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说完，陈芳一下子呆住了，愣了几秒，哇的一声叫起来，对王宇说，不要大半夜来吓我。
王宇一见陈芳被吓到，也马上笑了起来，看来目的达到了，他接着说，我还有好多故事呢，没想到你居然一下子就知道这个故事讲的什么。
我说，有些时候在有的地方要有禁忌。
他说，百无禁忌百无禁忌，纯粹打发时间，这种故事你也信。
看他这么说，我也没啥好争辩的，只能说，好吧，我该睡觉了，你们聊。说完我就回到我的下铺脱了鞋子就躺下了。
陈芳见我也睡觉了，她也不想再聊下去了，就跟王宇说她也睡了，自己爬上上铺去了。
本来火热的氛围被王宇这么一折腾一下子都不说话都去睡觉了，王宇也觉得没意思，回到隔壁去睡了。
虽然躺下了，但想起刚才王宇讲的故事，对于他来说只是个烧脑的推理鬼故事，但对于我来说，宁可信其有，我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在遇到我师父前是不会相信的，一想到师父，就想起临别那一晚的谈话，罢了，不想了。
火车哐当哐当的节奏声慢慢把我带入了梦乡，梦见了那几个发小在等着给我接风，又梦见了老家的黄桷树越发的郁郁葱葱。
正当我做着美梦的时候，感觉身体被微微的推了几下，我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到了陈芳正轻轻戳我的被子，我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几点了？
陈芳有点带着哭腔的说，我想上厕所。

我一听愣了半天，你想上厕所就上呗，关我什么事啊。但由于没有灯光看不清她的样子，觉得她带着哭腔说话定是有隐情，我也不好指责，就坐了起来，问，上厕所怎么了？
陈芳说，我不敢去了。
一听我就觉得有点问题了，于是从床上坐起来穿了好鞋子，对她说，别急，怎么回事，你慢慢告诉我。
说完我坐到了窗户边上，她也坐了过来，她刚一坐下，我顿时感觉到了一股煞气，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印堂发黑，怕是不好。
陈芳说，我今天喝水喝多了，到了半夜想起来上厕所，走到厕所那里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我前面先进去了，我就想到对面那一间，结果推门一看全是屎尿都在蹲位上，我嫌脏就没进去，就想等那个人出来，结果在洗漱池这里等了半天那人都不出来，我想过去敲门，一看他门都没锁呢。
于是我就继续等，等了好久好久都没看到那人出来。过了一会一个列车员转车厢过来问我干嘛，我说上厕所，他说两个厕所都是空的干嘛不上啊。
我说有一个太脏太脏了，不敢进去，有一个有人估计有十几分钟了还没出来，列车员也觉得奇怪，两个厕所门都是显示开着的，他就推了那个很脏的厕所门，也被熏得骂人说哪个傻逼拉屎都对不准位置，于是他就推了另外一个厕所门，结果里面的空的。
陈芳这话一说完，我明显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微微发颤，我问她，你确定你看到有人进了厕所。
她说，是啊，就厕所那有灯，我刚走到哪里就看到那个人进去了啊。
我说，说不定是他已经上完了呢？
她说，不可能，我明明看他走进去，还带上了门，然后我一直在那里等，就站在洗漱池这里，怎么可能看不到他出来。
看着陈芳发黑的额头，我隐隐感到不是寻常事，也看得出来她不是编故事来吓我，于是我说，走吧，我跟你一起看看去。
陈芳有点害怕，说，别去了吧，刚才列车员进去也是转了半天，看了窗户也是好好的，跟我说没人，可我是吓到不敢去了，所以来找你。
我问，列车员呢？
陈芳说，列车员说我脑子有问题，就走了。
我说，没事，走吧，我不会说你脑子有问题，去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陈芳极不情愿地跟在我身后，我们朝着厕所走了过去，洗漱池这边的灯光很亮，视线也很好，我慢慢走近厕所，陈芳在我身后指了指，说，就是左边那间，我走近一看，门开着，厕所没人。
陈芳在我身后伸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说，我真的看到有人进去了。
我说，没事，可能是你看花了眼。但我知道这个厕所有问题，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稳定陈芳的情绪。
我转过身跟陈芳说，这样吧，咱们去下一节车厢厕所上吧。
我知道陈芳是死活不敢进这个厕所上了，她一听，我愿意陪她去另一节车厢上厕所，一下子就送了一口气，于是我带着又穿过了一节车厢，她安安稳稳的把问题解决了。
上完厕所，我们回到铺位，她还是有点害怕的说，我真的看到有人进去了。
我只能安慰她说，没事的，我估计是你在进隔壁厕所的时候他就出来了。
陈芳说，怎么会呢？我就站在那厕所门口看了几秒钟，厕所那么脏我就赶紧退了出来，几秒钟怎么上完厕所。
我说，说不定人家是去扔东西呢，就一秒钟也可以扔啊，你别想多了，你估计是听王宇的故事听的，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联想，这叫心理暗示，别去想了，我敢肯定是那个人去扔了东西就走，刚好你没看见。
陈芳听我这么一分析有点道理，于是没怎么纠结，就跟我道了声谢上她的上铺去了。
等陈芳躺下了，我从枕头翻出了铜镜，然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厕所旁，心中默念，随后把铜镜往厕所照了一照，满满的铜镜清晰起来，原来是一个老人上厕所突然脑溢血，一头栽倒在厕所里。
我想这老人是回到他阳世的最后一个地方，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循环往复的上厕所而已。
知道了情况，我也就不再打扰厕所里的哪位老人了，回到铺上放回铜镜，就睡起觉来。毕竟这只是一个路过的老人，我想他终会找到回家的路，过了这一段就好了，不惊扰，顺其自然。
第二天，天亮了，我看到陈芳的印堂也不黑了，知道这事其实就这样过去了，每个人在世上走着，难免会不小心碰到这样的事，其实不必在意，过去了就好，深究反而让自己更累，各有各的道行，各有各的目的，别去惊扰，自然不会有人找上你了。
火车到站，陈芳跟我和王宇打了个招呼，三个人互相留了个电话号码就分开了，我也要回家去好好看看师父给我留下的那些古书了。

六 胎记


回到家里，自然而然是亲戚朋友高中同学能约上的都聚了个遍，那段时间无非就是喝酒吃饭唱K，日子倒也过得快活。
任何生活久了就会失去新鲜感，没了新鲜感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行尸走肉般的继续活着，要么就是找找刺激。我显然属于后者。
我才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就过那种六十岁老人的退休生活，我做不到，虽然说家里住在乡镇，条件尚可，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差我这双吃饭的筷子，我母亲心疼儿子，就说工作慢慢找，不急，大不了到时找找关系考个公务员安排个朝九晚五的工作。
如果日子往后倒推十几年，我一定会觉得去当个公务员是最好的选择，也不会经历那么多的人人事事，但是年轻的心怎能甘心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
还是父亲比较开明，说，不管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年轻人到处闯闯，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母亲主要是不想儿子走远，大学四年不在家，这一毕业又要出去闯，当妈的都舍不得，其实我也舍不得，毕竟外地的生活饮食都不太习惯，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
关于工作的话题，父母也就讨论了这么几句，也没在多过问，他们也知道工作不好找，找一个有发展前景，自己也喜欢的工作更难。
父母不催我，我也不急，照样每天呼朋唤友的吃吃喝喝，不过时间久了，身体年轻虽然受得了，但钱包实在受不了，重庆人称为兄弟伙，吃饭不存在AA制，今天你请，明天我请，其实也和AA制差不多了，但听上去好听些，亲热些，兄弟伙请客哪有让你掏钱的道理，甚至有时会为了争着买单差点干架。
别人叫我去吃饭，是给面子，瞧得起你，你不去就显得做作了，但是也不可能每次都是别人请吧，怎么着也得回请，一来二往，关系紧密融洽了，朋友认识多了，但钱也越来越不经花了。
二十好几的人也做不出天天找父母要钱的事了，虽然母亲有事没事的时候翻我的钱包，看到只剩个一两百的时候也往我钱包塞个五六百，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是该找个工作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相当难了。报纸上看到工作中介，去过一次，交了五十块，屁都没有一个回应，想想也就算了，吃一亏长一智，只能说大学和社会不一样，权当充经验值了。
跟兄弟伙喝酒也不是天天的事，有的有工作有应酬，不像我闲在家里，没了喝酒吃饭的场合的时候，我就翻翻师父给我留下的古书，文言文难懂，关键是繁体字，但也硬着头皮慢慢啃，看得越多，越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少，越觉得自己知道的少，越想知道更多，于是那段时间是天天搜集各种书籍，买得最多的是地摊上的盗版书，关键是便宜。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个兄弟伙过生日，约上大家一起吃饭唱歌，我也跟着去了。那天晚上来到火锅店，我那发小先到，还带着他女朋友，我一看，新换的，不多言语。发小叫王瑞，在一个制药公司工作，说是什么医药销售代表，说白了就是药代。王瑞见我先到，赶紧给我介绍他新换的女朋友王倩，我一看这姑娘长得确实不错，重庆女孩子的漂亮在全国也是前三名，这点毋庸置疑，能在重庆算漂亮的女孩子说明的确是长得漂亮。
毕竟初次见面，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轻轻地握个手，握手的时候觉得这姑娘的手好冰啊，我想从中医的角度来说，算是体弱体虚那一种吧。

