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的故事

过后的某天半夜应该是可以安眠的时候了,可刚刚躺上床,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并伴随着呼救,哎不得不再次感叹我这八字估计就是和睡觉这个事相冲。
我下楼开门,门外是一对中年男女搀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条毛巾,那对男女满头大汗,那个少女则不停地挣扎。我一看就知道那个女子被厉鬼上了身,当即对着附在那女子身上的厉鬼吼道:“放肆,我处有佛正法,你还不收起戾气速速退去,若不听从难免要受金刚、夜叉践踏之苦,退退退!”话音刚落,那厉鬼方才知难而退。那鬼离开时,我留意到她红衣红裙、披头散发、身形枯瘦身上还带着点点被朱砂阳气灼伤的印记。
把他们一行人请进店里,原来他们是一家三口。今晚二老见女儿极端不正常,在家先是自言自语,然后竟然开始自打嘴巴,最后竟还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去了医院打了很多镇静剂,甚至上了麻药都控制不住!又带回家给附近的仙婆看,仙婆说是着了很凶的厉鬼,她也没办法,说试着带来这里看看,他们也就来了。
那个女孩逐渐清醒,我问她:“姑娘啊,你是怎么招惹上那个厉鬼的呀?”
“她生前是我的好姐妹,她叫嘟嘟,我说了她一些闲话她才……可是,我没说错啊,是她不知自爱,我已经不在她面前骂她了,她……”
女子话没说完,一旁的妇女竟破口大骂道:“就是你那个臭婊子同学?他妈的,自己做了丑事还不让人说,不知廉耻,死后还敢来弄你?师傅师傅,你可得出手啊,把她给消灭掉,你们不是说要什么普度众生嘛,你让她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个男人打断道:“你就不怕她来找你,算了算了,少说两句,人都死了……”
“怕什么,有师傅在,一定把她打得到十八层地狱,那个臭婊子,小贱人,臭屄烂货,卖屄倒贴床……”
妇人的话真是不堪入耳,我打断了她,我说:“我可以尽量保证你女儿的安全,至于那个厉鬼,如果她没伤人命我是不能对她做得太过分的……”
妇人又吼了起来:“她自己和人家做了丑事,还拍那种伤风败俗的破照片,说她又怎么了,她竟然敢伤害我女儿,师傅你说吧,要多少钱,十万八万的都无所谓,总之一定要把她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个不知廉耻的臭屄,说她怎么了?要换做以前啊,她早就要被浸猪笼了!该死,还自杀,早死了早好!”
我费了好多口水才安抚了那个女人,替少女做了一些法事,给了她点佛珠和经文,也就让他们回去了,至于厉鬼的事我只能和他们说尽力而为了,至少现在厉鬼是伤害不了她的女儿了。
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多了,也是不用睡了,去做个早课吧,回向一下给他们,让他们也都自在一些。
明天丑时,前几日那对夫妇交代替他们女儿做超度的日子到了,夜里就该忙了,所以今天抽空睡了个午觉,闹钟还没响,田恬甜就跑上楼把我叫了起来,说是楼下有一个男的找我,还说是前几天见过的。我揉着睡眼从楼上下来,前台是站了一个男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前段时间看黄色网站看到了朋友照片的那个男生。
他还是把我拉到了包厢,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是太紧张尽管应该是哭过,但看似却有些释然。
“师傅,她已经去世了,是自杀的……”
“嗷?是你说照片里那个女孩?”
“嗯,对。她的照片最终还是流传出来了,贴得满大院都是!”
“知道是谁贴的吗?”
“不知道,警察说是一些吸毒的人,她的家人不愿启齿。”
“哎,人既然死了,也没太大的办法了,你也就多为她放生啊布施啊把功德回向给她,希望她往生善道吧。”
“师傅啊,我看了一些网页,说自杀的人都不会得往生或者说是很难得往生是不是啊?”
“嗯,没错,自杀的罪过很大很大……”
“那师傅,你帮帮她,替她超度可以吗,我……我没多少钱,这些够不够?”说着从口袋里左掏右掏,大概也只是几百块吧。
我拿了一张一百,问他要了一些资料,都是生卒年月日时辰和名字这些。
“具体的时辰我不知道,只知道年月日,她叫薛嫣儿小名嘟嘟。”说着还打开了一张那个女孩QQ空间的照片,递给我看。
“名字和年月日加上照片资料也够了。”
“她死前最后一条动态是‘最该爱我的你们,却这么对我,我恨!’。”他说这一句话至今他都没有看懂。
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我终于明白了,安排他离开,一切等夜里超度的时候就可以知晓一切。
夜里,我念咒勾召薛嫣儿,她来到了佛堂,虽说我这里不设结界方便鬼魂进出,但是始终是有佛正法所在之处,厉鬼来此不能逞凶,也就省了一番打斗。
“哼,你这神棍,拘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我没找你麻烦,你却敢来动我?”
我也不急着反驳她,把这几日和她有关系的几个人来我这里的事都告诉了她,和她说明了我不是要伤害她只为超度她,让她解脱。
可是她听完,竟突然咧嘴大笑,腾空而起,顿时头发和指甲都成了鲜红色,手腕脖颈都在滴血,这显然是戾气更重的样子啊,她一显凶象,佛堂里那些护法法器都开始以加持禁锢攻击她,她虽受这些皮肉之苦,却仍不肯收了凶象,直到我念经回向了很久她才渐渐调伏。我告诉她,这里不是她逞凶的地方,她只会受苦不会成功,倒不如和我说出她的怨念,或许我可以开解。
“你替我开解,你个财迷心窍的神棍,你是非不分!”
“啊?你怎么这么说我,这城里很多人都知道我做事收钱都是随喜的,你怎么会如此说?”
“你是不是给了一个男人一副朱砂写的经文?”
“是,我是给过……”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7 16:01:00 +0800 CST  
我把和那男人的谈话过程都告诉了她。
“颠倒黑白,我怎么会去要挟他?是他拿着那些照片要挟我!你知道吗!”她歇斯底里地吼起来,转而哭道,“我曾经很爱他,说起来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我是教师家庭的孩子,而他的父母都是工人,我们住在一个大院,是中学同学,高中我们就在一起了,高考之后他没考上任何线,而我呢本来可以去外地的重点大学,为了他我就在这里念书。他没再念书了,四处找工作,可是没有一份工作做得长,我也只能做家教帮补他,有钱后,他的穿着也越来越讲究了。那些照片是我生日那天拍的,他说留些特别的纪念,我为了爱他尽管有些不乐意还是让他拍了,他还说他爱我,也怪我爱听他那些甜言蜜语。可是时间久了,他越来越不上进,一没有钱就来找我要,为这个事我和他吵了很多次,直到那一次分手,他露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他拿出照片和我说要是不给钱就把照片放出去,我怕事,只得先给他钱。只是我也没多少钱,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榨我了。有一天他说要我一次过给他一万块,否则他就要把那个照片卖给网站,然后弄得尽人皆知,可是我哪里有一万块啊,我一分都没了,只得拒绝了他。过后的一段时间,他也没什么声气了,直到有一天我听到我的朋友,就是那天晚上来你这的那个女孩,她和周边的朋友说在某某网站看见了我的艳照,起初我不信,然后我自己去看,果然是真的!我把事情告诉了父母,可他们却说我不知廉耻,打了我的耳光,说我是家里的脏水,最可恶的是他们竟然给我前男友钱,打算息事宁人,他见有甜头,再继续要挟,最后我的父母也没钱了,他们再次不停地骂我羞辱我,我不敢再说话。我打算找我的发小倾吐,就是那个女孩,谁知道她表面安慰,私底下把和我的聊天记录发给别的同学,说我是妆模做样的贱女人,要同学们都离我远点,她还把这事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登门辱骂我的爸妈,说他们没家教,说让我离她家孩子远一些,说我父母白读了一辈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我气不过,冲出来打人了,可换来的却是我父母的又一顿棍棒,未来的日子事情传得更没边了,周边都开始指指点点。前男友以为我们家还有钱不肯给,请了些人把照片贴得满大院都是,我父母自然是羞愧难当,连夜去撕了那些照片,回来砸在我的面前,说我干的丑事搞得尽人皆知,我妈还说当初怎么就生了我这不知廉耻的贱人,你说我还怎么活?你给他的经文他根本没做回向,他只是打算贴在我身上烧死我,你是不是黑白不分?你说!你说呀!!!”
平日我辩才无碍,可她这一番话,让我根本不知如何招架。只得搬出佛祖的经文,用经文里的道理告诉她,如果要寻仇便会有重罪,也会种下恶业,恶性循环周而复始……
“师傅,你也不必和我说这些道理,你只说,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恨?摸着良心说!”
我迟疑了一会,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我会尽量记住他们的爱,让错就在我这里结束!”
“大道理,便宜话谁不会说?我爱他们,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干嘛?我这一生,爱过的最爱的都来伤害我,这件事若说有受害者,唯一的受害者就是我!就是我!!!”
“世间,有因果,一切事情都不能独立起来分辨对错,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我不能让你看到你的前世再前世,只是……”我想了想,没再说下去,反而去跪在佛前,虔诚地祈求佛陀大慈大悲开示那个厉鬼,这回换了我头如捣蒜不停念经,不为别的,只为她能尽解前因。
我不知磕了多久,体力有些不支,摔倒在蒲团旁边,而一旁的她竟双手合十跪拜佛前,佛像上闪出金光,我想肯定是佛陀慈悲,在开示那些前因后果……
须臾,她说:“感恩佛陀开示,愿我能承担所有一切恶业,令与我结了恶缘众生当下喜乐!”话音刚落,她竟褪去戾气,“还要麻烦孙师傅为我念经加持,让我得究竟解脱啊!”
这一个转变实在是太快了,我有些不解,她道出了她在金光里看到的一切,原来是她与这些人的累世因缘,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一直看了好几十世,最终她厌倦了周而复始的轮回,厌离轮回,她升起了出离心,一念开悟。遂我替她诵经,当下她便欣然而去,看那祥云应当不会堕入恶道,再次感恩佛陀的无量智慧。
然后和她父母以及那个不小心看了他艳照的朋友交代了超度成功,便去厨房取个鸡蛋煮熟来烫我额头的瘀伤。


本地新闻:
一男子因教唆他人泄露隐私被公安机关批捕,公安机关还查知他涉嫌几起勒索案件,不幸的是在追捕过程中该男子为躲避追捕跑上高速公路,被撞身亡。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7 16:02:00 +0800 CST  
前世

