同一首,肯定会被莫大队长发现,于是三个曲目换着来,比如上午唱的是《团结就是力量》,下午就唱《我是一个兵》,那么晚上必然是《学习雷锋好榜样》,这样虽然也很有规律,但足以瞒过莫大队长的智力。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4 07:43:00 +0800 CST  
两个小时的午休十分宝贵,大多数学员都不舍得用来睡觉,因为这是一日里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应该用来处理一些个人事务,比如写信、看小说、听音乐、下棋、聊天。不过这些事最好别让莫大队长或者教官们看见,如果他们心情不错,倒也无妨,可能还会陪着玩两把棋。可万一他们正好看谁不顺眼,就会说“哟,很闲嘛”,然后决定出个小操、搞搞体能什么的。出小操这种事完全依赖于他们的心理状态,非常主观,连上帝也保佑不了。

午休之后又是漫长而充实的训练,直到晚餐。晚餐到就寝还有四个小时左右的间隔,这也被教官们瓜分如下:礼拜一开班务会、礼拜二学唱军旅歌曲、礼拜三复习昨天学的歌、礼拜四进行体能训练、礼拜五组织学习、礼拜六写一周训练体会、礼拜天作一周总结。实施完这些内容,熄灯的时间也到了,然后几乎每个宿舍都会响起军训期间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口头禅:睡吧,睡吧,又熬过去一天了。

以上的一日作息制度被不折不扣地执行,它让学员们的生活变成了一张周而复始的唱片,重复着同样的旋律。

不过偶尔也会有变化,军训第十天,早餐后休息不到两分钟,莫大队长突然吹响了训练的集合哨。只见大批因伙食质量问题正在拉肚子的学员们手忙脚乱地从厕所里夺门而出,边跑边擦屁股的,边跳边穿裤子的,自己滑倒的,被人撞翻的,面红耳赤的,灰头土脸的,那场面真是“厕纸与腰带齐飞,脸颊共屎尿一色”。

有一个成语是为这个情景量身定做的:屁滚尿流。



☆☆☆☆☆☆☆☆☆☆☆☆☆☆☆☆☆☆☆☆☆☆☆☆☆☆

明天开始,就是传说中的猴年马月了
你还记得年少时的梦想吗?
曾经许下的诺言兑现了吗?
苦苦等待的事有了结果吗?
2016年6月5日,见证奇迹的时刻
品味奇趣的青春,共享奇异的故事,尽在无奇不有的莲蓬鬼话
大家不妨来谈一谈自己曾经的梦想和对猴年马月的展望吧:)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4 21:25:00 +0800 CST  
当学员们屁滚尿流地赶到操场上集合列队之后,却发现莫大队长不见了。此时他正在某个卫生间里上吐下泻,原来刚才所有的卫生间都被拉肚子的学员们占着,莫大队长不得不动用职权,用集合哨调虎离山。

后来真相查明,是食堂的给养员以权谋私,低价买了一批变质牛肉,才引发集体食物中毒。幸好负责打菜的师傅和往常一样蜻蜓点水,给学员们打的每一份牛肉都少得可怜,而且此肉也和往常一样,做得难吃无比,若不是实在没菜可吃,谁也不会对它动筷子,结果最后落到每个学员肚子里去的分量也十分有限,因此造成的后果并不算太严重。

由此可见,短斤缺两和烂厨艺有时也能救人性命。

有的人盘子里根本没看到牛肉,有的人尝了一口就吐掉了,有的人只吃了一两块,还有的人消化能力强、身体素质过硬,这些人都没有产生不良反应。教官们嫌牛肉烧得不好吃也没怎么下嘴,倒霉的莫大队长这天正好脾虚口淡,尝不出什么味,还暗自窃喜这些下属们真懂事,把好吃的留给他,于是多吃了几块,结果中毒最深。

郑能谅也中毒了,可症状十分独特,别人是上吐下泻,他却是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所以被当成重度患者,和莫大队长一同躺进了重点看护病房。手忙脚乱的教官和护士们怎么也想不到,此时的郑能谅正站在一棵海棠树前,一脸的莫名其妙。

“搞什么鬼?吃块牛肉也进盗格空间?这牛是母的吗?母牛也算?”郑能谅用力地拍打铜镜。

“哎哟,轻点,轻点,”素问镜刚张开嘴,就被他打到了舌头,连连躲闪,“一次一问,你到底要问哪个问题?”