不一会，王瑞的几个朋友也前后到了，一桌七八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就开吃。
毛肚鸭肠嫩牛肉，V怡可乐老山城，反正重庆人吃东西也就那几样，但天天吃那几样也不觉得腻，作为重庆人，全国很多地方都去过，但就是喜欢重庆，喜欢整个城市充满的火锅味，所以经常取名叫厕所老火锅的店生意爆好，重庆人吃饭，特别是朋友之间吃饭，环境不是最重要的，味道才是关键。
酒过三巡，进入吹牛环节，重庆人所谓的吹牛不是其他地方的吹牛逼，而是摆龙门阵，就是闲聊的意思。每个人都吹着自己的工作也好，生活也好，总之是为了让这个酒能够下肚。
王瑞的朋友大多岁数比我大，都是有单位的人，社会阅历肯定丰富一些，谈的趣闻也多一些，我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听他们说，我想说点大学的事吧，人家都经历过，大同小异，没啥可说的，就这样听他们边吹牛边喝酒。
吹了一会，锅都快烧干了，赶紧叫服务员来加水，这时有个服务员提着水壶就过来加水，王瑞一个朋友眼尖看到服务员手上有一个灰黑的疤，就打趣服务员说，妹儿，你手都没洗干净哦。
服务员说，哥，我这个是胎记，啷个洗得脱嘛。
反正都是闲扯，一说到胎记，这些人又有了新的话题，纷纷开始说我也有胎记，有的说我腿上有一块胎记，有的说我屁股上有一块胎记，还有的说我还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胎记，为什么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呢？
王瑞作为跟医学沾点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新女朋友面前表现的机会，他给大家分析说，胎记不是什么疾病，只是人体的一种体质特征，由真皮内细胞内特殊色素积聚沉着形成。随着人年龄增长，真皮内细胞沉积的色素逐渐减少，大约2岁左右，好多的胎记会完全消失，也有少数色素斑可部分地保留终身。它不会给身体健康和发育带来不良影响。
有人就当场反驳王瑞了，为撒子我的胎记是越长越大呢？小时候我妈说我的胎记就指甲盖大小，结果越长越大，到现在好大一块了。
王瑞说，我也是看书上说的，我又没有胎记，再说好多胎记都是长得比较隐秘的部位，又不是随时都看得到，说完还对王倩暧昧的笑了一笑。
这一笑，大家秒懂，氛围更为高涨。王倩也红着脸低下头，显得十分的不好意思。
王瑞见王倩不好意思了，也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了，说，来来来，胎记就那么回事，喝酒要紧。
喝酒喝，哪个怕哪个，这种言语的刺激无疑让火锅店老板激动和兴奋，酒水的钱利润比火锅高多了，这一桌子人啤酒一件一件的拿，看来今天又要多赚点辛苦钱了。
王倩陪着王瑞喝酒，但她只是喝点V怡，见我也喝得脸红耳赤了，给我递了一瓶V怡，说，你少喝点了。
我感激的笑了笑说，没事，高兴嘛。
王倩说，高兴也不能往死里喝啊。
王瑞则在旁边说，吃死喝死总比饿死好。我怀疑你就是个饿死鬼，肚子上那么大一块胎记。
王瑞一说完，王倩没喝酒的脸更红了，还嗲嗲地揍了王瑞一拳，别乱说。
王瑞笑了笑说，怕撒子嘛，就我看得到哈，他们只有听的份，哈哈哈。
见王瑞喝多了口无遮拦，王倩也不想搭理他了，就转过头跟我说起话来，说，确实很烦人，小时候就有，害得我夏天游泳都不敢穿比基尼，只能穿连体的泳衣。
也许是喝多了口无遮拦，也许是想纠正王瑞的说法，我听到王倩这么一说，就脱口而出一句话，周围的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我说，胎记不是病，也不是什么色素沉淀，而是你前世的问题。
本来喝酒的人跟王瑞熟悉，一直都是王瑞在劝酒，我作为陪客言语少，而且一看就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伙，所以一直他们对我也不怎么在意。
听我说完这句话，这几个人顿时对我有了兴趣，纷纷凑过头来，让我讲讲怎么回事。
也许是想刷刷存在感，也是年轻气盛，想找回点话语权，我就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很多事不好说，但胎记我知道是什么个意思。
这是有个人还专门递给我一支软云给我点上，说，小兄弟，讲一哈撒，我娃儿出生也是腿上有一块胎记，还在想以后要不要做手术把胎记去掉。
我说，你知道每个人出生，耳朵、眼睛、鼻子、嘴巴、手、腿等等这些都是按人体的四肢面貌来长在相应的位置，可为什么每个人的胎记位置都不太一样吗？
王倩听我这么一说，也是坐直了身体，想继续听下去。
我于是接着说，我认为胎记其实就是和前世的联系，每个人胎记的位置不一样，是因为在前世他们所受的创伤位置不一样，有的人上辈子是截肢死的，所以他的胎记在大腿，有的人上辈子是被勒死的，所以他的胎记在喉咙，有的人上辈子是被人用刀砍在头上死的，所以他头上那个位置一直长不出头发。
王倩问道，那前世的事情为什么能带到现在来？
我说，灵魂在之前的身体里面，对曾经历过的创伤与重大伤害，都有非常清楚的记忆，然后，灵魂带着这些记忆进入新身体，再把记忆灌注到新身体的细胞里。细胞对前世伤害所引起的反应，就是胎记。
这是王瑞说话了，你就别扯了，说得像那么回事，但为撒子有的没有胎记呢？那是不是说他没得前世得呢？
我说，你说的没有胎记的人也不是少数，但人人都是前世的轮回，没有胎记并不是说他们没有前世经历，而是他们在前世中所遭受到的严重创伤，在那一世已经解决了。举个例子来说，你可能因为在前世被指控杀人，要被砍头，但是事实上你是无辜的，你肯定死不瞑目，所以这整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于是身上留下了被砍头的脖子上的胎记。
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的因为杀人而被砍头，那么整个问题是属于解决的，你也因此结束一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自然也不会有胎记。
见他们都不喝酒而是静静地听我说，我觉得还有必要继续跟他们讲讲他们不知道来刷刷我的存在感。
于是我继续说，再举个例子，如果你是火灾中的无辜的受害者，那么你在前世被灼烧的痕迹，就会形成今生的胎记。但是，如果放火的人就是你自己，而你自己也被烧死了，那么不会有任何胎记，因为你等于是自焚而死，生命没有留下任何憾事。

