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县杂记

写在前面的话:
“西川”地名,借来一用,望狼兄勿怪。我就是闲来无事手痒,想试试书信体的小说,同时也把咱们几个人的故事有些有意思的,多多少少写在里面,算是个纪念,这篇小说写多长,写多久,都没什么定数,狼兄若是看到,还请留步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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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亥年十月七日

凤鸣兄足下:

我于丙子日平安抵达西川县,望兄勿念。
到时已是黄昏,驿馆众人来接,纷纷扰扰,甚是过意不去。西川地处边陲,驿馆清闲,平日里无甚往来之人,今日为了迎接我的缘故想是费了些周章。我虽过意不去,然而众人也是一番好意,并不好十分推让拒绝。

等到接风洗尘种种事宜都停当了,也到了子夜十分。抬头看天,天色漆黑,无月无星,只有几只乌鸦嘈杂飞过。这几日舟车劳顿,本想着到了西川大可饱睡一番,然而辗转反侧了无睡意,清醒之余,遥想兄惦念之情,披衣下床点灯写信。夜深人静,昏灯如豆,写着写着,便觉着有些凄清了。停笔往窗外看去,远山漆黑一片,颇是阴森可怖。窗下不知何人脚步声轻响,想来是驿馆的人起夜吧。

关于弟这一番贬谪,思来想去,也无甚可说,圣上英明,裁断自有道理,我等做臣子的,不敢有所怨言。然而此番挫折,弟独愧对高堂与稚子,害他们跟着我受这些旅途挫折。算下来他们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到西川,这期间诸事安顿妥当,他们来倒是能够好生休息一番。

有人低声扣门,想是驿丞使人来问,我且打发了他们去。

海天在望,不尽依迟,盼兄早日回复。
乙亥年十月七日
如梦灯下谨启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7 16:07:01 +0800 CST  
@狼也吃花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7 16:08:17 +0800 CST  
凤鸣兄足下:

兄的回信我已收到,天高路远,令兄惦念至此,弟感极涕零,一时间心头茫茫,竟然不能辨悲喜。想起当年与兄两人飞觞醉月,共话文章,这等日子便如一场大梦一般,真所谓醉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而今弟被贬西川这等荒凉之所,兄在齐鲁繁华之处还能时时惦念,怎教弟不感念!

西川县衙已经收拾停当,弟明日即可搬进去住了。西川县虽然地处边陲,物产贫瘠,然而百姓却大有淳朴之风,与京城之急躁浮华颇不一样。最近更结识赵公子等人,言语隽妙,风趣幽默,可期为良朋益友。

说道西川人物,不能不提一人。凤鸣兄还记得上封信停笔乃是因为有人来我处敲门?当时我开门时,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矮胖肮脏的道士,那道士甚是奇怪,一脸灰杂胡须,说不清楚是本来颜色还是常年不洗的脏。五短身材,头发蓬乱,面目遮挡在头发胡须之下,看不清楚模样,只有一个红色酒糟鼻醒目的端放在整个脸的正中央,让人将目光集中在这红鼻子上,忘却其他五官。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8 15:11:07 +0800 CST  
见我开了门,这红鼻子道士也不吭声,抬脚就进屋。我大是惊疑,便问他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到访。他却一声不吭,只是在我屋里转了两转,冷不防一屁股就坐到了我的床上。

我见他衣服腌臜,心里面大是不满,便不顾礼数周全直白告诉他:“道长,你怕是走错房间了。深更半夜,恕我不便待客,还请回吧。”
这红鼻子道士却并不搭理我,左右上下四处观望,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我不耐烦,忍不住要上手拉他,却听他突然嘿嘿一笑,这一笑可好,那红鼻子下面龇出一嘴黄牙,看得我直犯恶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顿时觉得整个屋子都被他熏得臭烘烘的。

我勉强忍住呼吸,退开两三步。却听这道士跟我说:“大人一路辛苦。贫道乃是西川三清观的监院,俗家姓郭,刚才顺着一股妖气到此,打扰了大人,罪过罪过。”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8 15:11:37 +0800 CST  
言罢也不等我开口,这道士便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葫芦来,四面八方挥了挥,又重新揣回兜里,仰着那红鼻子四处闻了闻,紧接着身手敏捷的从床上跳下来,笑着对我拱了拱手:“屋宅清静,大人可以安歇了!”

