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开口了，就去说的那一家。
于是，在一片尘土飞扬中，我三个朝着毛肚开进了。
在车上，我听到了王倩给她爸爸打电话，说，老头，以前爷爷婆婆啷个照顾你这个幺儿的，你现在躲一边，你是王家屋头唯一一个儿，你不出面，你好意思不。
反正就是王倩对她爸爸一阵骂，我心里想，母老虎，平时没看出来啊，不过也想，可能是太生气了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到了火锅店，一看，时间还早，我们是第一桌，管他三七二十一，找了靠窗户的清净地坐下，老板，菜单拿来。
于是七荤八素的点菜，反正吃兄弟伙的我心安理得，再说今天是有任务而来，帮忙劝架的，王瑞不点血也说不过去。一般的毛肚我是不吃了，专挑贵的点，不一锅就开了，毛肚鸭肠嫩牛肉我最爱吃的三样赶紧烫起，这才觉得生为重庆人有多么的幸福。
王倩没怎么吃，估计在气头上，王瑞则在旁边殷勤的伺候着。差不多进入节奏了，王瑞才说话，王倩，今天我把兄弟伙都喊起来是给你扎场子的撒，不过也说回来，你婆婆的事情，我们作为晚辈真的没得必要参与，那都是你老汉和你娘娘的事情撒。
王倩一听又不高兴了，看我在场，说，要得，今天我们喊你兄弟伙来评评理，看我到底该不该管。于是王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了。

王倩的父亲老王，是王家的老幺，老王上面有三个姐姐，大姐据说是老王的母亲改嫁带过来的，具体原因时间太久也搞不清楚，说是当时老王大姐的父亲得病死了，丢下老王母亲和大姐，没办法，只好改嫁到老王家。
然后出生了二姐三姐三哥和老王，后来遇上了大家都知道的灾害，老王的三哥活活饿死了，准确地说是撑死的，当时没有粮食，连树根树皮都吃没了，只有吃所谓的观音土，但那吃多了会死人的，老王的三哥就这样没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灾荒年，一家人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也至少饿不死，岁数大了，老王的几个姐姐嫁得都还不错，大姐嫁给酒厂的，二姐嫁给一个罐头厂的，那是个二婚的，当初家人还不同意，在那个年代嫁给二婚的，在镇上说开了不好，但二姐还是坚持嫁给了二婚的二姐夫，三姐嫁给了一个渝中区的，老王后来也娶了个当地镇上的老师，一家人的生活谈不上富贵但也过得下去，都是拿工资吃饭。
老王的父亲也是当地果园的职工，到了老王该上班的年纪，老王父亲想让儿子接班，老王也乐意，但这时二姐就不乐意了，二姐没有工作，也想接父亲的班，但最后老王父亲觉得自己家里有一个儿子，还是坚持让老王接了班，自此二姐就一直不高兴。
后来，二姐的老公在罐头厂效益越来越好，二姐家的生活也是蒸蒸日上，慢慢就忘了接班的事情，但是二姐一直对二姐夫带来的孩子不好，因为那个孩子是二姐夫跟前妻所生，二姐跟二姐夫结婚以后，孩子跟着二姐夫生活，毕竟二姐夫工作单位好，养得起。
自从二姐自己也生了一个孩子以后，二姐更是对那个孩子恨之入骨，老王也知道二姐夫的大儿子从小就懂事，自己打水烧火做饭样样都干，但二姐还是对孩子冷眉竖眼的，没事就打一顿，老王还经常劝他姐姐，说，毕竟是二姐夫的亲骨肉，人家也叫你妈，何必这样呢。
二姐不是一般人，谁敢说她，她就骂街，所以都起了个绰号，王二娃，意思是跟男人一样。
等到二姐自己的孩子出生，王倩也跟着出生了，二姐一看，自己是个儿子，而老王生的是个女儿，更是高兴地不得了，说，你看看，你要跟我抢接班，你自己生个女儿，我的是个带把的，以后老王家的东西也有我一份。
老王对这样的姐姐也是无可奈何，说，不管男的女的都是自己的骨肉嘛。
但二姐可不这么认为，没事就诅咒王倩，长不大啊，长大了也是当妓女的料，总之是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口，镇上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说，好歹是你亲亲的侄女，小孩又没惹你，你还是要积口德的。
但是谁敢当面说二姐，那绝对是被二姐骂得不敢上街。
老王父亲都看不下去了，说，不要这样说他的孙女，而二姐则理直气壮地说，这就是报应，谁让当初不让我接班的，我比老王岁数大，我也没工作，你不让我接班，让老王接班，活该老王家断子绝孙。
计划生育的年代，老王和他老婆都算有公职，谁也不敢多生，既然是女儿也就养着了。对二姐也就让着，毕竟她不用上班，天天有的是时间骂街。
就这样过了几年，二姐的小儿子慢慢长大了，二姐对大儿子越来越看不顺眼，有一次，二姐说家里的钱丢了，二姐夫问怎么回事，二姐从大儿子被子里掏出来三张十块的，那时候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二姐夫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儿子就是一顿暴揍，尽管大儿子矢口否认偷家里的钱，但二姐夫哪里听得进去，把大儿子吊起来，拿着皮带抽。
老王和老王父母亲都赶过去劝，被二姐一把拦住，说自己的家里的人别人少管。
可怜的大儿子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地，二姐则是在旁边哄着小儿子。
大儿子其实也懂事了，知道这是二姐故意做的，但无奈自己年纪太小，于是有一天晚上，自己是真的偷拿了家里的钱就跑了。
二姐夫开始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偷钱出去躲避几天，过几天就回来了，毕竟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去哪，去得了哪。
但是过了一个月，大儿子还是没有回来，二姐夫就有点着急了，当时那个年代，公交车一天都没几辆，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二姐也宽慰二姐夫说，没事，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尽管二姐夫花了好长时间几乎找遍了重庆，都没有找到大儿子，也就慢慢的放弃了，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大儿子的半点音讯。
听到这里，我跟王瑞都长叹了一口气，虎毒尚且不食子，二姐夫这样做也太过分了。
王倩没管我们怎么想，她继续说着她的，仿佛要把这些年的事情都一股脑倒出来。

自从大儿子不见了以后，二姐夫和二姐把所有精力都投到了小儿子身上，小儿子从小就起了个名字叫刘泽天，听到这里我默默地说了一句，名字起太大了。
王倩歪了下头看我，说，什么叫名字取太大了。
我说，常人名字不要取太大，这是常识，就像小孩的名字或者小名取得贱一点比较好养活，比如狗剩啊猫蛋啊之类。
王倩不解地说，起名字还有什么讲究吗？
我说，讲究大着呢。小孩的名字要根据八字来取，当然了，在每个家长心目中，自己的小孩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比拟的，自然对小孩的名字也是满含着各种希望。像“昊天”这样的名字，我们就经常可以看到。
但是，太大的名字，寓意够大了，但并不见得适合小孩子，首先是太大的名字会给人压力，像天、昊、一、宇、龙、王等字,本身的字义就比较大,组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更不是一般的大。太大的名字，不仅凝聚着家人的殷切希望，还会让所有看到这些名字的人都对名字的主人有一种期盼，期望值会比较高。
这对孩子来说，相当于从小就重任在肩，时时要做好迎接各种挑战的准备，给他们心理上造成很大的压力，对他们的健康成长不是很有利。
还有就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得了这么大的字，俗话有“伏不住”之说，意思是说有些事情超出了某人的驾驭能力、控制能力。字义太大的字，对很多命理偏弱、只愿意平安度日的人来说，就有“伏不住”的意思。脑袋小的人，头上如果被硬扣了一顶超大、超重的帽子，有可能会压得抬不起头来，还有可能被遮住了双眼，迷失了方向走错路，太大的名字，也有可能产生类似的效果。
并且不是所有的人都不适合太大的名字。当然，名字的大小是否合适，要看究竟是谁在用，看与其命理是否匹配。就比如说那些伟人们，命理格局很大，就适合这些大的名字。“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伟大领袖毛泽东的名字，其“泽惠东方”之寓意，会有人质疑吗？相反，如果不叫这样的名字，人们可能还会有些遗憾。
所以说，在取名时，如果孩子的命理格局比较大的话，就很适合用这些比较大的名字；而那些小气的名字，反而可能限制了孩子的发展。
王瑞旁边插了一句话说，以后我跟王倩的小孩取名字就找你了。王倩伸手打了王瑞一下，看得出来，两个人和好了。