不管明天
到明天要相送
恋着今宵
把今宵多珍重
我俩临别依依
怨太阳快升东
我俩临别依依
要再见在梦中
——徐小凤《今宵多珍重》



有那么一种爱情,叫做至死不渝。
故事里有,戏里也有。至于现实中有没有,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至少我这里是觉得没有的,毕竟我曾想对一些人至死不渝,不过最后我做错了一些事,所以……
至死不渝的爱情或许是个伪命题,因为人总以自己的方式去爱对方,而对方或许并不享受这一种方式。错的方式给对的人,那么所谓至死不渝也只能是某一方的独角戏而已。
往往盟心之句中会提到“生则同衾,死则同穴”,而大部分中国人都有同样的毛病,就是“发誓当食生菜(粤语地区俚语,意为胡乱发誓承诺但并不当真)”,明明自己知道不太可能的事就是爱去说一句便宜话。
直到我经历了这个故事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真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前段时间我去了大理,体验了一把苍山洱海的文艺青年的情调,顺道也和那边的朋友聚了聚。本想着邂逅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但是月老该是忘了还有我这个人的存在,那红线还是没有牵起来。我有一个习惯,或者说是一种癖好,就是不管去什么地方,我都要淘些东西回来,部分收藏部分卖掉,好让我的旅途成本尽可能降低。这一回我看上了几罐普洱,是1992年就罐藏的陈普,回来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我特别喜欢那几个罐子,看样子应该是老的陶罐,造型古拙大气,想必会是古董。我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看来偶尔出去旅游还是不错的选择,放松身心也能增添乐趣。
我离开的时间田恬甜把店里打理得还不错,如果不是我不喜欢她疯疯癫癫的性格,她作为一个老板娘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把茶叶罐摆在柜上的一处角落,交代她和老陈不要擅自挪动。按照以往田恬甜的性格,听到这一些话肯定得揶揄我几句,可这一回她竟望着那几罐茶发呆,似乎我把她们家腌咸菜的罐子给偷来了似的。
“小田,愣什么呢,再瞪着我这几个罐子我可得收费了!”
“嗷,没,只是觉得这几个罐子似曾相识而已。”
“行了行了,别似曾相识了,这几个罐子我刚刚从大理带回来的,和你们家八竿子打不着,快去干活吧。”
夜里快收铺了,田恬甜兀自坐在前台,还在望着柜子上的茶叶罐发呆。在厨房检查燃气的我看她那样子也懒得说她,我猜她是不是突然喜欢上这些富有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的艺术品了。
一个没留神,她居然把柜子上的茶叶罐给我拿下来了,捧在手里仔细端详。我刚想出声制止她,不过经过多年电视剧的教育,一般情况下我如果出声制止她就会把罐子摔在地上。所以,我还是静静的等她看完再去说她吧!
“啪”一声,可恶的“墨菲定律”再次发生作用,茶叶罐还是给她摔了。大脑还没处理完这个突发情况,田甜恬居然一个恍惚倒在了地上。我赶紧跑过去掐她的人中,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她刚一睁眼,就惊慌失措的把我一把推开,我躲闪不及,重重摔在地上。随即她尖叫着逃离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直自问脾气还是挺好的,断不会因为打烂了我的东西就向她大发雷霆吧。这个田恬甜,还真是个令人捉摸不定的主儿。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小田的辞职短信。嘿,这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把东西给打碎了,我也没责怪她的意思,按照以往的神经大条性格她也不会做出引咎辞职的事情来。本来还想问清缘由,转念一想作为老板会不会做得太多了?行吧,既然看字里行间她去意已决,我与她简单通了电话,算清了工资便接受了她的辞职请求。谈话间,她话语匆忙,隐约觉得她的离开定有什么隐情。老陈得知小田突然辞职也觉得奇怪,不过他没想太多,只是催促我赶紧贴招工启事,否则快到旺季就要忙不过来了。
小田这一走,清理杂物的事情归了我了。在收拾昨晚的垃圾时,看见了茶叶罐的碎片,联想起小田昨天的种种异常,莫不是和这个茶叶罐有什么关系?我拿起碎片仔细查看,就是普通的陶罐,不论用料还是造型完全不带什么阴邪的来源。算了,人都走啦,管不了那么多咯。
这一天下来可把我累死了,早早就休息了。
(各位必须相信,我这辈子肯定是和睡觉相冲。)
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小田,她问我方不方便见她一面,我让她来佛堂见面。十来分钟后,她来了,脸色煞白,还有些蓬头垢面,平日里娇俏的她今天满脸写着憔悴。
“老板,昨天你那茶罐……”
“哎,算啦算啦,不追究你,瞧你怕的。”
“我是想问你,它是不是有什么鬼魂附在上面?”
“没有呀,你是知道的,不干净的物品我都会放在佛堂。”
“那怎么我昨天仔细看这茶罐时仿佛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杀戮的景象,一个女子被虐打致死,而且我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这样子呀,你给我详细说说你看见了什么?”
“好像是在一所院子里,那个女孩被勒死了,看到了一台香烛和黑白无常后我就记不清了,只是那个勒到窒息的感觉似乎就发生在我身上,这几天脑海里就在断断续续浮现这些片段,而且好像这些片段小时候梦到过,一梦到就哭,家里请了神婆帮我做法才不梦的,想不到这么多年……”
听她这么一说,我直到该向哪个方向查询。我告诉她暂时别着急,我找俩朋友来,一起解决这个问题。问请的是谁?这些有关死的事,当然还是要找专家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位爷。
念动咒语,请来了二位爷。二位爷一到着实把小田也吓了一跳,还好我在这里,否则她胆非破了不可。安抚了她一番,又和二位爷谈起了小田那个事,他们自然是心领神会。
“嘿嘿嘿,我们孙老弟又开始多管闲事了。”
“哼,麻烦!”
“哎呀,二位爷,多担待多担待……”
二位爷点了点头。
只见白无常掏出令牌对着小田,还向她吹了一口气,又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碗放在她的面前。
不一会,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腹中翻江倒海。
“嘿嘿嘿,小丫头,想吐啦?来来来,吐到碗里来。”白无常指指那一个碗。
话音未落,小田果真开始吐了起来。吐的是一种类似中药药汤一般的液体,也真是辛苦,一次就这么一点点,十几次涌吐后,面前碗里方有小半碗液体。小田吐了那么多下,终于也是停了,由于太难受不得不伏卧在桌面上。看着那小半碗药汤似的东西,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二位无常爷。
“嘿嘿嘿,果真是这样子啊。”
“谢爷,这是?”
“嘿嘿嘿,孙老弟,这是孟婆汤。”
“这就是孟婆汤?”我看着面前那一碗药一样的东西,想不到这竟然是孟婆汤。
白无常开始给我介绍所谓孟婆汤。酆都城中分列十殿,亡魂经审则去往最后一关,望乡台。望乡台就在忘川河畔,台上有一老妇,名字是不太清楚了,但是大家都叫她孟婆。她取忘川河水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8 23:28:00 +0800 CST  
白无常开始给我介绍所谓孟婆汤。酆都城中分列十殿,亡魂经审则去往最后一关,望乡台。望乡台就在忘川河畔,台上有一老妇,名字是不太清楚了,但是大家都叫她孟婆。她取忘川河水熬煮一锅孟婆汤,凡欲转世投胎的亡魂必须要喝这一碗孟婆汤。但也有深爱痴缠者,不饮孟婆汤,只为等那爱人再次相见。不喝孟婆汤的亡魂,先受种种穿胸裂腹之酷刑,后投入忘川河中千百劫内望尽奈何桥上过往亡魂,只为得见爱人一面。但是来往的亡魂太多,渐渐地他们开始模糊了爱人的模样,永生永世沉沦在这忘川河中。所以忘川河水所熬的孟婆汤也可以说是无数亡魂的痴情苦泪。也还有一种人,彼此约定来生再续,为了不忘前世的种种,他们会选择只喝一部分孟婆汤,这样来世还能想起前世的那个人。地府中人用的碗都是同一个规格,一般来说孟婆汤都会装满一碗的。看来小田就是没喝完孟婆汤的主儿,那这个茶叶罐又和她的前世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一会,她似乎是好多了,但听起来大概是俯着桌子啜泣。无常爷是无暇管顾这些琐事了,他们忙他们自己的事情去了。
“老板,求你帮帮我呀。”她抬起了涕泗横流的脸。
“说吧,我就知道你突然辞职得是有什么事情。”
“这个得从我还叫做刘三妹的时候说起……”
……
前世的田恬甜就叫做刘三妹,是一户茶农的三女儿,对上还有两个哥哥,不过他们家三个成年男人都被政府抓去参军了,家里就都生下了老弱妇孺。尽管没有男人在家,一家娘子军也把家里打理得挺好。
在他们镇上,有一家大户,姓陆。这一家人属于大地主,就连刘三妹一家工作的茶园也是他们家的。陆家九代单传一个男丁叫陆云轩,家里为了不让他被抓壮丁给那些军阀们使了很多钱。二世祖们都有一个特殊技能,就是绝对纯种的表现出纨绔子弟的所有王八蛋特点,一点不带落下的。总之,你能够想起来的王八蛋的事情他都干。所以,好色也在这之中了。不过也奇怪,他好色并不是说他去淫人妻女,他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嘴上调戏一下却是常有的。按他的说法,他那叫做风流(插一句题外话,风流和下流的区别是什么呢?有人说坐怀不乱动心不动手那叫做风流,逢人就上动心又动手叫做下流。而我觉得,男人有一种狭隘的道德制高点,就是我做的都是风流,别人做的都是下流。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下流,没有风流。)。他调戏遍了村镇里的大小女性,而众人碍于他家权势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他唯独对一个女人有着不同,就是刘三妹。他对刘三妹可以说是奉若神明,言辞谦恭有礼有节,与以往“风流”的他判若两人。他对刘三妹也表白过,只是刘三妹并不接受他。尽管已经脱离了封建社会,但是对于女子的压迫却还在的,逆来顺受就是当时女子的一个写照。不过这个刘三妹倒是一朵奇葩,她虽然没念过书,但是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孩。她喜欢看戏,因为戏文里有她羡慕的爱情。所以她敢于拒绝。她形容的陆云轩叫做“虽无过犯,面目可憎”,这陆家公子也是脸皮够厚,次次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他还屡败屡战。
其实他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一直以为刘三妹是情窦初开仍未心有所属,但是实际上刘三妹有她爱着的人。村里的私塾有一个教书先生叫做赵刚,祖上是晚清的秀才,而他自己留过洋,一身西装配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用“貌似潘安”来形容应该是不过分的。刘三妹听过他一堂音乐课(以前的私塾教师都身兼多职),课堂上他教学生们唱《欢乐颂》,充满磁性的声音一下子就把这个情窦初开的妹子给俘获了。俗话说女追男隔重纱,刘三妹对那个赵先生表白了,自然的他们在一起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公子知道了这个事情。从小到大,他可没经历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纠集一群地痞,把赵先生给揍了,最终还是刘三妹出面才化解了干戈。陆公子当众被刘三妹训斥,可真是沦为了大笑话。