说完,他也不解释是什么妖气,妖气走了没有,抬脚就往门外走,我被他弄了个懵懂,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往门口走,然而他却又突然住了脚,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我:“县令大人,这封书信乃是贫道偶然所得,贫道方外人士,拿着无用,不如上交大人,且由大人处置。”
我接过刚信,就听这红鼻子郭道士笑了起来,笑声中似乎大有讥讽之意:“大人犹在梦中耳!”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8 15:11:48 +0800 CST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让我大是不满,刚要质问他,却见这红鼻子道士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动作形容古怪,一点仙风道骨都没有。等我走出门左右看时,奇怪哉也,门口寂静一片,夜色深沉,哪里有半分人影。


再看手中书信,却是让我心惊不已。
说是书信,不如说是张便条,虽然不长,然而内容却端的令人心惊!
弟将书信抄录与此,也为日后好有个凭证: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8 15:11:59 +0800 CST  
“此案要是接了,能赚不少银子。只是西川县刚换了县令,还不知为人如何,手段如何。上任县令死的不明不白,这新换的县令,几斤几两还要再试探一番。看那样子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多半是书读的多,之乎者也说的多,论手段,怕是了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近日西川县恐有大事发生,叫你的兄弟最近不要生事。我们且观望一阵。

朗”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8 15:12:12 +0800 CST  
这朗是谁?这红鼻子郭道士又是什么人?
我来西川时日尚短,看起来西川也并不如我所想那般是一方桃源乐土,且等我慢慢查访。凤鸣兄若有什么消息抑或想法,大可告诉我,日后也好有个计较。

如梦手草。
乙亥年十月十日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8 15:13:42 +0800 CST  
凤鸣兄台鉴:

兄长近日安好否?

今天赵公子宴客,说是给我接风洗尘,还请了许多人作陪。盛情难却,弟不由多喝了两杯,此刻尚有些醉意。

说起赵公子来,此人倒是颇有些意趣,一见面他便对我说:“大人初来小县,难免生疏,如有犯难,便来找我,定当鞍前马后,以效犬马。”那赵公子虽是富家公子,然而行为举止却别有一番温雅的书卷气,言谈之中,颇有风度。我之前跟他也有过寥寥数面之交,难得他此次专门宴请我来,还请了不少西川有头有脸的士绅作陪,真是难为他有心。

然而宾客中有一人,让弟却不知如何是好。
此人便是赵公子特地请来作陪的一个讼师,姓郎,名朗华。说实在的,听到赵公子给我介绍朗华时,我心中一惊,顿时想起那封书信来,却不知这朗华和那信上写的“朗”字有无关联?
我压下心中惊疑,且与他应酬。那朗华却是落落大方,谈笑自若,但看表面,此君生的眉目舒朗,虽然不如赵公子那般精致俊俏,然而怎么看都不像是阴险狡诈之徒。赵公子介绍他时,讲了朗华一件趣事。当时还是前任县令在时,李大户家的寡媳要改嫁,但是李大户那种死脑筋哪里能够允许,这寡妇便跑到朗讼师那里哭,朗讼师一开口就是一百六十两银子。那寡妇也是被逼急了,一咬牙应了下来,朗讼师挥笔就写了十六个字给她:“夫死无子,翁壮叔大,瓜田李下,当不当嫁?”就这十六个字,拿到县衙,县令拍案叫绝,当场就批了“嫁!”此事当年轰动全县,朗讼师的大名也传遍临近乡县,就连省城都知道了这件事,多少人千里迢迢来找朗讼师打官司,昨天朗讼师才刚从省里打完官司得胜回来。

我思量半天,照此说来,朗讼师的名声也是前任县令成全,那双方不应有仇才是。我且压下心头疑惑,莫要打草惊蛇,慢慢观察才是。

不过回看那赵公子,他好好一个男人家,住的地方居然叫做“兰心斋”,听起来像是闺阁一样,况且到了现在也还单身未娶,颇是令人费解。我昨天还问赵来着,却被朗讼师拉住笑,说我喝多了,我清醒的很,不曾喝多!