十五 恶女




关于取名字的事情扯了半天，王倩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接着讲她二姑的事情。
自从大儿子不见了，二姐夫对小儿子刘泽天更是宠爱有加，毕竟在那个年代，用农村人的话来说，这就是独苗，是他刘家人传宗接代的人。
从小刘泽天就被他妈妈教育，你是刘家的独苗，任何人都不敢惹你，而且当时二姐夫厂里效益很好，整个老王家就二姐家最有钱，整天厂里发的吃的用的多的是。
王倩的父母虽然也是有正式的工作，但毕竟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钱，而且老王特别孝顺，每个月发了工资就给母亲三十块钱，自己留六块钱用，一家三口的吃喝全靠王倩母亲的三十多块钱。
王倩回忆到这里，眼眶都有点红了，她说，有一次，她跟哥哥一起玩，也就是二姐的小儿子，然后看到卖包子的，刘泽天想吃，二姐二话不说就买了四个，给自己儿子吃，王倩眼巴巴的看着，都是小孩子，刘泽天看王倩想吃，就准备拿一个给她，王倩也高兴得眉毛都笑开了。
结果二姐一看，一把把包子打落在地上，对小儿子说，妈给你买的，你自己吃，吃不完喂狗也不要给王倩吃。
王倩一听，哇的一声就哭个不停，回去找妈妈了，王倩妈妈问她怎么回事，她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刚好老王也听到了，气得老王不行，扭头带着王倩就去买包子，看到了二姐，还问她说，王倩好歹是你侄女，你不买包子吃就算了，我们再穷，一个包子还是买得起的，你这样说话伤人有什么意思。
二姐说， 老子就是不给她吃，怎么了，你这女儿反正都长不大，给她花钱就是浪费钱。
老王听完冲上去就推了他二姐一把，二姐一倒地就哭爹喊娘的骂起街来，二姐夫在家听到了，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小儿子说老王把妈妈打了。
二姐夫二话不说，回家就操起了菜刀要来砍老王，吓到老王到处躲，最后还是老王父母出面拉住了二姐夫，整条街上都是看这样的笑话。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二姐的小儿和王倩都上了小学，王倩的父母一直教育她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有出息。而二姐则教育她的小孩子，不要在学校受人欺负，成绩不重要，反正家里养得起，还专门给小儿子买了个沙袋，天天练习拳脚。
那段时间，王倩放学在婆婆家就跟刘泽天一起做作业，有事没事就被刘泽天一顿拳脚，刘泽天还说自己是霍元甲，打遍天下无敌手，王倩只能每次哭哭啼啼的告状，婆婆虽然也骂刘泽天，但毕竟是自己外孙，也就吓唬吓唬而已，但二姐可不这么认为，只要刘泽天回去跟他妈妈一说，二姐就要跑过来骂王倩婆婆，你个老不死的，天天护着这个女娃，以后你们王家都断子绝孙，气得老王的父亲拿着扫帚要打二姐。
就这样闹闹腾腾好几年，刘泽天和王倩都上了初中，王倩成绩一直很好，刘泽天则是成为了初中所谓的校霸级人物，老师都敢打，不过每次学校要处理他的时候，二姐就跑去校长门口寻死觅活，学校也没有办法，只求赶紧送走这个瘟神。
时代在发展，社会也在进步，很多当时计划经济下的企业也不再风光。老王的果园也慢慢从国有变成私营，幸亏王倩母亲家里有点关系，趁着果园农场垮台之前把老王调到了国土单位，虽然当时不是什么公务员，但好歹也有个所谓的事业编制，但是二姐夫的罐头厂垮了，二姐夫也没了以前那么风光。
当时最流行的就是下岗，二姐夫光荣地成为了下岗工人，几十年的工龄拿了一点钱就回家了，好光景也是一落千丈。不过好在二姐夫在效益好的时候把家里的房子推了，重新盖起了三层小洋楼，在整条街上也算是可以了。
二姐夫把一层搞成门面，开个小卖店，卖点日用品杂货之类的，虽然比以前差一点，但好歹有个基本的生活来源。

但是苦的就是老王的父母了，虽然老王一家三口因为老王工作的调动，都来了我们这个镇，留下父亲在老家，但老王还是时不时去看望，二姐夫一家则一天三顿都是老王父母家吃饭，因为老王父亲还有点退休金，解决吃饭问题不大。
老王说她二姐，父母就那么点钱，你们一家三口都吃家里的，好意思吗？
二姐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吃自己的父母的，谁敢说啥？反正我男人也下岗了，你让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当时你不跟我抢着接班，我也是有工作也是有饭吃的，现在没饭吃了，不找你就不错了，我找我爸，犯法吗？
老王知道说不过二姐，就叫了大姐三姐来劝，大姐早就到另外镇上生活了，也就是逢年过节来看望看望，毕竟不是亲生父亲，大姐能做的就是每次来带点钱给老王的母亲，但钱基本上是刚在老王母亲手里揣暖和，就被二姐逼着拿走了。
至于三姐，嫁到城里也不方便回乡下来看望，也是逢年过节才能回来看一下，三姐家里虽住在城里，但条件也有限，三姐夫也是个烟鬼麻将鬼，家里开个店能赚点钱，基本上都被三姐夫拿去吃喝花掉了。
老王知道大姐三姐都不好出面，他作为唯一的儿子出面说说，但也被二姐那不要命的气势吓到，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王倩读大学的时候，老王的父亲过世了，王倩请假回老家，看到爷爷安安静静地躺在冰棺里就泣不成声。
说实话，王倩也是知道其实爷爷对她这个孙女一直不是很感冒，毕竟王家三代单传到了王倩这里就是个女娃，老一辈的思想还是一时无法转变过来，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爷爷对王倩还是非常疼爱的。
看着在一旁呆坐着的婆婆，再看到另一边老王和他的几个姐姐已经吵开了。
二姐在那边已经发飙了，说，老头子死了就该分家了，大姐你是外姓人，轮不到你，二姐你也是嫁出去的，这里就我跟老王有资格，但是老王你也搬走了，家里我分大头，至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你们谁愿意管谁管去。
王倩实在气不过，就走过去骂，爷爷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分家产，再说婆婆还在，你们好意思吗？
本来大姐三姐就没怎么说话，就二姐一个人在那按照她的意思来分，看到王倩过来，反而不乐意了，你一个晚辈在这里说什么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出去。
老王一直是个老好人，赶紧把女儿拉了出来，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合。
王倩可不乐意，说，老头，你一直让到起她，一直让，让了这么多年了，爷爷死了她眼泪都没有流一滴，人都还摆在灵堂的，她就开始要分家产，要把婆婆赶出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哦。
老王也实在没法，赶紧把王倩妈妈叫过来，说，人多事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大人的事我们会晓得处理。王倩妈妈好说歹说把王倩劝走了。
重庆的风俗是摆了三天，吃着流水席，孝子孝孙都得披麻戴孝的守着，大姐虽然是外姓人，但毕竟爷爷对她也有养育之恩，大姐一家都跪在那里，三姐一家和王倩一家也是跪着守孝，唯独二姐说身体不好，坐在那监督收礼金。
王倩看着也就忍了，毕竟那么多亲朋好友都在，而且都知道二姐是什么德性，也不好多说。
摆了三天，终于让爷爷去火葬场了，老王捧着父亲的骨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生养了几十年的父亲一辈子都为子女考虑，虽然没让子女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好歹都成家立业，健健康康的，对于那一个时代的老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对于老王这一代人来说，也应该知恩图报了。
过来头七，几家人就开始商量老母亲的事了，留下一个老人，大家都住的隔得远，老王的意思的每家人轮流照顾，一直到终老，这个提议也是可行的，四个子女，一家住一个月，或者一家住一个季度，这一年就能过去了，虽然老父亲走了，母亲没有什么退休工资，但好歹政府也给办了低保，一个老年人吃穿还真花不了什么钱，就图有个人照顾。
老房子怎么办？二姐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老房子留着呗，老母亲还没走，现在就分家产，不合适。大姐三姐也同意老王的说法。
二姐可不乐意，那不行，房子最多我和老幺分，你们大姐外姓人没资格，三姐你嫁到城里去了，也不在乎这点破房子，老幺你也去了隔壁镇，当初也是接替了父亲的班，占尽了便宜，所以我得分大头。
老王实在没办法，说，你要分大头分那头都行，但得等母亲过世了再说吧。
二姐勉强答应下来，但老母亲可不答应了。
王倩的奶奶不愿意轮流去每家，老年人离不开自己几十年的窝，老王几姐弟实在劝不动老母亲，就想一个折中的办法，请个人照顾老母亲，一家一个月出五百，这样就有两千块了，在农村照顾老人吃喝也是够了的。
二姐这时不乐意，说，我没钱出，这样，你们一人出七百，给我，我来照顾妈。
王倩好久没有听见二娘叫妈了，以前都是叫老不死的，她委屈的摇摇头，这样的二娘真的是没救了。