不知应不应当说上天有眼,那个陆公子突然染上了怪病,食不下咽且上吐下泻,几天里他只吃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话梅,这才让他稍微有些开胃。陆家联系上了一位名医,那位医生很有把握能治好他。人算不如天算,医生刚刚出发,陆云轩就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临死前还念念不忘他的三妹。奇怪的是,几天后刘三妹也突然暴毙,陆家还为他们举行了冥婚。
可最终,刘三妹依旧想不起死亡的过程,只是记得临死的时候看见过那几个罐子。孟婆汤是吐完了,可是一切的事情总有些地方连不上……
“我的天啊,这陆家也太狠了,为了让你嫁给自己的儿子,做了这么大的缺德事。”
“我之所以不喝完孟婆汤,就是为了来生能有机会想起临死前的一切,始终我要死得明明白白……”
“不对呀,你死后若对死因不认可的话,是不会去到轮转王处最后投胎重生的呀。只要你对死因提出一丝疑义判官们肯定要帮你详细解答的……”
“我没有这个印象,只记得当时很恍惚……”
按道理说人死后就算生前痴傻魂魄也应该会清醒,怎么还会恍惚呢?这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可惜的是二位无常爷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要不然个中原因他们定能解答。没法子啊,我所学有限,自己修行也不足,对于人的前世我无法窥探。想了想,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带她下酆都,去查看生死簿。尽管这样做有些离经叛道,不过上师告诉我要尽力去能帮就帮,这也是践行上师教言。
我这想着呢,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回身一看,黑无常的一张臭脸就在背后。原来黑白无常又回来了。
“哼!别多事!”
“嘿嘿嘿,老黑,不多事还是咱们孙老弟的性格嘛?不过孙老弟,这冥府生死簿浩如烟海,别说你了,我们查起来也不容易呢,不过,我们还是帮你想到了办法,你们随我走吧……”
哎,还是这二位爷够朋友啊。
不一会,我们来到了一处炽热的所在,火光冲天,耳边尽是哀嚎,夜叉空行,铁兽炎魔,焚火铁山重重,这岂不是铁围山么?这黑白无常带我们来这里干嘛?他们把我们安顿在一旁,腾空而起飞上铁围山,黑无常挥舞着手中铁链,白无常则用扇子暂时扇开一些火焰。田恬甜看见眼前的一切已经被吓晕过去几次,别说她了,我第一次见到经文里所描写的地狱我也着实吓了一跳,也赞叹佛言真实不虚。
他们从铁围山内拉出来一个肩穿琵琶骨身缚赤铁索的鬼魂,原本躲在我身后的田恬甜探出了脑袋,偷看了一眼那个魂魄。靠近一看,田恬甜竟浑身发抖,双手握拳,说时迟那时快,居然想和黑白无常动手。我赶忙拉住她,黑无常的脾气可不是开玩笑啊。
“赵郎……赵郎……”挣扎着的田恬甜对着那个鬼魂歇斯底里地哭喊,转而又骂起黑白无常“你们俩为什么把我的赵郎困在这里虐待他?”
“哼!蠢货!”黑无常已是双目圆睁,且眼珠发红,看起来是真生气了,好在白无常在一旁解围,要不然可不知道怎么办呢。
“嘿嘿嘿,小姑娘,你也是蠢得可以。还赵郎赵郎,这就是当日杀你的人,这厮可是把人面兽心诠释得淋漓尽致……”
“胡说八道,你们这两个酷吏,信口雌黄!”她还在嘶嚎。
“哼!蠢材!!!”只见黑无常一声怒吼,举起手中的铁印,好像要把田恬甜的脑袋给砸了。
还好他最终举重若轻,只是压在了田恬甜额头上。她在这一举动下双眼突然翻白,我疑惑地看着白无常,他示意没事,我便仍旧紧张地关注着眼前的一切。
未几,黑无常收回铁印,而田恬甜竟面如素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嘴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才听出来她重复说的是“茶罐是我送给他的……”
她疯狂地不住捶地,还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哭喊声甚至一度还盖过了地狱里一众恶鬼的哭嚎,她以奇怪的姿势扑向那受着酷刑的鬼魂,白无常却伸出蒲扇阻止了她。
“嘿嘿嘿,姑娘,铁围山内自有他的苦果,你无谓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8 23:29:00 +0800 CST  
撕心裂肺地哭喊实际上很耗费体力,田恬甜昏倒过去,她瘫倒在地上,黑无常脱下帽子,使了个神通,把田恬甜罩在里面,防止地狱热毒侵害。随即他甩动手机的铁链,把绑着的那个恶鬼一下扽上了半空,飞来铁鹰,双爪插入那个鬼魂的躯体,在半空中铁鹰们互相抛接着他,就向在做游戏一般,只是这个游戏不免有些血腥。
“白爷,这……”
“嘿嘿嘿,孙老弟,我告诉你吧,这王八蛋是绝对的衣冠禽兽,本来呢刘三妹家里已经和陆家谈好了,让三妹和陆公子冥婚,冥婚仪式以公鸡代替男方,行过礼后与公鸡还有神牌共度洞房之夜,三朝回门之时也就礼成,过后女方依旧可以嫁人。刘三妹也是个善心的姑娘,听说了这个事也决定圆陆云轩的遗愿,反正自己也只是损了些虚名,何足道呢?可恶那个赵刚,听说这事以后绝不能接受,总觉得嫁过一次的女人就是脏的,为此他们还分手了,刘三妹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有人对她有所侮辱,她就会断然离开。姓赵的畜生想想不甘心,追了那么久的女人临了临了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一不做二不休,骗来了刘三妹,强行占有了她,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畜生把刘三妹的尸体伪装成上吊而死的样子,因为他留过洋知道一些当时国内还不知道的知识,所以根本查不出是他干的。他怕刘三妹鬼魂报复,去请了道士要了一道诛鬼的符咒,偷偷在三妹的坟前烧化,好在道士学艺不精,那一道符也只是让三妹的魂魄受伤损失了一部分记忆而已。可怜三妹只是记得她死前看见了她送给情郎的几罐茶叶。”
“哇!真是……”
“嘿嘿嘿,还没完,别以为陆家少爷的死真是天灾,他死于一种叫做菜乌紫病,一般都是吃了刚刚腌制出来的咸菜才会得的,而他的这个病是人祸,赵刚用亚硝酸盐腌制的话梅通过一些手段流到了陆宅,陆云轩是被他毒死的。动机就是那赵刚无来由的小男人的嫉妒心。”
这可真是颠覆了我对民国知识分子的普遍认知,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个别现象。听完了这些,我请黑无常收了帽子,扶起了田恬甜(刘三妹),把她唤醒。看她的眼神,她仿佛就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了,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陆云轩?”
“哼,多事!”黑无常虽说是嘴上呵斥,但却开始引路,招呼着我们和他一起走。
他把我们领到了那望乡台处奈何桥边,指着忘川河里的一个地方,说:“哼!在那!”
“嘿嘿嘿,刘妹子,陆云轩就在那里,他死后不愿喝孟婆汤投胎转世,就为了等你。”
刘三妹望了一眼“平静”的河面,她不解道:“河面水平如镜,不见任何人啊?”
“哼!肉眼凡胎!”黑无常怒跺了几下地,河面上开始纷纷露出那些等待着自己所要等待的人的鬼魂们,他们千篇一律的向傻子一样伸长脖子望着奈何桥,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念叨着一些名字。
刘三妹朝着黑无常刚刚所指的方向,果真看见了当年的陆云轩,她转回身,向我们跪下,她说:“求各位大发慈悲,三妹被禽兽破了身子,错信豺狼本已生无可恋,只是这陆家少爷因我而死,我要真真正正嫁他一回!”
我是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把问题抛给无常爷,白无常扶起了她,对她说:“嘿嘿嘿,大妹子,你要嫁他可以,但是你必须以凡人之身游进那忘川河,把他拉到岸边,这样他才能回来,因为时光荏苒,你投胎转世了,他也泡了太久,能不能成事,就看你能不能在天明以前把他拉到岸边。”
田恬甜望向陆云轩,陷入了一霎沉思。
忘川河并不宽,按道理并不难过。只是大家想想,你游在一个满布鬼魂幽灵的游泳池,如果这个还难以理解的话,那你就设想一下,水里都漂浮着能动的死尸,让你游过去,你敢不敢?
我还在考虑着有什么可变通的办法时,那刘三妹竟向忘川河奔去,纵身一跃投入望江河。那河里的鬼魂本来都只是怔怔地望着桥,可她的入水令鬼魂们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她,纷纷向她游过来,他们认不得她,只是用手扯着她,似乎扯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二位爷,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哼!废话!”
“嘿嘿嘿,孙老弟,这个问题你居然问得出口?忘川河里的魂魄等待到已经忘却一切,一个活人横渡忘川河最大的危险不是无尽的拉扯她的鬼魂,而是那寒冷刺入骨髓的忘川河水,活人没有神通,在忘川河里有可能直接被冻死,而这忘川河几乎没有什么浮力,在忘川河死去的活人只能不停得往下沉,往下沉,无穷无尽,永世不得超生……”
看田恬甜的样子,估计就要顶不住了,我心里那个着急啊,说话间就想也跳进河里去把她给捞上来啊。看二位爷也没有阻拦我的意思,突然也感受到什么是“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临下忘川河前,一阵决然算不上天籁之音的苍老凄凉的吟唱声传了过来,而时间仿佛在此歌声中静止,我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定在那里,仔细听着那首歌。
苍老的声音吟唱道:
花开自有零落时,怎奈凡夫甚愚痴。
不解轮回其中味,奈何桥下鬼参差。
酆都城里无年岁,忘川河畔魂如织。
旧人再见如不见,当面咫尺竟不识。
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望乡台上站着一个佝偻老妇,拄着竹杖不住地吟唱。歌声不住,那忘川河里的鬼魂又都纷纷沉了下去,她掷出竹杖,竹杖一头挑起奄奄一息的田恬甜,另一头则挑起了陆云轩的鬼魂。那老妇嘴中吐出烈焰,他们俩都被火球包裹其中,我被眼前一幕气着了,上前就要理论,黑无常伸手把我拦住,还瞪了我一眼。
“嘿嘿嘿,孙老弟,你就别管了,孟婆出手帮他们,你就在此稍候吧。”
仔细一看,那孟婆口吐的并非地狱毒火,应当是与那诸佛菩萨阿罗汉背后的熊熊烈焰如出一辙,无热无冷无生无灭,乃是三摩地之火,也称三昧真火,焚一切杂念妄想。孟婆用这火烤干了湿透了的他们,陆云轩瞪着田恬甜的双眼,带着一脸疑惑试探着问了一句:“三妹,你是三妹?”
“陆公子,是我,我想起来了……”
孟婆把他俩推出火球,落在我们身边,她则去打水熬汤去了。我和二位无常爷还是很知趣的,不打扰他们续旧,黑无常再次献出自己的帽子,使了个神通把帽子变作房间大小,罩住他俩。并交代他们,阳间天明之前陆云轩就要决定是喝孟婆汤投胎还是再沉忘川河。
我与无常爷再远处闲聊,至于他们俩怎么样,我们就不知道了。算着时辰,阳间大概就要天明了,我们不得不打断他们的续旧。
“老板,我决定要和陆公子一起走。”田恬甜牵着陆云轩的手,没等我答话,他二人便往望乡台上走去。二人含情脉脉,欲牵手共度奈何桥,约定来生再相邀。
此时陆云轩做了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竟然把刘三妹打晕了。
“你干嘛呢!小田都决定跟你走了你这是干嘛!”我骂到。
“我知道,她并不爱我,对我的只是歉疚,让她陪着我走又何必呢?只求孟婆多赏一碗孟婆汤,让她忘尽前尘旧事,好好的活下去。我与她缘尽于此,往后生生世世或许再不能相见,生前我口业多造,怕是来生变了犬豕……哎”他稳稳的把田恬甜放在地上,自己端起一碗孟婆汤,仰头一饮而尽,跨上奈何桥,头也不回……
孟婆扶起田恬甜,为她灌下一整碗孟婆汤,还摇摇头道:“放不下,始终还是放不下。”
……
回到阳间,田恬甜依旧还是那个疯癫的女孩子。

