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方舟番外集

还是新人,还是要请大家多多关照,多多支持,谢谢。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31: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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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方舟正文,及为父为子之前的番外。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35:00 +0800 CST  
为父为子(1)

“笃笃笃。"
声频有度,沉着温恭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景臻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顷刻间像是浸过了墨似的。那张被岁月洗练得愈发平和淡然的脸上,结起了一层薄冰,牵动嘴角吐了一个“进”字,便仿佛能听见咔咔几声,有细碎的冰渣子顺着下颚掉落。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景朝捧着藤·条站到他书房里了。

景臻低头持笔的姿势并没有变,手底下的文件翻过了好多页,方才悠悠抬头,目光在人手中的藤条上辗转几秒,又落到了少年英挺刀削般的脸上。
早都长过一米八的俊朗少年被景臻的眼神看得无处遁形,那垂落的眼眸还在努力着,试图维持一如平常的波澜不惊,声音里也是些精心雕琢过的平稳沉着,“二叔,爸让我来您这里领十下。”

景臻并不显得意外,从他不矜不伐却没有丝毫妥协之色的敲门声中就推断出了来意,甚至开始觉得,这单调平乏的开场白,有些衬不上眼前少年刚在全国性演讲比赛上拔得头筹之名,除了每次来领罚的数目不等外,句式措辞,语气音调,都如出一辙。
方舟为了投资B市的一个医学研究所,去当地出差已经有一周了,少了这个早都能独当一面的坚实后盾,景臻和景至两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一天当作48小时来用,于是这个时候来自景朝的少年意气和决不妥协,便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可是景臻也年轻过,又一轮轮看着自家弟弟侄子走过这段人生中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光,他知道,那些大人们可以轻易取舍的事情,在这些少年们心里,承载着举足轻重的梦想。

景臻什么都没说,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轻巧地抽走景朝平举着的藤·条。余光里的少年,即使委屈不甘,倔犟不羁,也都还是规矩得让人不忍,每一寸骨节都好似是刻意度量出来的规整,放下九十度平举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撑在书桌上。白暂的脸颊里泛起了不一般的红晕,可是塌·腰·耸·臀的受·罚姿势一点都不因害羞而变形。
自昨晚起景朝来找他领罚,刚开始的几次景臻还会问缘由,可如今也竟是有些不耐烦了,懒得听那些“流水线数据不够全面”,“没记清上季度的盈利率”这般含糊荒诞的理由,直接用藤·条抵着人腰际。
“裤·子拉下来。”

景朝震惊地扭过头,入目的便是景臻沉静如水的双眸,自己内心的飓风狂啸,却仿佛在二叔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二叔…”这样硬朗执傲的性子,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前几次来请罚,景臻都没有要求他褪·裤,或者说,二叔打人,很少有要求景朝褪·裤的。这些年来,会惹到景臻跟这个大侄子动手的,左不过都是自己交代的任务完成得不甚完满,亦或预先约定的要求没有达到,干净利落给个提醒就够了,也知道不会打坏他。可是今天不一样,不算这十下,景朝从昨晚到现在在他这里挨的罚,少说也有四五十了。
终于,少年还是败在景臻平和却坚定的注视下,伸手将家居·裤和内·裤一并推到膝·弯,露出一片青红斑驳的臀·肉。

抡圆了手臂,狭风掼气,劈开了密集的尘埃,狠狠咬在了臀·峰的一道肿痕上。
叠加的疼痛唤醒了神经,景朝的手指死死抠住桌面,顺着上仰的脖颈发出一声压抑的叫声,“一!”
嗖~啪!
没有人比景臻更明白旧伤被重新点燃的痛楚,可是手持家·法,面对藤·条下的景家长子,他不容自己有一丝心疼。
景朝打着颤的双腿在藤·条甩下来的那一刻狠狠绷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发紧,“二。”
藤·条有规律地挥动着,原本替景至行家·法,毕竟没有亲自目睹了景朝犯了什么事,也不该有多大的怒意,可是这几次多番捧着藤·条来找他揍人,再好的脾气也是要被拱出火来了,打到最后三下,明显是加了力的。

“额!”景朝再一次逼自己拉直微微弯曲的膝盖,抽了桌上的纸巾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手背蹭过嘴唇的时候却像是碰到砂纸般的粗糙干裂,屈舌一舔,“九……”
景臻没急着打最后一下,只是用藤·条尖端有意无意地点着他臀·上的伤,力道轻缓,不太痛,甚至有些痒,酥酥麻麻一路爬上心头的痒。
“小朝,”景臻看着这个乖觉挨打的侄子,表面上顺服安静,心底却住着一头倔强固执的野兽,“你向来行事有轻重,懂分寸。能把***到连动手都懒得,你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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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37:00 +0800 CST  
为父为子(2)

嗖~啪!
疾速落下的一鞭,景臻甚至都没收着力,藤·条离开臀·面便是又深红逐渐趋向青紫的一道,景朝整个身子像是通了电似的一阵抽搐,大口呼吸了好久,忍着痛刚想要站起来,又马上反应起什么来似的撑回去。
扭过脑袋探向景臻,“二叔…要罚吗?”
那十下是父亲叫罚的,二叔既然也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动了气,就该乖乖趴下请罚。
景臻看他一眼,转身放了藤条,对于少年的乖觉无动于衷,只是笼着手掌一下拍在他右侧的臀·瓣,冷眼看人又是疼得一颤,“起来吧,留着你的乖巧去你爸那里吧。”

略显艰难地撑起了身子拉上裤·子,却是连着深吸了好几口大气,也没能挺直腰板,开肩拔背。从昨天到现在,身后挨了已经有不下五十,可是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能落下,景朝想着一会要修改的投资草案和企划书,嘴里就一阵发苦。
“你小叔不在,自己记得上药,少折腾。”
景臻看了眼仍在矫正站姿同自己较劲的景朝,明明桌沿近在咫尺,却是宁可痛到汗如雨下,也要凭靠自己的力道站直身子,断然不会伸手去扶一下。
景朝是听出了二叔语气里的关心的,心头不禁一暖。十六岁的少年同自己父亲冷战近一个星期,内心根本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镇定泰然,压抑在胸腔里的那些汹涌情绪,就要腾腾溢上来。
“二叔……”

景臻走回书桌后边坐下,抬眼看他,“嗯?”
景朝垂落在身边的拳头一紧,紧紧闭着嘴摇了摇头。
“过来。”景臻翘着腿,斜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就是不怎么说话也散着浓浓的压迫感。
景朝迈出步子,在离人一米开外的距离立住。

“没打疼?”景臻挑眉问。
早都持重练达的少年在二叔面前,总是带着些少有的青涩,含着下嘴唇没出声。
连问两句不吭声,哪怕是知道他被一连几顿劈头盖脸的责·罚打得有些委屈了,景臻的眼神也还是渐渐冷了下来,随便打了个手势,景朝就会意默默转过了身子。
抄起桌上一叠好几公分厚的文件,随手卷起就往人屁·股上砸了下去,没个数得,一连就是十几下,砸得景朝往前冲了一步才停手,“啪”,文件被扔回桌上,“说!”

景朝背过身嘶了一口气,臀·上一片火辣辣的,像是绽开的伤口被辣椒水淋过了一遍似的。
可转过来面对景臻的时候却又硬压下这难忍的苦楚,长呼一口气,“二叔,小朝气觉得自己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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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整天想着看小朝的小朋友,这几天遇到了不太开心的事情,发文鼓励一下这位小朋友。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39:00 +0800 CST  
为父为子(3-1)

景朝高三了,可是他的日子却过得根本不像备考生。学业是本份不能落下,景至吩咐下去的任务是职责,也丝毫不敢怠慢。
他本来就是守规矩的孩子,纵然成绩和能力都已经优秀到让见惯了贵族子嗣的师长们都为之惊赞,他仍然尽力扮演好一个学生的角色,避免在学校里拿出公司的报表策划来做。这样一来,每日晚间和周末,便是再分不出太多时间精力在课业上了。

带着伤坐在硬板凳上吃饭的经历向来都是不愉快的,作为长子的景朝,也从来没有被娇惯到受了罚能坐垫子的地步,半碗饭还没下肚便在脑门上隐隐冒了层汗,但是举筷持碗的姿势仍旧规规矩矩,甚至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板正。
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只要有景至和景朝同时出现的场合,头顶都好像飘着一块厚重的乌云似的——阴沉沉黑压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转为瓢泼大雨倾倒下来的山雨欲来,又仿佛轰隆的雷鸣霹雳后仍旧只是摇摇欲坠的风满楼——胃口也并不会太好了。

就连向来跳脱机灵的景夕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小孩心里忐忑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哥……”
景朝手里端着白底银边的骨瓷碗,微微抬了抬眉,“嗯?”
“昨天给哥的东西,看了吗?”景夕低头浅啜了一口冬瓜汤,眼睛吧嗒吧嗒往上翻,带着几分不安地望着斜对面的景朝。
景朝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还没,是什么?”
“我的月考成绩和试卷分析。”

景朝心里一个“咯噔”。才想起了昨天在两次挨·罚的间隙,景夕曾递给自己一个摞纸,小孩昨天就说过了,只是当时自己身上带着伤,还欠着责,自然是没有心思打开看的。
“我下午会看的,”景朝站起身子给炎宴和景臻盛了碗汤,再要给童轶拿碗却被摆手拒绝了,随口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本就埋着脑袋吃饭的景夕听闻这句问话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了眼自家父亲大人,声音像是从那冬瓜汤底下发出的闷,“不…太好。”
景朝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吃了饭再说。”
自从景升鸿搬了出去后,景家的饭桌上其实少了很多繁冗的规矩。两个小辈先吃完,只是打过招呼便了上楼。

景臻看了眼转角处的背影,刚要开口,却是被景至抢夺先机,“你下午什么安排?”
“可能得要去一趟公司,”景臻有些抱歉得看了眼身边的妻子,周末尽量在家办公一直是三兄弟心照不宣的事,“方舟那里好像碰到点儿问题,我一会先打个电话去问问。”
景至点点头,“左右我下周也还是要过去,有什么事到时候再处理也来得及。”
“嗯,”景臻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项目的事情,技术层面有方舟把关,加上景至的统筹作用,也没有办不成的事了。只是稍稍犹豫,还是道,“哥,小朝他——”
景至突然就放下了筷子,看了景臻一眼,“吃完了就上来。”

景臻有些莫名地看着景至离开餐桌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吞下嘴里的东西,便听见身边炎宴的一声嗔怪,“你哥啊,是怕我心软。”
童轶笑着,“大嫂,小朝那么优秀,你就别多想了,只不过处于这个年龄阶段,很多心理上的干预,还是要父亲出马。”
景臻见炎宴正无奈摇头,问道,“还是因为那件事?”
炎宴微微一笑,“可不是。铁了心似的想学医。”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39:00 +0800 CST  
为父为子(3-2)