其他几家也想图个清静，再说自己女儿照顾也总比请个人好，至少放心一些，于是就说定了。
尽管老母亲不乐意，但是毕竟年纪大了，子女这么要求，她也没有办法。
于是二姐就担负起了照顾老母亲的责任，老王和另外两个姐姐也就时常过来看看，老王也算是个孝子，虽然给了二姐一个月七百，但也时常买点水果牛奶来看老母亲。
王倩也时不时的来看望婆婆。也看到了二娘怎么照顾婆婆的。
二姐一家人全部搬进了老房子，自己的房子就租了出去，那是慢慢的镇上有了工厂，各地来打工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周边的居民看到也是个商机，就纷纷把自己空的房子租了出去，钱虽然不多，但总比空着强。
二姐一家搬过来，就把老母亲赶到柴房去住了，一张木头床，一件破蚊帐，一床破棉絮，甚至连个水杯都没有，一日三餐，都是二姐一家吃完了剩下点饭汤烂菜给老母亲吃。
老母亲每天都是老泪纵横，一看到老母亲哭，二姐就咒她老不死的。
隔壁邻居有时实在看不下去，偷偷趁老王几姐弟来的时候告诉他们，结果被二姐知道了，扬言要把隔壁邻居房子烧了，还说自己的家的事旁人别嚼舌根。
尽管老王姐弟几个对二姐也是劝了又劝，但老王他们一走，二姐就拿老母亲出气，有时甚至动手打老人，慢慢地，老母亲得了老年痴呆。
王倩读了大学，而她二哥刘泽天早就初中没必要就踏入了社会，反正家里也养得起，整天无所事事，就在自己镇上当个小地痞。偶尔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也算有点小钱花。
自从王倩家搬到隔壁镇上，王倩除了看望婆婆就很少回到镇上，有时回来就看到刘泽天跟几个小流氓抽着烟蹲在树根上，对着王倩起哄，哟，看看，大学生回来啦。
王倩肯定是爱答不理，急匆匆的去看婆婆，婆婆虽然得了老年痴呆，但一看到王倩还是认得出来，说，妹儿啊，婆婆好想你啊，你不要走哦，婆婆去给你煮鸡蛋吃。说完蹒跚着步子要去给王倩煮鸡蛋吃，王倩看着婆婆的样子心里在滴血。
虽然跟老王说过无数次，把婆婆接到家里来，但老王始终不敢开口，一接过来这岂不是断了二姐的一条财路，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等王倩毕业了参加工作了，时间多了一点，有事没事王倩就回去看婆婆，而刘泽天则早早的结了婚，早早的生了孩子，当时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刘泽天就当了父亲，二姐也就当了奶奶，一看又是个孙子，那高兴得恨不得在整条街上宣传三百六十五天。
不过让二姐不高兴的是，娶回来的儿媳妇不是那么省心，整天跟刘泽天一样，不上班不干活，每天抱着电视看，到饭点了才出来吃饭。街上的人都说，这个媳妇估计跟王二娃有一拼，以后有好戏看。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二姐倒毫不在意，说，怕什么，他们两口子不上班我也养得起，再说跟我生个孙子，姓刘，以后他的娃儿也姓刘，你们有孙子抱没得嘛。
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随着老母亲的年纪越来越大，老年痴呆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甚至有时自己尿裤子都不知道，这时候的二姐就不像在自己小孙子面前那样慈眉善目了，经常是看到自己老母亲尿了裤子，就是直接过去用棍子抽，边抽边骂，老不死的，又要老娘给你洗裤子，你怎么不早点死。说完也不管老母亲那脏裤子，就让老母亲这样穿着，夏天老母亲的柴屋满是屎尿的味道，到了冬天，老母亲就冻得直打哆嗦。
有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劝王二娃说，你亲生的母亲，不要这么虐待她，会遭报应哦。
二姐可不在意，报应个锤子，老娘生的儿子，在整个镇上也算是个人物，哪个敢欺负，我娘现在还有个孙子，报应在哪？
有的人直接去政府反映，说王二娃虐待老人，民政的人来了，无非挨了王二娃一顿骂，说是自己的家事，你们管什么管。
民政的也不好说啥，毕竟老母亲有四个子女，都没说啥，他们也管不了什么。

王倩每次一回去，都给婆婆买了水果蛋糕牛奶什么的，每次都看到婆婆瘦骨嶙嶙的胳膊上腿上全是紫一道靑一道的伤痕，每次都要跟王二娃吵一架，但每次都是老王过来拉着王倩回家，自然，王倩买的那些吃的，都是二姐拿去给孙子吃了。
这次过去吵架，是因为王二娃看到别人都在建房子想等着拆迁，她自己心里也活络了，这时有个小老板也找到王二娃，说用她家的地建房子，建个五六层的小楼，老板出钱建，建好了老板拿一半的房子，他们家拿一半。
多好的事啊，不用自己掏钱，到时候一片破瓦房就变成五六层的小楼，按面积算那得多少钱啊，即便一时半会拆迁不到，也可以租给那些厂子里打工的小年轻，王二娃什么不会算，这种帐是算得最清楚的。打定了主意，她就把老王几个姐弟都召集过来，说，有老板要帮忙建房子，六层楼，老板拿四层，他们家拿两层，到时她家分一层半，剩下半层给这三个姐弟。
大姐没有任何话说，也不想说任何话，她知道二姐是什么德性，无非搞得像一家人都商量好了一样，也少给街坊邻居一些口实，三姐也不想多说什么，老王想了想，半层房子三个人分，能分几间嘛，也不好说什么。
结果二姐就提出个方案，这样吧，我也不能让你们吃亏，剩下半层你们不好分，那就给我，你们从今以后也不用给我钱照顾老母亲，我作为女儿尽我应尽的责任，我来照顾她，就当抵了这半层房子。
对于这个提议， 大姐当然没话说，三姐和老王想想不答应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也就勉强答应了。
于是，房子就通过小老板的关系迅速的审批了，迅速的推了打地基了，二姐一家就暂时住回了自己房子，老母亲呢，没有了柴房，就在地基旁边搭了几根木头架子，买了点石棉瓦铺上面，周围再用几块钱一米的条纹布遮了一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是工地的厕所。
王倩本来都不知道，老王甚至都没告诉王倩这事，还是王倩去看婆婆时，才看到了婆婆居然住在这种地方，于是彻底的爆发了，要找王二娃对骂，但她一个女孩子那是王二娃骂街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败下阵来，一肚子脾气没处发，才借着王瑞帮小刘忙的事发了一通脾气。
王倩讲到后面真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心里听着也是长吁不已，哪有这样的亲生女儿，王瑞更为直接的骂道，我草他妈，这他妈还是人吗？！