如梦灯下醉草。
乙亥年十月十三日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9 16:14:47 +0800 CST  
这封写的有点急,文字没炼好,就这样吧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09 16:19:03 +0800 CST  
@春暖草香 2019-10-09 17:47:31
还没看懂啥意思,不过喜欢旧体文,先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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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支持:)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10 08:23:46 +0800 CST  
凤鸣兄敬启:

眼下西川县发生了一件蹊跷事,实在是让弟头疼得很。

上次弟谈及的那个赵公子,不知兄是否还有印象?就在他宴客后第二天一早,他家老仆阿寄就来报案。
煌煌公堂之上,睽睽众目之下,阿寄大声用一口西川土话说赵公子晚上飞走了。

我在县衙堂上乍听此言,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令那阿寄再说一遍,阿寄跪在大堂上生怕我听不懂似得一手指着屋顶,一边大声说:“俺家公子飞走啦!就这么飞走啦!”一时间众人皆惊,站在我旁边的刑名蔡师爷瞪得眼睛跟铜铃一样大,脖子几乎快要抻出三尺公案之外了,涨红了一张老脸颤抖着山羊胡大声喝道:“胡说八道,真正岂有此理!”

我细观那阿寄,阿寄年龄大概有个五十余,穿件寻常粗布短衫,面色黝黑,胡须花白,看起来忠厚老实倒不像是那奸诈狡猾之辈,我便拉住师爷,示意他莫要惊慌,且听阿寄细述端详。

阿寄道是昨日宴罢,赵公子待众人散后意犹未尽,见晚上月朗星稀,夜色可爱,便遣走仆从,一人在小花园中独酌。喝到三更天时分,阿寄过来查看赵公子是否要添加衣物,却发现赵公子举着酒杯慢慢往月亮上飞去了,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了月亮上。阿寄吓得魂飞魄散,只等天命,便飞奔来县衙报案。

阿寄言毕,蔡师爷气的红着脸晃着脑袋连连道:“刁奴刁奴,世间哪有此等事情?分明是你谋害了你家主人,为怕官家纠察,故而贼喊捉贼,恶人先告状!”说着,气哼哼的转过头看着我:“东翁,这等刁奴,不如先打三十大板把他押入大牢!”

我摆摆手:“老夫子且莫心急,且容我再细问一二。”

阿寄跪在堂下急的伸手抹了一把汗,大声喊道:“青天大老爷,俺在赵家四十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谋害主人?俺也是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才来报案!俺昨夜一夜思量,怕不是大半夜的俺眼花?然而今早中上下人等一起将屋子花园翻了个底朝天,并没有发现主人一根汗毛,这才赶来报案,大人明鉴,可不能冤枉俺这等好人啊!”
我一拍惊堂木:“安静!”
阿寄突然受惊,浑身一哆嗦,赶紧闭了嘴。

我起身道:“先把阿寄关起来,待我去赵家查探查探再说!”
阿寄嚎叫道:“大人!大老爷!你平白无故关俺作甚?俺又不曾犯法,自古断案,哪里有不分青红皂白先关了报案人的?冤枉啊!”

蔡师爷大喝道:“大胆!公堂之上,岂有尔等咆哮之理?再要喊时,就打三十大板!”
我看了阿寄一眼,温言道:“阿寄,你现在是本案唯一的目击证人,于情于理,为你自家安危着想,你都是在县衙里待着更为安全妥当。你且放心,县衙里面好吃好喝的住两天,不亏你!”
蔡师爷看着阿寄:“看到没?方大人对你多好,还不赶紧谢谢方大人?”
阿寄边哭边用袖子大声擤鼻涕:“多谢方大人!哎呦喂,俺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呀!”