看人中午也没怎么吃,景臻倒是亲自洗了一碟子草莓给景至端过来。他看着手里特地挑出来质地较硬以此推断会偏酸的草莓,想起了从前两兄弟在公司加班的时候,自己总给景至切水果订饭送饭,后来方舟也经常带着吃的从家里给他们送过来,景至爱酸,景臻爱甜,一份份都标记得格外清楚。现在也都各自成家,景至平时有炎宴左右照顾,景朝前后服侍着,这种机会倒是很少了。
只不过,景臻并没有想到,他精心挑选冲洗草莓精心摆盘的这么个十几分钟里,某个不嫌事大的少年已然耐不住性子了。

景臻有些气恼地瞪了眼景朝,照道理他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孩子,怎么明明知道景至今天火气那么大还尽往枪口上撞。
装着草莓的果盘被轻轻搁在茶几上,景朝转身打过招呼后便又冲着景至站好,挺拔的站姿里丝毫没有顶着五十多下藤·条的狼狈。
景至没有理会兀自坐在沙发上充当背景的景臻,曲着指关节敲了敲景朝刚刚交上来的一摞文件,说话的口气带着几分慵懒随意的气息,“解释。”

景朝沉静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微弱的光,马上又被那深深的檀黑给吞噬,入耳初觉温和的声音,暗藏着一股独属年轻人的不妥协,“是爸上周交代的运营方案设计。”
“我让你交几份?”景至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一点为难的意思。
“三份。”景朝的视线定格在父亲握着钢笔的指关节上。
“这里有几份?”景至笔端一点,一顿。
景朝用微甜的唾沫湿润着喉咙口,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开口已然没了刚才的铿锵,“六份。”

书桌后的景大哥轻笑了一声,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往前探了探身子将手肘抵在桌上,抬头直视着自家儿子已经不那么自若的表情。
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寒光渗进语气里,缓缓重复,“解释。”
景朝用手掌摩挲着裤子,家居鞋里的脚趾微微抠向地面,向来坦荡豁达的少年竟无法回望父亲灼热的注视,“我,小朝刚好最近在看运营方面的书,想法比较……”
才说了没几个字,声音就好像是没了电的收音机,一溜烟儿往下掉,直到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而对面人的嗓音却依旧清明低沉,“头抬起来。”

景朝微微扬起下巴,一个满怀撞入景至那片冰凉幽深的汪洋里,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被那沉黑的双眸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些时候,拉长线的心理战才足以收拢人心;但又有些时候,需要果断直接的呵斥训诫,才能一击攻入防线。
这个度,景至向来把握得极佳,他的声音很定,“你是在告诉我,以你的能力,足以做我交给你的任务之外的事情。以此来暗示,你可以同时胜任在医学院全日制医学生和在景江的工作,未来的景家掌舵人,同时可以拥有一个医学博士的身份。”
景朝一口咬在嘴唇上,已是哑然不敢吭声。
“幼稚。”

直立的少年微微有些颤抖,在他四点种方向沙发上坐着的景臻能从侧面看见他小臂上的静脉血管血脉喷张。
“小夕的卷子,你都看过了吗?他月考的时候,你在干嘛?”
只这两个问题,便让景朝整个身子莫名发软,肩膀轻晃一记,差点就失了英挺的站姿。

“屁·股不疼了?昨天交上来的合同和策划都很完美?还是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挨打了?”
句句问话都好像是专业射手的弓箭,瞄准了靶心,每一击都中到要害。

“你份内的事情做好了吗,就想着在我这炫耀你的效率!”这一句是抬了声音的,语气里带些许如今景家家主决胜千里的风华和狠戾。
然而只是一个转瞬,景至眉眼一垂,严厉的气息就如收屏的孔雀般被包裹起来。手指轻轻划过那封定整洁的六份运营方案,随意拿起了放在上面的那三份,看都不看一眼地掷入身侧的纸篓,一个字都不愿再说,挥手示意儿子可以退下了。

纸面上宁静恬憩的尘埃瞬间被惊醒,仿佛不愿随之被遗弃,趁着落入纸篓前在空中翻滚起来,相互摩擦生出了热量似的,书房里顿时就燃起了刺鼻的火·药味。
景朝的站姿依旧无可挑剔,只有指尖压在腿侧的轻微颤抖,出卖了他压抑着的心潮腾涌。从低到高的三句问话,每一句都足够他实实在在地挨上一顿家·法,可是,父亲却根本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正如这一周以来的每一次问责,景至对驱使父子俩冷战的源头置若枉然,只是因那些原本无关痛痒的琐事追责施罚,一丝一缕,一点一滴地消磨着少年的耐性。

沙发上的景臻坐不住了,走上去一巴掌拍在景朝饱受摧·残的臀·上,侧头去看少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踟蹰而拧起的眉毛,“冤枉你没?”
景朝抑制住本能的情绪,扭过头看向眸子里揉入明显暗示的二叔,又小心向对面探了探浑身上下散着冷气的父亲,最后才垂了脑袋,“没…”

“想那么久?”景臻略微有些不满,扬了扬声音又是一巴掌,“冤枉你没!”
“没!”这次是拉直身子,没有犹豫地大声答道。
景臻这才点头,揉了揉少年湿了发根的后脑勺,向着书桌的方向微扬下巴,“道个歉。”

景朝的眼神顺着追去,只不过在触碰到父亲不留余地的冰封侧颜时,又矮了下来,嘴上倒是从善如流,“爸,对不起,小朝认·罚。”
书桌后的男人仿佛是费了好大劲才抬起眼眸,仍旧是恬静无波,看不出一点情绪,“小夕还在等你,你去吧。”
“爸……”景朝当然知道景至生着气,连续一个周的冷战,少年已经没了刚开始的底气,“您别生气——”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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怄气的小朝很有骨气了,不给大哥盛汤,蛋泥敬你是一条汉子!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40:00 +0800 CST  
为父为子(4-1)

书房里还有些战后的硝烟没来得及散去,景臻故意在沙发上坐了两分来钟,见书桌后的景至连一页文件都还没翻过,这才捧着装满了草莓的果盘走过去放到了大哥拿得顺手的位置。
他抱着手臂斜倚在景至身边的桌沿上,侧着弯下身子,歪着头试探看去,像极了少年时的模样。
“哥生气了?”

书桌前那深沉内敛的男人,前一秒还在慢悠悠批阅文件的眼眸,“唰”得从桌面上弹起,犀利如刀地削了过来,“你会不会打人?!五十多下藤条打下去,他还有劲跟我面前叫板?!”
被突如其然的质问吓到的景臻仿佛吞下只苍蝇般愕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声嘀咕了句,“是生气了…”一边说一边默默探手拿过一颗草莓想要压压惊,却被景至“啪”的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你是拿过来给我吃的还是自己吃的?!”

听闻这字句带刺的话语,景臻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讨好般地往景至身边凑了凑,语气里尽是隔岸观火的轻松,“哥,你都多大了,还跟儿子怄气呢。”
悠闲靠在椅背上的景至终于不瞪人了,斜眼瞅了眼随意倚在桌边的景臻,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景至早都不是什么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可是岁月的流逝丝毫掩不住他用阅历沉淀出的风华,眉眼微凝,便是收起了所有可供随意揣测的间隙。

那么多年朝夕相处培养出的默契,景臻不论是从经历者,抑或是旁观者的角度,都很明白景至作为教育者运筹帷幄的姿态。
“哥明明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虚虚抱着手臂,“若是真知道错了,哪次不是乖乖捧着藤条来请罚的。”

言下之意,是压根不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呵。
景至的眼神突的冷了下来,“不知轻重。”

做二叔的从小就心疼他大侄子,哪怕是面对刚被景朝放了一把火在心里的大哥,分析起来也十分中肯,“这其实也不能全怪小朝,他从小就太优秀了,又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心三四用才是常态。”
景至当然知道,平常人家孩子小学还没毕业的年纪,他的中考卷就已经能比当年的状元高出十几分了,更不用说还要同时兼顾各种景家孩子必修的经济学社会学世界关系学等等繁琐课程。虽然偶尔也有低靡的时期,也会觉得辛苦觉得难熬,但是家里的大人们又会在身后适时给人减压排忧,这一路都被小心雕琢,顺风顺水的,倒是真的没走太多弯路。

景至摇摇头,曲着手指关节抵上眉心敲了敲,很是没好气地道,“医学院是什么地方他也敢一心二用?方舟上学那会也是成绩顶好的孩子,一节课都不敢翘,卡着你给定的门禁时间从图书馆回来,一进门还是埋头在书房,用板子逼他去睡觉还给你偷偷躲在床上背书。他是科幻小说看多了还是被狗血电视剧洗脑了?哪里来的自信把临床医学当作第二职业?!”

听见景至越说越好像是着了火的声音,景臻不禁有些无奈。大哥这两年是极少会真的生气了,对什么事都好像淡淡的,放手让景朝独自去组织的项目,数额大到让景臻都不免捏一把汗。别人看不懂,景臻却是明白,大哥在教育儿子上花的心思,绝不止于一场场无声的捶楚。盈亏都是教育的代价,白纸黑字的报表压在藤条之下,远比过来人的经验之谈更加有用。
也就是在这样的精心铺陈和不惜代价的教育模式下,景朝这几年的能力可谓突飞猛进,自信心,更是被磨得越来越高涨了。
可是,他更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力所而不能及的事情,需要他果断取舍。
这个道理,很难懂,特别是对于早已只身攀上了塔尖的景朝。

景臻看着大哥略显疲惫的眼角,一边是自己最亲近的哥哥,一边是从小就放在心里疼的侄子,他心里也登时有些发涩了,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安慰话,也只是随口道,“等方舟回来了,听他劝劝吧。”
景至摇头,身体一个前倾将左手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钢笔,有节奏地在文件上敲击了几下,像是认真陷入思考后良久,“他估计,是等不及了。”
·
屁pì股gu上的伤仍旧还在叫嚣,思绪渐渐如麻绳般搅起来,可是景朝依旧逼着自己摊开手里的一个加急文件。作为一个早就被以成年人标准来要求的少年,情绪上的再大波动都抵不过手头上必须要做的事情重要。在尚未安排好自己的职责所在之前,没有理由给自己放假,哪怕心头的酸水模糊着你的视线,腐蚀了你的神经,它也绝不能打湿你手里正待处理的文件。
道理他懂得很,可是——
财务经理昨天退回来的报表看到一半,突然翻到了夹在纸张里的成绩报告。

少年的心跳漏了一拍,双眼下意识紧闭,他发现自己有些难过了。
这种难过,一半来自于眼下堆积起来尚待完成的“职责”,还有一半则来自……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近来做事,竟是已经急功近利到了不分轻重缓急的地步。
食指关节狠狠敲了两下眉心,将疲倦和压抑深深压了下去,连忙扫了一眼分数排名,便着手开始翻试卷。
景夕过来敲门的时候,他刚好看完了原卷,再翻回第一张语文卷,对比他的试卷分析看第二遍。只是一个抬头,余光扫到两手空空的景夕,眉峰便紧了起来,“你是来干吗的?”