十六 祸害



中国现行的法律就是这样，特别是长期秉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原则，很多家庭的暴力得不到有效的解决，甚至很多人都根本不知道什么属于违法。
对于五十出头的王二娃来说，自己家的人没人没资格过问，对于八十几的老母亲来说，更不知道法为何物。年轻时受苦，丈夫死得早，自己一个人背着大姐改嫁到王家，王老爷子知道大姐不是自己亲生的，也还是像对待亲生闺女一样对待大姐，没有什么偏颇，即便是二姐三姐三哥老幺出生，都还是叫大姐为大姐，除了没有改姓，其他都跟几个姐弟无异。
老母亲心中也是十分的感动，王老爷子虽然文化也低，解放前是标准的贫农，但好在政府比较给力，对穷人又是分田又是分地，王老爷子也谋得个差事，照看果园，虽然一家人经历了中国建国后历史上的多次风波，对于一个山村乡镇的一家人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除了最苦的那几年，三哥吃了观音土死了，但好歹其他几个也养活了。
老母亲心中也是极为宽慰的，王老爷子主外，老母亲在家拉扯几个孩子，虽不富裕，但老两口还是恩恩爱爱，那时的人们，思想极为单纯，结了婚就是一家人，怎么把孩子拉扯大，考虑自己的少，考虑孩子的多，自己哪怕不吃饭也要尽量让孩子吃饱。
毕竟家庭条件摆在那，想读书的就多读点书，实在不想读书了就自己找个活路做。这样几十年都过来了，王老爷子比老母亲早走，老母亲本想着养儿防老，结果老二不但不给个好脸色，反而整天又是打又是骂，气急了的老母亲也就慢慢变成了老年痴呆，几乎不认识人，也就是老王，王倩的声音还记得。
偶尔老母亲游荡到街上，逢人就问，看到我家老幺了吗？看到我家倩妹儿了吗？知道原因的街坊有时也看得可怜，抹两把眼泪，有的见老母亲一天都在外面晃悠，王二娃也不管死活的，于是给老母亲盛碗饭，端杯水。老母亲这时仿佛想起啥，嘴里不停的念叨谢谢，谢谢哦，等我幺儿回来了给你也送吃的。
时间久了，老母亲白天就饿了吃着百家饭，困了就随便找个地躺下就睡，好心人都是帮忙着抬着回那间条纹布围的小屋，毕竟几十年的老邻居老街坊，只要是老王几个姐弟回来，街坊邻居都要把他们拉过去一顿教育，自己的亲生母亲，有四个子女，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的好心人给民政局的说，送到敬老院吧，但民政的却说，没有办法，敬老院已经人满为患了，而且老母亲这种得了老年痴呆的还要有专门的人看护，也是怕承担责任，知道王二娃的脾气，要是哪天老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狮子大张口找政府赔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民政的以老母亲不是孤寡老人为由，拒绝了老母亲到敬老院。
而老王几姐弟也是时不时的念叨二姐不要太过分，但是都知道，几十年来，二姐从没输过，他们也斗不过，只是可怜的老母亲，像个没儿没女的老人家一样，每天就在街上游荡。
有的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想到天冷，给老人拿件旧衣裳穿上，王二娃那是立马把衣裳抱走，想给老人一床厚被子，立马就被王二娃拿回家去。
稍微年轻的后生看不下去，对王二娃说，你这样要遭报应哦。
王二娃硬着脖子，叉着腰，手指着别人的鼻子骂，老娘遭什么报应，你全家死绝了老娘都活得好好的，老娘有儿子有孙子，老娘还有钱，你算个屁。
不过说来也奇怪，王二娃的确没病没灾的活得很健康，小儿子刘泽天虽然没个正式工作，但一天在镇上称王称霸的倒也自在，身边随时跟着几个染着黄毛纹着纹身的小年轻。
街上的都只能暗自感叹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王倩那天吵完架，也跟我们吃完火锅，讲述了老一辈的故事以后，我跟王瑞都实在看不下去了，王瑞想着毕竟是王倩的亲婆婆，也算是自己的婆婆，过着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忍心，于是有一天就带着我和王倩三个人去看望婆婆，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到了那里的时候，打地基的地方已经填平，工人开始砌砖了，旁边的条纹布房子显得特别的扎眼。我们走近一看，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破床，上面就是一床黑黢黢的被子，里面各种味道让人有想呕吐的感觉，我们赶紧撤出来，实在无法想象，周边的高楼大厦林立，这里居然有一个住着八十多岁老人的地方，我也冷笑道，都说养儿能防老，到头来，老人老了，动不了，就成了累赘，谁都不想养老了。
话一说完，王瑞瞪了我一眼，我知道说漏嘴了，赶紧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王倩很坦然的说，你说的没错，我婆婆当初就不该生这几个不孝的子女。
王瑞想活跃下氛围，开玩笑地说，那怎么行，没有了你爹，怎么有你，没有了你，我怎么办？
但王倩丝毫不觉得这是笑话，我也觉得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不妥，都不搭理王瑞，他自己也觉得此时拍马屁拍得不是时候，也自觉的闭了嘴。
王倩带着我们回到街上，见到一个人就问她婆婆去哪里了。
有些在外面坐着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帮王倩指路说，去那边垃圾堆了，估计又去捡吃的了。
听到这里，王倩的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我不禁想到，自古中国是礼仪之邦，尊老爱幼一直作为中华美德传承下来，谁能料到在这个时候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俗话说，老吾老及人之老，谁都有老的时候，谁希望自己老了会去垃圾堆捡吃的生活。
王倩准备带着我们去垃圾堆找婆婆的时候，在街上碰到了王二娃，正带着她的宝贝孙子买面包吃，王倩走过去，就是一阵痛骂，王二娃，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的亲妈在垃圾堆捡吃的，你在这里带你孙子买面包吃。
王二娃可不是省油的灯，回敬到，你个丫头片子，没大没小，我是你二娘，你不晓得喊，敢喊我王二娃。
王倩叫到，你要不是二娘，我早就去告你虐待老人了，你就不怕遭报应，你这样对你的亲妈，你就不怕你儿子以后这样对你，就不怕你的孙子以后这样对你？！
王二娃不甘示弱的说道，少给老娘扯这些，她各人老年痴呆要去，我未必拿绳子套着她吗？再说那个老不死的这么多年我都在照顾，我真要虐待她她活得到现在吗？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搬家出去了，就我一个在这个镇上，把老不死的留给我一个人看，你们钱都不出一分，尽是吃老娘穿老娘的，还要怎么样？
王倩说，什么叫钱都不出一分，你自己说的房子你全部要了，其他几个就不给你钱，现在你还倒打一耙，做人要讲良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王二娃回骂道，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良心值几个钱，老娘就是有良心才有儿子，儿子才能生个孙子，你老头呢，有良心啷个生个姑娘呢？啷个让王家以后断子绝孙呢？
王瑞实在听不下去了，本来他们的家事不好参与，但一说到王倩头上，他肯定不乐意了，说，二娘，不要说话这么难听，王倩姓王，我也姓王，以后我们的娃儿也姓王，啷个能说王家断子绝孙呢？你也姓王，不要把话说得这么过分。
王二娃听到笑了一笑，你们都姓王又怎样，生得出儿子吗？生不生得出娃儿还是问题，现在跟我叫板。
我一看，这么争吵完全是无休无止的，说不定一会还要动手，王二娃的小儿子可是这镇上的小霸王，动起手没轻没重的，完全没有必要，于是赶紧拉着他们两个人走，说，别吵了，找婆婆要紧。
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吵了无数次架都没有结果，这次争吵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也无法改变王二娃的行为。
于是我们就撇下王二娃，继续往垃圾堆的方向走，结果快走到垃圾堆的时候，就出事了。