两月后田恬甜朋友圈:
嘿,今天在楼下捡到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狗,是个男孩子哟,我就收养你了吧,哈哈!顺带谴责遗弃宠物的可恶的人们!

(而,那狗狗望着田恬甜的眼神,我竟似曾相识。)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8 23:30:00 +0800 CST  

死道士

夜静更深对朗月
朗月清辉亮
行遍天涯离开家园
沉痛看月亮
何堪天涯回首家乡
夜夜暗盼望
笑对朗月
月光光照地堂上
——郑少秋《天涯孤客》

我帮要结婚的客人择日求吉,但是我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我是不替就要结婚的人合八字的,绝对不帮他们看他们的八字合不合,是的绝对不。许多客人,特别是男方的母亲都很难理解,我也极少去解释。今天在佛堂抄经的时候,又有一个阿姨来求我替他的儿子和准儿媳合八字,当然我是拒绝的,不过每次拒绝都让我想起那时候在外游学的故事……
那是2012年,我有一段时间在香港跟随一位易学大师学习《易》的学问,用他的话说,我们是重走文王之路,在21世纪,再一次推演《易》,用以解决现代问题。他是一个智者,至少在我眼里是如此。他曾提到“圣贤携《易》为诤友,通达拜《易》为良师,庸人演《易》知吉凶,愚夫奉《易》如神谕。”,他一直想让我至少成为“通达”,不过我仅仅也只是个“庸人”。我记得2012年有一个世界末日的预言,应该是继“诺查丹玛斯大预言”以后影响最广的末日预言,我用《易》里的条文以及自己的各方面知识写了一篇破斥世界末日预言的文章,在某网站发表,一度很受欢迎,为此我还沾沾自喜。不过因为这个事,这位老师决定不再教我了,留下一本手记,让我细心研读,我在香港还可以逗留几个月就要回大陆了,他答应我在此期间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可以去问他。而且剩下来的几个月可以更完善我的粤语,上师说我来自两广,不能忘根,要好好的把母语学好。
后来我在香港深水埗的一处唐楼里租了一个单位安顿下来,那一栋唐楼毗邻鸭寮街,周围还挺热闹的。只是这唐楼里显得很冷清,也比较阴森,周边邻居说是这栋楼里常闹鬼,年轻人都搬走了,也没什么人来租,留下来的都是一些无儿无女的独居老人,为此我还省下了一大笔钱。可刚住进来的前几天,我没发现太多的鬼怪啊。其实这栋楼空置单位这么多,有游魂野鬼来借居也很正常,谁不想有瓦遮头呢?而对于我这一位佛教徒来说,也正好可以超度他们。
这栋楼里有一个看更(即保安员)林伯,他在家里排行第六,所以也有部分街坊叫他六叔,相比起林伯,他更喜欢六叔这个称谓,看起来应该五六十岁了,不过看起来很精神,眉眼之间有一股英气,行走如风,应当是个练家子。不过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眉毛,是又粗又浓的一字眉,每每看见他总有一股莫名的喜感。而且据他说他还是个茅山道士,看更只是兼职。心想原来是道家高人,那么也就解释了他喜感的眉毛下暗藏的那股英气。
某天,夜凉如水,凌晨的月光格外清朗。旧唐楼里灯泡在闪烁,老化的水管不停的滴答作响,从靠天井的那侧走廊往下看,空无一人,仅有的就是六叔巡楼的电筒光,我喜欢这种近乎凄凉的静谧。欣赏了一番夜景,该是睡觉的时间了。睡前我习惯性的去厕所蹲一下,但我并不习惯在拉屎的同时头顶有好几个野鬼在那里围观。卫生间的排气窗爬进几个小鬼,像壁虎一样游墙进来,他们身体现橙红色,是有一定怨气的鬼魂,奇怪的是他们看似十分惊恐,或许是我这里有柔和的气场,所以他们来我这里躲避。
“各位,你们方不方便去客厅或者卧房躲避呢,我在拉屎,你们在这里我真的拉不出。”此话一出,他们都睁大双眼望着我,肯定是惊奇为什么新搬来的这个年轻人居然能看见他们。当然,这些鬼也很知趣,纷纷离开厕所,且不停地窃窃私语,听内容像是他们在躲避什么很厉害的角色。进来的鬼越来越多,别人看来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我看来却已经是“宾朋满座”。哎,我的五谷轮回也继续不下去了,不妨出去看看他们所躲避的是谁。
“哇,你们这一帮子来我这里躲什么呢,难道六叔要抓你们?”
他们一个一句,我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让他们停下,挑了一个看起来应该词能达意的老鬼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他说:“嘿,你个外地佬,还是别问了,挺危险的,还好你供菩萨供得好,要不然你也不安全……”正说着,起了一阵很大的风,窗户都在震动,而且还伴随着急促的跑步声。这一阵声响彻底摧毁了我房里的鬼魂们的心理防线,他们纷纷找东西附身,除了供台附近,家里的沙发、床还有柜子都给他们占了。
到底门外是什么情况?这一帮鬼魂中也有老鬼了,按道理如果不是六叔抓鬼的话,莫不是这里来了别的法师打算大开杀戒?算了,别想这么多,还是出门看看情况吧。
弗一出门,竟见天井处有许多尚未燃尽的纸灰盘旋而上,一个没留神差点没站稳。从栏杆探出头去,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在一楼一个身着嫁衣的女鬼追着六叔在跑,看样子老爷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因为他不管怎么跑,女鬼总是能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看来是需要出手相助的时候了,赶忙就往楼下跑,跑着跑着我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楼梯竟然怎么走都走不完,看来是遇到鬼打墙了。原以为这都是小意思了,结手印念起经文,可再走还是无穷无尽的楼梯,重复试了几次也是徒劳,似乎我就在4楼楼梯间被困住了。正一筹莫展时,听到有人从楼下跑上来,是六叔,他一见我仅仅表现了一霎的诧异,便拉着我的手说快跑快跑,便一直向楼上跑去,奇怪的是恰好就是跑了两层,就又回到了六楼。一直跑到了我的房门口我们才停下,左右观望了一阵女鬼似乎没有再跟上来,他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见他累成这样,我开门请他到家里来坐一坐,可一开门,他应该看见了家里一大堆鬼魂,居然晕倒了,废了我好一阵力气才弄醒他。
“六叔啊,好点了吧?”
“多谢,多谢,好多了,让你看笑话了……呵呵”
“六叔,你不是说你是茅山道士嘛,怎么还会……?”
“你以为我是被吓晕的啊?当然不是啦,我是跑太累,累晕的,人老了,是不中用啦……嘿嘿嘿”他一脸的尴尬,眼神也极不自然地闪烁。
“呃,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不施法镇住那个女鬼?”
“哎呀,她可不是一般的女鬼啊……”他给我说了大半个小时这个女鬼是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难缠,又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出没,总之云山雾罩,一副江湖神棍侃大山的标准样子。看来我是看走了眼,在我眼前的六叔不是什么道家高人,只是一个三流神棍。
第二天我起来,发现楼里的几位独居老人围着六叔,都在问他关于昨晚的事情,他还是那一副侃大山的样子,说什么这个女鬼十分狠辣,怨气难消,做法一次只能保一个月安宁。街坊们见他这么说,纷纷回家里找了红纸包了红包,好让他再次开坛做法。看来这个臭道士用这些方法骗了不少钱。昨晚的情况历历在目,我决定今晚带上法器再探四楼楼梯间,也顺便在这栋楼里义务巡逻保护一下街坊的安全。
深夜,我掐着念珠在楼道里经行,念珠上挂着一些上师加持过的藏地天铁,比之单打独斗,这次更像是上师陪在我身边。再次来到了四楼楼梯间不免心有余悸,所幸今天并没有异样情况。走出楼道,空无一人,一眼望去都是各式的铁闸以及门口的香炉。香港是个敬畏鬼神的社会,特别是老人家,旧式的唐楼和公共屋邨里的家家户户门口肯定都有一个香炉,供奉门口土地和虚空过往的鬼神。隐约间楼道回廊处传来一阵咀嚼声,想来应该是猫儿在吃新的猎物吧,果不其然我走到回廊时一只猫儿叼着供神的鱼嗖的一下往角落跑去,然而,咀嚼声并未因此停止,反而更加急促。就在我前方不远处,我发现了咀嚼声的来源,四楼的琼婶竟蹲在一处香炉边上吃着贡品,匍匐着完全没有人的动态。我叫了两声琼婶,她没有任何反应,且她身上萦绕一股黑气,显然有很重的怨气在她体内,她应该是被阴魂上身了。我手缠念珠,掐着手诀,缓步靠近,正要伸手把附在她身上的阴魂扯出来。手还未到,她身上阴魂应该是受到经咒炽热力量的灼烧,向一旁滑走,转而抽搐起来,还以一种反关节的方式扭动着身体,眼看着就要大事不妙了,我加强了咒语的加持。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1 21:39:00 +0800 CST  
不巧的是,六叔这个时候巡楼来到这里,他看到了这惊悚一幕,我以为他应该就快晕倒了。这时他却三步并作两步,以一种如鬼似魅的极快身法来到跟前,左手搭着琼婶的后颈,右手捏着琼婶的脸颊,口中似还念念有词,几番摇晃下,琼婶竟渐渐清醒。
“琼婶,你刚刚……”我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却被六叔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别说话。
“哎呀,琼婶,快点回家睡觉,大半夜的跑出来找契家佬(情人)么?”六叔还拿琼婶打趣。
“嘿呀,你个死佬,占我便宜,真是为老不尊!”琼婶说着,抹了抹嘴上的油,像没事一样开门回家了。
眼前一幕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不过我也不想与眼前的“神棍”作太多地沟通,转身就走了。
当我转身时,他竟跟上来,他说:“琼婶有癫痫的,她以前在杂技团的时候摔伤了脑袋,所以一直不太正常,但是她并不想人家因此看不起她,所以刚刚不让你问……”
我哦了他一声,没再和他说话,很显然我并不接受他这个答案咯。
第二天一早,我七点钟做完了早课没有再睡回笼觉,破天荒的想走出唐楼逛逛,当我下到一楼恰巧看见六叔推着一辆小推车回来,车上满是各种各样的菜和肉,见他似乎有些疲惫,忍不住上去帮了他一把。
“嘿嘿,多谢了后生仔,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肯帮我们这堆老骨头的了。”
“呵,算了,举手之劳。”我还耿耿于怀他的神棍行为,实在不愿和他多说什么。
“这些都是帮楼上的各个住户去街市买的菜,每天如此,他们年纪都大了,就不让他们跑得太远,我能做一点是一点了。”
听他这么说却也不像个大奸大恶……
不过,我还是固执的不愿意理他。
自从那晚我巡楼之后,楼里再也没有怪事发生,也维持了一个月,街坊们自然把功劳全都归于六叔。
今晚,又是农历十五,巡楼前再次发生了那一晚的景象,鬼魂借居,纸灰盘旋。女鬼应该又来了,出门查看果不其然,而这一次,六叔跑也跑不到哪去,被女鬼逼到了一个死角,我拿上念珠赶忙下楼,这一次出奇的顺利,真是要感恩上师加持。
楼下的六叔无奈的应付着女鬼的攻击,虽说看起来特别狼狈,但那女鬼也似乎占不了一丝上风,直至女鬼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女鬼施展法力,掐着六叔飘上半空,而且越靠越近,看样子就要上六叔的身,这个时候的六叔已经双眼翻白、满脸酱紫,手足不动,怕是再迟得一时半刻,他就要魂归道山了。
当下我也管不了许多,快速念起经文,猛烈祈请空行护法加持我顺利降魔。我伸手扯着女鬼的头发,一下把她和六叔分开了,六叔摔在地上,看见他还在喘气,我也不去关心他。女鬼口吐红烟,发起了鬼火,似是要与我奋力一搏。几番缠斗,我占了上风,她逃跑了。追着她一直上了楼顶,七楼往上就是天台,但是天台的门被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锁起来了,我追不出去。管不了许多了,一脚踹在门上,陈旧的铁链经不了几下就崩断了,开了门,追出天台,而女鬼早已不知所踪。
环顾四周,唯独蓄水箱阴气弥漫,看来女鬼应当藏匿其中。不知是怎么了,我无名火起发起了狠,祈请护法神,就要行那诛鬼之法。所谓咒出难收,一股强大的力量逼向水箱,说时迟那时快,一堆黄纸符咒从我身后飞出,层层叠叠,如墙一般挡住了我的攻势,彼此俱化青烟。在身后施法的不是别人,正是六叔。我满心以为他是蓄养女鬼于此,借她的法力骚扰邻里,以求获得钱财(实际上这个想法极端站不住脚,可是当时血气方刚的我哪管得了这么许多)。不由分说,我再次进攻,却又一一被他破法,直到他力竭瘫坐下来,可他依旧挡在我和水箱之间不让我伤害水箱里的女鬼。没等我发问,他却念起了一句台词:“任老爷,你中意吃斋挞?”过一会他又念道:“人最忌三长两短,香就最忌两短一长,家门出此香必定有人香(死)。”虽然他念的台词似曾相识,可是我还是觉得他是不是有些傻了。他见我一脸迷惑,他脱下他的保安帽子,坐在地上双手不停地做些类似武打的手诀动作。
仔细看着他的脸,又回忆起他的话,他的脸真的越发熟悉,我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香港僵尸电影的红星——林六宝。
“宝叔!”我跑过去扶着他,但他的身体却冷得可怕(林六宝早在1997年末就英年早逝了,享年44岁。)“你不是已经……怎么会?”
“稍安勿躁,等我喘上这口气我再和你说,方便的话先扶我回保安室。”
“可这”我指着那个水箱,“这还有个女……”
“你放心,刚刚你打伤她了,现在出不来了。”
我也没再说什么,扶他下了楼。
在保安室,他也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他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看更?”
我点点头。
“是啊,我1997年就死了,不过我除了是僵尸片演员,我也真的是茅山道士,我用茅山术把魂魄定在肉身里,而且天天喝药,防止尸体腐化,不过尸体还是有些发胀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呢?茅山道士不更应该明白生死有处吗?”
“那得从我失势说起了,当年为什么我拍的鬼片那么卖座,一来肯定是桥段好,二来就是我真的是茅山道士,其中有关法术鬼怪的一切基本都符合事实,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可随着时代的发展,我尊重的事实却开始渐渐被人舍弃,娱乐圈很现实,我便从电影转战电视剧,最终也还是强弩之末,后来我因为泄露天机太多,最终得了报应,得了重病,自知命不久矣我便业余帮人算命择日以度余生,我至今还记得有一天一个妇人拿了两个八字让我给他儿子和媳妇选个结婚的日子,我一看八字一时口快说了句‘这两个人八字天冲地克,怎么能在一起啊’没帮那个妇人选日子,当天夜里一个妙龄女子来我这住所敲门,我一开门她跪在门口,泪流满面却一脸的怨毒,她瞪着我指骂我棒打鸳鸯,随即对我一顿咒骂,最终我选择报警,让警察带走了她,几天后我就病得更重了,住进了医院,那个女孩又来了,只是她这回不是人而是鬼,穿着嫁衣的厉鬼,原来她就是那个妇人的准儿媳,我一句话妇人把她扫地出门,她羞愤难当最终选择了穿着嫁衣在这栋楼的水箱里自杀,本来我应该超度她的,可我那时候真的没有这个能力了,只得用法术,留了肉身和魂魄,真可谓行尸走肉啊,我在这楼里做看更也十五年了,我不停地暂时制服她,她也不停地跑出来想害人,可无奈我一个死了的道士能力更有限了。”
“六叔,那你就没想联系其他师傅解决么?”
“这栋楼不简单,没有师傅愿意来的,而且人走茶凉,没有人愿意帮我的。”
“这,不简单?”
“你不信?明天中午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现在先去休息吧。”
次日中午,我应邀而至,六叔翻箱倒柜找出一大把钥匙,带着我就开始巡楼。他打开了某些房间的房门,房间里的一幕幕不可说不阴森恐怖。每一间房里几乎都有一具风干了的尸体,姿势各异,看起来都死得极其突然,有的趴在缝纫机前,有的倒在厕所,有得死在厨房,锅里尚有陈旧的油污。我被眼前的一幕幕镇住了,说不出一句话,傻愣愣的就跟着六叔一层层的巡。
再次回到保安室,我喝了好几杯水才镇定下来,我问他:“难不成这栋楼里,除了我还有一堆死人,或者说一堆鬼?”
“对,没错,自从她在楼顶自杀,这里的人死了好多,悲哀的是这些老人本来就没有人来看望,他们都在等待儿女等待关心,总之都有心愿未了,尸身不腐,魂魄不散,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我也就只能帮他们尽量能像个人一样的或者,这点法力我还有,你或许没有留意,除了我中午太阳最猛烈的时候,刚刚我给你看的单位里的老人家们都不会出门,平时的日常所需都是我去买的,这栋楼的大业主请我来也就是修缮这里和简单管理,他也根本不来,我的这份工资就都用来买菜给他们了,养这么大群老人家,不容易啊,所以我也就只能骗骗他们的钱,所幸老一辈人不喜欢银行,现金都在家里,不过所谓坐吃山空,没多久这个谎话就要被戳破了。我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想让女鬼得到超度,我也就好放心去了,可是事与愿违,这么多年我虽然知道超度方法,可我却真的没有能力了!”懊恼的他拍着桌子泄愤。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1 21:42:00 +0800 CST  
我眼中的所谓神棍,当真是一位道家高人啊,为了赎罪,宁愿承受误会和报应,只想让女鬼最终解脱,我提出我要帮他,他拒绝了,他说我经验太浅,不能够一次超度完毕,若是不能一次到位,很多鬼接受不了自己已经离世的现实,很可能出现不可控的情况。可转念一想,长此以往女鬼势必越发强大,而六叔自然越来越虚弱,必须想个办法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他靠在保安室的角落一根根的抽烟,眉头深锁,很显然他也一筹莫展。
夜幕降临,他留我在保安室吃饭,他吃的极其简单,他煮腊味糯米饭,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据他说道士都有相熟的米店,原来都是为了拿便宜的价钱购得上等糯米,用以对付僵尸,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僵尸也越来越少,他们买糯米也更多的用来煮糯米饭和包粽子了。一种多么尴尬却又值得庆幸的局面。
脑袋如浆糊一般,毫无头绪,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凌晨一点,子丑之交,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门外的六叔身着黄道袍头戴太极帽,仿佛让我看到了电影里的他,或者说这个才是最真实的他。没等我问他是什么情况,他拉着我就往楼顶走,天台处已经摆设好了香案,看来今晚是有一场大法事。
他点了一炷香,临上香前和我说:“你身上有法,只是你身上还有未能调伏的戾气,世界恒在,阴阳永对,魑魅魍魉自有其尊严。我在世间呆不了太久了,没时间了,上天送来了你,也是缘分,我一会将会替这栋楼的所有鬼魂做超度,如果我最终撑不住,希望你立刻用你的方式替我做下去,希望你能答应。”
我点点头。看眼前这个道士,他明明已经撒手人寰,就算仍在世间也是个垂垂老矣的老翁,岁月的风霜早已在他脸上镌刻了道道沟壑,说他为了赎罪也罢,说他为了自己能安心也罢,总之,他用他的方式诠释着道家悲天悯人的极高风骨。
法事开始,看着他上下翻飞左右腾挪,虽然人已苍老动作有些笨拙,他咬着牙继续着他背负一生的事业,这一台是他的谢幕演出。天台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鬼魂,我原想就这个时候用我的方式助他一臂之力,可我没有这么做。对于一位道长来说,死在香案前,卧倒苍穹下,是他最崇高的归宿,我的到来仅仅是给了他一个备选,其实一直以来他就有足够的能力送走他们,我只是他确保万无一失的一个人而已,他并非保全自己,而是只为他们。
林道长已经开始浑身发抖,体力渐渐不支,魂魄也和肉身不在服帖。他吞下几道黑纸金字的符咒,仿佛吞下了兴奋剂一般,再次打起精神来。茅山符咒中,符纸的颜色越深,施法者所借的法就越大越猛烈。他开始超度那个女鬼,女鬼对他还是怨恨,还是挣扎着想跨过香案对道长下手,六叔已经无暇去结那个怨结。一般情况下道士遇到厉鬼都会选择诛杀,而他当即选择了一个最最艰难,但却对厉鬼最没有伤害的办法。他腾起身,向上翻了九个空翻,而后重重的跪在地上,这是茅山术一个门派里的飞龙九鼎大礼,他在电影里也表演过,他藉此表达对女鬼的深深愧疚。继而他诵起神咒,燃指为烛,照亮了女鬼往生的道路,几乎是用尽最后的法力,不由分说一下就把女鬼推入香炉,香烟袅袅,女鬼的目的地就是往生了。
他真的完成了,也倒下了,魂魄也渐渐烟消云散,最后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他笑了。
我对林道长行了五体投地大礼,诵了四句偈子:
觉海虚空起
娑婆业浪流
若人登彼岸
极乐有归舟
念四句偈矣,林道长尸身上起了熊熊大火,连香案也烧了起来,直至尽为灰烬,一阵清风抚过,一切尽归虚空。
林道长法归道山。