“那个,哥…”强逼着自己挂上几分笑意的小孩在目光触及景朝头顶的乌云团后,面上瞬时僵住了。纵使知道这几天天气预报一连发出好多个“暴风雪预警”,自以为是在进门前做足了心理预设,对上面沉如墨的哥哥,还是依旧禁不住本能的怯懦,“月考试卷——”
景朝没有再听,脸色稍许带了愠意,“去拿戒jiè尺来。”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41:00 +0800 CST  
为父为子(4-3)

景夕疼得紧了,整个身子都在打颤,艰难地调整着姿势,挨了一下,两腿忍不住一曲,腰又弓了起来。他的印象里,哥哥并不会在打人时刻意追求标准姿势,然而……
“这下打完,再摆不好姿势,就换藤条打。”这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充满了不容商榷的味道,景夕有一瞬间的错觉,真的像极了大伯。
没时间供他多想,戒jiè尺便挟风带气地掼下来,颇有排山倒海气势的一下,他整个人都疼懵了,身子本能得像虾米似的蜷缩起来,拳头握住塞进嘴里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铿”的一声,戒jiè尺被摔在茶几上,而后便是景朝夺门而出的声响,沙发上的景夕再也忍不住了,眼角的泪水稀稀落落,终于还是滚gǔn落到了沙发上。
景朝拎着藤条回来的时候,景夕正将头埋在沙发里用手背抹着眼泪,“嗖”地一声破风撕裂空气,小孩本能的一抖,又逼自己把伤痕累累的臀tún部送上去,此刻竟是一点讨巧的心思都不敢有。
嗖啪!
尖锐的藤条盖在戒jiè尺打出来的方方正正的肿痕上,一下就是一条凸起的檩子。

“啊——二十四!”景夕没忍住叫了出来,刚刚收回去的泪水又一次夺出眼眶。
虽然剩下的数目已经不多,但是藤条的威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不过几下,原先殷红的臀tún峰处登时就铺了几道明显的深红色肿檩,整个臀tún面再不光滑。
小孩颤抖着报完最后一下,就听景朝淡淡说,“学习是本份,我再忙你都应该有足够的自控力去规划自己。不要每次都叫我为这种低级拙劣的理由动家法。”

景夕继续抬手抹着眼泪,心里腹诽,没人叫你打,你可以不打的。可是开口依旧是乖乖的,“是,小夕知道了。”
“下一次月考什么时候?”
景夕哑着嗓子,“下个月七号期中考了。”
景朝赫然一愣,眉头又紧紧蹙了起来,继而用藤条敲了敲他的腿侧,不知为何,声音竟有些与他气质严重不符的忧闷,“起来。在我这把复习计划写了。”

不知是因为大侄子没吃到草莓,还是因为挨了他雷声大雨点小的两巴bā掌,景臻有些不舒服了,趁着工作间隙又去楼下洗了一盘,给景朝端去了他书房里。
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儿子颤颤巍巍地撑着桌子站起来打招呼,再一看茶几上的藤条戒jiè尺,瞬间就明白了。
将草莓往那旁边一放,才随意问了句,“挨揍了?”

景夕抿着唇点了点头,可能是从硬板凳上站起来扯到了伤,眼眶突然又红了一圈,眸子里揉了几分楚楚。
“怎么回事?”景臻脸色突然有些冷了。
小孩低头回答,“是我偷懒了,月考前没复习…”
“我问你这么委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景臻话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你哥打错你了吗?!”
景夕被这一句斥得鼻头一酸,可怎么也不敢哭出来,只能使劲抽着鼻子往回吸,“没有。”

被自己亲爹训了一顿的景夕乖乖坐回去写他的复习计划,落座的时候疼的呲牙咧嘴可是呻吟声却是死死压抑在喉咙口。
景臻坐在沙发上,大侄子就垂手站在人跟前。
“度假区那个项目的策划看了吗?”
知道二叔要问他工作上的事,少年态度很端正地站直了些,“看到预算那里。”
景臻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满了,“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这几年来,景至和景臻两人在公司分管的项目不一样,景臻主要向国际上拓展业务,而景至主要针对国内项目和公司内部运营维持等,两人布置给景朝的工作任务和学习内容,当然也就不甚相同。只是,根据景臻对自家哥哥的了解,这父子两人在冷战期间,景朝没有调节好心态时,景至是绝对不会让小孩超负荷的,甚至会有意减少景朝的工作量。交代了一周的项目只看到三分之一,景臻不开心之余,又多了几分疑虑。
景朝常年维持在六十左右的心率有一瞬间的提速,用三四秒来调整姿态,开口倒还算坦然,“这几天,在看研究所那个。”

所谓研究所是方舟去年开始负责的一个投资项目,指的是国内第一个附属于三甲医院的精准医学研究所。这是一个在国际上非常新兴的医疗概念,国内的研发更是处于起步状态,前期筹划已经大多尘埃落定,这几天方舟去B市出差,就是为了要亲自同B大附属医院的几个临床试点课题组会面洽谈具体的实施计划。B大附属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景朝向来热衷的神经外科更是其国家重点科室,景臻知道,这个项目自刚开始,景朝就一直紧紧跟进着。
没有追问,也没有责怪,景臻只是细细看了他一会儿,就在人差点就要认错请qǐng罚fá时,有些慵懒地扯开了话题。两人一问一答谈过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二叔才挥手叫坐。
景朝下意识瞥了眼埋头写字的景夕,有些心虚地摇了摇头。

景臻没说话,继而起身往门外走去。直到少年跟着他一路走到门外,关上门,才听见二叔发问,“他月考你不知道?”
“是小朝的疏忽。”
不用解释,也无从解释。少年俊逸的面色一点都不掩饰的愧疚,垂着脑袋肃手而立。
“景朝。”

景臻很少这么叫他名字,或者说家里人不管谁都太少那么郑重其事地念起这两个字。他向来不是需要被威胁被逼迫的孩子,景至的气场又太强大,往往这么定定地看他一眼,甚至不用开口叫人,就足够他噤若寒蝉了。
被当头点名的少年心间一阵颤动,又将本就无可挑剔的姿态放得更加恭敬了些,“二叔,是我的错,小朝请qǐng罚fá。”
景夕学业上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全权管辖。每次考试,不论大小,考前的复习计划都是应该呈给景朝看的,小夕确实偷懒了,可是他做哥哥的,也一样没有尽到监督的义务。上个礼拜景夕月考的前夕,他正忙着和景至较劲,“是他的疏忽”这句话,倒是一点水分都不参杂。

景臻静静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这一点都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少年心底的自责汹涌泛滥开了,“你知道我不会为了这种事罚你。”
他向来不干涉景朝对景夕的管教,就像当年景升鸿不会干涉他和景至两兄弟之间的事一样,用什么样的手段,定了什么规矩,他都给了景朝百分百的信任。他很明白父辈能给他们带来的资源有限,而这两兄弟,才是能并肩携手一起闯天下的人,才是能无限制无限期地站在彼此身后的人。
但是——
景臻不会罚,不代表景至不会,更不代表,在父子两人冷战结束后,景朝不会捧着家法一条一条向景至请qǐng罚fá,景臻太了解这孩子了,眼神往人身后轻轻一落,就让对面的少年涨红了脸,“你最近拱的火不少。二叔好心提醒,在没长出第二屁pì股之前,最好收敛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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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夕专业蹭打来的,心疼一下
冷战这种东西,真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再心疼一下小朝,心疼一下大哥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42:00 +0800 CST  
为父为子(5-2)

景朝那一对锋利的剑眉突地蹙了起来,双手还是很自然地插在家居裤口袋里,脸色却丝毫没有了方才面对窗外时的怅惘和踌躇,冷声道,“这话该我问你。”
下午才挨了揍的景夕对着哥哥还无法完全自如,更何况这深夜似是将人身上的寒气统统都逼了出来,景夕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我,我睡了,起来上厕所……”
话音未落,景朝就从窗边向着门口走过来,这一步一步稳健有力,没有一点困倦之意,仿佛踏在了景夕的心上。景家小少爷的卧室怎么可能不带洗手间,他大概真的是半梦半醒着才会随口就编出了个那么无稽的谎。

“哥,我……”景夕努力补救着,克制住想要撒手而逃的冲动,扶着门进退两难,“我就是看您书房还亮着灯,想看看——啊!”
话还没说完,景朝便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扯着人毛绒睡衣的后领,以十厘米的身高优势,将这个瞬间清醒了的孩子拽进书房。
少年冷着脸斜了一眼耷拉着耳朵的弟弟,摊开手掌伸到了人面前。

这天是周一,早上还要上学,景夕大概是知道哥哥不会在这个时间为难自己,于是壮着胆子又唤道,“哥,我……这就回去睡。”
景朝一言不发,眼神却没有丝毫退让,伸出的手掌一动不动。
自家哥哥怎么会是他这一两句话就能糊弄的,景夕咬着唇低头,将从小叔房间里翻出来又藏在自己袖管里的一支伤药膏递了出去。
景朝的脸色更沉了,目光一扫,冷声道,“没上药?”
“上了,下午上过一遍了。”景夕忙道。不上药可是大忌,如果被判做是同哥哥怄气,不止景朝要追责,若一不小心被自家父亲大人知道了,再挨一顿都不奇怪。

景朝一下就听出了弟弟的言下之意,心里不禁一紧。他下午确实有些浮躁,被景夕几句撞在枪口上的讨巧话一恼,下手自是比平时重了几分,这样念着,语气也软了下来,“又疼了?”
景夕向上翻着小鹿似的眼眸,下意识想去猜度哥哥的心思,却不料目光还未触及那冰冷的侧脸,后脑勺就被那熟悉的手掌拍了重重一记。
“回房间等我。”

知道哥哥要给自己上药,景夕很乖觉得将被子叠在了床的一侧,然后拽过枕头平趴在了另一边,还特地给人留出了坐下的位置。
景朝没过多久就进门来,径自洗过手才到床边坐下,好气又好笑的一掌拍在人身后,“裤子还留着我给·你·脱·?”
“哎哟!”小孩一点不留余力地使劲叫唤着,特地扭过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哥哥,“如果要以挨·打为代价,还是我自己来吧……”

景朝看他一边扬言要自己来,一边乖乖脱·了·裤·子趴·回去的样子不禁无奈。眼前的这个弟弟,好像不多久前还是那个矮了自己小半截的小家伙,屁颠屁颠总爱跟在自己身后跑。不知不觉中,小家伙都长得快跟自己差不多高了,也从自己身后慢慢站到了自己身边。不论是待人处事还是面对问题的看法,都渐渐有了独立人格的雏形和景家孩子的周全与沉着,只不过在面对自己时,仿佛永远都脱不下那层稚气,景朝在无奈之余其实又有几分宽慰。
他知道,他的小夕一直都是有着一颗至纯粹明亮的心,那双清澈透明毫无保留的眸子后边,是对这个世界无限的憧憬与热爱,是对自己所爱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开朗,乐观,单纯,有些调皮,偶尔懒散,但是待人真诚,对在意着他的人毫无保留。