垃圾堆那边已经有人在喊了，哪家的老婆婆摔倒了哦。我们三人心中一紧，莫名的恐慌，预感到可能是老婆婆出事了，结果果不其然，走近一看，老婆婆已经昏倒在地。
王倩马上就急得哭起来，手足无措，王瑞赶紧凑过去，探一探鼻息，还好，还有微弱的气息，抬头问我怎么办。
我骂了句，草，问我，还能怎么办，赶紧打120。
这时他们两个才回过神，王倩赶紧拨打120，我和王瑞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老婆婆身上，毕竟都不是医生，也没搞清楚状况，不敢随便挪动老婆婆的身体，只有尽量的给老婆婆保持体温，也让周边的人让一让，尽量保持的空气的流通。
有的围观的说帮忙去叫镇上医院的医生，有的说去拿点热水热毛巾，总之是能帮的都尽量地伸出了援手，我不禁感叹，连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都能施以援手，一个自己从小拉扯大的亲生女儿却是如此的狠心。
过了一会，镇上医院的医生来了，赶紧现场给老人看瞳孔，边做心肺复苏，边对我们说，你们是老人的亲人吧，我判断老人很有可能是脑溢血，太凶险了，我们镇上医院条件有限，我建议最好是去大医院。
王瑞对医生说，我们已经打了120了，救护车在路上，你先帮忙稳定一下老人的状况吧。
医生答道，这是自然，王婆婆也是经常在街上转的，我小时候也吃过王婆婆给我的糖，我尽我所能吧。
过了好久，救护车才火急火燎地赶到，医生给急救医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就立马抬到担架上送上了车，王倩跟着上了救护车，我跟王瑞开着他的车紧跟在后面往医院赶。
救护车拉着警笛闯着红灯飞驰，王瑞也开着宝马跟着闯红灯紧跟着，我提醒他，红灯红灯，小心罚款。
王瑞管不了这些，说，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就不说话了，只是提醒他，闯红灯的时候注意行人。
他答道，这是自然。
终于到了医院，一看，老地方，上车我躺在救护车上护士就说了，凡事这边的120都是他们医院接的，不过也好，作为重庆数一数二的大医院，肯定比其他医院要好，至于花费估计也比其他医院贵，但现在已经不是算账的时候，救人要紧。
到了急诊门口，我们刚下车，就听到了救护车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心里暗叫，不好。
跟着王瑞过去一看，救护车后门打开了，但是老婆婆已经被白布蒙上了脸，急救医生默默地摇头下来，他也认识王瑞，说，王经理，老人在路上就停止了呼吸，我在车里已经尽我所能了，但是实在很抱歉，实在没有办法了。
王倩在车里还呼天喊地地叫着，赶紧送急救室啊，赶紧啊，求求你们想想办法吧，求你们了。
我跟王瑞看着王倩跪在担架旁不停的磕头，我的眼泪也瞬间掉了下来。
有的时候，总觉得老人活得很久很久，但谁也不会料到说走就走，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人往往在这个时候觉得后悔也好，懊恼也好，总之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为老人做，还有什么话没有对老人说，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跟王瑞默默地守在救护车旁边，王倩在里面还在不停地哭喊着，婆婆，你不要走啊，婆婆，我不想你走啊，我真的不想你走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看看你的孙女吧，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求求你了，婆婆，求求你了……
我和王瑞知道，现在去劝是没有任何意义，只能任凭王倩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一些，但是我们的心里却像被刀剜了一块肉一样疼。
过了一阵，王倩的哭声渐渐小了些，我和王瑞一起把她扶了下来，她的两条腿已经软得站不起来，脸上的妆容早就被泪水冲洗得七零八落，救护车的工作人员见我们把王倩扶了下来，赶紧过来问王瑞怎么办，王瑞说，按你们医院的程序走吧，记住送老人的时候稍微轻点，谢谢你了。
说完王瑞对救护车工作人员深深地鞠了一躬。
工作人员把老人的遗体推了进去，我们陪王倩坐在急诊门口的台阶上，王瑞说，倩，我们已经尽力了。
王倩毫无反应，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我知道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过了一阵，王倩的父母赶到了，老王的大姐三姐也纷纷赶到，进去看了老人的遗体，都是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个喊着要妈妈。
我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心想，人都是这样，在得到的时候不去珍惜，觉得父母养育自己是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感恩的意思，但一旦真的阴阳两隔，过往父母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爱，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让你有一种刺骨的疼痛，有一种失去呼吸般的遗憾，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但往往当每个人能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挽回了，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间的悲欢。

一家人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到了晚上，王二娃一家也赶到了医院，老王跟医院也商量了，找个车把老人送回家，医院救护车不想送，毕竟有点晦气，医院周围有私车专门接这活，老王还想跟私车讨价还价，私车要三千，老王只想出两千，王瑞走过去一把从包里抓出一把钱，扔在私车司机脸上，至少五六千，够了吧，别总想着发死人财，积点德。
经常在医院附近转的司机也认识王瑞，知道不好惹，既然能多赚钱，受点委屈就受点，二话不说，捡起钱就说，走，送老人家。
送到了老家，天都快黑了，王二娃这才知道老人过世，谁都没有打电话给她，仿佛王二娃不是这个家里的成员一般，大家早就忘了她的存在。
王二娃见状，一把扑倒在老人家的身上，喊着，妈啊，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走了我们小的怎么办啊。
但是我看到她没有一滴眼泪。
此情此景，我是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老王也感激的对王瑞说，小王啊，你们也辛苦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吧，家母的后事我们现在商量着办。
王瑞问，那王倩怎么办。
转头看过去，王倩呆呆地坐在王瑞车里，一句话不说。
老王说，这样吧，麻烦你送王倩回家，明天你要有空的话再送她过来。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三个开车走了，王瑞把我送回家，然后送王倩去了，临走时，王瑞问我，明天你去吗？
我说，跟老人有缘，明天你也来接我，我也去给老人守灵。
其实我更想说，老人这么可怜的走了，即便我不是她的孙子，也是应该去送一程。
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想着王倩家里的事情，有很多不解，为什么王倩的二娘如此对待老人，老人走了，但这么多年王二娃却活得有滋有味，老人过得苦不堪言呢？难道真的是老人上辈子欠王二娃的，这辈子王二娃理所当然地来讨债的。胡思乱想半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着后就隐隐约约做了个梦，梦见了师父，我问他这是为什么？师父对我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再次解释一下

有朋友跟我指出有个别的错别字，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都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然后就发送，可能没有认真的去审读，所以标点符合和错别字只要不在影响理解内容的情况下，望各位朋友谅解。

还有就是有的朋友私信让我更快一点，但我更多的是想如何把道理说清楚把事情讲完整，可能铺垫有点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很多事它没有前因你是没办法知道后果的。

还有的朋友说，你写着写着根本不像鬼故事，我得说明，我本来就不是讲的鬼故事，我是讲的因果，请不要把因果和鬼故事划等号。

最后说明的是，我尽量保持每天更新，也承诺我的故事不讲完，是绝对不会结束的，本来人间的因果就循环往复，没有真正的因也没有真正的果

十七 果报



第二天一大早，王瑞就按着喇叭叫我起床了，坐上了车，看到副驾驶的王倩睡眼朦胧，要是平时我肯定要开王瑞的玩笑，昨晚你俩干啥了，但今天实在没有兴致，大家的心里都压着块石头，闷得慌。
一路上没什么话，王瑞也是开得飞快，到了王倩老家，一看，施工的地方已经停工了，院坝已经搭起了台子，所谓的台子也就是棚子，重庆农村很常见，有专门办丧事喜事的班子，这些人，平时勤劳点的打打临工，稍微懒散点的就打打麻将消磨时间，一旦班主打电话召集，就迅速集结在一起，他们分工也是明确的， 有专门搭棚子的，有专门做饭搞流水席的，也有专门哭丧的，有钱的甚至可以多请几个哭丧的，外加唱川戏的，跳舞的，唱流行歌曲的，只要你有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就图两个字，热闹。
对于家属来说，老人八十多离世，可以称之为喜丧，热热闹闹必不可少。
我们顺着小坡走了下去，王倩的妈妈早早就看到了，赶紧去王倩拿来了白纱和麻绳，给我和王瑞递来了黑纱。这时我才发现身上没揣钱，赶紧问王瑞借了五百块，这也是我力所能及的了，然后两个到街上赶紧买了两个花圈。
花圈送到，然后我跟王瑞在老婆婆的灵位前点上三支香，然后跪下，虔心的磕了三个响头，不自觉地我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一想到，老婆婆去世之前所经历的种种，我内心十分的难受，含辛茹苦养育大几个孩子，结果却让人唏嘘。
王瑞自然大方，老人家也应该算他婆婆了，在签到的地方他直接拿出一万的现金，负责签到的啧啧称赞道，还是王倩有本事，找了个这么有钱的姑爷。
我们不搭理他的话，直接默默地走开去找王倩了，那边赶紧的把花圈分别写上我和王瑞的名字敬挽。
王倩此时稍微清醒了一点，但两只眼睛已经肿得像熊猫一样，王瑞告诉我，他昨晚就在王倩家里陪着她，不敢走，怕王倩出事。
我安慰他说，没事的，王倩不是那么柔弱的女孩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你多陪陪她是应该的。
说完，我默默地待在一旁。冷眼看着老王一家人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
这时，王倩朝我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说，王瑞说你有不一样的能力，能够看穿因果。
要是平时，我肯定会搪塞她几句，但此时我真的于心不忍，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说，这并不是好事。
王倩说，那你能告诉我，我婆婆前世做了什么孽吗？这辈子她辛辛苦苦几十年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我说，我不知道，我并不是就光凭肉眼就看得清楚的。
王倩继续问道，那你再告诉我，像我二娘那样的人，作恶一辈子，到现在活得比谁都好，是什么原因。
我一时语塞，只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王倩有点愤怒地说，少拿这些天意来糊弄我，老天就是没长眼。我从小就知道她把她大儿子逼走了，街坊邻居都说她会遭报应，结果几十年过去了，她还活得好好的，子孙都有了，也没见她有病有灾的，这不是老天瞎了眼是什么。真的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看到王倩两眼怒火，我担心在灵堂上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现在能做的就是要解开她的这个心结，于是我拉她坐我旁边，我说，其实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我就告诉你吧。
你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其实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理解，正因为他是好人，所以大家比较怀念，总是希望他永远活下去，活多长都觉得他活的太短了，而所谓的坏人，大家总希望他早点死，活多短都觉得他活得太长了，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人们的一个心理作用。
王倩听完我说的这些，转过头来，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于是接着说，那我跟你讲一个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吧。