听我这么一说完，他们半天没回过神，有几个还在翻裤子看看自己的胎记在哪里，有的还直接过来问我，说他孩子的胎记在腿上，前世是怎么回事，王瑞对我的话只是当笑话听，还故意问我，王倩肚子上的胎记不是饿死鬼，那是什么原因呢？
总之氛围一下子有活跃起来，我想，恐怕很多都认为这只是个笑话，我也宁愿他们当成笑话来听，毕竟的人的认知是有限的，是先入为主的 ，你让他们改变对已有认知的看法，除非有我跟师父这样的经历，否则很难，不过也好，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少点思考，多点火锅烧烤，人生也是很美好。
这个时候，王倩说话了，那你认为有胎记好，还是没有胎记好呢？胎记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呢？
我笑了笑说，其实真的不必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如果你身上没有任何胎记，值得恭喜，因为你的前世没有任何未解决的问题。
如果有胎记，你也不必太过烦恼前世未完成的课题，这就是命数都是轮回。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来想，每一次你看到自己的胎记，就应该心生感激，因为你看见了神圣的不死的生命。
听我说完这些话，大家也觉得玄乎的东西聊得差不多了，王瑞的一个朋友还专门找我要了电话，说听我说话有点意思，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本来想一会唱歌，但是看王瑞也喝得差不多了，王倩也就扶着他叫了个托儿车，送回去，大家也就散了。
也就是这次喝酒讲了胎记的事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让我日后的经济来源有了保障。

七 药代




自从那天火锅吃完后，好几天王瑞都没联系我了，不过也好，少喝酒对身体好，再说天天来回请，钱也受不了，本来就没有工作，靠父母接济也说不过去。
每天除了看看书就是约一些球友踢踢足球，生活很规律，日子也很平静。
小乡镇，花销也不大，母亲见我好几天不出门喝酒，还以为我有什么想法，我也只好笑笑。
又过了几天，我电话响了，一看，王瑞打来的，我心想今天晚上又有酒喝了。
一接电话，王瑞在那边有点焦急地问，你在哪？
我在家啊。
你晚上有事没？
没事啊，怎么了？又要喝？
恩，要喝，但今天不光是喝酒，还有件重要的事。
我问，什么事？
他说，你等会，我开车来接你，到时候再说。
一等就是一下午，别人约我踢球都没去，快到饭点了，王瑞才开着他的新车来了，我一上车就开玩笑的说，你娃又换车了哦，这是雅阁吧，二十几万吧。
王瑞笑了笑，没办法，工作需要，没得车不好跑业务。
我说，我现在没上班，要不，我跟着你跑跑业务找点稀饭钱。
王瑞一听，说，你真想找点钱。
我说，是撒，这么大的人了天天找妈老汉拿钱不合适吧。
王瑞说，那我给你指条路。
我一听来劲了，忙问，撒子路？
王瑞说，跟我一起干这个可以，但是你不是医学相关专业的，我怕上面的领导不会同意，但是如果你真想搞，可以跟我搞，帮我跑跑腿，到时分点红。
我说可以啊，反正都是闲着。
王瑞继续说，但是比较辛苦，应酬很多，都是跟医院的打交道。
我说，赚钱哪有不辛苦的，贩毒还有风险呢，主要是我这段时间闲着也无聊，只是你们那行我怕没得经验。
王瑞说，经验是慢慢积累的撒，再说又不是喊你去研发药，只是喊你去卖药。
我说，行嘛，反正你不得坑我，跟着你混一混，不行了再说。
王瑞说，要得，今天我就是来喊你跟我去喝酒的。
我说，喝酒就喝酒，这回还专门开车来接我，是撒子情况？
王瑞说，兄弟伙不假打，是这样的，上回你讲了胎记的事情撒，我婆娘回去还纠结半天，我也没当回事，后头有一天我去医院跑业务，然后跟那些医生护士吹牛的时候，说起了你说的胎记的故事，把他们笑惨了。
我说，正常撒，人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而且是医生，哪个会信你这些嘛。
这时，王瑞压低了声音说，他们的主任信。
在车上王瑞给我讲了那天的事情。
作为药代，王瑞还算是刚刚起步，手底下也就两三个跟班，他干这一行也有好几年了，他这个级别不算高，接触不到医院的上层和管理药品的领导。
不过，这些前期工作他们公司早就打点好了，说白了，一种药要进医院的药房，药剂科的，医院的院长，分管药品的副院长这些是第一步，先让药进了医院的名单。
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就是医生了，医院让你药进来可以，但是卖不卖得出去得医生说了算，不可能让医院的院长给病人开药吧。
所以王瑞负责这一个环节，跟医生沟通好，医生自然会照顾这个药，同样的配方差不多的效果，甚至价格也差不多，医生就会跟病人推荐什么什么药好用，效果好，副作用小之类的，病人去看病肯定听医生的，拿着医生开的处方，然后去交钱拿药，系统自动就会记录什么时候什么人开的什么药，他们公司自然会按月或者季度给开药的医生回扣。
所以医药市场是绝对是暴利，王瑞说可能一种药成本就五块，打进医院，然后卖给病人就是五十一百甚至更高，公司要赚钱，医院要赚钱，医生要赚钱，全部都转嫁到病人身上。
我有点不了解的问，成本五块，有点低哦，你们不是还有专门的研发部门吗？
王瑞说，研发个毛啊，中国都是山寨，只要国外的要过了专利时间就就可以仿制，你去研发，花几个亿都不一定能搞定，谁拿钱去打水漂？
我说，那这么低的成本啷个治病呢？
王瑞说，都差不多，要效果好肯定买进口药，但是那种药属于非法的，你懂的，不垄断怎么有钱赚，所以有的药在国内卖几万，有的在印度几百块搞定。
我说，太黑了吧。

王瑞说，没办法，制度就是这样，要是国外药进来了，中国药厂倒一大片，其中牵扯的利益就更不要说了，相关的部门和领导怎么赚钱？
我说，好吧，这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王瑞输，是啊，所以我们这个行业才能发展啊，竞争相当激烈。
我说，这有什么激烈的？
王瑞说，药厂那么多，都要赚钱都要吃饭，销量的多少就决定了钱多钱少，病人就那么多，吃药也不可能所有药都开一遍吧，所以医生处于关键的位置，用什么药开什么剂量都是医生说了算。
我说，那你作为药代起什么作用呢？
王瑞接着告诉我，他的任务就是联络医生，手底下的人基本上每天吃住在医院了，每天查询医生开了多少药，根据每月的计划来提醒督促医生，还给医生买饭送水果泡茶，基本就是医生跑腿和跟班。
我说，那医生岂不是爽歪歪了，我干脆也去当个医生得了。
王瑞笑了笑，你真以为所有医生我们都伺候？一般的小医生没有处方权的，或者没啥地位的医生我们都懒得搭理，医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我说，你们太现实了吧，万一人家以后当上大医生了呢？
王瑞说，当上了再说呗，这就是社会就是利益，你当上了我再找你，你现在不行，我找你有什么用，大家时间都那么宝贵。
我顿时觉得这发小虽然大学没读完，但脑子转得比大学生快。我接着问他 ，那你今天找我喝酒是什么意思？
王瑞说，今天是找医生喝酒，叫上你到时看能不能帮帮忙。
我说，找医生喝酒？医生不都是一般不抽烟不喝酒的吗？
王瑞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说，你读书读傻了吧。医生不是人？你都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你不也抽？一个道理嘛，我这些年建立的关系，那些都是高年资的医生，都是什么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之类的，主治医师我都不怎么搭理，那些医生跟我关系不错，经常就约着出来吃吃饭喝喝酒，有时酒桌上就把事情谈妥了，多的我说，一会你到了就知道了。
我问，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啥都不懂啊。
王瑞说，你懂胎记怎么来的啊，说明你也是看书看得多，到时说不定能忽悠点啥，其实吧，我本来没把你说的当回事，那天我去医院跟医生聊天的时候，就说到胎记，说了那天你说的话，本来大家都在笑话我，但他们科的主任却私下把我叫住，问我这套理论哪来的，我哪懂什么理论啊，就说是你说的。
然后那主任让我有机会找你一起喝喝酒，我想这不机会来了嘛，那个主任是大科室的主任，几个科室都归他管，这里好多医生都是他学生或者他带出来的，地位很高，跟他搞好关系，至少每个月的药量有保证啊，所以才叫上你。
我心里想，真狠，我还以为你找我跟他干是帮我，结果是让我帮他，自此我对这社会的认识又加深了一步。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人家年纪轻轻买上车，没点自己的本事怎么在社会上混，多学习学习人家的长处也不是坏事，想到这样我也释然了。
跟着王瑞来到一个酒店，他定了个最大的包房，已经有几个人在沙发上等着了，有个年轻的姑娘赶紧跑过来给王瑞拿包，说着，王经理，张主任和王主任已经来了，周主任还没到，咱们先上菜还是再等等。
王瑞说，小刘，等等吧，主角是周主任，他不来怎么开席。
那个叫小刘的姑娘哎了一声，就去吩咐服务员了。王瑞说小刘跟他一个团队的，小刘主要负责的就是这个医院，眼力劲不错，准备带她到时也去其他医院联络联络，本来女人办这些事比男人要容易得多，毕竟美女人人都会高看一眼。
万瑞带我过去跟那两个主任握了个手，寒暄了一阵，我才知道张主任和王主任都是那家三甲医院的科室副主任医师，岁数不算大，四十出头。
正在我默默打量这两个人的时候，王瑞喊了句，周主任，终于把你盼来了，我才看到了那个所谓的主角。