一周后网络论坛里的报道:
深水埗一处唐楼里发现多具尸体,其中还有一女尸泡于水箱,死亡时间各异,而唐楼原看更离奇失踪,或许与此事有关,警方已介入调查。

另一方面,论坛里有一个新的冷门帖子:
唐楼里独居老人死亡许久无人问津,独居老人呼吁关心和爱护,希望政府和社工做出更多努力,关爱独居老人。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1 21:45:00 +0800 CST  
束手先生


难得一身好本领
情关始终闯不过
闯不过柔情蜜意
乱挥刀剑无结果
流水滔滔斩不断
情丝百结冲不破
刀锋冷热情未冷
心底更是难过

——罗文《小李飞刀》


肖公讳烨,字一气,号束手先生。少慕江湖,遂习拳脚,遍访名师,窥咏春、形意门径,有所成。归故,与争斗,初,胜四五,渐而六七,后则八九……
这则生平是我为一挚友所作,十日后是他的告别仪式,我应邀为其总结他那短暂的一生。可我写到这里竟感“提笔如千钧在手”,写不下去,真的写不下去。我记忆中的肖烨或许并不应生在这个年代,若他生于民国,当为一代武学宗师,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用文言文写他的生平。初次见面时,肖烨颇有古风的打招呼方式让我记忆深刻,他对我作揖并毕恭毕敬对我道声“孙师傅”。我和周遭朋友对他的印象一直以来都觉得他是一位颇有武德的武者,直到几天前他在绝大多数人眼中的形象已然不再高大,或许现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仍在坚信肖烨绝非那穷凶极恶之徒。
告别仪式当天,我提早到了殡仪馆,可是会场里竟只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妙龄女子,自居未亡人,替肖烨焚香烧纸,她就是林芊儿,肖烨生前挚爱。空荡荡的会场尽管在白天也显得格外清冷,无可奈何下我也只得攥着刚刚写好的生平坐在一旁,静待仪式开始的时辰。
呆望着昔日好友的遗像,说不痛心那是假话,这一刻却又不争气的回忆。和肖烨的相识始于谈拳论武,他曾与我切磋,无奈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武者,强加横练把自己的腰给练坏了,虽不致行动不便,但武者的生命算是终了。
记得那一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当时茶寮还是门可罗雀的,我也极不修边幅地躺在门廊的躺椅上,被迫慵懒的享受午后时光。雨季的下午,闷热到有些令人窒息,哪怕是一个熟睡的胖子也会久不久睁开一次睡眼。大家应该都试过睁开眼,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身边的那种惊悚吧?肖烨就给我来了这么一下!
“哎哟我的妈!”乍醒的我看着站在一旁的这个精瘦少年,他默不作声,就这么站在我旁边。看见我醒了,双手作揖,一个鞠躬,道了声:“孙师傅,叨扰了。”
“嗷嗷嗷,客气客气,你坐,找在下有什么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这里是想和孙师傅切磋切磋。”
“切磋?”嘿,我这暴脾气,没客人就算了,怎么一来就来个砸场子的?心想所谓先礼后兵,要斗法也得先喝口茶润润喉方才合规矩啊。
倒了杯茶,出于礼貌对他说了声“请茶”,此话一出他竟动起手来,虽是坐着,可是招招直呼面门。我这才明白他哪是来斗法的,这小子感情是来比武的!看他这么瘦小竟敢与我这“彪形大汉”讲手拼拳,简直是不自量力。大家都坐着,拳掌自是来往不停,太极的缠丝劲碰上他咏春的寸劲,彼此都未落下风。几个回合下来我却已感不支,腰上老伤被牵动,面露难色。这个当下,他一个标指打出,顷刻间距我不足半尺,赶忙起了个云手,本欲卸了他的攻势,孰知顷刻间他化指为拳,拳手相击,一股极大的劲力让我坐在躺椅上被震出去了一尺有余,腰上也传来一阵疼痛。
“哎哟,我的老腰。”我按着腰,因为疼痛头上滴着汗珠。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您腰上有伤,对不起对不起!”
“哎呀,算了算了,比武切磋胜败是自然的事。”
败战少叙,且促膝一谈。
这一次看起来不太欢快的初见,造就了一段绵长的友谊,男人之间的友情很是奇怪,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比女人还讲感觉。功夫在很多人眼里是“杀人技”,而在肖烨眼里更多的是“救人技”,所谓“以杀止杀,杀之可也”,他对一切“救人技”都有无尽的求知欲,大有古代侠客以天下苍生安危为己任之感。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肖烨并不同于那些酒肉朋友经常见面,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软件上聊天,亦师亦友的关系一直维持着,由于见面的时间不多,对他的记忆也是片段式的。到如今,唯一能贯穿他一生的也就是他至死仍紧握的——武。
匆匆一别,已是数月,谈起近况,肖烨说就要离别家乡远赴石家庄求学了。
“韬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嗷?但说无妨!”
“三日后的凌晨一点请韬兄为我的一场比武做个见证。”
“行!地点在哪?”
“街尾球场。”
这个肖烨,真不知道他又要搞些什么。所幸这回不是对阵,也免了我再败下阵来。
比武当天,我如约而至,比武双方也已早早就到了赛场。一方当然是肖烨,而另一方居然是个女孩子,这令我摸不着头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与一个女子争起了高下?
倒是姑娘家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她说:“今天的比武也算是终身大事,所以特请孙先生来做个见证!”
“客气客气,既然肖烨邀请我来,我也恬不知耻的给你们见证见证!”
见我不做推脱,她便笑着作揖行礼,有板有眼,娇羞忸怩的脸庞之下分明是有着一副飒爽英姿。心中不禁暗骂肖烨,一点不知怜香惜玉。
“肖烨,今天我与你的这场比武赌注早已言明,在这里就不多做赘述了,还望你遵守承诺!”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原来这场比武竟是那小妮子牵的头,我便打起了精神,开始对这场比武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找了个位置坐定,场中二人各自向篮球架下方走去,步履沉稳,吐纳均匀,是否高手此处不言而喻,但我还是为那个小妮子捏一把汗。
两道寒光闪过,晃了我的眼睛一下,定睛一看二人各自持双刀,隐在肘后。这两个人也是可以了,动起了刀兵,不过武术中有谓“器械是手的延长”一说,对于器械的使用可以说是更见武者功力,现代武术友谊赛或者套路对打表演中加入了更多的器械项目,当然了刀剑均未开锋,避免误伤。
高手过招,对峙难免,有一种说法“棋求先手,拳愿后出”说的就是怕出招早的一方太早露出破绽。
此时只闻一利器破空之声,肖烨一个抢步偏身上前,向那女子攻去。她不慌不忙,避过攻势,须臾间已在肖烨身侧,肖烨后招未至那女子足踢肖烨后膝,双刀一前一后,肖烨可谓腹背受敌无可招架。说时迟,那时快,肖烨以巧妙身法竟躲过了这一击。心中叫好不绝。场中寒光飞舞,二人各不相让,一招一式可见份属同宗,莫不是又起了掌门之争?几个回合下来,我才发现他们手中的刀可是开了锋的,二人身上已有不同程度的皮外伤,可是招招式式仍不遗余力,这一场鏖战我看来就算到了东方发白仍未能分出胜负。
月明星稀枭夜啼,铿锵刀兵未迟疑,若非他俩是敌我双方,当不失为一对璧人。此时,双方身与身间已不足一尺,未几便战至胶着,仿佛山间合欢树,马步相抗,双手交织,武侠小说中会说这是在拼内力的时刻。果不其然,只见肖烨松跨沉肩,上身一个微抖的动作将小妮子震了出去。眼看半空中她的刀已然脱手,她借个巧劲竟将刀尖翻转,指向自己胸膛。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4 16:25:00 +0800 CST  
“小心!”场边的我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大声提醒。
场中肖烨也已见了此状,当即丢下手中的双刀,也管不得许多,纵身一跃,隔在了刀与那女子之间,他俩眼神相撞,就连我这旁人也登时明白了,他俩哪是有仇,他俩当是有情,到底是什么样感情能令二人可以以命相搏,又可以让他舍命相救?废话少说,该是我出手的时候了,无奈场边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只得脱下一双木屐,发力一掷,妮子的双刀应声而落,也算是解了二人的性命之危。
“肖烨,你输了!”
“你……居然使诈……”
“哼,兵不厌诈,你愿赌服输,当时说好的谁的刀先落地,就算谁输。”
场中的他俩旁若无人般忘情相拥,让我这电灯泡不知如何自处了,只得佯装咳嗽提醒了一下他们。
“韬兄,我败了,走吧,去您茶寮品杯香茗,聊以安慰。”招呼着我,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身后的姑娘也捡起刀,朝我们相反方向离开,可没走几步,那姑娘高声喊道:“肖烨,此去山高水长,学无所成不可回还!你我今生缘尽,此后婚嫁各不相干!”此话一出,虽是各自不曾止步,却大有此间一霎胜千年之感啊,肖烨的眼中仿佛酝酿着一腔热情的男儿泪。
回了茶寮闲谈起来才知道,肖烨和林芊儿是高中的同班,也是武学上的同门,算得上的青梅竹马的一段情。高考分数出来,他俩的分数有些差别,而且志愿也不同。最终林芊儿留在广西大学,而肖烨则不得不远赴石家庄。肖烨当初选择石家庄是因为那边有拳,也有师,往北走符合他圆融南北的梦想。可梦想终归是梦想,眼前的女子已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肖烨不想走了。芊儿知道,肖烨此生为武而来,怎能因为自己阻挡肖烨成就一代宗师的英名。遂设赌局,二人以八斩刀决胜负,刀先落地算输,若肖烨不敌当舍弃情丝,今后当学武成痴,拳有所成才可回乡,如若林芊儿败阵,肖烨留在广西,芊儿下嫁。
还是那句话,他们都用了自己最极尽的方式去表达爱。
男儿一诺千金,不久肖烨就北上石家庄,拜入杨家,练拳习武。一晃便是四年,时光荏苒,那二人果真再未联系。
再见面,我却不知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好个肖烨,别人十年的功夫,他四年竟已拿下,说他是武痴不会错,说他是情痴更不会错,为了尽早见爱人一面,他要成名,尽早成名,名声在则是功有所成,这时才可以挺起胸膛向林芊儿提亲。言谈间,我见到了他的意气风发,武学之见识早已在我之上。可隐约间,见他眉宇间有一丝黑气,不祥之兆,我只得提醒他凡事不要做得太尽。
回到家乡的他,不断的挑战,久而久之便已名声在外!我和他聊天时给他取了个号“束手先生”,其一,说明他不用手也可以战胜别人,其二,委婉的叫他住手,适可而止,万事小心!
这句万事小心,一语成谶。七天后,我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要我去认尸。
那具冰冷的尸体就这么被白布盖着,停放在太平间。是肖烨!真如晴天霹雳!七天前的一腔热血尚有余温,此刻竟化为一具尸首,更令我怒不可遏的是尸体身中十七枪,更于死后被捅了三十三刀,更被黥面“败”字,这一切一切是对一个武者莫大侮辱。
“查出来了吗?”
“现在我们还在调查,死者手机里只存有你和一位叫做林芊儿的联系电话,我们已经通知了她,你们确认尸体身份后做一份简单笔录,我们会继续调查的。”
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警方的托词,你真当我不知道他们的破案率才百分之三十吗?
林芊儿到了,她见我也在此处,似乎明白了什么!迈着沉重的步伐,揭开了刚刚盖上的白布,当她见到尸体的一刻她强压着泪水,就这么站着,死死握住手术台的边缘,紧咬着牙。不多时,那实心的不锈钢边缘生生就被她握变了形!
“孙先生,我们走吧,剩下的事情给警方办。”
我和林芊儿回到了茶寮,一路上她一言未发,到了茶寮径直上了三楼,在佛前重重跪下!我想扶她起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这个姑娘如果要哭必然只能哭与佛前。
“孙先生,我知道你是有道高人,我要见肖烨一面!”
我无从拒绝,念动钩召真言,将肖烨的冤魂请至,我自是避开,此时容不下一切纷扰。
一个小时后,林芊儿缓缓下楼,看样子应当是豁然开朗了。
“追悼会时间我会通知您,我这就先告辞了!”
可未来的几天,近乎是满城风雨,几个知名的拳馆竟然一夜之间被踢馆,其中一位自诩太极正宗的张文武张师傅受伤最重,朋友圈和微博上都开始乌七八糟的乱传,都说是有神秘武者秘密来此,意在挑战两广武林,更有甚者还说踢馆者留下一句“神州大地为唯我铁拳一双”,可其中所谓可信度最高的是说踢馆的不是人,乃是肖烨死后沉冤未雪,化为厉鬼找武馆的晦气,也是继续他生前未竟的事业。
我本想找肖烨的魂魄一问究竟,可是我几番念咒,竟然请不来,觉得事有蹊跷的我立马联系了林芊儿,可是林芊儿的手机竟然关机了,他俩仿佛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城中知名武馆已几乎被挑战殆尽,只剩一间,就是区武术协会的秘书长号称咏春正宗的李曦李师傅,为求一个明白我连夜赶往区武术协会。凌晨两点的武术协会会址灯火通明,里面人头攒动,隔着门就听见李曦在里面说:“无论来的是人是鬼,我既领袖本地武林,自当一心为公,替大家除了这害。”恰此时,我推门而入,场中列位尽皆起立,样子很是惊慌,当然也包括刚刚侃侃而谈的李曦。一个武者,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概,看场中众人,皆如惊弓之鸟,却也是人之常情。我和他们道明来由,他们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此时,李曦再一次振臂高呼:“我们现在有孙师傅助拳可谓如虎添翼,今夜不管来者是谁,定叫他有来无回!”话音未落,场中一片欢呼!
众人由小声议论到鸦雀无声,已经是夜里三点,现在只剩下墙上的钟滴答作响。
“哒……哒……哒……”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楼下渐渐向我们这里靠近。我猜场中除了我每一个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特来观战的那几个伤员。
“吱呀——”门开了,门外走进一个头戴一缕粗麻的女子,她一抬头我便认出来了,是林芊儿。
“未亡人林芊儿携亡夫肖烨特来登门求教!”林芊儿满眼通红,却仍稳稳地站立在场中,环顾周边坐的清一色“武道家”们,面容憔悴但目光所指处皆如剑锋所到,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一派宗师们眼神闪烁,躲避着林芊儿的追寻。
李曦站了起来,对林芊儿啐了一口唾沫,说:“我还以为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泰山北斗,原来是个不知廉耻的腌臜贱妇!”听了这话,我倒是一腔怒火可这毕竟是武林事,要讲规矩,我也不便发作,只是说了句:“李师傅身为一派宗师,还是不要对一个女子言语侮辱吧……”
“孙师傅,来者是客,武林内部事岂容外人插手,若要观战请安静在旁,若是不满我们的规矩还请您先回家去吧!”
我刚想起身反驳,无非也就是一场拳脚争斗,或许力有不逮,也不能让他辱及友人之妻,一个女子何等深爱才敢自诩未亡人,她既有情,身为挚友我岂能无义?可这时林芊儿却示意我坐下,她缓缓道:“韬兄高义弟妹我谢过,我来此不与你们做口舌之争,只是带亡夫来此请教高招!”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4 16:26:00 +0800 CST  
只见她从怀中拿出一缕红绳绑缚着的头发,旁人许不知就里,我这一看便知晓了。原来林芊儿不知何时取了肖烨的头发,肖烨死后她自己也剪下青丝,算是与肖烨行了结发之礼,看那头发上有血污,当是她请肖烨现身时所流鲜血,原来真是肖烨在不断的踢馆!她取刀划破手掌,血滴在那一缕头发上,看李曦惊讶的神情和那几个伤员闪躲的眼神,很显然他们没有将实情以告,也难怪,败给一个死人,说出去真是丢脸啊,只有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大家都讳莫如深才能保住面子,保住一派宗师的金字招牌!
此时那缕头发上青烟冒起,肖烨的鬼魂便在青烟中缓缓浮现,那夜为他焚了衣纸,如今他一如生前般精神矍铄。一般来说,鬼魂是不易现形的,要么就是见到他的人和他缘分很深,要么就是他心中有强烈的执念,让他可以现形与人前。李曦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双脚打颤,还说什么铁马寻桥第一人,如今连站也站不稳了。
李曦强做镇定,抹了抹头上的汗,道:“所谓人鬼殊途,肖烨你死则死耳,阴魂不散算是如何?”
“呵呵”肖烨冷笑道,“李曦李曦,你这伪君子,那一夜你与张文武约我出来,说我不知规矩恣意挑战各门各派,搅得腥风血雨,说要与我一战,本来以为你们二人最多也只是二打一求个胜利之名,你二人技不如人,居然放冷枪杀了我,死于拳下我死而无憾,甚至佩服你二人技艺高超,可你们竟做了无耻之事,你们这样做和放暗器有何区别?在我死后还进行戮尸,士可杀不可辱……”
“闭嘴,你个幽魂怎么敢在此妖言惑众!”恼羞成怒的李曦管不得许多,朝肖烨就攻了过去。
李曦称得咏春正宗,自然手上也有些真功夫,而肖烨也不使鬼怪的法力,纯以拳脚招架。另一边,为了保证肖烨的鬼魂不会体力不支,林芊儿跪在地上,不断的将血滴向那缕头发,血声滴答,拳脚噼啪,试问求名者怎敌一武痴?没几个回合,李曦已露破绽,肖烨一个摩擦步向前带出他的必杀技“战马扬蹄”!拳就这么崩了出去,极快的手法,极强的劲力,一下打在肋下,一下正击前胸,最后一击就是要锁那李曦的咽喉!李曦哪还有得招架,竟尿了!此刻摧枯拉朽的劲力忽而收了回来,看来肖烨并不想取他性命,果真是我认识的肖烨,死后也一丝不变!
“孙孙孙……孙师傅,快快快,收了这幽魂!”倒地的李曦颤抖着呻吟道。
“武林事,武林了,我这外人还是先走了。”
起身离开,管那背后何等呼号,总之肖烨搞不出人命,为他徇私一次又何妨?
……
回忆到此,我看了看表,离追悼会开始的时间已经只剩三分钟,还是没有宾客来临。我走向肖烨的尸体,扶着棺沿,摇摇头道:“你啊你,为武来为武去,如今英年早逝,只得零丁相送,愚兄有愧啊!”
话音刚落,门外竟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我能听出有些是那晚在武术协会的一些人,难道他们竟要来丧礼闹事么?为首的是仍然带伤的张文武和李曦,他们携众人对肖烨三鞠躬,看这样子却也不像来捣乱的。
“今天我们特来送一送肖师傅,你们放心,送走了他我俩就去自首,还请你们给我们这个机会。”
我看了看林芊儿,她点点头。
那一众武师和他们的弟子将木人桩等练功器械搬了进来,时辰已到,他们各自操练起来,送走一代宗师的最佳方式我觉得莫过于此!
我走近话筒,在一片打击声中为肖烨颂其生平:
肖公讳烨,字一气,号束手先生。少慕江湖,遂习拳脚,遍访名师,窥咏春、形意门径,有所成。归故,与争斗,初,胜四五,渐而六七,后则八九,当世宗师是也。然,天妒英才,壮年亡故,一身技艺尚未广传,引为终身之憾。曾与为交,谓之忘年,余慕其武德堪比天地,谓之一代宗师,其笑曰只一武痴耳。公一生,唯有芊儿一人,愿弟妇承遗志,传艺众人,无使断绝!
棺中的肖烨露出笑容,他告诉我,武林还有救!

次日新闻:
著名武术家张文武、李曦今赴警局自首,承认前段时间武术家肖烨被杀一案为其二人所为。警方将依法对其落案起诉。此前二人公开录下一段教拳的视频,或是作为传艺之用。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4 16:27:00 +0800 CST  

咫尺天涯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
假装生命中没有你
从此以后我在这里
日夜等待你的消息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无论你在天涯海角
是不是你偶尔会想起我
可不可以你也会想起我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陈升《把悲伤留给自己》