郑能谅收回手,气呼呼道:“你说,这次是什么让我进来的?别告诉我是那难吃的牛肉。”

素问镜咂了一下嘴:“谁告诉你那是牛肉?”

郑能谅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难怪那么难吃,原来是猪肉冒充的!”

“不,是人肉。”素问镜平静地告诉他。



☆☆☆☆☆☆☆☆☆☆☆☆☆

千呼万唤的女人终于出现了,只有女人能让郑能谅进入盗格空间

那么,她是谁呢?

你猜:)

今天开始,就是传说中的猴年马月,朋友们,别忘了你心中的梦想!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5 07:30:00 +0800 CST  
这两个字就像国足运动员的脚一样,顿时令郑能谅一阵恶心,连忙扶住树干哇哇狂吐,吐了一会儿感觉不对,一看地上什么也没有,又将手指伸进嘴里去抠,却什么也抠不出。

素问镜淡定的声音从旁边飘来:“别费劲了,这里是盗格空间,不是现实世界,你只会有心理感觉,而不会有生理反应。也就是说,你会想吐,可不会有呕吐物;你可以哭,但不会有眼泪流出。”

郑能谅直起身子,一竖大拇指:“算你狠!”

“这也是为你好,”素问镜说,“你想,在盗格空间里你能看见各种出人意料的未来画面,有些可能超出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这一层保护,即使你怒火攻心,也不会心脏病发作;就算你极度恐惧,也不至于尿裤子。”

郑能谅递过去一个白眼:“那麻烦你把我吃人肉这件事讲讲清楚。”

素问镜缓缓道出真相:“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就是切肉的厨子不小心切下米粒大小的一块肉,混在牛肉里,刚好被你吃到了而已。”

虽然听上去还是挺恶心,但在西都大学食堂吃过几个礼拜的郑能谅早已见怪不怪,对此事的排斥度也大大降低了,不禁调侃起来:“咳,古有佛祖舍身喂虎、割肉喂鹰,今有厨子剁指加菜、改善伙食,真是感天动地啊。”

素问镜哈哈大笑,唾沫飞溅:“那现在轮到你来报答她了。”郑能谅头顶正上方并排悬着两颗拳头大小的金海棠果,内容不多,一目了然:

左边那一幕未来发生在一片荒废的农田旁,一辆破旧的大卡车占去了大半个画面,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跳下一位头戴草帽的老汉,看不清脸。他绕到车厢后面,将一串钥匙丢给一位衣着邋遢满脸油污的少妇,对方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老汉接过信封,撑开口子,手往里一伸,画面到此为止。

右边那一幕的背景是座酒楼,门口警灯闪烁,停着三辆警车,还有无数围观群众。两名女警押着一个戴着头罩的人从酒楼中走出,上了中间那辆警车,一关车门,绝尘而去。

尽管对食堂里每个厨子的相貌毫无印象,但郑能谅心知肚明,用信封换钥匙的少妇和戴着头罩的被捕者都是这次将他引入盗格空间的那个人,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一场交易和一场抓捕中给出选择。根据直觉判断,这两件事之间有所关联,而且那场交易看上去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根据逻辑判断,他的选择无非四种:定格交易、定格抓捕、盗取交易、盗取抓捕。

然而,经历过无数次选择的郑能谅深知,哪怕面对最简单的未来,选择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凭借自己的理解和推测,权衡各种选择的利弊:首先排除定格交易,一件看起来就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好事,何来定格的必要?盗取抓捕也不合适,因为这很可能让违法者逃脱制裁;至于定格抓捕,虽然可以让她伏法,却无法挽回不法交易所带来的危害;倒是盗取交易,可以从源头上消除不好的可能,甚至让因此而起的抓捕一并消失也未可知。