当时县衙大堂上颇是有趣,可惜凤鸣兄不在现场,不能亲眼看到这一番闹剧。我后来带着衙役诸人也亲自去了赵公子家中勘察,却一点线索都没有,赵公子家中眼下已被查封,家中所有仆从都暂时听着蔡师爷的建议关在县衙牢中。

我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说牢中空房有的是,但这帮人一天也吃不少饭,而且赵公子乃是县中有名的人,要是一直找不到,对我官声也不佳。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第一把火还没烧,倒让这案子兜头泼了一头冷水,着实可恼。

如梦夜书。
乙亥年十月十四日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13 17:00:26 +0800 CST  
凤鸣兄钧鉴,

来信已收到,多谢惦念。
弟为着赵公子失踪案已是焦头烂额,最近几日进出赵府的各色人等弟查访了个遍,此案在弟心中终于有些眉目。眼下有两个方向可查,弟思量许久,特与兄商议如下。

西川县与赵公子相干的各色人等中,如下几人与本案关系密切:讼师朗华,云家大小姐杏娘,玉石兰家的少夫人。

说道朗华,这正是本案查案的第一个可疑之人。朗华当日在赵府进进出出,赵公子下落如何,弟量他必知一二。然而朗华身为讼师,长年跟衙门打交道,实在滑脱的紧。见弟来访,落落大方,侃侃而谈,看似说了许多,弟回来仔细一想,这些话却说跟没说一样,实在与本案无关,白费弟些许功夫问他。
也不知是不是弟多虑了,我总觉得朗华和那天红鼻子郭道士带过来的字条相关。当然,弟每每思及此事,总觉蹊跷,倘若朗华当真就是写那字条之人,赵公子赵孛这案子八成就是朗华与赵孛二人唱的双簧,意在考验本官手段,若是弟乃平庸无为之辈,那以后西川县便在他二人掌控之中,弟这县令就是个空架子了。细思极恐,弟恨不得立刻将此徒押进大牢,严刑拷打,让他知道本官的雷霆手段才是。然而此举到底莽撞,此人又与省上关系密切,若是没什么真凭实据就抓了他,难免多生出许多枝节,影响仕途。