和爱人同在一个城市,相隔不过两三个街区,但是却不能相见,不敢相见,明知近在咫尺,却似远隔天涯,那一种无力的苍白刺痛,不曾经历你永远不会懂。当爱情走到这一步,我们给她一个无奈的称呼——缘尽。清纪昀有诗云“三生谁更问前因,一念缠绵泣鬼神。缘尽犹寻泉下路,魂归宛见梦中人。城乌啼夜传幽怨,愿冢树连认化身。万古青山中沥尽,只应铁骨不成尘。”似乎这首诗是为以下故事主人公所作。
记叙这个故事时我才偶然发现,文字内外的你我早已到了每一首歌都撩心撩肺的年纪……
茶寮有一个常客,他叫陈笑风,四十来岁年纪,也是一个佛家居士,他佛学精深,对经律论三藏的研究十分深入,经常在网络论坛上发表经文浅析,但是他几乎不见外人,来茶寮也都是进包厢,还好他常有藏传佛教的问题找我讨论研究,与他也因此相交。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见人,他说是自己容貌奇丑满面脓包,为免影响他人心情和胃口,还是不要多见人的好。平日除了在私密环境,他都包头盖脸,仿佛一个阿拉伯妇女的装束。
陈笑风常常在包厢里写东西,他惯于先写一份手稿,再用键盘一个个字敲进电脑。一开始写手稿,他就如入无人之境,心无旁骛地奋笔疾书,写完手稿还会用那些废弃的稿纸抄写一下前人诗句,而其中出现最多的一句就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写着这句诗的纸上永远都会留下几滴泪痕,泪水晕开墨迹,仿佛烟火绽放最后的美丽……
那一天,他在包厢里开着笔记本电脑看视频,他看得出神,这样的神态第一次不是对着他的手稿,我送点心过去时瞥了一眼他的屏幕,原来陈笑风在看一个访谈节目。节目的主角是城中才女——韩莹莹,她以灵异小说成名,偶尔也来我这里寻找一些素材,现在更多的是迎合市场需求写一些言情小说,也许久不来了。
“陈师兄你认识韩小姐?”
他没答话,我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他说:“哦……没有没有,只是看过她的文章,有些仰慕,有些仰慕而已。”
“恩,对啊,早期她的灵异小说不以所谓恐怖血腥做卖点,更偏重的是情感,也算是很不俗的立意啊。”
“呃……说得对说得对……”看他回答我回答得心不在焉,且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的样子,我看还是不打扰他了吧。
我在店里的书架上找来了韩莹莹的成名作《我在一旁看着你》,他以第三者的视角记录一个个荒诞不经的所谓灵异故事,谈狐说鬼讲心论情。记得她在搜集这本书的素材时常来我这里,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戴着土土的黑框眼镜,穿一身职业装,最抢眼的是她居然凉鞋搭配一双紫色尼龙袜,如果要说“混搭自然后现代风”的鼻祖,看来她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了!谁会想到这个土妞,会一跃成为城中才女,现如今的她身份不同了,她现在也变得越来越美,越来越时尚。她成名后还来过我这里几次,但是现在她的文字离她的心越来越远了,就连说话也变得不再是那时候的邻家大妞的感觉,多了很多的干练世故,却少了一份睿智和亲切。自从她迎合市场写那些所谓言情小说开始,署名韩莹莹的新作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只是时不时的翻一翻她的那一本成名作,怀念一下那时候的她。
巧合的是韩莹莹竟在几天后的深夜独自来到茶寮,夜深人静,这个才女来这是有何贵干呢?
“韩小姐,这大半夜的怎么想起来我这里喝茶了?”
“孙总,你和我还说这些客套话,你还是叫我莹莹好了。”
孙总,这个是她刚刚来我这里的时候对我的一个戏称,已经很久没听到她这样称呼我了,这个老朋友难道回来了?故友重逢,自然免不了尽地主之谊。
“孙总,你的茶还是当时的味道。对了,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事相求。”
“说吧说吧,你知道我的,能帮得上我不会推脱的。”
“我想要五条五色金刚结链子,尺寸按手链脚链还有项链的尺寸,还有一对纯金的细条镯,上刻藏文六道金刚咒……”
“啊,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不要怪我这么惊奇,她索要的是一个套装,这个套装一般来说是密宗瑜伽士与外道咒师斗法时所用的一套护具,这套护具记载在一位在尸陀林中修行有成的大德上师的札记中,如非受过密乘灌顶的弟子或者对经典深入研究的经师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很显然,面前的韩莹莹肯定不是这其中的任意一项。
“说来话长咯!”
“说说呗……”
“也许你也发现,这几年我再也没写灵异小说,不是我不想写,而是写不下去了,或者说不敢写了,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亲身经历了这些事情,我更多的是道听途说,所以我要各处搜集资料,除了你我还拜访了许多师傅,直到有一天,我到了泰北的一个村庄,采访一位样貌极其丑陋的降头师,据说他是华侨,在做降头师前是一个佛教徒,对于经典的研究十分深入,所以也独创了一些难以被破解的降头,可就是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出事了,我紧急入院急救,下了多次病危通知,身上毒虫满布,故事未能完成,但合约已经限定完稿时间,所以不得不留下未完待续四个字……”
“我记得这个故事,这个是你那本书最后一个故事《破碎的记忆》,你结尾处留了未完待续几个字,我还以为是你故意为出续集做的铺垫呢。”
“孙总,别逗了。之所以中这个降头,我猜是他曾向我表达爱意,想和我在一起,但是我拒绝了,经过这一次我对我未知的领域越来越惧怕,以至于再也不敢触碰了,甚至于旧相识也再不敢相认了,因为经历过那一场濒死的体验,我怕了……”的确,那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痛苦和恐惧足以让人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也难怪她。
“那你今天要这套护具是为了保护自己?”
“算是吧,因为我发现那一个降头师似乎又出现了,最近我的邮箱里有很多怀疑降头而死的离奇案件,据我的了解所有人的死状一样,都是死于同一种降头虫,而这一种降头虫我今生都不会忘记,尽管我当时处于弥留之际,朦胧中的一瞥,那虫子的样子却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保护自己之余,我还想了了这一段孽缘,说句大话也算是为民除害,也打算完成我那个故事,总之是一种无来由的执念吧。”
“行,我替你弄,方便的话你也留下那个降头师的资料,我替你参详一下。”
“嘿,孙总,就等你这句话!”
她留下了钱和资料就离开了,我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密宗之秘,这不重要了,现在更重要的是那个所谓的降头师。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那些邪派的降头师随着修炼时间越长他的性格就回越发古怪,因为长期和阴邪为伍,自身的正气就会受影响,久而久之便成了我们口中的“人不人鬼不鬼”。而提到降头虫,我仔细看了看,她靠记忆画出的降头虫的确和她最近搜集资料里的降头虫一模一样。在降头术中,降头虫是一种独特的载体,每一个降头师依咒语法门的不同还有自身独特的法门以及经历,所炼出的降头虫都不尽相同,算是降头师的独特身份标识。
不过我想不通的是,按照这个降头师的资料和降头虫的样子,他的降头有着十分深的功力,按道理说中了降头的人必然是在劫难逃,她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呢。不过这也似乎解释了为什么这个降头师又重出江湖,降头师如果行法失败,都会念念不忘,必杀之而后快,就像一些变态杀手必须要完成他们的完美罪行一样。而且这一类降头师在完成他们的“完美罪行”之前,都会重复几次原先失败的方案,几经修改,再最终付诸实施。
一个极度偏激的邪派降头师重出江湖,不管他在哪,都会是一个噩耗。
一周后,我替她完成了那一套护具,她来店里交收。我有问过她是否需要和她一起调查这件事情,她拒绝了,临走时我嘱咐她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送走了韩莹莹,正当我回身之时,包厢里的陈笑风盯着刚刚韩莹莹所在的方向,咧着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的脸有些狰狞。而且今天我第一次留意到,这个陈笑风的脖颈处有一道文身,暗红色的一个类似图腾的东西。
不一会,陈笑风也走了,这次的他走得格外匆忙,脸都没有包好,以致于又让我见到了他那狰狞的窃笑,背后不禁一丝寒凉。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7 16:19:00 +0800 CST  
夜里我将要入睡时我突然脑中一个激灵,似乎回忆起了些什么,慌忙跑上佛堂,急速地翻弄着那一堆资料,终于让我找到了那几张降头虫的照片还有韩莹莹靠着回忆绘画下来的降头师的全貌。看完了这些资料,我哒一声坐在了椅子上,那个降头师哪里是别人,就是那个陈笑风!陈笑风的文身,和降头虫身上的咒语符印竟一模一样,思前想后,顿觉可怕,陈笑风原来就是那个偏激的降头师,如果连我都没有察觉到他是降头师,那么他的功力必然更加深了。
不好!今晚韩莹莹要去河边发现尸体的地方查看现场,如果陈笑风真的有心要取她性命,今晚恰逢浓云遮月,她又靠近水边,这岂不是危险了吗?我急忙电话告知韩莹莹,不由她分说,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让她赶忙先过茶寮!
我则站在门廊处,望着她将要过来的方向,十分担心她的安危。
不一会,她驱车赶来,可是在车后方有一颗滴血的飞头龇牙咧嘴的追着车,这颗头和陈笑风一模一样,而车内的韩莹莹对自己此时的危险似一无所知!见我等在门外,还微笑向我招手。可惜我的演技实在太差,竟让她瞧出了端倪,她一回头看见后方这可怕的玩意突然猛打方向盘撞上了路边的石柱,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她被震晕过去。
飞头降是降头术中可算得上是一门极难修炼的终极必杀,记得在泰国游学期间和那边的几位龙婆(泰语中龙婆为高僧的意思,一般称呼龙婆某某,类似于中国的某某大和尚)学习时曾有提及,就算是他们也不是每一位都亲自处理过飞头降,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飞头将至,唯有孤注一掷了。
我正这样想着,街另一端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乐声,是密宗的金刚铃和手鼓的声音,我很熟悉,更让我熟悉的是那浑厚的咒音,是有人在吟唱施身法里的经文。在这里提一句题外话,施身法是藏传佛教密宗里一种禅修法门,意为布施色身于种种邪魔,以甚深愿力和慈悲心救度一切,大有当年佛祖割肉喂鹰之意。转脸望去,在另一边吟诵经文的竟然又是一个陈笑风,当下的场面登时变成了“陈笑风大战陈笑风的飞头”了,哎哟我的天,这么久以来如此荒诞的一幕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那俩陈笑风各自念咒,斗得是难分难解。一边是施身法咒语震荡出来的金色声波,另一边则是降头师高棉语咒语化成的蓝绿色波浪,两股力量碰撞,一时很是胶着。
先不管他俩孰真孰假,把韩莹莹救出来再说,反正他俩无暇顾及我。把韩莹莹扶进茶寮一通伺候,良久她方才苏醒。这时门外的争斗也以飞头离去而告终,念经的陈笑风缓步走进茶寮,嘴角还是带着令人可怖的窃笑。韩莹莹看见走进来的陈笑风好忙躲在我背后,边躲还边说:“是他,就是他,那个降头师!!!就是他,他的脸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他!!!”
陈笑风听见这一句话当即停下了迈了一半的步子,惊慌失措地在找些什么,还碎碎念:“对不起,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他应该是在找他包裹脸部的头巾,不过似乎他来的时候就没带那玩意。找不到头巾的他更加的歇斯底里了,几乎是咆哮着逃离了茶寮,这也给我留下了无尽的悬念。
经过了一个小时的休养生息韩莹莹终于缓过气来,她还是颤颤巍巍地说:“刚刚那个就是降头师,我绝对不会认错,还好你在这里,要不然……”
“可他刚刚……”我本来想说刚刚是他救了她,可是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连我这个旁观者都一头雾水,我要是和她说了这个情况指不定她又得晕一回,这大半夜有个女人晕我这算什么回事啊。
“孙总,他一定是来报复的,一定是来报复的,一定是,一定是!”
“诶,行行行,你先别怕,你现在不还好好的活着嘛,你要真怕的话你写下你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我替你念经回向。”
“好好……”
安抚了韩莹莹,顺便替她叫了拖车把她那部撞坏了的BMW拉去修理,而我骑着电瓶车把她送回家。返回茶寮也是早课时间了,我这便又去了一夜安眠。做早课和替人祈福可以说我已是轻车熟路,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阻碍,可是就在今天,情况发生了180°的大反转。我替韩莹莹回向时居然遇到了极大的阻碍,这一层阻碍力量复杂而强大,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降头师的降头真那么厉害?或者是我突然学艺不精了?我尝试着去突破那一层屏障,可是所有的努力根本如石沉大海一般,连个“咚”都听不清。
惊讶之余将她的八字推了一次,出来的结果再一次令我惊讶,八字显示,一年前韩莹莹应该是大限小限齐入命,简单来说就是应该死了,正逢她说被下降头的时期,可她如今却真的活生生的呀。是谁,到底是谁有这种神通,可以扭转命运?
我准备尝试去打破那个屏障,此时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陈笑风。嘿,好家伙,我没去找他,他竟敢亲身找上门?还没等我追问,他扑通一下摔倒在我怀里,浑身无力的他面色苍白,已然奄奄一息,嘴中念念不忘的念叨道:“尸油尸油……给我尸油……帮我帮我……”
这时也管不了什么正邪之分,先救人再说,他也是够聪明,还记得我这里存有用来斗法解降的尸油。降头师如果受伤严重的情况下必需吞服尸油,再念本门秘咒请降头鬼为自己疗伤续命。他踉跄的爬上佛堂,问我要了一个银杯,强打精神盘膝而坐。他将尸油倒入银杯,并咬破舌尖,滴血混合尸油,莫不是要施血咒?
事实证明,我又一次想错了。陈笑风并未诵念巴利文咒语,而是以浑厚沧桑的声音吟咏梵呗,这一曲梵呗我只听过一次,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那梵呗里的一字一句,他在吟唱的是“时轮金刚无上解脱禅唱”,这是藏密格鲁派中一门无上瑜伽甚深法门,一经吟咏则至死不可断绝,行法者必有极大的慈悲心和愿力方可成就,可以称所求无不圆满。依照陈笑风的举动,他定是以此禅唱来破解降头,他,在解降救人。
第二天,我并未开门迎客,因为陈笑风的禅唱不可打断,因此我足足休息了七十二个小时,直至陈笑风油尽灯枯。临死,他竟变了容貌,脓包尽消,连那个文身也消失了,断气时,俨然一个奶油小生的样子,仔细一看他就是早年间参与校对出版《乾隆大藏经》的佛学院教授——聂星辰,国际上对般若部经典研究最深刻的一位大居士,一年前神秘失踪,竟在此出现。由于吟咏禅唱的功德力甚大,他的尸身已经开始虹化(佛教中成就者往生之时,色身会虹化进入虚空空行法界,可简单理解为,尸身消失化为彩虹),不到一刻钟时间,他的尸身便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端坐在虚空中他的中阴身,他笑了,或许少了脓包,他的笑我也不会再误会成可怖的窃笑。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7 16:20:00 +0800 CST  
“陈笑风?或许我应该叫你聂星辰?”
“哈哈哈,孙师兄,想不到善忘的现代人还有人记得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经人。”
“你怎么会……”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了,或许大家都认为佛教徒或者我们这些精研教义的经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但是实际上一个真正的佛教徒是有爱的,对众生的爱,但是男女之爱也在众生之爱以内,而这男女之爱又是最难勘破的,我是凡夫,也难过这一关,韩莹莹就是我的女人,为了她我几乎失了方寸,总之都陷进去了,她去调查一宗降头师的资料,谁知竟惹上桃花劫,降头师竟对她下了降头,她也……”
“我看她的八字应该是会死在那个时候,难道是你……”
“对,是我每天为她拜忏修法回向,又以秘法替她续命,终于能扭转乾坤。”
“原来真的是你的努力。”
“那个降头师确实狠毒,我与他斗法之时他竟以偷偷向我下血咒,虽然成功破法,他的血咒却趁虚而入,我的音容相貌变得与他一般无二,甚至于身上也留有他降头的印记,我也不再是我,莹莹由于对那个降头师记忆太深,我几次尝试与她见面解释她都被吓得几乎精神错乱,我放弃了,我和她住的地方就隔几条街,可是我不能见她,只能默默守护,或者连守护的机会都不曾有,只能为她祈福为她诵经,做这些或许显得无力的努力,因为我不能见她,她也不会想再见到这样的我,她是个怕麻烦的人,还是不要去做那些无谓的努力了,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缘尽就是缘尽,勉强再破镜重圆,也充满了嫌隙。”
“恩,当然了,过去就是过去了。”
“唉,说是这么说,事到临头谁又能如此洒脱?”
“那今天你也算是破了降头师的法,但是你已经死了,那……”
“她不会有事的,为她种的福田和修的福德足以够她享寿百年,我这一走也会继续守护她,只要我一念执着不消,便可以不入轮回,生生世世守护她。”
“何苦呢?她根本不知道你做出的任何努力,何苦为此承受不可轮回的苦难?”
“三生谁更问前因,一念缠绵泣鬼神。缘尽犹寻泉下路,魂归宛见梦中人。城乌啼夜传幽怨,愿冢树连认化身。万古青山中历尽,只应铁骨不成尘。”
一首诗,答得那么透彻。
回想一下,一个对佛学有着甚深见解的人又怎么会是草菅人命的邪师呢,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误会?因为他的神秘,或者直接说是因为他的丑陋?人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殊不知眼睛却又是人身上最容易被骗的一个器官,世间有种种色相,色相就是世间一切实有,确切的说是看似实有的虚幻,他们色彩斑斓让你目不暇接,容易沉醉其中,做出不正确的决定。或许,沉下心来,深入一些,得出的结果会不一样呢。
和聂星辰告别,临走我表达了我的担心,毕竟他死在我这里,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我怕有些难以交代,他却说:“生前,我不见人,就算见,一个其丑无比的可怜人离开了,会有人有空去追究吗?如果说在网上还会有人关心我存在与否,这并不受影响,谁又能确定,在键盘上敲入文字的那一双手是属于一个人还是鬼?”
他飘走了,朝着韩莹莹的方向。
几天后我又见到了韩莹莹,她对那晚的事仍然后怕。不过她说她收到一封粉丝来信,信的内容十分真挚,是请求她再次执笔,写完那一个未完的故事,从而再次撰写一些灵异故事。落款她不认识,但是字却似曾相识,不过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言下之意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决然写不出那真知灼见,只是字有相似而已。
话语中对那一个某人十分怨怼,身边的聂星辰不卑不亢,虽是眼角含泪,但始终保持着幸福的微笑,或许经历了那一种明知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无奈,现在能守护在身边,已然是莫大的满足。
人,总是不知足,其实我们或许根本不知道,一个邂逅就要耗尽多少世修来的缘分,何况是贴身的守护?