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稍显花白的头发，戴着一副金丝眼睛，瘦削的身体，步态确实有点踉跄。一进门我就感觉到这个所谓的周主任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味，我想可能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吧，但他的脸上愁容却是显而易见的。
周主任皮笑肉不笑地坐到了主位，其他人按次序走下了，于是该有的程序继续，可能医生比较注意，都不喝啤酒，都喝红酒，王瑞这个时候的协调能力展现出来了，酒桌上段子不断，荤素参半，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氛围是极为融洽的，唯独那周主任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按理说，出来应酬，既然答应来了，怎么着也得合群一点，即便他是主客，要么你不来，来了摆脸色也不是一个大主任的做法啊。
想归想，但既然是王瑞要巴结的人，我也不能得罪，只能频频举杯，但那几个主任基本上不怎么搭理我，倒是小刘那姑娘敬的酒都是一饮而尽，我心想，为什么酒桌上总要有个美女作陪酒局才能尽兴，因为男人都是动物。
就这样接连喝了几瓶红酒以后，周主任的表情慢慢松了下来，不想刚才那么紧了，王瑞看效果还不错，赶紧跟周主任有碰了一杯，慢慢就把话题转移到开药上面了，而旁边那两个则是非要拉着小刘喝，我看着小刘都被灌得快不行了。
我正无聊得数着今天上了多少个菜的时候，王瑞叫了我一声，我循声看过去，周主任正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王瑞说，主任，这就是我那天给你讲的我的发小，就是他说的胎记啊那些东西，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周主任估计觉得我太年轻，小小年纪说些前世今生的话有点不伦不类，但毕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他也不露声色，就随意跟我聊了起来。
对于医生来说，科学性是第一位的，况且他们是西医不是中医，估计也不会相信什么灵魂，相信什么前世今生，对于他们来说胎记就是色素沉淀，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周主任问我的时候有点鄙夷的语气，说，我们进医学院就知道胎记是色素沉淀这些原因引起的，书上写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他有点不太相信我说的话，我也没好气的答道，尽信书不如无书。
这话让周主任有了点精神，说，我从医几十年了，感觉在我的专业领域还可以，对有些疾病啊这些了解得还算透彻，所以胎记不算什么疾病，但是至少没你说得那么玄乎。
我说，既然你从医几十年，也知道人胜不了天，有些小病你能治好，有些病恐怕你连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都不知道吧，这就是人的局限性，世间万物，人类太渺小，其实就是井底之蛙，只能看到井口那么大的地方，你又如何知道井口外是什么世界呢？
周主任说，小伙子有点意思，说得一套一套的，就当今天喝酒闲聊，那我问你，你既然说所谓的前世的问题今生来解决，那什么问题是今生解决不了的呢？
我说，主任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前世的问题今生就必须解决，你所理解的，和我所想的不是一个概念，我讲的是因果。
周主任说，别那么复杂，就简单点说，你说的因果是什么？
我说，既然要简单通俗，那你可以理解为报应。
我一说完，周主任怔了半天，口里喃喃地念叨，报应报应。我以为你是不理解报应是啥意思，就接着说，报应再简单点就是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你做好事积德就有福报，做坏事就有祸报。而报应也是现报、生报、速报。
周主任回过神来说，那你跟我讲讲这些报应。
我说，比如说福报吧，有的人一生做好事并没有得什么好处，这是因他上一辈干了坏事，这一辈子因他行善积德，抵消前世的罪孽，因善事做多了，前世罪孽抵消了，所以有中年得福报和晚年得福报。早年得福报，一个是前世行善积德，或前世罪孽不多，这辈子行善积德多，很快就抵消了前世的罪孽所以就得早报。
周主任紧接着问，那祸报呢？

我说，和福报一样，祸报也有早年报、中年报、晚年报三个阶段。如有的人本来前世就有孽，今生又不行善积德，继续干坏事，如偷盗、抢劫、坑害别人，诈骗钱、嫉贤妒能、忘恩负义，结果在青年时期就受法律的惩罚或者生大病受伤致残等祸报。
有的人，因前世做了好事，象在银行存的款一样，还未用完，今生所做的坏事与前世作的好事慢慢在抵消，如果中年抵消了还不停止作恶，所以中年就得恶报。
有的人青年，中年都很好，结果到了晚年，不是家中其他人遭灾就是光留着自己孤老病重，无吃无穿，无人照管；或者老来伤残，或者老来坐牢判刑等祸报，其道理和中年得祸报一样。
我正准备继续讲述这个观点的时候，旁边小刘哇哇的吐声把我们的话题打断了，一看，小刘已经当场吐了一地，全是污秽之物，整个房间充满了酒糟的难闻味道。
周主任问道，怎么回事嘛，一个女娃子家家的，你们两个也注意点嘛，喝多了不好看。
那两个医生也是喝得兴起，满脸通红地说，没事，老大，我们不喝了，现在就回去了。
王瑞赶忙起身，说，一会我们再找个地方喝吧，张主任，老地方怎么样？
那个张主任说，算了算了，不行了，下次吧，今天把人家小刘都喝吐了，平时看她在医院也辛苦，下班了还要陪我们喝酒伤身体，不容易啊。
王瑞说，既然知道我们不容易，以后各位主任就照顾照顾我们的业绩嘛。
那两个医生说，好说好说，你们会做人，我们也不能丢人嘛。
大家说完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个张主任又接着说，这样吧，小刘也吐了，王经理你和你同学送送主任吧，我们把小刘送回去算了。
王瑞一听，眼睛不为人注意的转了一下，说，行，那就麻烦主任了，明天给她放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和我同学就送送主任，下次我们继续喝。
作为局外人我没有发言权，既然都定了，那我只有陪着王瑞送周主任了，车是不能开了，只好打的，把周主任送到小区门口，周主任说话了，王经理，你这个同学说话很有意思，改天咱们好好约约。
王瑞心领神会，说，主任您随时叫，我们随时到，他现在已经跟我一起干这行了，您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爹妈叫孩子干嘛，我们就干嘛。
这些话听得我反胃，但我不好说什么。
周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就回家了，王瑞也叫了个的士把我送上车，给了车费，准备跟我拜拜，我多了句嘴，那小刘咋办啊？
王瑞哼了一声说，别管了，搞销售的业绩是第一位。