除了朗华,云家大小姐杏娘倒是说了些跟赵公子失踪案有关的事。此女一开口便道“赵公子是个疯子!”。我听此话大有深意,不由留心,让她细细说来。
(未完待续)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15 07:12:24 +0800 CST  
(书接上回)
杏娘人如其名,生的杏眼桃腮,称得上是个美人。然而羞涩温婉,与我目光相对,不由得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手指缠绕丝帕。我虽本心无他此刻只顾着赵公子的案子,然而见她如此举止,却不由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咳嗽一声,我站起来,负手看向窗外,不去看她。杏娘这才从容了些,声音细细说道:“赵孛与我是世交,故而熟稔。他这次离奇失踪,我们家上下也担心的紧,若是能帮到大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温言道:“你且说来,能尽早找到赵公子是本官分内之事,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虽背对杏娘,却能想到她用丝帕掩唇微微一笑,只听杏娘开言道:“赵孛家中可谓有万贯家财,乃是本县首富。此君从小在俗务上不大上心,虽然文采风流,却从来不曾去考过功名。平日间也无甚爱好,只在家中饮酒撰文而已,往来也都是一般文人墨客。”
我听到这里,不由有些皱眉,照此说法,这赵公子也无甚疯癫之处,为何杏娘方才那般说他?然而杏娘羞赧,此刻不好打断她,只得继续往下听。
杏娘此刻倒是谈兴渐浓:“然而你知赵孛为何镇日不出门?”
我一愣:“这可难为本官了,我却从何而知?”
杏娘笑道:“他呀,别人不知,却瞒不过我去。他是爱上隔壁兰娘了。”
我皱眉问道:“兰娘?玉石兰家的少夫人?”
杏娘道:“可不是么。那兰娘与我年纪相仿,是童养媳从小养在夫家的。小时我去找赵孛玩耍,在花园中常听得墙那边兰娘的哭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这赵孛就痴了,我印象中能有十余年了,整天没事就站在墙边,低低切切的不知道说什么。这不是疯了却是什么?
我也曾劝过他,兰娘好歹是有夫家的人,听人说成亲后她丈夫对她也不错,虽说小时受了些委屈,但长大后过得也挺好,犯不着我们与她担心。但这赵孛就是不听,风雨无阻,天天没事了站在墙角嘟囔。我见他如此,劝也无用,便由他去。”
杏娘说罢,长长叹息:“我呀,一想到他就有些个提心吊胆,总觉得他哪天要出事。”
我心中一亮,恍然自忖,怪不得赵公子好好一个男人家,住的地方居然叫做“兰心斋”,更何况到了现在也还单身未娶,却是对兰娘这一片痴心,原来如此!
看来赵公子离奇失踪一案,必然与隔壁兰娘有关。想到这里,我急忙便辞了杏娘,抬脚往玉石兰家去访。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17 06:51:29 +0800 CST  
(书接上回)
杏娘人如其名,生的杏眼桃腮,称得上是个美人。然而羞涩温婉,与我目光相对,不由得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手指缠绕丝帕。我虽本心无他此刻只顾着赵公子的案子,然而见她如此举止,却不由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咳嗽一声,我站起来,负手看向窗外,不去看她。杏娘这才从容了些,声音细细说道:“赵孛与我是世交,故而熟稔。他这次离奇失踪,我们家上下也担心的紧,若是能帮到大人,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温言道:“你且说来,能尽早找到赵公子是本官分内之事,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虽背对杏娘,却能想到她用丝帕掩唇微微一笑,只听杏娘开言道:“赵孛家中可谓有万贯家财,乃是本县首富。此君从小在俗务上不大上心,虽然文采风流,却从来不曾去考过功名。平日间也无甚爱好,只在家中饮酒撰文而已,往来也都是一般文人墨客。”
我听到这里,不由有些皱眉,照此说法,这赵公子也无甚疯癫之处,为何杏娘方才那般说他?然而杏娘羞赧,此刻不好打断她,只得继续往下听。
杏娘却偏生在此刻犹豫了,踌躇半晌问我道:“大人,你知赵孛为何镇日不出门?”
我一愣,老实对她讲:“这可难为本官了,这我却从何而知?”
杏娘一时不语,屋里寂静一片,只听见站在身边的丫鬟换茶时腕上手镯发出的轻轻响声。
我深知越到此时,越不能催她。便端起茶碗,低头喝茶。

一碗茶尽,方才听杏娘低声道:“此事乃是赵孛私事,本不方便讲出。然而他失踪不见,也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我且告诉大人,望大人斟酌,若非必要,万勿讲与他人听。”
我放下茶碗,严肃道:“这是断案所需,娘子但讲无妨,本官自有分寸,涉案情由,怎可轻易泄露给不相干人等?”
杏娘看了看我,见我不是随口敷衍,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那赵孛,他是爱上隔壁兰娘了。”

我皱眉,想了想问道:“兰娘?玉石兰家的少夫人?”
杏娘叹息道:“说来也是一段离奇的事。那兰娘与我年纪相仿,是童养媳从小养在夫家的。小时我去找赵孛玩耍,在花园中常听得墙那边兰娘的哭声,我还跟她隔墙说过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这赵孛就痴了。”说道此处,杏娘低头掐指,算了算时间:“我印象中约莫能有十余年,这赵孛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整天没事就站在墙边,低低切切的对着墙不知道说什么,开始还好,他这般时日一长,看上去便似疯癫。我也曾劝过他,说这兰娘好歹是有夫家的人,长大完婚后她丈夫对她也不错,虽说小时受了些委屈,但眼前过得挺好,犯不着赵孛这般为她担心。我一个女子,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奈何这赵孛根本听不进去,依旧故我,我呀,这些年一想到他就有些个提心吊胆,总觉得他哪天要出事。”