郑能谅也考虑到,也许就算他盗取了这一幕交易,她依然可以通过其它途径实施类似行为,最终还是会走向被抓捕的命运,但这些不确定的可能性远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他只能在眼前的两幕未来之间进行选择。如此一番思量,他最终割下了左边那颗金海棠果,回归现实世界。

一睁开眼,郑能谅感到肚子无比难受,手上还插着输液管,地上的盂盆里盛满了呕吐物。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如释重负地对身后两位小护士说:“看到没,我就说嘛,一洗胃准能醒。”

围在隔壁病床有说有笑的一圈教官也凑过来看热闹,点评纷纷。“我就说他吃的也是牛肉嘛,很明显就是牛肉的问题。”“咦,吐了这么多,好恶心。”“吃得多,吐得当然也多。”“是啊,撑得都晕死过去了。”

莫大队长深沉的教诲越过人墙抛了过来:“你小子还是体质太弱啊,要加强训练。”

之后三天暂停训练,吃坏了肚子的学员们或在医院,或在宿舍,高枕安卧,胜似颐养天年。校领导们一个个都慈眉善目得堪比释迦牟尼,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体贴,令学员们感到无所适从。食堂也破天荒地改善了伙食,还配了餐后水果,让每个学员都油然而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动。

第一天的水果就是谷二臻最爱吃的香蕉,他顺手牵羊多捞了两根藏在口袋里,霍九建笑嘻嘻地走上前,一边打招呼一边用力拍他的口袋。谷二臻怪叫一声,舞起两手香蕉泥追着霍九建要拼命,但大象是永远追不上猎豹的。

校方不仅承担所有的医药费,还给每一名受害者发了一百元慰问金,以当时的物价水平来看,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不少学员甚至对那位买了变质牛肉的给养员感恩戴德,恨不得一生都以食物中毒为业。

遗憾的是,仍有个别不通人情的学员置校领导的好意于不顾,把事情捅到了媒体,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没有中毒却嫉妒慰问金的人举报的。总之,江湖真险恶。



☆☆☆☆☆☆☆☆☆☆☆☆☆☆☆☆☆☆☆☆☆☆☆☆☆

2016年6月5日,传说中的猴年马月开始了,下一个猴年马月是2028年

珍惜这一刻,今日两更,尽情享受阅读的快感:)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5 20:04:00 +0800 CST  
第六章

1

因为没有死人,所以当地几家大报纸都没什么兴趣,倒引得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报记者屁颠屁颠跑来看热闹。记者们的不请自来折磨着校领导们的神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裘比轼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以军训办公室副主任、校方联络人、学生会主席和学生利益捍卫者的多重身份闪亮登场,牢牢把握住这群记者吃软不吃硬的特性,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牵到了酒桌上。

于是,谈笑间,笔杆灰飞烟灭。

酒足饭饱之后,该事件的经过就变成了这样:最近季节更替,卫生隐患增多,年轻人又不太注意饮食卫生,加上各地新生初来乍到本来就有些水土不服,部分学生就餐后出现轻微腹泻的现象,西都大学校方对此高度重视,迅速组织救治,在精神和物质上对腹泻学生给予莫大的关怀,嘘寒问暖,得到了学员们的理解和好评,目前学员们情绪都很稳定,同时,校方迅速采取一二三四五六七条措施改善就餐环境,提高卫生意识,改进服务水平,效果立竿见影。

而知情者都清楚,那桌酒席的效果才是立竿见影。

同样一件事,换个角度,换点词句,多么皆大欢喜,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让人无话可说,这才是知识分子的素养。放眼当今天下,报纸图书上此类才华横溢的文章比比皆是,却没见谁获了普利策新闻奖或者诺贝尔文学奖,毫无疑问,这是普利策新闻奖和诺贝尔文学奖本身有问题。

楼主 商不奇  发布于 2016-06-06 07:22:00 +0800 CST  

楼主:商不奇

字数:533693

发表时间:2016-04-20 04:00:2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25 22:41:54 +0800 CST

评论数:13474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