八 医院


第二天，王瑞早早给我打来电话，我说你这么早打电话，昨天酒还没醒呢。
王瑞笑了笑，你还得练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也就睡了三个小时，就爬起来了。
我问他，爬起来这么早干嘛。
他说，趁热打铁啊。
没一会他就到了我家里接上我直奔医院去了。在路上的时候他叫我赶紧抓紧时间学车，别天天待家里无所事事，我想想也是，开车也是个技术活，也算个技能，实在没有好的工作去当出租车司机得了，至少饿不死。
到了医院，王瑞带着我直奔住院部，一路上王瑞是轻车熟路，见人就打招呼，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重庆排名靠前的大型三甲医院还是认识不少人。
坐上电梯到了楼层，王瑞直接就窜到一间办公室，我抬头一看，主任办公室。
进屋一看，没人，王瑞随意的找了个沙发坐下，让我也坐下，说，他们在查房，等主任查完房就回来了，不过看时间还早，慢慢等吧。
趁这个时间，我观察了一下这间主任办公室，面积不大，简单的办公桌办公椅，一个组合小沙发，一排的书柜，但总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王瑞告诉了我这个周主任的一些情况，我真的惊讶于他作为一个卖药的居然对这个医院好多医生的情况如数家珍，我觉得他不去做特务有点可惜。
王瑞告诉我，这个周主任不是本地人，是以前医院引进过来的很厉害的一个专家，本来这个科室以前有个老主任已经很牛了，但是他过来了没多久，老主任就下课，他就成了科室的头，过了一段时间就成了大科室的老大，可以说在这个医院院长都跟他称兄道弟，王瑞这个公司不算大公司要进来医院，花费了不菲的代价，只要跟这个主任搞好关系，用他的话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虽然周主任在医院很牛，但他家庭并不幸福，据说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跟着来重庆后出了车祸死了，小儿子是超生的，花了不少代价，眼看着周主任把他送出国，没想到前段时间据说得了癌症，又回国来了。听其他医生说，周主任小儿子是得了绝症，对于五十几岁的周主任来说打击不小，美国也看了，全国他的同行那些专家也问了，还是没啥效果，甚至周主任还跑去庙里烧香拜佛。
听到这里我脑袋冒出几个字，病急乱投医。

王瑞自顾自的说着，自从小儿子得病，周主任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尽一切办法，科里的事情都是那两个副主任在搭理，那天也是我说了胎记的事情，他听到了才问我，昨天把你叫过去他也是想见见你，这不，今天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让你过来。
我说，让我过来做什么？我又不懂你们的药。
王瑞说，你傻啊，你还看不明白，他儿子病了，什么方法都用遍了，现在他还有心思忙科里的事？什么药不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儿子。
我说，我就奇怪了，我又不是医生，我能看好他儿子的病？
王瑞说，能。
我当时就懵了，我说，别扯了，美国都去了，全国的专家都找了，我治个毛的病啊。
王瑞说，说你能治病，不是真的治他儿子的病，而是治周主任的病，他的心病。你不觉得他相信对你说的那一套有点相信吗？你要借这个机会跟他开导一下，说不定开导好了，那我们就算帮他的忙了，以后的事情就更好办了啊。
我说，别说那么复杂，你就是把我当药猫来驱邪个嘛。
王瑞说，就算这个意思吧。
我说，少扯，我不是药猫，药猫大多数是骗钱的，利用人的心理做暗示，我不会，而且我又不会驱邪啥的，我只会告诉他因果报应。
王瑞说，我晓得你不能驱邪，周主任撒子和尚道士尼姑都找遍了，甚至什么活佛都找了，不管用，你就死马当活马医，我们又没有损失，主要把感情建立起来，懂不？
我很想说，我懂你妹。但是忍住了，我说，你让我跟你卖药，不是来算命的好吧。
王瑞说，这样，我给你一万，今天周主任专门叫你来，你只要把这一关应付过去，要是还能锦上添花让他对我有好感，我再给你两万。
我当时很想说，富贵不能淫，但脑子里闪过更多的事，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富贵不能淫，只是看给你多少代价而已。再说一万块对于我刚毕业的学生来说，的确是个诱惑，转念一想，我最多给他谈谈昨天的话题，我又不是治病，也不算作恶。
见我犹豫，王瑞知道有戏，我最佩服的就是他这一点，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基本上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于是他趁热打铁地说，兄弟伙，帮我这个忙，搞好了关系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听他这么一说，又是兄弟情，又是糖衣炮弹的，我只能屈服了。
我说，我可以跟他聊，但是有一点，我只聊我知道的，我不是药猫，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和尚道士，你要跟他说清楚。
王瑞说，肯定撒，昨天他就晓得你不是那些撒，他只是好奇你跟他说的因果这个观点。
正说着，周主任就进来，一身白大褂，脖子上挂个听诊器，我一看，是医生的范儿。
周主任进来看到我们，还是面无表情，坐到他自己的椅子上，端起茶杯，拿出一根烟，这时王瑞赶紧凑上去给他点上。
吸了一口，周主任就说话了，你们来了。
王瑞说，主任，我们一直在办公室等您呢。
周主任说，以后别随便进我办公室，被别人看到不好。
王瑞说，主人您德高望重，医术精湛，谁敢说您不好，但是您提醒我们的，我们记住了下不为例，下次您召唤我们，时间地点您来定。
应该是见惯了这些药代的做法，周主任也懒得讨论这个话题，他斜拉着眼，看着我说，小伙子，昨天你讲的还没讲完，今天能不能继续给我讲讲啊。
我心里默默地想，能不能继续讲，你让王瑞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喝茶抽烟的？
我说，主任您那么忙，能听我在这里胡说，是我的荣幸，只要主任问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瑞偷偷地给我竖了大拇指。
我假装没看到，一脸正经的看着周主任。
周主任比较满意这种态度，估计也是习惯了别人对他这种态度，他慢慢直起身子，说，那你继续说说昨天的什么现报、生报这些。

我说，行，主任，昨天我记得讲了福报祸报，那我接着说生报，就是前生作孽今生报，今生作孽下世报。这种因果报应，同样分福报和祸报。有的人前世行了善，积了德，尤如在银行存的款还未用完，所以转到今生来用，所以今生享福。如果他今生虽然享福仍然行善积德，就像银行的存款越来越多，利息也越来越多，所以下一世仍然是享福之人，这就是为福报。
有的人前世作的恶太多，或者是老来作恶，当世清算不完，这一世就苦。如果有的人对前世的恶，后世的苦认识不到，继续作恶，那他下一世还要继续受苦难。
周主任越听越感兴趣，说，你说的比较通俗易懂，不那么玄乎。
我说，本来就不玄乎，只是有的人故作玄乎。我再说说速报，根据字面的意思就很容易理解，就是报应来得快，比如有的人昨天做了坏事，今日就遭恶报，上午做坏事，下午遭恶报，或者九点做坏事，十点就遭恶报。
当然了，因果报应不仅只是恶报，福报也如此，只要你做了善事同样得速报。
速报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这个人前世作的恶，这一世还未了结，而他更加变本加厉，干了更加伤天害理惨无人道之事，如有的杀人放火，有的行窃抢劫，有的暗害别人，有的贩毒吸毒，有的卖假酒假药毒害群众，有的行贿贪污，有的诈骗钱财……，所以有的被判刑，有的被枪决，有的或者遭遇灾祸而伤残，甚至死亡这样的速报。
忘恩负义，知恩不报，反而相害，这种人得恶报也特别迅速。比如前段时间有个新闻，说有一个女人，她在特别困难时，没有饭吃，没有房住，小孩也没钱上学，丈夫的饭碗也丢了，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老人出来帮助她安排工作，并且借房给她家住，有了饭吃，有了房住，孩子上了学，她不但不感谢老人的救命之恩，反而黑了良心，偷了老人的钱，结果苍天有眼，让她偷了钱一出门就被车撞死了。
周主任一听，说，那新闻我也看了，确实都说是报应。
我说，其实芸芸众生，上天早就有了安排，关键在于你在这世上到底是作恶还是行善，所谓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周主任听了默默地把烟掐灭，说，但是你说的 这些没有科学依据啊，听起来就是玄乎，谁能知道自己这辈子做了好事下辈子能不能享福呢？
我说，科学依据也是人在他自己认知的情况下才有的依据，人的认知本来就有限，即便像你说的，这辈子做了好事下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享福，我想，至少你做了好事，你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是感到高兴的。
周主任笑了笑，说的也是，既然你那么能说会道，干嘛不去当一个你们重庆人说的药猫这些，这一行貌似也比较赚钱哦。
我说，人各有志，再说了您也知道那些所谓的药猫，所谓的算命先生，目的是要钱。
说完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在作恶啊，我跟他说这些不也是为了王瑞要给我的一万块嘛，心中默念几句惭愧惭愧。
我接着说，他们这些我不敢说百分百是骗钱的，但绝大多数都是，无非是利用人们的恐慌心理也好，盲从心理也罢，更多的是心理暗示，来达到目的。而我没有跟你算什么生辰八字，我给你说的只是因果报应。
周主任说，也是，现在的和尚庙也没钱进不去了。
我说，对啊，您也知道，什么佛门重地少林寺这些都是商业化了，随随便便一个和尚开豪车玩手机过得逍遥快活，您觉得这是佛主的初心吗？但也不能完全说出家人不好，报纸不也登了辽宁大悲寺的苦行僧嘛，恪守着佛陀制订的戒律，严格按照佛门仪轨行事，所以，真正的修行不在于你穿什么衣服，从事什么职业或者念多少句佛经，而是在于你的内心。
好，说得好，周主任站起身来，说，看来今天找你来是对的，跟我说的这些我觉得有道理。那么我还想问你个问题。
我说，主任请讲。
周主任说，王经理你先出去一下。
王瑞知趣的出了门，还把门带上，临走的时候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假装没看见。
等王瑞关上门，周主任神色凝重地对我说，小哥，我听了你讲的，虽然没有太多的科学依据，但也正如你所说，这世上有很多事也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我想找你帮帮忙。
我说，主任有什么需要您说就是了，能帮我的义不容辞，但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我也爱莫能助。
周主任说，恩，我懂你的意思。我也只是咨询一下，或者说探讨一下各种可能性，随后周主任跟我讲述了他的经历。