唐僧西天取经，一路上风尘仆仆，到了寒冬时节，师徒几人口渴难耐，刚好到了一个村口，看见一个小孩，便开口说，小施主，能给点热水喝吗？
那小孩回了一句，走开！别说热水，凉水我也不给你喝。
唐僧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一个小孩，问，小施主能给点凉水喝吗？
小孩子觉得很惊讶，在这寒冬腊月的时候，凉水怎么能喝呢？于是就双手搀扶着唐僧回到他的家中，告诉他的母亲说，大师傅口渴得很，估计也是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小孩子让他母亲杀鸡做饭给客人吃。唐僧双手合十口念弥陀，说，贫僧食素，杀生无益。
师徒几人水足饭饱后，告别了小孩继续西行，临别时，小孩母子又从家中的余粮里拿出一些给唐僧师徒。
刚一出村口，唐僧便说道，前者长命百岁，后者被雷劈死。
徒弟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为什么凉水都不肯给师徒喝的小孩能够长命百岁，而做善事的小孩却要被雷劈死呢？
唐僧只是说道：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唐僧西行取经二十七年，二十七年后又回到了这个村子，唐僧问徒弟说，当年为师在此有何分教，徒弟无言以对。
唐僧说，立等便知。
话音刚落，就看到前方铜锣开道有八抬大轿走了过来，唐僧说，这就是当年给我水喝送我们饭吃的孩子。十年前被雷劈死现已转生为太子，你们如果不信吗，可以拦住轿子，看看有没有雷印在他的掌心。
徒弟拦下了轿子，果真看到里面的男子掌心有雷击的印子。唐僧又用手指着一个人说，你们看为师手指的是谁？
徒弟一看，远处有一个村妇衣不遮体，正在向过路的人要饭，过路的人纷纷避而远之，还不停的骂着叫花子滚开。
徒弟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唐僧说，你们走近了就知道了。
徒弟们走近一看，觉得这人眼熟，唐僧说道，这就是当年了连凉水都不肯给为师的人，现在已经落魄成了乞丐，而且他将长命百岁，活在世上饱受饥寒交迫之苦。
此时，徒弟才大悟道，这就是天地因果造化之功。
听到这里，王倩半天不说话，也许是慢慢领悟这个故事其中的含义。
我也不再多说，如果能听懂是她的造化，不能听懂也是她的造化。
整个一天，我就看到老王家的亲戚朋友来来，有老婆婆平辈的老人的子子孙孙来祭拜，也有几个姐弟的朋友同事来祭拜，本来农村老人过世了，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是要来送一送的，老王几姐弟尽顾着应付客人，老婆婆的英容画像静静地在灵位前，看着世上的亲人送她最后一程。
吃过晚饭，我打算自己回去了，毕竟还有两天两夜，王瑞也是帮着忙里忙外的，我要待在这，帮忙也帮不上，还麻烦他们见我是个客人来照顾一下，干脆回去了，就在我准备跟老王一家告辞的时候，他们家又吵架了。
走近一听，原来几姐弟在灵堂旁边的小屋里在商量事情，王二娃的声音是最大的，在那里算账，说今天有多少多少客人来送了多少多少礼金，要把帐算明白，好到时支付请办丧事的班子的费用，剩下的看怎么分。
大姐本来就很伤心，虽说当时王老爷子过世，她也是悲痛万分，但想一想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是老婆婆可不一样，自己的生母，而且现在就躺在旁边的冰棺里，老二现在就要商量分什么钱，大姐气不打一处来，吼了一句，王二娃你不要太过分，妈才走了一天，你不哭不心痛我不说撒子，但你现在要提撒子钱钱钱，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对于见过大风大浪的王二娃来说，死皮赖脸已经成了常态，从小她的大姐，她的弟弟妹妹都是让着她，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了，见大姐当着姐弟几个说她，立马脸上挂不住了，就恶狠狠地说，你们跟我谈良心，妈她一个人在镇上，是哪个天天照顾她的，你们有良心你们为撒子不把妈接走去享福呢？丢给我一家没有工作没有饭吃的人照顾。到底哪个没得良心。
越说王二娃的声音越大，简直要把棚子吼翻，老王看到外面还有那么多的亲戚朋友，赶紧打圆场说，别吵别吵，人多事多，看到不好。
我在好奇王倩这个时候怎么不冲上去的时候，王二娃的儿子刘泽天倒是开口时说话了，妈，你不要太过分，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一天说照顾外婆，你到底啷个照顾的我们未必不晓得吗？你要不是我妈我早就想骂人了。

王二娃一看儿子还不站自己这边，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说儿子没良心，白养活这么大，成了白眼狼，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妈妈。
总之这样的闹剧我看不下去了，就走过去跟静静待在一旁的王倩告了个辞，就自己回家了。
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过问，我也知道，老王这几个姐弟，最后肯定是王二娃获胜，因为大姐三姐老王还一直顾及着亲情，而王二娃早就钻钱眼里去了，亲情早就成为了她赚钱的工具。
老婆婆的丧事办完了，也入土为安了，王瑞也带着王倩找我喝酒，让我开导开导王倩，于是三个人又找了家串串店坐下。
王倩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一些，也许是想开了，也许是王瑞开导得好，总之比起前几天那模样，现在总算是正常了很多。边吃着串串，王瑞边讲着王倩家里的事，还边不停的摇头，说，他们家的事真的懒得摆。
我说，那就别说，你跟王倩过得好就行。
王瑞说，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以后我要叫王二娃二娘的时候，我就浑身鸡皮疙瘩。
我说，那没办法，这血缘的关系不是你我能改变得了的，自求多福吧。
王瑞说，我不求多福，只求自保。
我呵呵一笑，王二娃又不是你岳父岳母，不至于，再说她在老家待着，你们以后又不在老家生活，接触的少，没事的。
王瑞说，那是肯定的，现在王倩都不会叫她二娘了，说以前有爷爷奶奶在，过年过节一家人还聚一聚，现在老人不在了，她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我说，那就是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选择走怎么样的路，是自己选的，何必让外人来干扰自己的生活呢。
反正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聊着聊着，王倩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老王打来的，可能王倩还在生她爸爸的气，认为老婆婆的离世，老王也有责任，王倩不肯接电话，过了一会电话又响起来了，王瑞劝道，接吧，再怎么说也是你爸啊。
王倩生气的说，我才不要这样窝囊废的爸。
一看是气话，王瑞不以为意，就拿过电话来接，边接边说，老丈人我可惹不起，知道你跟我一起的，你不接可以，我要不接的话就是不懂事了。
刚接过电话，王瑞听了一会就赶紧挂了电话，叫服务员买单，我说，怎么了。
王瑞说，出大事了。