想到这里,景朝不禁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之深重。他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希望眼前的人永远平安喜乐,希望他的世界永远纯净明亮。
在心里轻叹一口气,声音却是一凛,“考成这样三十下算便宜你了,委屈个什么劲。”
景夕的身子一缩,他习惯性的从哥哥的只言片语中去感知人的情绪,如此一听也只是怯生生地埋着头,“哥还生气呢……”

伤是真的不算重,高高低低的肿痕还不及他自己身后的一半,可是景朝心里却有些发涩。这次的事情,小夕着实是钻了空子,趁着自己忙于同父亲冷战的档口应付考试,但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就没有责任了吗?
少年低垂着眸子手上没什么动作,身后五十多下藤·条的伤仅仅浮于肌理,可是今日景至清清淡淡的那句质问和景臻沉甸甸唤他名字时的眼神,却足够拨动他的心弦。

“哥……”大概是太久没听见回应,是真的怕哥哥还在生气,男孩吱唔着填充着空白,“小夕知道错了的。”
“嗯。”景朝收回思绪淡淡应声。卖乖示弱,讨巧求饶是小孩的惯用手段,景朝的世界向来泾渭分明,他并不会因为内疚就顺着小孩的思路出声安慰哄劝。只是将手里的药膏敷开在一片绯红的臀·面上,轻道,“打得不重。早上洗过澡,自己再上一遍。”

两兄弟早上晨练后必然是要洗了澡才出门,可景夕听这话的意思,身后的伤仿佛又叫嚣了起来,眼轱辘一转,委委屈屈地向后探去那雾蒙蒙的眸子,“哥,我明天……不,今天早上还得要去晨练吗?”
景朝压根没去看他,只是抬眸扫过床头柜上的闹钟。这两天的他,尤其明白,充足的睡眠对维持日常效能的重要性,于是只是道,“你不想去,就不用去了。”

哪怕是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这般清淡苏凉的语气,却是叫趴着的孩子提起了那颗好不容易放下的小心脏,一时锁紧了身子,声音没了平日的跳脱轻松,又绕回了方才的问题,“哥,是还在生小夕的气吗?”
景朝倒是浑然不觉,只是摇头,用阐述事实的语气淡淡道,“没有。”
“那……哥要去晨练吗?”
“嗯。”好像天经地义,“当然。”

显然还挂着几分稚气的大男孩撑起身子向后看去,却再触及人冰冷的侧脸后突的一怔,可是眸子里仍旧强硬地坚定着,“哥想去的吗?”
他特意在“想”字上咬了重音——明明哥身上也是带着伤的啊。
景朝的手,顿住了。

他想不想——重要吗?
自小,顶着景家长子的头衔,他需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需要在别的孩子最忍不住上蹿下跳的年纪,学会礼仪社交,分寸得体,需要在任何一个可能偷懒的瞬间,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向前跑,他努力奋勇地长大,哪怕已经优秀得叫很多成年人都望尘不及,也仍然需要在做抉择的时候,仔细考量所得所失,责任义务,而将自己的喜好和情绪,悄悄埋藏起来。
他的人生中有那么多需要,必须,他想不想,仿佛已经被排到了非常靠后的角落里。
景朝看着弟弟炙热纯粹,坚定又不失天真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可避免地,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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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和幸运都是相对的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温柔
可是哪怕跌跌撞撞遍体鳞伤了
回头却总还还是有这一路上温柔待过你的人
两个叔叔,都是好叔叔;爸爸,也是好爸爸
小朝……是真的乖到想让人抱回家了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47:00 +0800 CST  

为父为子(6-1)

“上个月的报表还没出?”骨节明晰的手指在平板迅速划拉,景至一边大步流星地朝办公室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向跟在人身后的年轻秘书问道。
钟秘书跟着景至也有五个年头了,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事业上升期,每天上班都是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我早上催过了,下午估计就能出。”
男人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不算太冷,“估计?”
五个年头,足够一个双商在线的年轻人对这大当家的性格有个初步了解,听人有些不耐的询问,也只是俯首道,“三点前。”

景至这几天的心情,很微妙,这已经是全公司高级管理层和他贴身的几个秘书助理之间公开的认知了,今天的晨会也只是再次确认这件事而已,就连人早都独当一面的亲弟弟,公司如今的二当家,都被这无名之火不小心波及,其他人行事间便更加如履薄冰了。
“还站在这里干嘛?”景至坐到办公桌后,片刻见年轻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眉头又蹙紧了些,“呈锐的案子预估损耗和实际误差这么大,去叫负责预算的人来见我!”
“是。”钟秘书连忙应声,他其实在属下面前也是器宇不凡的上级,但是任凭谁面对心情不好的景至,不免总有些噤若寒蝉。
这一个转身,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叠文件,于是又一个急转弯踏回来,有些抱歉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景至办公区的十点钟方向。
“景总,这是您周五出差B市的行程安排和会议纲要。”

景至头也没抬,“嗯,放着吧。”
“私人航线没有批下来,今天需要订机票了。”钟秘书是来敲定这件事的,“周五晚上六点是接风宴,您看机票放在一点四十的那班,可以吗?”
“嗯。”景至不带分毫犹豫地答道,又签了一份文件,“帮我送杯咖啡来。”
“好的。”钟秘书略一犹豫,稍稍斟酌还是多嘴问了句,“那……给小少爷订一班机吗?”
话音落稳,景至方才终于从手中的案子里抬起了头来,可这一抬头却并不是什么良性的征兆,冰冷的脸色衬着一双凌厉的眸子直直盯着发问的年轻人,缓缓沉声,一字一句都像是坚冰砸下来的,“谁告诉你,他要一起去的?”

这句打着疑问句幌子的反问句一出,钟秘书疑惑的神色间又掺了几分惶恐。
景家长子的格局和气度,自然不是关在家里上着精英课程而练就的,自人进入公司学习后,大大小小的谈判和会议,只要景至觉得有必要,必然会叫景朝随行。尤其是短途的出差,但凡不逢大考期间,景至都尽量安排在周末,将儿子带在身边当秘书使。
这一次,钟秘书会理所当然地贸然开口,也是因为,“小少爷昨天还跟我要了行程安排,问我航线的事…”男人指了指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份文件,“会议ppt,也都是小少爷才修过的……我还以为……”
钟秘书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景至的脸色像是一层一层刷了墨水似的沉了下去,幽深的眸子里透着不善的寒光,果然,呆在大当家身边五年,也还是没能彻底摸透他面无表情下的波涛汹涌。

“咖啡带上来。”景至片刻便恢复了这惯常的淡淡口气。他现在没有什么闲情去剖析儿子的意图,只不过随手一挥,“既然你有那么多以为。定几张机票,随你便。”
一身笔挺深色西装的年轻人瞬间石化,目光飘忽不定地向上移去,自以为谙练于人情世故的钟秘书在还没来得及想出要如何回应前——
“铃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桌后边的景至看都不看地抽出叠在一起的三个手机最底下那只,眼神带着点恋恋不舍地从眼底的文件往手机屏上移动,却在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神里像是被投掷了一颗巨石沉甸甸的。
滑开接听键放到耳边的瞬间,语气已然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沉静笃定,“周老师好,我是景朝的父亲,景至。”

这个周过得尤其缓慢,仿佛时间都被拆成了分秒,曝晒在慵懒的冬末阳光下,看不到尽头。
父子俩没人去提周末出差的事情,只是偶尔景臻同景至谈论工作的时候,会说起方舟那里的进展。这种时候,二叔尚且会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小朝,可是景至却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留给儿子。
比如……

“小朝,研究所那里开会用的ppt都是你修的?”刚跑完五公里的景臻和景至走在前,后面跟着悄悄抹汗的两儿子。
“是的,二叔。”景朝恭敬答道。
景臻笑,“参考文献要放密密麻麻三页,你这是要你小叔做学术报告?”
景朝的脚步忽然就有些急促,下意识从后面看了眼一直沉默的父亲,“对不起,二叔,小朝今后注意。”
景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这死心眼的孩子,眼神里揉进了些无奈和别有意味,“你说你改动那么大,你小叔万一碰到些什么问题,难不成一边开会一边打电话问你?”
这下,不用二叔眼神示意,景朝也听出了人是什么意思。刚跑完步的脸色又潮红了起来,嘴唇抿的紧紧的,眼神却没有丝毫避让,二叔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他提供机会,他……
只不过一个犹豫的来回,景至的眼神便向身侧的景臻刮了过来,“走你的路,闭嘴。”

时间过得再慢,也还是挨到了周四晚上,偏偏,那天景至晚上有应酬。
做完了自己的事,检查过小夕功课又抽时间陪他练了琴的景朝从二楼走下来,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炎宴,“妈,要吃点水果吗?”
但凡景至晚上不回家吃饭,不论是加班还是应酬,炎宴总会坐在楼下客厅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景至回家。曾经有一次就这么一等等到了凌晨三点多,隔天早上小小年纪的景朝就以没有照顾好妈妈而挨了罚,虽不过是警示性的体能训练,但是炎宴还是在知道后少有的同景至起了争执。从没见过父母吵架的小孩自那以后,总是要盯着母亲上去休息后,才会自己回房去。

“不了。”炎宴用手掌夹着书页,含笑轻轻摇了摇头,“来,陪妈妈坐会儿。”
景朝很自然地贴着母亲坐下,侧头看去,却突然顿住了目光,“别动——”
少年伸手拨开那垂落在鬓角滑顺柔软的秀发,小心翼翼地携着考古学家的精锐目光挑出一根来,仔细看过后才皱眉,像个孩子似的微微鼓着嘴,“妈有白头发了。”
“才一根算什么。”炎宴失笑,带着宠溺地拍开少年的手,“一会数数你爸有多少。”
景朝闻言,垂落的手悄无声息放到了膝盖上,眼底散开了些明明经过了粉饰,却仍旧被不小心捕捉到的为难和尴尬。

做母亲的自然感知到了儿子的情绪变化,歪头看着眼前和丈夫有着七分神似的脸庞,和那脸上藏不住的少年意气,突然伸手拍了拍景朝那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坚毅可靠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调侃,“怎么,不愿意?”
“……妈。”用十几年时间练就的不动声色正在慢慢瓦解,少年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脸上可实实在在挂着大写的不愿意。
“这都用不上你,算了。”要儿子同丈夫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来实在没什么可能,于是也就退了一步,胳膊往少年的方向捅了捅,“去给你爸煮点醒酒汤吧,该回来了。”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50:00 +0800 CST  
为父为子(6-2)

“爸,您回来了。”
其实在厨房煮水的时候就听到了客厅里景至回家的动静,可景朝却也只是一个人闷头忙乎着手里的事情。等到这一碗清清淡淡的雪梨桔皮汤端到沙发上的景至跟前,也还是每个毛孔都透着刚刚好能被人感知到的不情不愿,虽然这弯腰递碗的姿势依旧规矩到滴水不露,“妈让小朝给您煮的。”