作为当时的大学生，那含金量比现在的大学生大多了，作为他们村乃至他们整个县城唯一一个考上北京的大学生，肩负着太多的压力和责任，周主任在大学寒窗苦读，随后又公派出国学习，学成归来就被医院委以重任，应该说年少得志，后来又结了婚生了第一个儿子，一切都是顺风顺水。
再后来国家医疗改革，作为年轻有为的医生，收入也在不断地增长，再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虽然也是想尽办法，找了不少人，罚了不少钱，但至少有了两个儿子，周主任还是非常的满意。
再后来，周主任以前的领导到重庆来了，也顺带着他来重庆发展，毕竟领导也想身边有个自己人，周主任也是感激领导的知遇之恩，全家都来到了重庆生活工作，但好景不长，大儿子出了车祸，当场死亡，才十几岁。伤心了好一阵子的周主任好不容易从悲痛中走出来，想想还有一个儿子防老，也是觉得有点欣慰，于是想尽办法给小儿子最好的，花了大价钱送儿子出国留学，眼看小儿子长大成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突然得了癌症，周主任顿时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他认为他作为医生救死扶伤不少人，也算是积德了，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结果。
听完周主任所说，我第一个感觉是同情，但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按理说，医生救死扶伤确实是积德行善，可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明明是祸报。
所以我知道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周主任在忽悠我，要么老天爷在忽悠他，但我想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于是我说，主任，我说说过，善念刚起，福虽未至，祸已远离；恶念刚生，祸虽未至，福已远去。如果您信得过我，就应该告诉我实情，我才好知道怎么回事，如果您觉得有些话不敢跟我说，就没有问我的必要。
周主任听完我的话，沉默了好久，接连抽了好几支烟，我知道他在做激烈地思想斗争，对于我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来说，让他吐露实情，确实难为了他一点。
我只好说，主任，万事不可勉强，您要是觉得有必要跟我说，您就说，觉得说出来不好，就不说，但任何事压心里压久了就会变成心病，得不偿失啊。
好半天，周主任仿佛鼓足了勇气，终于开口了，他刚才讲的都是实情，只是他故意隐去了他当医生当主任这么多年一些不为人知的实情，他来到重庆为了挤走上一任的主任，故意在前主任手术时动了手脚，病人死了，闹到医院，前主任被迫承担责任被免了职，他也顺利的当上了主任，当了主任后，各种公司，各个药代都找上他，为了赚钱，故意给病人多开药，虽然那些药也吃不死人，但很多病人根本不需要，但是提成高回扣多，所以他和他的团队就使劲开药，但也精心的治疗，病人觉得虽然多花了钱，但是病好了，也是值得的，还说他医术精湛。
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持续了好久，直到大儿子出车祸死了，他才发现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小儿子了，为了让小儿子能够出国读书，他也知道小儿子学习不行，想出去只能拿钱堆，他变本加厉的收受回扣，有的病人本来没有手术的指针，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让病人手术，毕竟他是名医，病人还是崇拜信任他，说完这些，周主任还跟我强调，他没有故意去医死谁，任何一个医生都不会想医死病人，毕竟无冤无仇，最多无非是想病人多出点钱，但最终目的还是要医好病人的，所以他应该是积德行善，因为钱和身体健康比起来，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听完他这一番言论，我突然感到一阵的恶心，这就是博士生导师，这就是妙手仁心的专家，这就是白衣天使救死扶伤的医生，我说，在你看来钱和健康比算不了什么，但你想过没有，来看病的大多是穷人，真正的达官贵人有国家养着，有单独的病房住着，你看看那些为了省钱看病住医院过道睡医院大厅的老百姓，他们都缺钱，有的为了治病，一夜之间卖了家产，你于心何忍呢？
周主任红了脸，说，我知道很多人家庭并不富裕，可我们医生要靠工资生活的话，根本没法生活，重庆房价算便宜的了，但是我一个月工资还是买不起一平米房子啊，怎么办，没有回扣怎么生活，老婆谁养，小孩怎么出国？
我说，你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但你应该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了，出不了国的人大有人在，你总是跟少数人比，忘了绝大多数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吧。
周主任说，我就是不想我的儿子以后在温饱线挣扎所以要给他创造好的条件。
我说，你应该听过一句古话，富不过三代。你能帮你儿子出国，帮他成人，甚至帮他谋划好的职业好的发展，但是你能帮一辈子？正常说都是老人走在小的前面吧，你死了谁帮他，他死了谁帮你孙子。如果纯粹的投机取巧，你赢得了一时，赢不了三世。
周主任说，是啊，做父母的不想那么多，只是见不得孩子受委屈，你说的道理其实我都懂，等你当了父母你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说，也许吧，但任何事得先做人再做事，不是吗？
周主任说，是啊，小儿子得病了我才发现，我这么多年做的事情是不是不对，所有的有名的医生我都找了，美国也去了，都说没法治，我甚至去了庙里烧香拜佛。
我说，很多人跟你一样，没事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些，出事了才会去烧香拜佛，这就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等到遭报应的时候才去后悔，你不觉得晚了吗？
当周主任听我说出报应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明显不自然起来，他问，这真的就是你说的报应。