老王给王倩打电话的时候正在往医院赶，应该说这个时候王家几姐弟都在往医院赶，老母亲刚过世，守灵那几天，也把都是五十几岁的几个姐弟累得够呛，不用说，迎来送往的，光是每晚跪灵就让他们的老骨头受不了，后来索性请了个十里八村都比较出名的职业哭丧人来哭，不是老王他们不伤心，而是身体实在受不了，还好哭丧人拿了钱出了力，光听着哭丧人的哭天喊地的声音，其他人都默默流下了眼泪。
终于让老母亲入土为安，都回到自己家休整一下，结果老王晚上准备早点上床睡觉的时候就接到了王二娃的电话，刘泽天被人捅了。
老王还没搞懂什么情况的时候，王二娃在电话那头哭着让老王赶紧去医院。
于是老王赶紧给王倩打电话，他也知道王瑞跟王倩一块，王瑞在医院有熟人，叫上一起也有个帮手。
一听到刘泽天被人捅了，王倩立马就起身出门，我们追了出去，王瑞和我喝了酒，不好开车，王倩就自己坐上驾驶位，催促我们快点上车。
一路上王倩心惊胆战地祈祷说，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我也知道，虽然王倩对她的二娘不感冒，也对刘泽天不感冒，毕竟小时候没少欺负她，但是那都是小时候小孩子不懂事，长大了刘泽天虽然没读大学，天天在街上混，但至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无非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最多是几个小年轻打一架，但不至于拿刀子捅。这一听说，刘泽天被捅了，王倩就着急得不行。
王瑞在车上给老王又打了个电话，老王告诉他，就在老家那条街上的一个烧烤店，现在救护车还没到，老王他们准备往医院赶，差不多能碰上，王瑞一听，说，我们去老家那边。
我想也是，这边离老家还近些，要是直接去了医院估计在医院干等着。
王倩刚拿驾照没多久，我跟王瑞坐着安全带是系得牢牢的，双手把着把手，王瑞不停地说，慢点慢点，安全第一。
急赶慢赶，赶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是人声鼎沸，晚上到处都是灯火通明，毕竟老家这条街上几十年来都没听说过动刀子捅人的事情，来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救护车还没来，但镇上的医生已经到了，在给躺在地上的刘泽天做心肺复苏。
我看了一眼，一个小小的烧烤店，也就四五张摆在马路边上的小桌子，已经是歪七倒八，地上一滩暗红的血迹，烧烤店的老板正在接受派出所民警的问话。王二娃正跪在刘泽天旁边，哭天喊地的叫着医生救命，又吼着救护车怎么还没来。围观的人不时指指点点。
我们三个推开人群挤进去，王倩看到刘泽天倒在血泊中，一下子也哭了出来，喊道，哥，你怎么了，你坚持住啊，一会救护车就来了。
满脸血迹的刘泽天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任由医生给他不停的按压心脏。
不一会，救护车来了，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医生护士紧忙拿着急救工具跑进来，这时，镇上的医生简单的跟急救医生说明情况，这时，刘泽天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就是急促的抽动，浑身像是被电击一样，而且一下子头一歪，再没了呼吸。
急救医生一看，对我们摇摇头。但是出于人道，出于医生的本能，还是讲刘泽天抬上了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这个时候，我知道，刘泽天已经走了。留下他的父母，留下他的妻子，留下他才两三岁的儿子，走了。

事后，我从王瑞口中得知，那天刘泽天跟他两个小兄弟在烧烤摊喝酒，刚好旁边一桌也是一群小年轻，这几年镇上厂房多了，外地来打工的也多，那边的小年轻操着普通话，估计就是附近厂子里的，人家喝着他们的酒，刘泽天看到那桌有个小姑娘挺漂亮，就故意过去要跟人家喝杯酒，那边的小年轻一想，喝一个就喝一个吧，本来很和谐的事情，都是年轻人嘛，喝完也没说啥，刘泽天就回到自己桌上。
然后就听到那桌的小年轻在谈论这镇上的事情，就听到他们在谈论王二娃，也许是初来乍到，小年轻不认识刘泽天，自顾自的在谈论他们道听途说的事情，说这个镇上有个女人把自己的亲生母亲虐待死了，还把其他姐弟该分得的财产都霸占了，纷纷都在骂王二娃不应该，不得好死之类难听的话。
刘泽天不乐意了，过去找小年轻理论，这下子好了，都是喝了酒，都是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干架，打着打着，那边的人感觉吃亏了，就顺便在烧烤店老板的厨房里拿出一把尖刀，对着打得最凶的刘泽天就是几刀，捅中了要害，刘泽天就血流不止倒地，其他人见状一下子全部散开，跑了。
刘泽天的两个小兄弟赶紧跑回去通知王二娃，烧烤店老板赶紧报警打110，于是就有了我们到达时的那一幕。
过了一阵子，断断续续从王倩嘴里得知，打架的那几个小年轻找到了，但动刀子那一个警察一直没有抓到。
又过了一阵子，说是动刀子那一个也抓到了，但矢口否认他动了刀子，几个小年轻互相推诿，都不肯承认自己动的刀子。
又过了一阵，说是那几个小年轻都判了刑，但都是农村出来打工的，家里条件差，没有多少钱赔偿，愿意服刑，七凑八凑凑了十几万赔给了王二娃一家。
又过了一阵子，说是刘泽天的老婆带着赔偿款跑了，杳无音讯，留下孙子给王二娃老两口。
再过了一阵子，有的说王二娃疯了，有的说王二娃带着孙子过得很开心，逢人就说自己拿了十几万的赔偿款，至于真假，我不想去分辨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这都是循环往复的因果报应。

十八 拆迁


俗话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王瑞也许是看到我在他面前展现的能力，也许是看到王倩二娘王二娃老年丧子的惨剧，对于钱的认识他有了自己的看法和认知。
于是他又换车了。开着新车来我家，我一看，怎么换车了，他说，宝马太招摇了，我就换了个雷克萨斯，我说，你不是嫌招摇吧，你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吧。
他一脸认真地告诉我，真的不是，我以前吧，总觉得自己有两个臭钱，跟什么比尔盖茨比肯定比不了，但在同龄人当中，在我们这个镇子上，还算是发展得比较好的，人家西楚霸王项羽不是说过嘛，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
我一听，说，你就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发了呗，这就是大多数中国人的观念，在外再苦再累，回家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其实不是给自己争面子，是给自己家人争面子。
王瑞说，对对对，你也知道，越是小地方，越是喜欢比过去比过来，今天张三买了十万的车，明天李四贷款也要买一个十五万的车，有的说这是激发人前进的动力，但我现在认为这是激发人欲望的魔鬼，让你为了钱为了面子可以不管不顾。
我说，看来你现在也领悟到很多啊。
王瑞笑了笑，那是，有你这样的大师，我肯定思想觉悟要跟得上你啊。
我说，刚才你说项羽这个比方就不对。
王瑞奇怪地问道，哪里不对。
我说，项羽是这样说过，还乡要风风光光，但他当初就是为了面子，而死在刘邦手里，所以古人也评价他，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包括李清照也说他了，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如果当初他肯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的历史说不定也会重写，就是面子害死了他。
王瑞知道，再不打断我，估计我又要开始对他狂轰滥炸了，于是赶紧摆摆手说，大师，我明白了，你可以闭嘴了。今天来不是来听你上课的，而是来告诉你我换车了，还有就是你我有个熟人开的驾校，你赶紧去学吧。
我说，我即便学了也没车开啊。
王瑞说，现在的车多便宜啊，你不追求什么豪车的话，十万块以内的车也多的是，我是没办法，应酬这些场面需要个好车，你如果没有这种场面，只是代步的话也随便买个代步车就可以了。
我想想也是，一直以来说学驾照，一直没学，看来得找个时间学了，王瑞见我动了心思，赶紧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走，我带你去，那个驾校老板我熟，你拿不到驾照，你不交钱，最后交钱也绝对给你成本价。
我一听，反正没事，再说有小便宜占，不占白不占，但就怕占了还想占，心中念叨罪过罪过，但想想的确也应该学学开车了，于是就跟着他去了趟驾校，商定了学车的一些细节，就回家了。
一回到家里，就看到家里一大堆人，我一看，王倩的父母，王瑞的父母，还有我爸妈都在客厅坐着聊天。
我心里犯嘀咕，什么情况。