景至淡淡扫了他一眼,继而一言不发地接过儿子手里的碗,大大方方地喝了起来。
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身边的炎宴聊着她手里的书,大半碗汤喝过,才抬眸看了眼依旧挺立在茶几边上的景朝,脸上骤然抹去了面对妻子时流露出的温柔,“你站这做什么?”
景朝下意识蹙紧了眉,抑制住想要偷看一眼父亲脸色的冲动,“爸,您有时间的话,小朝想跟您谈——”
“你很闲?”景至将汤碗沉沉往茶几上一放,双腿交叠靠向沙发背上,冷冷看着他,“连着一周两点睡的人有空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景朝不由低垂了目光,他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渐渐攥了起来,又不想被人看到似的往后藏了藏。
身侧的炎宴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景至的手背,然后趁着儿子不注意扭过头去,颇带着些埋冤地看了丈夫一眼,却是对直立着的少年道,“小朝早点休息吧。行李还没理吧,天气预报说是有强降雨,你记得多带件衣服。明天是像之前那样直接从学校去机场,还是中午回家吃了饭?”
景至不会打断妻子的话,可是听完整这一句,神色却不自觉犀利了起来,缓缓抬起那面无表情的脸庞打量了一番茶几边的小朝,沉沉说道,“没人说要他跟去。”

这句话像是戳在了少年本就伤痕累累的心坎上了,景朝下意识地咬上唇,终于明白了自己面对父亲这些天来没有缘由的忐忑是从哪儿来的。从小到大,但凡他哪怕只是动过一点点想要隐瞒的念头,父亲就会像如今这般,毫不留情地将他心里的小心思去皮剔骨地抽出来。
炎宴显然是没想到景至能把这句话说得那么绝,握着他的手又狠狠捏了一把,却是抬头向景朝使着脸色。
“爸……”向来豁达勇敢的少年,在面对父亲阴沉的脸庞时,仍旧是占了下风。
“你不是和你钟叔叔对接得挺顺畅的,还叫爸做什么?”景至这句话说得不冷不热,可这眸子里的寒意是实打实得能将人冻住。他自是有些不高兴了,清清冷冷地向上看去,“何不自己把机票也买了,单程的?”
景朝蓦地抬头,正对上父亲这宛如刀子般仿佛一眼便可以看透人心的目光,突然好似是被哽住了般,站在两米开外的他一时默然,继而,却是“扑通”一声郑重地跪在了原地。

“小朝!”做母亲的到底还是心疼又心软的,唤人的语气带着嗔怪。见状连忙从沙发上起身,弯腰就要去扶,“快起来,做什么这是……”
“扶他做什么?”
景至严厉板正的语声赫然响起,这后半句话显然是对着跪在地上的景朝说的,“耍了那么久的性子就完了?谁给他的胆子!?”
这句话一出,炎宴站在人身侧的身影就有些尴尬了,坐回去也不好,再固执坚持要儿子起来,景朝也是断然不肯的。于是也只是转过头狠狠瞪了眼沙发上板着脸的景至,只见后者眼神里揉着三分无奈七分严厉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边小声在妻子耳边说着些什么,一边搂过女人上楼去了。

暖黄色的落地灯从侧面打过来,打在那个笔挺端正跪着的身影上,拉出一道纤长的影子。浓密的睫毛在人英俊的脸颊上投射出两片阴影,上下扑闪着,成了硕大客厅里唯一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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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啊
小朝长大以后回想,会不会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还挺
可爱?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51:00 +0800 CST  
为父为子(7-1)

景朝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本书,记忆力向来超群的他竟是忘了那究竟是谁说的了。书里说,父与子的关系本就带着些动态的微妙,幼年时心中的父亲,是最坚厚的庇护和最安稳的靠山,孩童时的父亲是那无所不能的英雄,无人能够比拟的偶像,再到后来,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你生命中的对手乃至敌人,你会为了想要去超越和击败他而奋力前行。
少年素来不是喜欢把书里的话往自己身上套的人,看过也就看过了,他非常明白自己的人生并不能与平常人家的孩子相提并论,但是,如今竟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一段话。景至做过他的庇护和靠山,也曾是他的英雄和偶像,那么,下一步呢?
思绪辗转之间,主人公已经下楼坐回了他刚刚坐过的沙发上。

少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刻意去记时,但约莫也已经跪了有二十多分钟,头脑渐渐清醒起来,可背脊和双腿却有些发僵。
“爸。”
这一声叫得很稳,可明明就只有一个字,景至仍旧听出了他语声里刻意添上的克制和疏离。
景朝不屑于做出斜眼去打量父亲脸色的举动,于是,也只是缓缓上移目光,正对上那眸藏在幽暗灯光里的深眸。
男人的脸色不太分明,眼底更是看不清任何情绪,他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轻点几下后调出一张照片,沉默地递给了跪着的少年。

少年眸子一动,便认出了照片中太过熟悉的纸张和字迹,那正是这些天来反反复复压在自己心头的东西——推优直选生志愿填报单。景朝虽从小就读于A市首屈一指的贵族院校,但因为其学校生源和师资出众,每年都有不少推优的名额。这手机屏幕上写着景朝名字的填报单子上,寥寥只有A大和B大医学院两项志愿。
老师找到景至,当然不是因为规定了推优生要填四项志愿而景朝有可能落榜,而是底下家长签字的那一栏里,赫然写着景朝自己的名字。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景至冷冷看着儿子,他是真的没想到从小到大第一次被儿子的班主任找到,竟是因为自己已经高三的儿子如此公然的挑衅。
景朝并没有太过惊讶,这张单子交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以这种方式让景至知道。

“医学院和公司的事,小朝都会尽力兼顾。”他向来不喜欢吞吞吐吐,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感受到身边父亲骤然深冷下来的气场,即便空气里可供吸入的氧含量已然微乎其微,少年也没有丝毫畏惧。随手锁了屏幕,轻轻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跪直身子用那种直勾勾,仿佛积蓄了许久力量的小狼般炯炯发光的眼神,看着景至,“不过,小朝也知道爸有成千上万种方法来逼我妥协,但是,妥协并不意味着不用去争取。”

耳边是铿锵有力的话语,眼前是倔强执拗的身姿,那清澈却坚定的眸子后是强大自信的灵魂。
景至真是要感谢自己多年来被这些小的练就出来的定力,面对十六岁儿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当面顶撞,竟还有闲情回忆过去——
他想起小时候儿子才长到他腰际这般高的时候,第一次带他出现在公司年会上,抓着自己袖子明明怯生生却依旧抬高声音扬着脸同大家打招呼,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儿子在无声无息中成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站姿总是笔挺,眼神一直坚定,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不符年龄的气魄,早都可以站在自己身后毫不畏惧地对着满屋子年龄阅历都翻他几个跟斗的大人们,有理有据地商讨着自己的见解和决策。

自小景朝就被以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标准要求着,那他势必有一天,将要从他曾经习惯于仰望的高山上,一步一步跨过去,景至很明白这个道理,他一直以来都一点不吝啬地给儿子创造最佳的条件,可这并不代表……
“你想多了,”沙发里的男人突然就牵了牵嘴角,虽然怎么看都没有一丁点笑意,“我并不需要成千上万种方法——”
这并不代表,他就不需要管教和约束了……
话音依旧是听不出一丝情绪的冷厉,“去拿家·法来。”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52:00 +0800 CST  
为父为子(7-2)

“爸!”少年猛地挣起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父亲,这几乎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用这种激烈却坚决的态度面对眼前的男人,可是此刻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之色,语调反而异常平静,“我不信您看不出我对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清晰的认识,我也知道您世界里的规则不会轻易为了任何人的想法做出改变,但是这并不是我会放弃追求的理由。”
他骤然偏过了脑袋,一字一顿,“您不能屈打成招。”

从小到大,不用说这般明目张胆的忤逆,就连说个“不”字,景朝都要仔细斟酌了,更何况是请·家·法这种事。
景至靠在简约而大气的沙发间,孱弱的鼻息即便在这寂静的夜里也还是轻不可闻,犀利而深邃的目光沉甸甸向跪着的少年看过去,毫无情绪地沉沉说道,“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景朝的眉峰倏的一拧,沉默半响,才从父亲平静而沉着,却散着庞大气场的面容中缓过来。
他从未在受责的过程中与父亲如此争锋相对,据理力争过,然而只是那片刻,便强逼自己镇定下来,用暗藏着颤抖的声音,咬紧牙关,字字如刀,“在跟我的父亲——那个曾经用行动教会我决不气馁,自信自强的父亲;那个告诉我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能力去获取的父亲;也是那个本就应该支持我,鼓励我,尊重我的决定的父亲。”

“好一个本就应该。”哪怕灯光不够明亮,景至森冷眸子里的寒光还是掠夺走了屋内本就残存不多的暖意,若说方才儿子违逆了他要请家·法的命令已经叫人颇为不满,那此刻的景至,是真的动了气的,“那你倒正好说说,你当儿子的,应该怎么做?”
这句问话,在如今的情形下是绝无标准答案的。深谙父亲心思的景朝又怎么会不知道,甚至弯了弯嘴角,目光无畏地眺望开来,“爸是在提醒我,自己的身份。”

“不错。”
话语是清清淡淡的,语调是找不见任何情绪的,可就是这两个字出口,景至便看着那年轻却像极了自己的眉宇深深蹙起来,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儿子目光一凛,继而顺着脖颈而上的血管充盈喷张。
少年的神色间是让人陌生的凌厉和桀骜,仔细看去,竟染了半分决绝半分发涩,又是字句铿锵,“那为什么小叔可以?难到就因为他姓方,而我姓景吗?!”

“啪!”的一声厉响炸开在耳边。
高扬的巴·掌挟带着男人的盛怒狠狠掴了下来,被打偏过了头的景朝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耳蜗里嗡嗡地响着。
他少有的拧着眉,顶着已经高肿起来的脸颊对上父亲深沉的眸子,到底也是十六岁的风华少年正当时,出于本能的桀骜和固执瞬间就充斥了全身,可是,景至冰冷的目光就像迎头浇灌在少年身上的凉水,慢慢地浇灭了他被强烈自尊激起的充足底气。
景朝开始回想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片刻后,他终于无法再坦然直视父亲眼里的阴鸷,高昂着的脑袋到底还是低垂了下来。

一阵叫人不安的沉默,少年大口呼吸,胸腔起伏,忍住左脸灼辣的疼痛也没有抬手摸揉一下,好不容易握起拳头想要说什么,却被景至“蹭”得从沙发上立起的身影吓得一窒,而后耳边便响起了父亲再也听不出波澜的声音,“航班是下午一点四十的。去理行李,带上你的藤条——起来!”