我说，我不敢断定，但我一进你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很深的怨气，你想想，你随便开一点药，你挣钱了，医院挣钱了，药代挣钱了，医药公司挣钱了，这些钱都是病人辛辛苦苦赚来的，也许这一盒药就是他一家一个月的饭钱，也许就是他儿子喝牛奶的钱，甚至他老母亲养老的钱，难道他们不会有怨气，不会埋怨看病贵？
周主任说，要埋怨也是国家制度的问题啊，要是让我们像美国那样，医药分家，医生就靠技术赚钱，什么病就开什么药，卖多少药跟医生收入没有关系，让医生有合法的高收入，谁愿意要那些回扣啊。
我说，你说的是有道理，但不是你这样做的理由，我也相信不是所有医生都像你这样，大多数讲的还是一个医德，如果医生没有了德行，你觉得你是在行善吗？你这就是在作恶。
周主任听完，也知道跟我讨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说，我们不讨论这个了，我就想问，我小儿子的病你能不能找到原因。
我说，我不是医生我没有发言权，但是，我只知道凡事皆有因果，你做的恶也许不会报应在你身上，但是报应在你儿子身上让你生不如死，不是更大的报应吗？
周主任满脸的汗水，说，那你知道怎么能破解吗？
我说，我不是药猫，我也不是道士，让你给点钱，给你洒洒水，给你画个桃符，然后就让你看造化了。我只能告诉你，像我先前说的，你认识到了你做的恶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下面要做的就是消恶，你两个儿子的结局是对你先前作恶的报应，你得坦然地面对，如果你继续作恶，那可能报应会到你妻子身上，会到你家其他人身上，但如果你能醒悟过来，多做善事，至少你和你家其他人可能不会再受这样的报应了。
周主任不甘心的问，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说，如果人人认为作恶以后，做点其他事就能抵消，那人人都可以为所欲为了。我能说的能做的就是在这些了。
我实在不想再在这个伪君子的办公室待着了，只好说，主任，您自己慢慢悟吧，只是劝你别去信什么道士药猫，白花钱，重要的是你自己。
看我说完转身离开，他也没说出一个字，只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我出了门就看到王瑞在护士台跟护士打情骂俏的，见我出来了，赶紧拉着我问怎么样，我没好气的说，你以后也积点德吧。
他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跟着下了楼，在大厅碰到了昨晚吃饭的小刘，我惊讶于她昨晚醉成那样，今天还一身职业装的来医院，不过想想人都活得不容易，为了赚钱，这也正常，也没说啥，就跟王瑞一起回家了。

九 骨科


跟周主任那次谈话完了以后，王瑞没几天就真的给我拿了一万过来，说，兄弟伙，我不得豁你哈，那天不管事情成没成，你都算帮了我的哈，这点钱算是辛苦费，不过那天过后，周主任对我的态度还可以，不像以前那么趾高气昂的了。
我想，你那钱不也是从病人嘴里抢的嘛，动不动就买车，动不动就拿钱，暴利行业啊。
不过鉴于人穷志短，他给我了钱，我也欣然收下了，没办法，现在出门做什么不需要点钱呢。
他在我家里寒暄了一阵，约我下次还去把周主任约出来喝喝红酒，看得出来，周主任对我说的那些还是有点相信，他说，你把人家一个大主任都说服了，干脆你去搞一个这方面的公司得了。
我问，什么公司？
他说，就类似于药猫这种职业的公司撒，现在任何职业都可以产业化，互联网化，规范化，那些药猫都是岁数大的，估计上网都不会，你又是大学生，又有文化，加上你那一套观点还是很多人相信，不如搞个公司给人家看看风水啊算算命这些，再说这个又不需要物价局给你定价，有钱人你就多要点，穷人你就少要点，生活应该没问题。
我说，你的意思就是用电脑算命呗。
他说，对头，你要是能用电脑算命，这些人肯定更相信。
我说，你真的想多了，很简单的道理，我要真的能用电脑算命，那我直接算出彩票开什么数字，每次都中五百万得了，还需要给别人算？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如果电脑算命真的可以。那么世界上的所有好事岂不都能被我得到，还用得着靠给人算命来维持生计吗？你要知道，算命的事情不但在中国，在世界其它地方都有市场。
他说，你又装知识分子了吧，但是你要知道，存在即合理。我说，是的，算命没有科学道理为什么它还会存在呢？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人们都清楚地知道，人的一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如能事先知晓会出现哪些不顺利的事，以避免这些不顺利的事情发生该多好，这恰恰就符合人们渴渴望预知未来的愿望。但在自己无力解决这许多难题而又缺乏科学知识 　　情况下，也就有了算命这类事情存在的社会市场。你也知道很多算命先生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那么该信还是不该信算命，结论不是很清楚了吗？
他说，那天你不是跟周主任算命了嘛？
我说，我不是给他算命，我只是跟他讨论因果的道理，这和算命两码事，算命的是给你算出你什么时候生病，什么时候发财，我算不出，因为因果的报应有早有迟，世界万物你不要想去改变什么，你没法改变，我讲因果也不是为了去改变本来存在的事实，而是让他明白，凡事都是有原因的，只有做好自己，看清自己，才能避免一些不好的事情的发生。这是两码事。
王瑞知道再跟我争下去也争不出所以然，只好停了，一起抽完几支烟，他说，他一会又得去其他医院跑跑了，我知道他生活也不容易，只能说自己注意点，劝他钱挣多了，但也要散点财帮助帮助别人。
他笑了笑说，我钱不多，那个小刘现在都单干了，我压力大啊，她现在跳到另外一家公司，跟我竞争呢。
我说，人往高处走很正常，谁都不想当手下，都想当老大。
他说，是啊，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在我们这个圈子，女人做药代很吃香，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所以她一旦跟我竞争抢市场的话，我还真的头大。
我说，钱是挣不完的，想开了就好，你现在比我们同龄的大多数人都要成功一些，不要太累了。
他说，那行，你自己想清楚，要跟我干，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说，知道了。
于是他就走了，我看王瑞走了，也想闲来无事，刚好兜里还有一万块，赶紧先找个银行存一点，现金揣兜里还是不太好，于是也出门去了。
小镇上银行网点也算多，刚好一直是工行的卡，想想这点钱存柜台也麻烦人家，就直接自动存取款得了，刚好对面马路就有一家，于是就走了过去。
刚过了马路，我就出事了。

一个女司机开的福特，在倒车的时候估计是把油门当刹车踩，一下子车屁股就撞着我了，我是刚走上台阶，想穿过这个一条停车的道，女司机就撞上了我，当时我就腿一麻，倒地不起，过了约莫几秒钟，才感到一阵的钻心的剧痛从下面穿过来，疼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不一会就围过来一群人，女司机已经吓呆，银行保安闻声出来说，赶紧报警叫救护车啊。
没一会，救护车也来了，拉我上了车，正准备关门的时候，银行保安递给我一个信封说，小伙子，这是你掉的吧。
我一看，一万块，顿时苦笑，心里，这就是速报。
听着救护车呼啦呼啦的警笛声，看着急救的护士医生不停给我量血压喊我名字，我笑了笑说，没得事，我估计就是腿糟了，其他都正常哈，还有就是对青霉素过敏，其他都没得问题得。
说完就咬着牙忍着痛去医院了。
一路上我就在想，如果没有王瑞给我那一万，我今天不会去银行存钱，不存钱就不会走到那里，不走到那里女司机也许还会油门当刹车踩，但肯定不会撞到我，这就是各种可能性凑在一起变成了合理性。说白了就是那一万不该拿，我知道都知道那钱虽然是王瑞的，但也是王瑞在病人身上赚的。我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活该。
想着想着，救护车就到了医院，我一看，巧了，就是周主任的这个大医院，我说，没必要来大医院吧。
陪着一起来的女司机却说，没事没事，大医院看得好，我撞了你，我会承担责任的，只要能看好就行。
我顿时对这个女司机有了好感，至少人家敢于承担责任，先救人要紧。
旁边的护士说，你们这边打120 ，都是我们接的电话，都是送我们医院来。
我顿时想到，这算不算垄断啊，这么多医院，全都送你们这。
不过想归想，毕竟是知道大医院的设备仪器都是最好的，也不想检查到一半转院，也就让他们推着我进去了。
进去就是各种检查拍片子，折腾了半天，我以为是腿断了，结果医生说腿没有断，只是脚踝扭伤 ，我说那为什么这么疼，我一动脚就疼得不行，医生说，给你拍片子了，腿没事，但是你的脚踝这里被压得不轻，肿得像馒头，幸亏给你冷敷处理，不过得先住院观察一下。
女司机一听我腿没断，也送了口气，说，行，住院就住院吧。
过了一阵，我父母，王瑞还有些亲戚都赶了过来，先是对女司机骂了一番，不过被我制止了，然后就商量怎么轮班来照顾我了。
交警也过来做了笔录，说，事后慢慢处理吧，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在医院住了两三天，可以自己慢慢下地活动了，就没事到院子里转转，经常看到穿着病号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心中感叹这年月病人真不少。
我想到自己因为拿了王瑞那一万，结果就住了进来，自己都知道是遭了报应，但看到那些男男女女都在住院，想着也不全是都是因为跟我一样的情况吧，毕竟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正常。
正想着，结果就碰到了周主任，他看到我一瘸一瘸的，很惊讶地说，才没多久啊，你怎么也到医院来住院了。
我说，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周主任说，难道这也是你认为的报应？
我说，的确。