次日新闻:
才女韩莹莹在博客上发表了《破碎的记忆》完结篇,并借此宣布再次执笔,撰写灵异小说。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17 16:21:00 +0800 CST  
十五 小鬼王


阴风起 冤魂出
茅山法 将鬼捉
高声祝福 低声占卜
朱砂符碌 东笃西笃 我舞动桃木
僵尸蝙蝠 一仆一碌
腰骨弯曲 呼吸急促 怕会被收服
张开天师眼 衰鬼贴服
我翻起超生咒 冤鬼要捉
——叶德娴《天师捉妖》


今天一早田恬甜和我请了半天事假,这小丫头能有什么事?哦,想起来了,最近这小妮子谈男朋友了,恨不得每天都腻在一起,本来挺不想准假的,不过为了这些青少年的后半生幸福我这个做老板的无奈只能累些了。直到田恬甜回店里,才发觉这孩子有些不对劲。
“田恬甜,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端菜出来的老陈关切的问到。
“没事……没事……”
“哎哟,还没事,你看你脸色都快和竹丝鸡的毛一样颜色了!这老板也真是的,都成这样了还让你干活,几千块钱工资,想收买人命啊?”
“行了老陈,去忙你的吧。”
我在收银台算着账,听见老陈这么说我便扭脸表示关切。勉强收拾东西的田恬甜的身上竟趴着一个小婴灵,形象还模糊,估计是刚刚打下来不久,但是看得出已经断了一条腿。
“田恬甜,跟我进包厢,有事和你说!”
她答应着跟着我进了包厢。一进包厢我便扶她坐下,她还要强的坚持称要出去工作。
“刚刚经历大事,你就在这休息一下吧,晚点我叫老陈弄点汤拿进来。”
“老板……我……”
“行了,早上去干了什么我知道的,别提了,你肯定也不开心,休息一会晚上让他来接你回去。”
“他不会来了……再也不会……”
听了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是还是决定让丫头自己呆一会,人总要学会自己把揉碎了的心再粘合起来。
时间一晃就到了夜晚,就是要收铺的时间了,我去包厢看看田恬甜的情况,这小丫头还是哭个不停,也是啊,年少时的爱情有哪一段不是这么伤这么痛,更何况这或许是一段因为爱情结晶而结束的爱情。
看见我进来,田恬甜揉了揉她那哭肿了的双眼,对我说:“老板,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
“我听说泰国佛教有一种法门可以把堕胎下来的婴灵制炼成金童子,这样子我的孩子就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了,不知道你会不会。”
“这个,漫说我不会,就是我会估计也不会帮你。”
“为什么?”她被拒绝显得有些不开心。
“额,大乘佛教里讲求了脱轮回,泰国上座部佛教讲的是自身解脱,侧重点不一样,制作金童子或者说古曼童的原意本就是让这些灵体通过自己修功德,最终得到解脱,上座部佛教中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超度一说。”
“那,这也是功德一件啊!”
“我不会我不会……”我正转身欲走,谁知田恬甜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磕头求我帮她完成这个心愿,我的天啊,她刚刚做了人流,又哭了一整天,再这么下去身体肯定支撑不住,回身将她扶起。
“老板!我不求你帮我挽回他,孩子的爸爸已经走了,你就让孩子留在我身边吧,求你……”我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哭,真是“巾帼一汪伤情泪,百炼钢作绕指柔”,某种时候我也会讨厌自己这么容易就放弃原则。
“行行行,方法不是没有,只是我真不会,这样吧,我下个月会去泰国拜访鬼王龙婆炎(龙婆,也作龙颇、龙培,泰国对高僧的称呼,类似于我们这某某大和尚),到时候请他帮你的娃加持吧,现在你就先收拾心情好好休息,一切到时再说。”
终于这个丫头破涕为笑,打了部车送她回家,我则给龙婆炎寺庙的管理员发了个邮件说了这件事,提前让寺庙安排一下时间。
田恬甜是个心急的孩子,接下来的时间总是在明的暗的询问我这件事情的进度,我总回答在安排,看她有些不满的表情也许是她觉得我故意在行缓兵之计。我也不想去解释,谁叫我就是个这么怪的人呢。
田恬甜渐渐的不催我了,我还以为是这个孩子突然懂事了。这回真的是“以为是结束,但它恰恰刚刚开始”。
今天我没看见婴灵跟着她,心想大概是去三楼佛堂里受加持去了,没太留心。只是接下来的几天,田恬甜显得有些反常,不怎么和我说话,自己猛地拿手机在那狂摁,更反常的是我再也没有见过田恬甜的那个小宝宝。怪事永远都是接二连三的,我还发现最近来我这里超度婴灵的善信越来越少了。因为我这里超度婴灵收费是随喜的,善信们只要将八字和一些资料以信封方式放进功德箱,我就会替他们做超度,有的留的钱很多,也有一分不留的,但是全都帮他们一并做回向,正因为如此,来我这里超度回向的婴灵有增无减,这次突然超度婴灵的善信大量减少难免让我觉得反常。渐渐的来超度的人只剩零星几个,倒不是觉得影响收入,有能力比我大的人去更好的完成这件事情固然最好,但是如果不是,那么这个阴谋就大了!
夜里听闻一阵骚乱,楼下的鬼客人在下面议论着什么,大概是由于聚集的游魂野鬼越来越多,这里的温度开始有些下降,他们也越来越吵,我得下去管管纪律了。
今天茶寮的一楼真的可以说是“鬼头攒动”。
“安静安静安静,今晚怎么了,我又没有换新的檀香配方,怎么你们都挤在我这里?”
他们见我下来查问显得有些错愕,一个女鬼站出来对我说:“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难道我这里什么时候变成了阴司银行,专发钞票?”
“孙师傅,你们这出了个小鬼王,四处收鬼借鬼办事,很多鬼都被抓了,我们来这里避难的!”
“我们这什么时候来了个道行这么高的大师?”
这时一直呆在一旁的老鬼说话了,他说:“道行也算不上高,只是法器厉害。”
“嗷?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那个姑娘手上有一个皮口袋,上面有很多符咒,一打开那些游魂全都被吸进去,我们几经辛苦才跑到这里。”
“行行行,那你们就在我这里躲着吧,估摸着她也不敢来我这里。”
如是,便又过了一夜。
次日,田恬甜来上班时候似乎竟变了一个人,面容憔悴头发蓬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打扫着包厢的卫生却突然扑通一声倒了下来。我闻讯立至,一接触她的身子竟觉得她十分的绵软,就死一个本来装得满满当当的皮口袋忽然变得空无一物那种感觉。而且她的阳火极弱,看来在这个丫头是被什么东西吸了阳气,再迟些个日子,估计就要撒手人寰了。
把她扶到三楼,念诵经文加持这个丫头,许久她才醒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娃娃去哪了,你怎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
“小鬼王……小鬼王……”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说话含含糊糊的。
后来,她才慢慢向我道出了原委。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22 17:27:00 +0800 CST  
原来她以为我不肯帮她办她的事,就开始去网上找办法,误打误撞加了一个叫做“小鬼王VIP群”的QQ群,在群里结识了群主“小鬼王”,因为她听过我说鬼王这个名号,她便觉得小鬼王也应该能帮她。群里的人都各自说过被小鬼王帮助的经过,她自己也联系了小鬼王,小鬼王也真是有点本事,把她的事情算得巨细无遗。最重田恬甜让小鬼王帮她把自己的孩子做成金童子,而也自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变得越来越虚弱。
田恬甜从包里拿出一块黄布包着的刻满符咒的人骨,我一看便知,这个绝对不是什么上座部佛教制炼金童子的法门,这绝对是茅山的一项禁术——汲魂术,通过一些媒介,把阳人的阳气和阴人的阴魄都吸取到法坛,这是一项所谓的“捷径”,一些道行不高的人也可以借此来获得道行高深的大师一般的能力。但是茅山道术中记载,这一项汲魂术是比还魂术更被深埋的一项法术,就类似于西方传说中那些被教廷封印的黑魔法。这种法术失传了近百年,最后一次出现相传就是晚清时期,清廷打算借此来与列强一决雌雄,但最后不知原因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莫不是清廷余孽至今未死,再行此术?先施法将此物封存吗,田恬甜也累了,让她在佛堂的隔间里休息一会,剩下的事就让我去忙好了。
我有些出神的下楼,恰好此时,有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一套紧身皮衣,一头利落的金黄色短发,她一进来便带着一股中性朋克风,虽不能说似春风拂面,但也很是养眼。她点了一份“猪膶烧麦”和一壶普洱,东西刚到,便招呼我过去。
“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嗷,没有,只是自己一个人吃怪无聊的,知道你是本地蛮有名的一个居士,所以想和你聊聊。”
“行,你不嫌我啰嗦我可以和你聊聊。”
“问你一个问题,使命和钱哪个重要呢?”
“这个问题还蛮刁钻的,我个人认为一般情况下是钱更重要些,想不到我会这么回答吧。”
“对,我想不到你作为一个佛家居士会这么回答。”
“这个问题看你怎么去理解,使命是一个终极的目标,钱是完成使命的一个方便的途径,毕竟我们生活在现实社会,不用钱很多事情难以达成,我不会假道学的说使命高于一切,没有足够的金钱使命也只是一句空话。”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所学发大财呢?”
“刚刚说了,我赚钱的目的除了养活自己就是完成使命,不论这一份使命是什么,既然是终极目标,我们就要有原则,许多事情不能割裂来看,就比如我需要一笔15万的资金去救人,那么我就会去筹这十五万,但是如果筹这十五万必须要我所救的人死,换做是你,你是要十五万还是?”
她陷入了一阵沉默,我又说:“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钱这个东西看你是受制于它,还是支配它。”
“和你讲一个故事?”
“说呗,我愿意听故事。”
“有一个老者,他为很他人服务了一生,由于他太沉醉于他的使命,致使他的妻子离他而去,留下一个孤女随他长大,这个孤女从小就被训练,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接下父亲的使命,但是父亲从来就没问过这个女孩子是否愿意去承担,不由分说就这么决定了孩子未来几十年的路,甚至于那个孩子都来不及想未来到底该干什么,终于有一天老者离开了,死相很惨,终其一生只留下几声称赞而已,孑然一身死后竟无压胜钱,就连棺木也是朋友们替他置办的,那个女孩子以为终于能够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了,可是身边的所有人似乎是约好了一样,欢呼着把她扶上了父亲生前的位置,一丝喘息的机会都容不得,女孩没有父亲的能力却承载了父亲的英名,况且无论兴趣和天赋都不在此道,无可奈何下她只得尝试借着父亲的名气和一些旁门左道来获取如父亲生前一般的赞颂,久而久之,她爱钱更甚于所谓的使命,或者说某种程度上她忘记了使命,或者说她原本就没有那个力量去承受那个使命,这个使命就像一个无底深渊,到如今她都没想明白,是谁把她推进这个深渊……”
“或许是这个姑娘自己呢?”
“你说什么!?”她忽的勃然大怒,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选择是一个人的基本自由,如果说父亲生前强压仍在,父亲死后姑娘大可选择,只是挂碍太多,或许这个姑娘没有一次尝试与父亲真正的对话,恩,好了,不说这么多了,看这个情况我也不太适合再坐在这里了,您慢用。”
我离开了,留下沉默而愠怒的她。
十多分钟后她也走了,骑上门外的哈雷摩托,伴随着一声轰鸣姑娘消失在街道尽头。她在桌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还有机会选择……”
姑娘的脸我并不熟悉,但是这个纸条上的字我竟然似曾相识,那个“机会”的“会”字,是用的繁体,而且“會”的人字头笔锋刻意拖长,几乎完全包着整个字,这样的写法是我的一个习惯,而且这样的写法我只教过一个人,多年前的马来西亚,我曾手把手地教过一个小姑娘这样写。她是鬼王叶盛德的女儿,一定是她!我似乎开始将一切能串联起来,这只是猜测,但是我想验证我的猜测。我问田恬甜要了那个“小鬼王”的联系方式,最终与她取得联系,并要到了地址,看来一切需要见一面才能解决。
那个“小鬼王”的法坛就在一处别墅区里,她可是拥有独栋别墅啊。去到了她所在的别墅时,我并没有感觉像来到法坛,而是感觉像面对一个黑洞,似乎关闭着的房门里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巨大力量,仿佛大门一打开,门前的一切都会被吸进去。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两个小鬼,但是这两个小鬼有些奇怪,具体是什么奇怪嘛,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是少了那么一些感觉。一进门我倒是被房间里的一切吓到了,偌大房子除了正厅里一个供着许多神像牌位的法坛外竟满是红木家具,说是一个明清家具博物馆应该也不为过。墙上并未挂些什么画作,倒是鳞次栉比的放着一个个小鬼俑,总之是各种各样的材料,那一阵阵延绵不绝的阴煞之气从墙壁的最高点倾泻而下,若非是一个法师,或许我应当已经完全被此处的阴煞之气同化,变得混混沌沌的。
“翠翠?叶翠翠?”我试探性的叫着。
“哈哈哈,韬哥哥,你始终还是认出来我了!”她缓缓地由楼梯处走下来,居家的她并不做朋克打扮,穿一身鹅黄色睡衣,很有邻家女孩的感觉。
“没认出你,认出了字!”
我们俩都会心一笑,往沙发处坐下来。
“他们说起小鬼王,我其实就有点怀疑是你,想不到还真是。”
“哈哈哈,是我呀,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我老爹那时候舒适得多?”
“是舒适得多,只是你为什么要用禁术……”
“嗷,赚钱嘛,没钱怎么撑起这些东西,不过我承认,或许方式上有待商榷,但是我爸死的时候你没看见,一世英名临了还是惨死,算是死无全尸,但是临死之前还是念念不忘把传承家里使命的担子交给我,哈哈哈,但是他是鬼王,我不是啊,我要守住这个名,我只能用禁术啊,我知道我在这座城市用禁术迟早一天你会知道的,所以我要去问问你对钱和使命的看法,你不是也说钱重要吗?”
“你爸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放屁!他死的时候连魂魄都被吃的残破不全,你让他来亲自和我说啊?”她开始有些生气了。
“禁术之所以称为禁术是它对众生有伤害啊!”
“省省吧,众生,我爸爸算是为众生服务了,你看看他到死怎么样,我们没有对不起众生,是众生对不起我!是众生让我没有了爸爸!”
“你错了!”
“行了,我见你一面只为想续故旧之情,你对我既然诸多挑剔,那就请回吧!要阻止我你要么就说服我,要么就打服我!”
这么一说时,她竟默念咒语,四面八方重重阴气呼啸而来,想不到这小女娃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力量,我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了,说不服她,看来打也是打不服她。无奈真的只有告辞,我起身要走时她或许是知道自己有些无礼便叫住了我,她问:“韬哥哥,你……你最近还好吗?其实我们……”
“行了,你我道不同,至此分道扬镳!”我其实不愿说出这句话,愤而撕破衣服的一块布丢在地上,以示割袍断义!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22 17:28:00 +0800 CST  
其实我知道,临走她应该是流泪了!
看了看黄历,明天晚上就是月食,每逢月食,我都一定会做一次比较大的火供法事,借以解脱回向罪苦众生。
第二天月食开始前两个小时,我提前收铺,准备法事所需的一切,正当此时忽的风声鹤唳,周边突起号角之声,听来竟是当地城隍土地以及勾魂使者在调兵遣将,初时不以为意,因为日月食的日子里阴阳容易错乱,调兵遣将以未雨绸缪也属正常。可接下来竟连黑白无常都来了,黑无常的咆哮和白无常的奸笑我太过熟悉,只是月食,而且到底是什么情况竟让黑白无常真身现身此处,看来事有蹊跷!
不到一刻钟似是调兵遣将完备,浩浩荡荡向我处奔来,思前想后我没做什么值得阴间那么大阵仗对付我的事,我便站在门口想问个究竟。不一会由城隍带领的一众兵将已然路过,黑白无常紧随其后,未等我开口发问,白爷便一把把我拉进队伍,称先帮忙再说。
跟着阴兵的队伍行进速度十分之快,须臾便到了城市的东北郊区一处水塘边,此时这个往日风平浪静的小池塘似乎竟和阴间的忘川河一般无二,水面上浮浮沉沉着一个又一个的鬼魂,有的撕心裂肺地哭叫,有的歇斯底里地嘶吼,有的满目惊恐地想爬出水塘的范围,可是却都徒劳无功,这一群鬼魂似都被禁锢于池塘里。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了池塘边的榕树上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人,仔细一看,还是个妹子哦,就是今天来店里吃猪膶烧麦的那个姑娘。
我今天竟没看出她是个茅山道姑?年纪轻轻便老眼昏花了吗?原来并不是,她的道行不高,之所以能禁锢这些鬼魂全赖她站在高处,茅山术中有谓“坛高一寸,法胜一分”,而且看她身着的道袍和行法所用的桃木剑是几代传承,要不然凭她的些许法力根本禁不住这些鬼魂,她到底要干嘛?
“嘿嘿嘿,孙老弟,这个道姑要开鬼门,把一众念过咒的鬼押回阴间。”
“那你们这么多阴神还在这里看个屁啊,还不快帮忙?”
“嘿嘿嘿,如能帮忙,早就上了,这些个鬼魂全都施过汲魂术,还有一些是堕胎下来的婴灵,怨气十分大不说,受过汲魂术的阴魂如果不由施法者了断咒术无论阴阳都不会收留,而且受了汲魂术的阴魂已失常性,一个已经足以扰乱秩序,何况这么多?”
“那姑娘是谁,本事这么大?”我假装并不知道叶翠翠的身份,我怕无常爷知道我与翠翠相识便不让我参与行动,先藏着掖着吧,一会有什么意外也好照应啊,唉,我就是心软啊。
“她就是当年马来西亚鬼王德叶盛德师傅的女儿叶翠翠,身上道袍和桃木剑都是传了好几代的法器,力量不俗,而且她们家还有全本的茅山咒术,所以她们家世世代代能做鬼王,说句不好听他们可以作为阴阳两界的纽带,比之你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她的汲魂术估计只读了咒语,但是符她没那个道行,她很聪明,她知道堕胎婴灵阴阳不收,她所谓免费超度堕胎婴灵或者免费制作婴灵童子,替善信圆满心愿,因此便获得了极多的灵体,她拥有役使这些受了咒术的灵体的咒语,所以她可以借此赚到很多的钱,只是今天不知她发什么神经,把这些鬼魂打算解咒放回阴间,我们不能打断,否则,这么多失去常性的怪物四散出逃,我们这帮阴神也未必有把握搞得定。”
“那就让一个女孩子自己解决啊?”
“那有什么办法,汲魂术之所以成禁术就是因为这样,而且如果行法者打算自己解咒,这个困难将会难比登天。如果出任何差错,那么就会……”
“就会怎么样?”
“就会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大怪物,而上一个就是明亡国之帝崇祯帝,之所以自杀,就是因为他自感将变怪物而寻死,他本想借汲魂术光复明朝,但是无奈国力已衰回天乏术。”
“崇祯死则死耳,这个姑娘大好年华,可不能……”
话还没说完,叶翠翠竟体力不支,从榕树上摔倒,我本欲冲向上前去,可是黑白无常把我死死拉住。眼看着一个个鬼魂就这么闯进叶翠翠的身体里,我竟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向前走一步都难,她在挣扎、再哭号、数以千计的鬼魂不到三分钟就全部闯进了她的身体,她身上的道袍发出黄色的光芒与她体内阴气相抗,她正如夹心饼一般,受着两种力量的煎熬,在地上不停地挣扎扭动。
管不了许多,我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黑白无常,向叶翠翠冲了过去,咬破舌尖用血在叶翠翠的脑门上写了一个种子字(密宗里代表佛菩萨本尊的咒语符号,单独一个符字,却拥有极大的加持力),算是暂时解决了眼前的困境。我摇晃着她,不停的呼喊她的名字,就真如一个兄长在呼唤自己的妹妹。
“韬哥哥,你来了?”
“你别说话,我现在替你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咳……咳……没用的,这只能镇住一时,这个汲魂术只有下咒者能解。其实只要你不喜欢的事情翠翠都不会去做,你不喜欢我用禁术,我就只有自己解咒,但是对不起韬哥哥,我没办法了。记得小时候吗,你说过不喜欢胡萝卜的味道,我自那时起就再没吃过了。其实如果那时候你不走,就不会……汲魂术解不了咒就只有杀了施咒者,韬哥哥,动手!”
“不行不行,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我想想我想想!”
“来不及了,杀了我!求你韬哥哥!”
“闭嘴,你当是狗血偶像剧吗,我一定能想出办法!”
我一边打着手印,尽量不让翠翠太难受,一边又极快的在脑中调出我的记忆,每一条我曾看过的条文,每一件我曾处理过学习过的事,终于,我还是不负众望了。
“忏悔,忏悔,翠翠,你要向茅山祖师忏悔,只要诚心忏悔,祖师肯定庇佑,你一定要诚心,一定要有信心,一定行的!”
“真的?”
“不要问,只要信,茅山过教之时你们的师傅肯定有提过的!快!”
叶翠翠拖着虚弱的身体,捡回桃木剑插在地上,向着桃木剑跪拜,并念念有词道:“茅山列代师公在上,不肖弟子叶翠翠,年轻气盛不知敬畏,财迷心窍妄用禁术,今诚心悔过,但求茅山祖师赐吾法力破除禁术,纵使命绝当下亦不后悔!”虽说气若游丝,但是字字铿锵。
只见眼前残旧的桃木剑竟裂开了,缝隙中间透出一道金光,原来这把桃木剑竟是拿金钱剑外面封了一层桃木,榫接得严丝合缝,若不是今天裂开了,谁人会知道这剑还内藏奥妙?此时月食也结束了,第一道透出的月光打在叶翠翠身上,她站起来了!
月光下,阴风四起,这时的她竟显得如此英姿飒爽,仗剑迎敌,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她右手反手持剑,将剑隐在肘后,并做剑指在左掌书符,果断的打在自己脑袋上,这一打哇的一口吐出鲜血,也正是这一打进入的身体里的鬼魂一一跑出,并纷纷落入池塘,她再次腾跃上那株榕树,挥舞着金钱剑口中念念有词,眼前这一幕才正是一个茅山天师的风范。在她又将力竭之时,汲魂术终被她所破,再一次由树冠跌落,这一次我在底下接住了她,一旁的阴神们开始做一些善后工作。
她躺在我怀中对我说:“韬哥哥,我这次终于可以自己选择了……”
“是吗,你选择的未来是什么呢?”
“做小鬼王,真正的小鬼王!”
“好!只要你开心,我一定支持!”
“那到时候可有人和你抢生意哦!”
“哈哈哈,我倒乐得清闲!”
……