从震惊中慢慢走出来的景朝愈发分明地察觉到,左边脸颊正在以肉体能感知到的速度向上肿起,他牵动了一下嘴角,忍着痛向已经走出两步远的景至急道,“爸,小朝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还未说完的话被景至“嗖”得一记如利箭般射来的目光冷冷截断,半句话堪堪挂在嘴边,微微开启着的嘴唇刹那间便煞白失了血色。
景至叫起,从来不说第二遍,“想跪就跪着吧,你小叔没说原谅你之前,不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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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是心理上的较量
这件事的根源,有理想有追求,小朝并没有什么错
做父亲的若当即一棒打死,打掉的是长子的格局和气度,代价是父子间的信任和理解
所以他不能够
他只能一步一步,等着少年,破绽百出,溃不成军,自己构建的城墙,慢慢瓦解
然后……
然后嘛……
……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53:00 +0800 CST  

为父为子(8-1)

客厅的顶灯“啪”的一下被打开,景朝不由蹙起眉峰微眯着双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看清向自己走来的两个身影。
方才景夕去找他道晚安而不见其人,最后在客厅里发现了跪着的哥哥,景朝便知道他定会招人过来。自己这个弟弟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机敏聪灵了,没有去当面同大伯对峙,也没有找炎宴让人心疼,越来越明白谁才是最合适的援兵了。

“小夕,去给你哥拿个冰袋。”景臻远远就看见了少年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高肿的脸颊,吩咐过后便走到人身边的沙发上坐了,这句话是对着景朝发问,“挨打了吗?”
顺着锁骨向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景朝自然是知道这句话问的不是脸上这么明显的伤,于是抿起唇摇了摇头,继而又觉得自己有些恃宠生娇了,赶紧跪得更端正了几分,忍着嘴角的痛认真道,“没有。谢谢二叔。”

“嘴里没伤?”
“没…”下意识就要否认,但抬眸撞入二叔落了霜的眼神,又不敢敷衍,“没大碍的,口子不大。”
那一巴掌打得景朝猝不及防,牙齿磕到口腔内壁的细肉瞬间就是漫溢的血腥。他自是下意识吞回肚子里,不敢有一丝血渍渗出嘴角,可没想到一开口便被二叔看了个分明。

景臻轻扫了眼他规规矩矩并拢在一起的膝盖,他不是方舟,不会在大哥没教训完之前就抢回去上药,于是也只是淡淡问,“罚了多久?”
多久……小叔没说原谅便不能起来?这算是气话吗?如果是,父亲显然是没消气。如果不是,怎么样才能保持充足的体力面对出差行程?难道要投机取巧的给小叔打电话?请罚不当面,也太没规矩了……
闪着波光粼粼的眼神左右徘徊在深棕色实木地板的纹路上,正在思量着怎么回答,一双托着冰袋的手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哥——”
景夕拧巴着双眉脸颊鼓了一口气的模样还是很招人怜的,于是跪着的少年还是抛开混乱的思绪,忍痛牵开嘴角向弟弟扯了一个并不怎么有说服力但仍旧温暖的笑,“这什么表情?”
“哥从来不打脸的。”景夕咬着嘴,语气里是丝毫不加粉饰的埋怨不满。

小孩说得没错,哪怕景朝威胁起人来的时候总说,下次再乱说话就打脸了,还真是没有舍得在小夕身上下过手,实在把人惹火了,顶多也是让他自己掌嘴。小夕这讨巧的性子自是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一犯错瞬间变兔子的委屈样也让景朝甚是不忍。如今看着哥哥像红糖馒头般高肿而起的脸颊,做弟弟的怎么会不心疼。
不过,这句三分抱怨的话语落到景臻耳中,自然是不会惯着他小小年纪就学会置喙家法,脸色蓦然就沉了下来,语声也变得清冷,“我看,你也想试试了。”
景夕还是怕父亲的,猫着脑袋偷看了一眼景朝,非常识时务地道了晚安,便上楼去了。

如今只剩这一跪一坐的叔侄两人,景朝仍旧没有准备回答二叔上一个问题的意思,“谢谢二叔,小朝大概真的惹父亲生气了。”
景臻看着少年愈发俊朗锋利的眉目,他不喜欢用视如己出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和景朝之间的关系,因为于他而言,小朝同小夕一样,都是自己的骨肉。可是,他对这个侄子,又掺着一种更加复杂的感情……

小时候他并不懂大哥的辛苦,任性地使着自己的少爷脾气肆意叛逆,直到长大些才渐渐明白那来自兄长深沉而坚厚的庇护,只不过那时候的景至也早都抹去了少年的彷徨和迟疑,仿佛对过去的这些事从来都秉持着毫不在意的态度。
于是,景臻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大哥的十六岁是什么样的。如此,今时今日站在这个位置上去看十六岁的景朝,他便会想起当时的景至,是不是也曾这样无助过,也有一个压抑在心底,连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弟弟都不甚了解且未曾萌芽的梦想。只不过,大概那时候的大哥还是比如今的小朝要更加孤立无援一些。

景臻看着那脸上挂着不堪的巴掌印,身着宽松的家居服,却仍旧跪出了气宇轩昂的少年,“值得吗?”
冰袋贴着脸颊慢慢缓解了火辣辣的灼痛,景朝缓缓将目光上移,那如黑曜石般坚实的眸子,在这夜里闪着熠熠光芒,“二叔觉得呢?”
景臻微微笑了,他知道景朝是在向他问自己的经历。毕竟作为二叔的他有着教育学硕士的学历,同样作为小叔的方舟,也还顶着医学博士的帽子。
可是——他在心里默默念着,年少有梦,凭借满腔的热情追梦,是幸运的,幸运在有人为你提供允于追梦的充盈条件,却并不是件难事。反之,对所想所念说不,适居于现实却不屈服于现实,主动迎接责任而非被责任束缚,才是真正需要勇气和信念的,因为,他们已经渐渐了解,生命中,比梦想更加重要的东西。

然而,这些话,不该由自己来说。
景臻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继而从沙发上“唰”地起身。他虽然很想,但还是克制住了俯身揉一把少年脑袋的冲动,只是将两只手揣回裤兜里,带着几分忠告的味道稳稳对跪着的人说,“十二点上去洗漱睡觉,最早五点起。按时吃饭补充水分,自己合理安排时间。”
“二叔……”景朝面露难色地抬眸,二叔的关心他向来懂得,可自己又确确实实是做错事了的,“小朝没事——”
景臻沉声喝断,“是要我十二点来请你上去吗?!顺便把全家人吵醒?”
不难听出景臻在“请”这个字上加了重音,景朝红着脸低下了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跪好了!”似是不满于少年弯曲的脖颈弧度,景臻冷着嗓子斥了一声,继而便看到景朝条件反射似的抬起了头绷紧脊背,炯炯有神的眼眸里不落半分委屈。
“现在跟你说话都不用回了?”
“对不起,二叔。”平稳的语声有略微的停顿,终道,“小朝知道了。”
景臻低矮着目光刮了他一眼,语气又多少带了些无奈,“不是小孩子了,收起你那点孩子脾气。”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54:00 +0800 CST  
为父为子(8-2)

景朝是被惯大的——这话一出,不免会让人诧异,叫人不服。可是景至如今,是确确实实这么觉得了。

不同于自己,景臻,方舟和景家的任何一个人,景朝的成长里灌注了太多人的心力。
他从小聪明,可是要将这聪明转化为更加强大的智慧,要拥有在任何事情中都可以游刃有余的弹性和变通,需要的是过来人的阅历和指引,需要的是骨子里的自律自强,更需要亲人持久不灭的爱和陪伴,而这些,他都尽数得到了,而且,每一个在他生命中扮演的角色都不留余力。

以至于在十六岁的年纪里,就已经足够光芒万丈,已经叫作为父亲的景至都很少会对他做出的决定产生绝对质疑。特别是近几年,他越来越习惯于少年如东南竹箭在各方面都被视为人中骐骥,习惯于远远站在儿子身后默默看着他迎头向前,习惯于在决策会议上时不时转头向身后的景朝淡淡问,“你觉得呢?”
——景朝的傲,到底是他一手捧出来的。

这种想法,在他看见景朝一声清爽地出现在训练馆里的时候,更加坚定了。
全家人唯一一个能有这个胆量和说服力把自己开了口的罚给免了的,也就那么一个人。其实,景至心里清楚得很,要景朝跪在楼下一天一夜,不用说出差了,出门都会成为问题。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孩子那颗死心眼就不用治了。
“你过来。”景至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指着同行的叔侄两人。

景臻刚想装个傻把小朝推出去,一转身才发现景朝已经绕着跑道跑起来了,这才无奈慢条斯理地走向景至那里,“哥,早啊。”
景至没有理会弟弟若无其事故作镇定的请安,开口就训人,“是不是只有你能心疼我不心疼?!多大的人了做事没个谱!这次让他跪一天你不去请他他就不起来,下次罚他跪一周我看他会不会服软,不是倔吗,有本事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啊!”
尽管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仍旧沉得让人发怵。

“哥……”景臻面上有些为难。他其实很少干涉景至动家法,但是看着十六岁的少年挨巴掌,今天还要跟着出差,难免总有些心疼,“小朝已经挨罚了,这么大的男孩子脸上带着巴掌印,够长记性的了。”
“这个巴掌他不该挨吗?!”景至下意识就要瞪他,目光触及才想起自己弟弟早都是个儿子都那么大的父亲了,于是又佯装不经意地将语气放得温和了些,“你知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那一巴掌极重,今早依旧是红肿未消,景臻自然是能感受到昨晚大哥的怒火万丈,没有直接问小朝是他对侄子的疼爱,可是眼见沉淀了一晚上的景至大早上就又要上火,心里也不禁疑惑起来。
可这一问,反倒又后悔了——

“他问我是不是因为方舟姓方,所以他小叔就可以而他不行。”再提起那句话,景至的声音仍旧是染了怒意的,“你再惯,他马上就该把这质问甩你脸上了。”
景臻心里狠狠一怔,脸上骤然就没了方才的笑意,可是这蹭蹭而上的怒火才燃了不到十秒钟,就被那些过往的回忆统统掩埋了起来。

为什么方舟可以从医,而景臻又有机会去学校执教,为什么他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个原因,他最清楚了不是吗。
景臻早都不是那个脆弱敏感,为了一点点微妙的情绪而笑泪缠绵,经久不息的少年了。作为弟弟的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叛逆期的模样,可是,如今想来,竟是说不上惆怅,更没有一丝愧疚,更多的,是感到幸运而已。
他不禁又想起了小朝……

“哥……”景臻缓缓抬头,勉强扯了一个笑容,“其实最近,我带小夕熟悉公司的事情,他上手也很熟练自然。我想,他也很快就能帮上小朝的忙,要不,就让小朝去试——”
“你也皮痒了吗!”景至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年来鲜少有的对景臻这么大脾气,语气里尽是不容辩驳的强势毅然,“弟弟帮着哥哥不是义务,可是哥哥护着弟弟是责任,这么低级的错还在犯,你想紧紧皮就直说!”
骂完这一句,还不解气似的狠狠补了一记刀眼,“嗖”地将手里的毛巾甩在景臻胸前,沉着脸转身走了。