周主任说，那你认为到医院来的都是报应？
我说，不能这么说，刚才我还在想这事呢，我住院是因果，但绝非所有人生病住院都是报应，人毕竟要吃五谷杂粮，所以生老病死这也是自然规律，我们可以通过锻炼饮食让自己变得健康，但都是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前提下，所以凡事不能以偏概全，事事都联系到因果报应，那不是因果师的认识，那应该是药猫算命的认识。
周主任笑了笑，不管什么认识，你来了医院好好养病就是。
我问他，你孩子怎么样了？
周主任又皱起了眉头，哎，联系了美国一家医院，自费去治疗，也就是这一次机会了，过几天我也去了，这边留给小张他们打理科室了。
我说，凡事顺其自然，莫强求，强求来的终归不是你的，放宽心态，想着重新积德行善，日后会有好报的。
周主任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也回到了病房，一进去就看到又来了一个病人，旁边的家属哭哭啼啼，特别是岁数大的，估计是病人的母亲哭得更是撕心裂肺，这可怎么办啊，腿没了，以后生活啊。
我想，估计是截肢了吧，还是挺狠的，不知道又是什么车祸，一想到自己，觉得还是算幸运的了。
到了晚上，旁边床位的又是一阵哭哭啼啼，我被惊醒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麻药过了，醒过来看到这种情况，也是一时不能接受的，随他去吧。
第二天，我正躺着看书的时候，两个警察来了。
直接来到旁边床位那里，我这才看清那个病人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年操劳的农民模样，四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旁边的妇女估计是他老婆，穿得就是标准的山区农民的打扮，黄色的解放鞋，布料极差的衣服，憨厚的表情，那个病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我心里在想，这下子他们家的劳动力也没了，以后日子怎么办哦。
警察走过去问他，你是不是叫胡海民。
那个病人回答道，对头。
警察继续问，你们工地的说那天在采石场你出的事是自己没搞好，不想出医药费，现在你们家人报案，我们来了解下情况。至于最后该啷个办，你最好问律师，问我们警察没得用， 今天只是过来履行下程序。
那个叫胡海民的病人一听，激动得坐起来，但少了一只右腿，平衡不好，差点摔下床。
胡海民说，凭撒子叫我没搞好，天地良心啊。
听了半天我差不多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个叫胡海民的农民是重庆一个区县的，靠种地为生，岁数大了，出去打工也没人要，只能在家附近找了个采石料的工作。
大家都知道，开采石料要用到炸药，一般是头一天傍晚先打孔放药，然后装上雷管引爆；引爆以后，第二天早上再来现场作业搬运，这是充分保护人员安全的一项措施。
就在那天下午，这个采石场完全按以上操作规程放了炮。第二天一早，工人们都来到自己的作业面上工。大家刚进入各自的岗位，突然就听到“轰”的一声震天响，在响声里，一个人惨叫着跌翻在地打滚，不错，这个人就是胡海民！
原来，一个几乎为零的小概率事件发生了。
昨天有一个哑炮没响，那颗哑炮闷了一夜，在那一刻，偏偏就是在胡海民跟前，它却突然爆炸了！
他的工友赶紧把他送到医院，结果一看，不得行，腿废了，必须截肢，就这样五十多岁的胡海民成了一个只有左腿的人。
听完这个，我也为这个人感到可惜，更觉得这家采石场老板有点可恶。
警察把情况了解完后就走了，临走时跟胡海民说，最好找律师，人家不掏钱，肯定要打官司。
警察走后，胡海民老婆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这可怎么办。
我也觉得心头难受，但毕竟不熟，也不好去劝解。
反正那几天胡海民一家都是以泪洗面，农村人没打过官司，更不认识什么律师，只有打电话去找，反正事情麻烦得很。
作为局外人，我也只有默默地看，也没办法出什么主意。
后来，医生过来跟他说，恢复好了可以装假肢，虽然有影响，但也作用还是挺大的，胡海民问了下多少钱，医生说，国产的进口的，使用年限长短不一样的价格肯定不一样，贵的不说了，便宜的一两万也有。
然后胡海民就跟他老婆商量去了，期间他儿子也来看望过，也说起打官司的事情，反正在我看来，他们一家真的很可怜。
住院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个女司机又是来问候又是来商量赔钱的事情，我心里知道，是自己的因果报应，有了这种心理，更不能讹人家，也就随便她说了，她也惊讶我这么大度，居然不跟她讨价还价，觉得不可思议，我倒觉得合情合理，人家尽心了，对我也就是住院一段时间，恢复了就没有什么后遗症，应该感激她撞得不是很重。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换个角度一想，天地自然宽阔很多，如果总是钻牛角尖，只会越钻越深，作茧自缚。
跟女司机谈好了赔偿的事宜，我也就等着第二天出院了，那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半夜就听见胡海民跟他老婆在商量事情，我心里想，也是，医药费没着落，安假肢又是一笔钱，看他们的样子估计也拿不出。
听他们支支吾吾半天，估计以为我睡着了，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才知道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一开始是胡海民老婆哭哭啼啼的问他怎么办，先把采石场的老板祖宗十八代咒了个遍，然后又商量药费假肢的事情，他们的律师告诉他们，这个官司不打过一年半载根本结不了，现在只有他们自己先垫付着，保存好票据，人家律师也不可能帮你贴钱吧，只有自己先掏。
但是对于重庆区县这样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医药费一两万，假肢一两万，杂七杂八费用，至少得准备五万块，还是保底。
胡海民老婆觉得他们两口子加上儿子打工的钱，根本就凑不够，所以就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得越厉害。
还是胡海民作为男人有点主见，让他老婆别哭了，说哭也哭不出五万块，胡海民老婆这时突然停止了哭声，开始骂胡海民，骂他活该报应。
我一听到这里，就觉得奇怪了，人家被哑雷炸了，咋就活该报应了呢？
听到后来我才知道事情的由来，原来，胡海民在采石场干活，觉得钱少，又辛苦，但找不到其他的门路，也舍不得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想着法子赚钱，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嘛。
但是真让他抓住一个，有一次一个外乡人来到他们那里，看到有一座古庙，越是这种深山老林，越是保存古迹比较完整，那个人看到了古庙里有一尊古铜佛，看到从田里回家的胡海民问这尊古佛的来历。
胡海民哪知道什么来历，他又不是旅游景点的导游，只是说这座庙他从小就知道，每年村里的人都去烧香供奉。
那个外地人眼珠转了半天，问这古庙没人管吗？胡海民说也就是一些药猫平时打理一下，来的人少。外地人见胡海民憨厚老实，就叫上胡海民去喝酒吃饭，有人请吃肉，胡海民还是很高兴的。
吃喝到中途，见胡海民喝得差不多了，外地人就跟胡海民吐露实情，说这尊铜佛他比较喜欢，想买下来。胡海民一听说，这是全村人的庙，没人敢卖。外地人就跟胡海民说，如果胡海民帮他搞到手，他愿意出一笔钱。
胡海民开始还犹豫，但外地人一下子就甩了一万块出来，胡海民就彻底缴械投降了。
没几天，胡海民找了个机会晚上偷偷去把铜佛偷了出来，交给了外地人，外地人又给了他四万块。
胡海民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他老婆看他这么兴奋，追问什么事，他关上门跟他老婆说了这个事情，刚开始他老婆还骂他伤天害理，但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说什么了，毕竟五万块对于他们家庭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以后儿子结婚也有了彩礼，可以买点家电了。
村里的人虽然发现铜佛被偷了，但那里也没摄像头，而且这么多年都没被偷，这一下子被偷了，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关键是那佛像也不是谁家的，都没人管，也懒得去操心，也就风言风语说几句，胡海民观察了几天，以为事情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但是没多久他就被炸断了腿。
听完他们的谈话，我顿时想起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着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结果做的事情让人意想不到，五万块，刚好医药费和假肢的费用，我冷笑了一下，老天爷，你真会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