次日叶翠翠朋友圈:
如果还有机会选择,我一定脚踏实地,走好来时路!不知你是否愿意牵着我的手,一并向前……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22 17:31:00 +0800 CST  
十六 鬼妈妈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萧芳芳《世上只有妈妈好》



“呜——呜——呜!”警笛的呼啸划破夜空的寂静,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我,我换上睡袍噔噔噔噔地跑下楼。
“怎么了怎么了,大半夜的警察来干嘛?”
“嗯,浓烈的血腥味,一定是死人了。”一个鬼回答道。
“哇,出人命了,得去看看。”
随即出门向街尾围观的围观人群处走去。人群集中在街尾的一栋六层私人房下,这栋房子是屋主拿来出租的,二房东整栋租下来后转租给一些做楼凤的,所以街坊们给这个楼起了一个名字——炮楼!这时炮楼底下拉上了警戒线,围观群众都纷纷探头探脑向楼里看。不一会楼上抬下一具浑身是血的男尸,后头跟着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髻的妙龄女子,手上带着手铐,看来这个就是疑凶。街坊们都开始议论起来,有的说是因为嫖资纠纷,有的说是因为完SM失了手,总之众说纷纭。
不过这个女孩子我应该是认得她的,好像是叫唐璐,也是一名楼凤。哎,别误会,我没有帮衬过她。和她相识也属偶然,因为那时候她就开始收养被别人抛弃的古曼童,她经常来茶寮买茶叶蛋,说是宝宝们爱吃。
想起和她相识的那天,应该是个雨天……
那一天夜里下着雨,街上的下水道好像堵了,水都漫上来了,拿着扫帚在门廊处不停地清理着水迹。这时候从炮楼处跑来一个人,看样子很着急,根本不绕过地上的积水,不尊重的说一句,真有点“踏浪而来”之感。
靠近一看竟是一个浑身香汗的二八姝丽,气喘吁吁的她披头散髻,到了我跟前狠狠喘了几下粗气便说:“师傅……救命……救命……”
我见状便先请她进茶寮坐着,她转身面对茶寮时似乎竟能看见坐在茶寮里的一众鬼魂,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她马上又强作镇定。
“美女先喝杯茶吧,大半夜的你要救谁的命?”
“救他救他……”她拿出一件小背心,小背心里包着一个烧得近乎焦黄的小干尸,大小也就两寸许,这是一个“路过(也叫‘碌葛’,泰国的一种由人胎干尸制成的鬼仔)”,我将“路过”接过来,一股虽已少乏但却仍旧强烈的阴气通过我的手掌向上臂袭来,一时觉得有些麻痹。
“这东西你哪来的?”
“哎呀,师傅,你先别管那么多啊,刚刚这小豆子不小心被我弄掉在焚化纸钱的盆子里,你快先救他呀!”
看她急的那样子,要是再迟些动手救治怕是这姑娘要在我这梨花带雨一番了。我将她们带到三楼的佛堂,所幸我在东南亚游学时候曾经系统研习巴利语系的佛教咒语,这个时候又派上了用场,一个小时的加持后那个“路过”小豆子算是恢复了元气,我把小豆子交还给她。
“师傅,这样子小豆子就没事了吧?”
“恩,休养几天就好了。”这个时候我才仔细看她,这姑娘身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阴气,就算身在佛堂,这股阴气依旧萦绕不散。
“谢谢师傅,我这段时间需要为小豆子做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需要做,你就多给他上香,条件允许拿点可乐给他吧。呃,对了,你家是不是有很多这些……”
“是的,我家有很多这些娃娃,有像小豆子一样的,有可爱一些的古曼童,都是我收养的,现在有一百多个了吧。”
“一百多个……我的天,我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过多的养这些娃娃,就算是佛法加持的童子,他们的气场和我们也有一些区别,不是每个人都能耐受……”
我还没说完,她便回了一句:“这些娃娃都是别人遗弃的,总不能让我把他们丢街上去吧,你不也收留了一群孤魂野鬼吗?”
“嗷,你真的能看见啊?其实最好还是把他们送回庙里,毕竟那里的法师们才能对他们最好。”
“嘿,你当我不想呐,我得有那个钱啊,我就是一个月全躺着不起来也不容易攒这个钱啊,你说房租水电是钱吧,吃喝拉撒是钱吧,美容化妆是钱吧,就连那些个什么喷剂润滑也要钱的,真当我底下那条缝是出钞口啊?”
“呃,这个,其实我可以帮忙的。”
“嘿,别了,我不习惯欠人人情,不好还呢,要不是今晚这事情紧急我也不麻烦你,对了,要多少钱。”
“算了算了,你们赚钱也不容易,就当义务一会吧。”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呐这是钱……”说着就拿了一张一百块放在了我佛堂的桌子上,用小背心包起那个小豆子就走了,她已经下楼下到一半,忽然跑回来换了张五十,拿着那红钞这才满足而去,临走头也不回地向后挥手,还说:“我叫唐璐,谢谢你今晚的服务,拜拜,有空来消费给你个五折!”
这姑娘也真老实不客气。
其实自此之后也没什么交集,但是据我看她的相貌她也不至于是那大奸大恶之徒,怎么就杀了人呢?
想不到事件过去一周后有一位法警来找我,说是唐璐要见我,随即便把我接到了监狱,路上的他抽着烟哼着小曲,忽然他问我:“嘿,你是那小婊子的姘头吧?”
“说什么呢!?”我呵斥他道。
“哎呀,大家都是男人嘛,别害羞,说起来你我也算是襟兄弟,这个小妞功夫不错,这就要死了真可惜……”
“什么!?她要死!?”
“对呀,哎呀反正到时候见了你们就知道了,哎呀兄弟你放心,我给你们安排了单独房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我已经懒得反驳这腌臜的畜生。
我第一次走进监狱,这里其实和影视剧表现的不太一样,并不喧闹,而是一种令人觉得窒息的安静,某种程度上或许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说这里是死城一点不为过。我被带进了一间尽头的囚室,唐璐穿着囚衣坐在里边的床上,憔悴了不少。听见门外的动静唐璐走了出来隔着透气窗往外看,那个法警为我们开了门,他走进去说:“你们俩就在这好好聚一聚吧,嘿嘿嘿。”临走还摸了一把唐璐的屁股。
我俩并排坐在床边,我问她:“那个警察怎么对你这样……”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29 03:56:00 +0800 CST  
剩下的居然发不出来了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29 04:03:00 +0800 CST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29 14:29:00 +0800 CST  

楼主:縮頭龜

字数:453939

发表时间:2016-04-10 23:17: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8 20:11:37 +0800 CST

评论数:180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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