只留下景臻木然抱着毛巾愣在原地好久,才想起来摸一摸自己胸口被毛巾抽了一下的地方,望着景至同年轻时候无异的坚实背影——
忍不住在心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他算是知道,哥口中在景朝身上那些该“治一治”了的偏执倨傲和所谓的死心眼是哪里来的了……
————
二哥的腹诽太可爱
大哥骂人冲二哥发脾气也可爱
小朝的遗传学可能没拿满分,你觉得自己挺刚的?你ur爸daddy比is你ganger更than刚you……
大哥还是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是“弟弟帮着哥哥不是义务,可是哥哥护着弟弟是责任”,就,很朴实。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56:00 +0800 CST  
为父为子(9-1)

即便头等舱环境相对安静,但是飞机马达的背景音还是并不为景至所喜欢,男人轻压了下眼角,舒展开眉眼又将目光落回到手里的文件中。
景朝从邻座的父亲手里接了擦拭过的热毛巾,整齐叠好后交至空乘,清俊少年微笑有礼的道谢马上就让年轻貌美的空乘看人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景朝没有在意,甚至有些习惯性地低矮了眼神。余光里是父亲低头看文件的侧脸,他轻轻抿了抿唇,自从昨晚那场并不愉快的谈话后,景至还不曾开口同他说过一句话。而这之前哪怕是冷战,工作上的事情该吩咐就吩咐,如今倒是全由手势和眼神代替了。
啊,如果不算那句——
早上景臻在出门前扔了一个口罩给半边脸还有些微肿泛红的自己,却被刚巧路过的景至一声呵断,“不许带!有脸说那种浑话没脸见人吗?”

飞机还在爬升期,景至已经批阅完了一份文件,扭过身去交给坐在后排的钟秘书,又问人取了第二份过来。
景朝坐在靠窗的一侧,头等舱位置宽敞,有足够的空间够他进出通行。仿佛是想了好久好久,耗费了足够他做完一整道小叔题库里病例解析题的时间和精力,才鼓起勇气凑向景至,声音里是让人陌生的小心翼翼,“爸,要给您倒杯水吗?”

一秒,两秒,三秒。
景至方才从文件里抬头,可是目光却堪堪落在人腰间扣紧的安全带上,定定顿了顿,继而抬眸一言不发地扫过景朝瞬间泛红的脸颊,又埋头工作了起来。
头顶的安全带指示灯刚刚熄灭,钟秘书便走上来托着平板同景至汇报起这几天的行程安排,景至又就着刚刚批示完的文件吩咐下几句,安排了一档会议,才算暂时没什么事情要交代的了。
同景至出差数不胜数当然对人的习惯了如指掌,于是钟秘书也只是问了景朝,“小帅哥喝点什么?”

背后提起时称人为小少爷算是尊重的话,这当着面,景至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大少爷小少爷”这一类词称呼自己儿子的,不太熟悉的只许直接叫名字,钟秘书跟在景至身边这些年进进出出同景朝相处的机会也多,“小帅哥”一直是他的口头禅。
景朝微笑冲人看了一眼,脸上挂着巴掌印也丝毫挡不住那一脸蓬勃朝气,“谢谢钟叔叔,小朝自己去取。”
钟秘书了然大家族规矩多,这么一问也只是出于礼貌,大多数时候这种倒水填茶的活,都是轮不到自己的,于是只是问空乘要了一杯水送到景至手边。

机舱内的温度偏低,可景至还是一如既往地喝着冰水,不知为什么,景朝看着那杯壁上积起的水汽莫名觉得脊背发凉。刚要移开视线,身旁那道冰刀一样凛栗的目光便射了过来,少年下意识正襟危坐起来,继而便听见那一贯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耳畔,“我昨晚怎么说的?”
窗外棉花糖似的厚厚云层好像成团堵在了景朝的喉咙口,让人本就压抑着的呼吸都跟着一窒。

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两手渐渐攥紧了起来,被哽住似的连吞了几次唾沫,景朝有一瞬间错觉,自己像是个作业没完成被抓包的小学生。喉头有些发紧,可还是要开口,“爸说,跪到小叔原谅为止。”
“那是,”景至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幽幽缓缓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谁叫你起来的?”
别说景朝十六岁的,这个问题就算问到六岁的他头上,也不可能就着字面意思回答,更何况他非常清楚这压根不是一个疑问句。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让人对这个十六岁少年刮目相看的,便是景朝身上不多一厘不失一毫的分寸感。纵然是面对来自于父亲的责难,委屈的不委屈的,他不会有半分逃避的念想,却也不会把自己逼到穷途末日的境地。昨日二叔叫他起来他没有推诿,也是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跪完一天一夜还有精力去应付出差,况且,又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跟进得那么紧而为之耗费了不少精力的项目。

殊不知,这种分寸感看在景至眼里,就成了“被惯”的依据,才十六岁的少年人生中就鲜少有能够让他感到惊慌惶恐手足无措的事,哪怕昨晚自己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此刻的景朝也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这种心理素质在商场上固然是不可多得的优势,但是面对家人……
哪怕景至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小朝同前些日子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有所不同,他依旧不会姑息放任,更无法容忍那激愤下的口不择言。

景至抛出问题,却也并没有准备要他回答,盯着人的眼神淡淡的,丝毫没有一丁点尖锐的痕迹,缓缓落下扫过他紧抿的双唇,随即扭过头“唰”的一下拉起了围绕着座位边的帘子。
再次坐正却没有去看人,只悠悠伸出右手,修长的食指不动声色地往景朝座位面前的一片空地定定一指——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1:59:00 +0800 CST  
为父为子(9-2)

少年的心脏,像是瞬间就被抛出了一万米高的平流层,激烈的气流将他的血液掏空,只剩嗖嗖凉风贯穿心房。
“爸……”
微颤的语声诉说着景朝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可是他分明看到父亲那深沉内敛的眼眸再也没有向他的方向看过一眼,心里登时就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似是要咬碎了一口皓齿,起身稳稳跪下。

布帘隔开的两人间有着相对的私密性,相对的意思就是,并不怎么严实,飞机一个颠簸,帘子轻晃几番,里面的景象大概也就一览无遗了。
罚跪是再平常不过的惩罚了,卧室书房客厅,大宅院子阳台,然而无论哪次被母亲或者弟弟撞上,仍旧会觉得难堪。不是因为少年不知错不服责,他实在是骄傲惯了。

整整有五分钟,景朝脸上那足够煎鸡蛋的温度才缓缓降了下来,膝盖戳得笔直,脊背坚挺双肩平稳。只可惜思绪刚刚沉淀下来,耳边便响起了空乘推行餐车的声音,少年锋利的眉宇再次拧了起来。
短程的国内飞行,一共也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又不值饭点,但是饮料和小点心算是标配了。推着餐车的空乘轻轻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先生,您喝——”

出口的半句话像是被拦腰截断,年轻优雅的空乘愣愣将目光徘徊在眼前低头翻看文件的男人和一旁笔挺规矩跪在座位前的少年身上。如果她没记错,这两个人该是同行的父子。
“黑咖啡。”男人好听浑厚的嗓音将空乘的视线拉了回来,景至继而抬头颔首,“谢谢。”

自以为见过不少大场面大人物的空乘被男人周身隐隐的气场怔到了,慌乱地收回目光,斟了七分满的黑咖啡垫上小餐盘送上,顺势收走景至桌上的水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向内座的少年发问,“小弟弟,是有什么不舒服吗?需要晕机药吗?”
带着巴掌印的左脸明明是冲着里边的,可景朝的脸依旧红得都能滴出血来了,紧抿着嘴唇下颚都在微微颤抖,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
一旁的景至抿了口咖啡,陶瓷杯不轻不重地搁回盘中,气场微微敛起,“不知道要回话吗?”

又是这轻轻缓缓的声音, 仿佛不带任何压迫感,又好像叫人喘不过气来。
景朝深吸了一口气松开唇齿,抬头向木愣着的空乘看过去,干涩的嗓音如砂纸般磨搓,“我没事。”
“那……”空乘姐姐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又向身侧的男人瞅了一眼,才道,“想喝点什么吗?”
少年脸上扯开一个好看又足够安抚人心的笑容,“不用了,谢谢。”
像是还有什么不放心似的,空乘在拉起帘子前又补了一句,“一会儿要是安全带指示灯亮了,要回到座位上的哦。”

飞机航程平稳,但与跪在平地上的感觉仍旧不可相提并论,忽而的高度变化都叫这双膝盖必须承受额外的压力。除去起飞和降落期间需要坐回位置上,景朝跪了也有整整一个小时,起身时两腿酸麻发胀了好久也没能逃过一个踉跄,额头上渗出的汗已经湿透了一张纸巾。
钟秘书是个识相的年轻人,自飞行途中一不小心闯入父子俩的空间看到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后,便再也没有上前去打扰过,直到飞机落地,见景朝鬓角的碎发都湿漉漉得搭在脸上,还是不免有些不忍。
可是,不忍归不忍,景家的家事,还是不敢干涉的。只不过趁着景至不注意,偷偷塞了一瓶矿泉水到少年的手里。再要去替景朝提手里的行李箱,却被少年温暖而坚定的微笑拒绝了。

下了飞机便是密密麻麻的行程,景朝宛如一位合格的助理站在景至身侧,偶尔父亲吩咐下来什么,便会拿出怀里的小本子和钢笔细细记下,然而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代之外,景至仍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同他说。
晚餐是国际惯例的接风宴,景江作为甲方,开席就显得很是轻松。

方舟因为忙着开会迟到了约莫二十分钟,进门的时候对方都已经结束了一轮吹捧奉承。景朝规规矩矩地起立问候,就在对方刚要开口说欢迎词时,被方舟望着自家侄子蓦然阴沉的脸色吓得一怔。
先前用“过敏”糊弄过去的仍旧略带红肿的脸颊,这次是怎么都逃不过小叔的眼睛的。

景朝自知理亏地矮了矮目光,欲盖弥彰似的从位置上走出来,“小叔喝什么?”
刚走出不到一步,手腕却是被立在原地的方舟狠狠拽住,整个人顺着他的力道转了回来。景朝还来不及震惊,就见方舟目光向景至的方向沉沉一扫,随后挥开胳膊揽过已经比他肩膀还高的侄子,笑着对一众席间的人说道,“我这个侄子年纪尚小,不懂规矩的地方多,今后还望各位叔叔伯伯多海涵多指点。方舟今天就先谢过各位了。”

登登——大写的“护短”两字仿佛跃然跳出在了方舟脑袋上方。
他弯腰拿过圆桌上的醒酒器,哗哗往自己眼前的红酒杯中倒入有八分满,抬头便是一饮而尽。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2:00:00 +0800 CST  
为父为子(9-3)