听到此处,我心中一亮,恍然自忖,怪不得赵公子好好一个男人家,住的地方居然叫做“兰心斋”,更何况到了现在也还单身未娶,却是对兰娘这一片痴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来赵公子离奇失踪一案,必然与隔壁兰娘有关。想到这里,我急忙便辞了杏娘,抬脚往玉石兰家去访。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17 07:18:06 +0800 CST  
凤鸣兄,写到这里,我便想苦笑,我是个懒散的人,本想着在西川养精蓄锐好好休息一番,然而不想连日来劳碌至此,真是命定之数半点不由人。几日下来为着此案,西川县有头有脸之人除了谭家少爷科考未归,其余人等被我叨扰了个遍。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般骚扰他们,该是算头一把火吧,权写在此,博兄一笑。

言归正传,且说那兰娘见了我倒是落落大方,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这女娃儿扎这个朝天辫冲我直乐。我见如此,心中便对杏娘那番话起了些疑心,我看这兰娘大不像是那等受过苦的样子。

然而疑心归疑心,该问的话还是要问。我斟酌着词句,冲兰娘旁敲侧击提起童养媳和那墙边受屈哭泣的事。兰娘皱了皱眉,随即便笑了:“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大人却是听谁说起?”我反问她道:“那么你与赵公子打小相识之事,却是真的?”

兰娘看了我一眼,满脸的不解,问道:“此事却与赵公子失踪有何干系?”我拱手道:“赵公子离奇失踪一案,在本县影响颇大,无可奈何之处,还请娘子体谅一二。”

话说到这个份上,兰娘便不再推诿,认真想了想,将怀中女儿递给身边丫鬟,自己叹了口气:“大人,我与赵公子小时的确说过几句话,这件事情,倒是云家杏娘也是知道的。说起来都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彼时我年幼无知,做事蠢笨,免不了受我家阿母责骂。小孩儿家心中气恼委屈,无处发泄,便来院中花墙下哭泣。墙外正逢赵公子和杏娘玩耍,我们三个便说了些童言稚语,无非是些安慰之言。这种事情也不过就是三五次而已。后来我家务繁忙,就与他两个再无什么往来,今天若不是大人提及,我自己都快要忘了这些事了。”

凤鸣兄,兰娘后面那些无关紧要的言语我在这里就不多浪费笔墨时间了,总而言之,兰娘这话与那杏娘的证词颇有对不上之处,我一时间疑云大起,兰娘与杏娘这两个妇人,至少便有一个与此案相关,而赵公子失踪之事,从这里也可以略略窥见些端倪。

夜深人静,此刻已是三更天,那赵孛失踪便在此刻,弟思前想后,需得在此时再去赵府花园一遭看个究竟。此案后续如何,弟得空定详实写给凤鸣兄。

如梦夜书。
乙亥年十月十九日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19 15:23:49 +0800 CST  
凤鸣兄:

大作已拜读,兄忧国忧民之思可敬可感。然而弟前车之鉴在此,不得不说些瞻前顾后之语,望兄三思。兄这篇文章,文字痛切,句句都是我朝弊病所在,句句也都是医病之良方。然则良药苦口,若上禀朝廷,便如平地起炸雷,朝野内外怕是要得罪很多人。兄家中人口繁多,族中子弟俱仰仗兄一人耳,斗胆请兄看在众人份上压下此奏章,暂莫上表为是。

弟这边近来倒有些异闻杂事,权且与兄说说,望能解兄一二烦忧。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22 06:50:48 +0800 CST  
弟前几日去了一趟赵家宅邸,就是那个离奇失踪的赵孛赵公子家,不知兄还有无印象。
那天大约三更天气,弟去他家花园中探查。正沿着他家碎石小径慢慢前行,就听见花园那边有些动静。弟思忖着他家众人之前都已收押牢中,莫不成漏了谁?
这些时日雨水颇多,花园中无人收拾,野草疯长,甚是有种荒芜之感。弟拨开野草,走到那声响之处,就听见一阵低声呜咽,像是有人在哭。
弟低声喝道:“是谁?”
哭声戛然而止,恰逢阴云飘散,月光乍现,弟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野草萋萋,全无半点人影。
弟便不再吭声,藏身坐在草丛中,静静等候。
草丛阴湿,夜风阴凉,虫鸣之声颇为响亮。半晌不见动静,而弟坐的衣襟都快湿透了,正要不堪这夜晚湿冷,要起身走时,就听墙角低低切切,又传来哭声。这哭声明明白白,绝非弟幻听。然而张目四望,却一个人影都没有。顺着声音轻轻走过去,哭声越发清晰,乃是从墙那边传来。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22 07:02:40 +0800 CST  
我一时间好奇心起,便开口问道:“是兰娘吗?”
呜咽声顿时听了,顿了顿,一个声音低低传来,似乎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你是谁?”
我暗忖,兰娘明明听过我的声音,此刻怎会认不出来?便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是我。”