老一辈看到我们回来了，赶紧说，过来坐着，我们商量事呢？
我怀疑地说，你们商量事？
我跟王瑞是发小，从小就是在镇上长大，后来王倩他们家搬过来了，但我跟王倩不熟，也是因为王瑞才认识王倩的，三家人的老一辈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都是计划经济坚决拥护者，说白了都没有下海做生意的，都是找个单位上班到退休然后养老的人。所以各自单位不同，但也在一个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王瑞父母和我的父母倒是熟悉得很，但今天王倩的父母也过来了，我就觉得有点不适应了。
我对王瑞使个眼色，他也一脸茫然，我低声说，该不会是商量你俩的婚事吧。
他骂了句，滚，你啥时候见过商量婚事还带上发小一家人的。
我想想也是。
王瑞说，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大师吗？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说，你是要我拿镜子对你爸妈照一照？
王瑞一听脸都白了，说，我错了我错了，不开这个玩笑了。
我笑了笑，不说话了。
结果听老一辈一聊，才知道怎么回事。
本来今天王倩父母在街上碰到了王瑞的父母，聊得正欢，然后我父母又恰巧在街上碰到，三家人本来打个招呼闲聊几句就该各忙各的，但老王拉住了王瑞的父母说有点内幕消息要讲，王瑞父母一看我的父母也不是外人，说那找个地方接着聊呗，老一辈不像我们，非要找个西餐厅还是咖啡厅聊着才有品味，我父亲说，离我家近，去我家，家里还有好茶叶，于是就来到了我家。
而他们今天聊得主要话题就是王倩父亲老王在单位得到的消息，我们这一片要拆迁。
毕竟在国土工作了那么多年，老王不求当官发财，只求安稳，所以也是得过且过，知道了这一消息，就自己在盘算拆迁的话自己能分到多大的房子啊这些事情，然后碰到王瑞父母，虽然两个没有结婚，但都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再说王瑞发展得也比较多，从小也知根知底的，老王早就把王瑞当成自己女婿看待了，见到未来的亲家那肯定是想提前通知一声好有个思想准备嘛。
我和王瑞听着他们天花乱坠的胡思乱想，心想，八字还没一撇，现在就在想将来分多大的房子，住几楼了，真是闲得。不过也是，在我们父母那一个岁数的，在单位上班的，只要不是当领导的基本都是闲差，无非每天去单位喝茶看报纸等着退休，年轻人也不好叫老前辈干活，而领导也不好叫跟自己资历差不多的老同志干活，这纯粹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反正他们就闲聊着，我跟王瑞就回到我屋里了，一进我屋，王瑞一挺身躺我床上了，我也习惯了他把我家当成他家了。
躺在床上，王瑞说，你说要真是拆迁的话，咱们这些老房子还是能分到不少吧。
我说，我又不懂。
王瑞说，所以说你没有经济头脑，你看上次王倩老家那些人拼了命的盖房子，为啥？就是为了到时拆迁的时候可以多算面积。
我说，怎么个说法。
王瑞说，我爸在国土，我还经常问他，是不是国土的很赚钱，我爸只是说，想赚钱确实很容易，但是想进去也很容易。不过我爸胆子小，只想安安稳稳拿工资退休，不然我都不用上班，那钱就哗啦啦的来。

你知道吗？上次他们有个科长就被抓了，跟征地的老百姓沟通好了，他们去搞什么青苗赔偿，按树苗的株数算钱，本来那家只种了五六百株，知道他们第二天来，连夜叫人帮忙，一晚上多种了一两千株，不管能不能活，总之按株数算钱，多一株就多多少钱，然后那科长跟农民平分，大家都赚钱，亏的是国家的钱，而且据说那可不止跟这一个农民交易，你算算累积下来多少钱？
我说，最后还不是进去了嘛，太招摇。
王瑞摇摇头，不对，一点不招摇，我告诉你，那科长平时在单位抽烟抽五块钱的，开的私家车是十几年的二手奥拓，穿个衣服也是几年不换的那种老款式，低调得不得了，要不是从他家里抄出那么多现金，人赃俱获，打死我都不相信他能贪这么多。
我说，那么低调怎么会被发现。
王瑞笑了笑，谁叫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呢？儿子开着宝马泡着妞，还时不时带着女的去他家，结果碰到一个也是有心机的女人，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人家说，打胎也行，分手也可以，拿五百万分手费。
那科长儿子肯定拿不出啊，也不答应，人家二话不说，告到市里去了，这下子就败露了呗。
我说，这就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王瑞说，是啊，我爸就老老实实拿工资，再说他们福利也不错，我也跟我爸说，家里买房买车这些我都包了，他们只需要健健康康的就好，单位的钱不好挣也别挣，别到头来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说，你这样提醒是有道理的，但又有几个你这样的儿子能够提醒自己的父亲呢？绝大多数的儿子都是自己父亲的讨债鬼，生怕父亲少给了自己钱。
王瑞叹口气说，是啊。
继续闲扯了几句，差不多要到饭点了，我父母想留他们下来吃个便饭，但大家也推辞了一番各回各家了。送走了客人，父母还是有点激动的说，要是拆迁到我们这里就好了，以后可以住电梯房了。
我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呢。
父亲说，不能这么说，王倩他爸不就国土的嘛，空穴不来风，肯定有这么回事。
母亲也附和道，对啊，我也希望能拆迁，到时能够分两套房子，我们一套，你一套，以后可以做婚房，说不定还有点补偿金，也可以给你买个小车啥的，现在小年轻都有车开，咱儿子也不能比别人差不是。
我心里一阵感激，是啊，父母永远是把自己子女放在第一位，任何好事都首先想到子女，他们不去想有了钱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是想到让儿子过得舒服点，这也是绝大多数父母的想法，不管自己的子女有没有本事，但自己的子女一定是比别人家的孩子强，我想，上辈子我父亲肯定是欠我的，所以这辈子我来讨债，他们来还债了。
果然，老王作为内部人士消息是比一般人要灵通，没多久，街上就贴出来了，要旧城改造，要征地拆迁了，标准很明确，街坊邻居都围着告示讨论自己能分多大面积，能有多少拆迁款，总之那时的人们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天天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要还迁房呢还是要钱买新房，或者就是自己家能分多大面积，热闹得很。
热闹归热闹，但总也有人和别人想的不一样，正当大多数人兴高采烈地等着来拆迁的时候， 王瑞隔壁家的邻居就开始动工盖房了，我那天走到王瑞家一看，旁边的邻居已经摆好了架势，水泥砖块摆了一地，我问王瑞咋回事。
王瑞笑了笑，多盖一层呗，到时面积就大了，钱就多了。
我说，这样盖的房子能住人？
王瑞说，本来就要拆迁，住什么人，那家好像有亲戚在区里的，反正估计已经商量好了，到时建好了，按面积一算，推倒，再说了，一点水泥砖头才几个钱。
我说，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建？
他说，是啊，人家有人，你让别人家这么建了试试，谁会搭理你。
我说，就不怕别人举报啥的，中国人的特点是，不患寡，患不均，也就是说，大家都一样，没人有话说，要是你比我分得多，那肯定要炸锅。
他说，这事就别搀和了，你知道他家做什么的吗？他家的儿子就是负责拆迁的，专门成立了一个拆迁公司，专治疑难杂症。
王瑞这么一说，我就懂了。随着城市化进程，政府要拆迁征地，往往阻力很大，这时就如雨后春笋般诞生了很多拆迁公司，名义上协助政府进行拆迁动员，但大家都懂动员的意思，这家的儿子以前就是因为打架斗殴进去过，出来了没事做，正好有亲戚在区里，于是沾亲戚的光，纠集了一帮人成立了拆迁公司，帮助征地的那些公司搞拆迁，也是赚了不少钱，因为那小子以前砍人的时候被砍了一道刀疤，所以真名大家都忘了，都叫他刀疤。
王瑞提醒我，刀疤的事你就少打听了，各有各的生财之道，只要不涉及到我们，就由他去吧，再说我家也不缺拆迁的那点钱。
想来也是，我估计让我父母这么搞，他们也不会同意，作为生在红旗下的一代，政府号召啥，他们也是积极响应和拥护的，走这样的路子坑政府的钱，那是决计做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