桌对面的一行几人面面相觑地看了几眼,满脸不知所措得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景至发了话,语声清淡却不容商榷,“方小舟,你坐下。”
而后终于对身后的景朝说了今天以来第一句非工作性质的话,“去给你小叔叫石榴汁。”

一顿饭实则平淡无奇,但是方舟还是对景至掌了小朝的嘴还把人光明正大带在身边的行径有些忿忿。一行四人回到酒店,钟秘书将房卡交至到景至手里后便识相得消失在了电梯间,而景至和景朝并没有回自己的套间,反倒跟方舟去了他那里。
方舟开始并没多想,毕竟确实自己这一周以来有好多工作要同大哥交代,可是当他看见景朝从随身行李箱里拿出那根熟悉的藤条,而后径直跪到了会议厅的白墙对面时,一路上的低气压和先前怀有的忿忿终于憋不住了。

“大哥,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再说?”
景至已经坐到会议厅的主座上打开电脑,这话一出,他像是不曾听闻似的盯着屏幕,时而滑动时而敲击键盘,半响,才抬起眼看向一脸忿忿站在他面前的方舟,继续面无表情,“要么你去跟他一起跪着,要么就过来干活。”

方舟懵了一下,哪怕瞬时在心中翻了一千个白眼,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十六岁了,碰到一点不顺心就义无反顾选择以卵击石。况且,基于今天这一路上的低气压和钟秘书那试欲向他传递些什么信息的小眼神,他便知道,景朝电话里说大哥生气了,同之前这孩子每次自以为是地认为能惹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景至,有些不同。
于是,细心斟酌一番,方舟还是决定不把自己搭进去,聪明却又没有骨气地选择了后者。

待所有事情都敲定妥当,时针都已经超过十点。方舟收拾过了桌子回来,见景至还坐在原位喝茶,有些故意地道,“大哥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去研究所。”
“不急。”景至的眸光幽静深远,伸出手却是冲着那个背对他们跪着的身影轻轻一指,“你先去把他的事情解决了。”
方舟这次是真的懵了,而立有余的男人早都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冲小子,这些年混迹在商场和医疗圈这两大颇见人性的圈子自以为俨然练就了一身沉着练达的气质,但是不管几岁,面对眼前这个男人,还真是随时都可能被人看似随意的话怔得一愣一愣的。

解决?解决什么?小朝一进门就捧着藤条往那儿一跪,您想要我怎么解决?
不过,不知道没事,任凭一颗护着侄子的心,他也一脸镇定地向少年走过去——
“起来。”方舟揉了一把景朝并不算柔软的头发,手顺势滑落到肩头轻拍了两下,在景至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一天行程都满满的。”

景朝被小叔揉得有些发痒,可是如今景至就在身后坐着,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起来。但犹豫和忐忑又是实实在在的,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景朝堪堪扭过头向父亲投去了一束罕见的寻求目光。
“看我做什么?”景至眉眼略沉,手臂还是架在书桌上环握着杯子,声音寡淡清冷,“要你跟过来是做什么的?”

景朝有些局促地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噙着下唇缓缓向右侧转了九十度,正对着方舟而跪。托着藤条的手臂已经酸胀难耐,可还是规规矩矩地又往上递了递,“小朝无礼冒犯,请小叔降责。”
方舟彻底被这两父子的状态和举动弄得晕头转向了,他隐隐猜测是因为那件事,可又不敢冒然开口,但也还是觉得这个优秀到无从挑剔的大侄子跪在自己面前请罚实在于心不忍。

“怎么了?”方舟矮着身子,耐心询问的语气愣是他科室里的任何一个住院医实习生听闻都会大跌眼镜。
然而,面前的少年却也只是将嘴唇咬得更紧了些,喉咙口像是被胶水粘住了。长辈问话不答,照道理这不该是景朝会犯的错,方舟心道怕是真的有什么难言的事了,于是只是转向书桌后坐着的景至,“大哥…什么事?”

景至眉峰一拧,犀利的眼神就如刀射了过来,语气里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让他自己说。”
空气里的静谧渲染着少年的忐忑不安,从小到大,他大概都不曾像这次这样被狠狠为难过,那句话悄然回荡在耳边,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来,捧着藤条的双手不住颤抖,只好低声讷讷,“小叔……”

“砰”的一声闷响,景至手里的玻璃杯不轻不重地敲落在了木质桌面上,杯中的液面轻晃了几下却没有洒落一滴。
景至的声音真的冷了,“昨天的理直气壮哪去了?说!”

景朝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咬合肌紧紧收缩着,跪姿笔挺虔诚,两只手伸得恭敬笔直。他素来不是优柔怯懦的性格,此刻甚至是厌恶极了自己吞吞吐吐含混其词的样子,可这次确实是连唇齿都不曾张开。
书桌后那道深邃锋利的目光像是要在少年身上扎上个洞似的,入耳依旧是那惯常风淡云轻的声音,“要叫我说第三遍,就楼下大堂跪着去,什么时候会回话了,什么时候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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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2:02:00 +0800 CST  
为父为子(10-1)

书桌后那道深邃锋利的目光像是要在少年身上扎上个洞似的,入耳依旧是那惯常风淡云轻的声音,“要叫我说第三遍,就楼下大堂跪着去,什么时候会回话了,什么时候上来。”
“哥!”

方舟看着少年蓦然间如白漆粉刷过的脸色,心里狠狠揪了起来,望向景至的眼神难免多了几分不忍,“大哥……”
景朝心里是有些绝望的,联想到早上被罚在飞机上跪了全程,深谙父亲言出必行性格的少年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一句威胁话而已。
求生欲迫使他狠下心逼自己开口,“是小朝说错话了……”可一句至此,竟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出去!”这两个字落得扎实而果断,景至铁青着脸往门口指去。
这次,不等方舟反应,素来沉稳笃定的少年“唰”得扭头看向景至。那双坚韧清澈的双眼背后是强忍着不敢表露分毫的委屈,开口竟是带了浓浓的求恳之色,“爸,不要,小朝求您…”

这是一句从未从景朝口中说出过的话。在场一坐一站的两人都怔了。
委屈也好,苛责也罢,若是真真正正的知错认错就更不用说了,哪次景朝不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受下该他受的惩chen罚fa。打得再狠,咬碎了一口牙也要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坚持下去,哪怕是带有求饶讨巧色彩的语气词都不敢有一个。

景至是有些动容了的,望着儿子的眼神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忽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三四步走到少年身边骤然提起他手里的藤条,扬手就是迅猛而狠戾的三下,连击在少年坚挺的背脊上。
景朝吃痛地攥紧拳头,藤条到了景至手里,竟犹如一道道刀锋划开在身后,还来不及思考,耳边继而炸开了父亲冒着火的声音,“不是觉得你小叔姓方而你姓景,所以他可以而你不可以吗!?人就在你面前,怎么不问了!?”

宛如一颗深埋在脑海里的定时炸弹轰然炸响,整个世界都为之颤动。
方舟一脸愕然得将目光从面沉入水的景至身上落到少年深深蹙起的眉宇和微微合起的眼眸上,他感受到了那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散出的歉意,可脑海里的轰隆隆余音还是不停的在环绕。

嗖啪!嗖啪!嗖啪!
划破空气的声音干脆沉冷,惯风斜着抽在景朝身后,结实而坚韧的藤条在他背脊上炸出轻脆的厉响,伴随着父亲冰冷的语声,“最后一次机会。自己问,一个字不许差。”

纵然是隔着一层质地优良的衬衫,这六下也必然带起了六道高肿的红楞。这么分散均匀的打法,寥寥六下,景朝却觉得自己整片后背都像是被点着了似的火辣辣的,疼痛汇聚在脊柱一路向上袭至大脑皮层。可是他也明白,这张最后通牒,已经是景至心软了。
于是,抖着唇齿,颤着嗓音,紧紧攥着双拳,五脏六腑都被拧在一起,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碾压过似的扁平无力,“为什么小叔……可以学医而我不行,是因为小叔……姓方而我姓景吗?”

这一句话好似耗费了他所有精力,少年的眼里看不见往日的神采,泛红的眸子竟有几分空洞地抬起,询问的目光看向景至,却只听后者淡淡道,“继续。”
景朝木然,他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如此刻这般难堪过,他分明听见了自己小小心脏被挤压变形的声音,分明看见了小叔在听到这句话后眼底的紊乱情绪,分明感受到了大脑像是被一个高能抽吸机抽成了真空状态,可是……

“为什么小叔可以学医而我不行,是因为小叔姓方而我姓景吗?”
“为什么小叔可以学医而我不行,是因为小叔姓方而我姓景吗?”
……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2:05:00 +0800 CST  
为父为子(10-2)


可是,他明白这是惩chen罚fa。自己犯的错,若是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又何来忏悔。
如此,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是机器人口中预录好的片段似的,低低缓缓,平波灩灩。就是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正在方舟心中掀起狂风骤雨。
为什么?

记忆蓦然将他拉回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张扬桀骜的自己单肩背包走入景家的模样。
他搬进来那天景升鸿并不在家,家里就只有那个单手挎着自己肩膀的二哥,和站在楼梯口一脸面无表情的大哥。
晃眼间那么多年,他毕业工作成家,辗转在繁忙生活中再回头,二哥依旧会勾住自己的脖子凑近耳朵说悄悄话,大哥依旧还是同十八年前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可是此刻,他却早已深深明白了这面无表情下,无声无息却恢弘而深沉的爱意。
他为什么可以——无关姓氏,只因为他是弟弟,被哥哥强势而霸道地回护着。

景臻当时是瞒着大哥替他递交了医学院的申请的,方舟依稀记得二哥提着藤条去请qing罚fa的时候自己趴在门边偷听却被当场戳穿的窘迫样。
那是他到景家后,头一次见景至对二哥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当时不甚理解,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景至失望的,不是方舟学医这事,而是他的弟弟并不足够信任,作为哥哥的景至有能力和信念为弟弟们撑起一片天。
方舟并不知道当初景臻提出想学教育的时候,有没有经历过反对的声音,但他知道,二哥在学校的那几年里,大哥的生活除了工作再无其他。
他为什么可以——甚至无关喜好,只因为有人替你承担起了一部分本应你自己承担的责任,与你并肩却也负重前行。

景朝低吟的语声依旧萦绕在耳边,可是他要怎么告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少年这么个残酷的现实。
告诉他,你的父亲牺牲了些什么,才能成就一份长子的责任。告诉他,哥哥对弟弟能有的纵容,对儿子却不一定能有。告诉他,你是长子,你的父亲同样也是长子,没有一个父亲不愿意宠着自己儿子长大的,但他不能自私得放任自己的儿子去追求梦想,继而将家族重任压在自己弟弟的孩子身上。哥哥生来就是要护着弟弟的,这个景朝从两岁起就熟念于心的道理。


楼主 米酒蛋泥  发布于 2019-05-08 22:06:00 +0800 CST  

楼主:米酒蛋泥

字数:108151

发表时间:2019-05-09 05:3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15 07:44:3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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