墙那边却低低啜泣起来:“公子,你一脸几日都不过来看我,让我好担心。”
此话大是蹊跷,我不由得满腹疑惑,咽下到嘴边的寒暄之词,墙那边的人到底是谁?她又将我当做了谁?

沉默中,就听墙那边之人呜咽道:“公子,我知你苦衷。你与云家杏娘自小青梅竹马,而今你两个到了婚配年龄,正是天作之合,我怎敢拦你?只是…只是你需对我言语一声,何必连日来一语不发?”

我默不吭声,看来此人是将我当做了赵孛赵公子。一想也是,此刻我身处赵府后花园,听云娘说赵公子往日时常在花园对着墙低语,看来便是与此女子言谈了。

墙那边轻轻唤道:“公子?公子?”
我清了清嗓子,含糊道:“嗯?”
听我出声,墙那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见我没走放下心来,又似乎是幽情暗恨,低语如清风:“你如今,便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对我说了。”

我尽量仿着赵公子的声音应道:“怎会?”
墙那边啜泣声低低响起:“别后相思是几时。后会难知,后会难期。公子,你我缘尽,奴去也。”

说罢,墙边一阵凉风吹过,我被冻的一个激灵,再要扣墙说话时,便一点声息也无。
抬头看天,恰一片乌云罩住明月,天上地下,唯一片漆黑。家仆阿桂提灯打着哈欠走来:“老爷,夜太深,且回吧,明天再来查案不迟。”
我此刻方察觉衣衫被露水悉数打湿,寒冷彻骨。便起身,随阿桂且去。

别后相思是几时。后会难知,后会难期。
凤鸣兄,你且说此事之蹊跷曲折如何?

如梦手书。
乙亥年十月二十五日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25 10:15:32 +0800 CST  
凤鸣兄,

这几日省上来人视察,往来迎迓奉承,俗务颇多,故而拖延至今才得空与兄写信,还请勿怪。
宏川兄托人带书信来,除了问候弟饮食起居等事之外,提到凤鸣兄的一些事情,言下之意乃是让我得空劝劝凤鸣兄,宏川兄对凤鸣兄的一片心意可鉴与此。
其实说来说去,凤鸣兄吃亏之处就是心怀狷介之操,每每为了做事之故耿言无所忌,又不肯有所攀附,故得罪人而不自知。宏川兄信中特地说他为凤鸣兄起了一卦,卦象为离,得此卦者,宜谦虚谨慎,稳步徐图,则前途光明。急进及意气用事者必有所损失。凡此种种,无一不有鼓励劝慰之意,还请凤鸣兄莫要辜负了宏川兄一番心意为是。

说到此处,凤鸣兄又该嫌我聒噪一如老妇。弟身居西川偏远之地,近日来也觉得自己话多唠叨,前日吃茶见了那考毕还家的谭公子竟也与他闲扯了半日旅途见闻。那谭公子甚是健谈,真真假假的故事一箩筐,听上去倒是有趣。然而说起西川县赵公子离奇失踪案的时候,谭公子脸色一时间似乎颇有不自然之处,要不是他前段时日根本不在西川,弟少不得要疑心他与此案有什么干系。

说道赵公子失踪案,弟夜探赵府之后第二日,便去隔壁找兰娘问话,无论如何,此事蹊跷,那晚说话之人到底是不是兰娘与此案似乎有着莫大关系。
楼主 方如梦  发布于 2019-10-29 14:22:10 +0800 CST  

楼主:方如梦

字数:21210

发表时间:2019-10-08 00:07:0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1-03 15:09:4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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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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