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平七州》——这是一个玄幻故事...

妈呀,你们太水了。。。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4-28 02:56:03 +0800 CST  
老牛的脚程极其慢,慢到超出小川料想,她估算着,至少还需三十日才能抵达胡余。她并不着急,北冥城就在那里,跑不掉。
两人离了过仙桥,走走停停,下午时经过一片荒野之地,老牛累了,趴伏在地啃着周围枯黄的草茎,不肯继续。小川颇感无奈,也只能替老牛松了绳索、卸了车,让它暂时休息。
两人寻了块大石头,攀上去,花鹿儿站着四下里望望。小川指着太阳落下的方向道,“胡余在那里。”花鹿儿便望着西面,怔怔然想,不知道叔叔在做什么…

阴沉沉的天,日头寻不见,积云厚重如山,一层叠着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气氛肃杀,飞鸟隐匿。
天空忽然出现无数黑影,点点密密,初以为是落雨,待黑影靠近,伴随阵阵尖锐响声,惊天动地。忽然听见有人凄厉惊呼,“是箭!箭!”
威严的声音厉声下达命令,“盾牌!防御!”
无数厚皮盾牌被举起,迎着箭雨,组成广袤一片的防护层。然而撑盾的手微微抖着,不知是心中惧怕,还是盾牌实在过于沉重。
盾牌彼此积压、敲击,沉闷的声响如传染力极强的疫病,迅速传开,更添了不安的气氛。
终于,飞箭以闪电一般的速度袭来,势道强极,自空中咄咄落下,有的直接射在盾牌上,箭尖几乎穿透了盾牌,有的穿过盾牌间的缝隙,钉在地上,大半截箭杆没入地中,只留尾羽在风中颤抖。
咻咻声响不绝,似乎永远没有停的时候,漫天箭影将仅有的一点天光也遮蔽了个干净。天地间,乌压压、黑黝黝,出了死亡,看不见其他。
盾牌结成的防御开始崩溃,惨呼声开始响起,一声叠着一声,声浪喧嚣,天地间开始出现另外一种色彩,红,血色之红。
威严的声音开始慌乱,变得歇斯底里,狂喊着,“稳住!稳住!”
稳不住了...
盾牌挡不住利箭,战士斗志全消,转身而逃的结果是,更多的羽箭透胸而过,勇猛的战士们被箭钉在地上,以各种奇异的姿势,横尸千里、血流成河。
孩子在哭泣...
女人在哭泣...
老人在哭泣...
无数人死,无数人哭…
战争里没有幸存者,每人都是受害者,无论他是死是活。
有人狂喊起来,“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更多人呐喊起来,“神农要亡!要亡!”
一个人扑来,浑身血迹,抓住了自己,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用染血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抓得生疼、生疼,慌乱晕眩中,看清了来人,是族长!
“花洲!花洲!”祝明开口,说的每个字都带着血沫,“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一定要支持我!我们不能退!我们根本无路可退!”
花洲反手握住祝明的手,流着泪劝,“族长,别打了,你看看周围,死了多少人?你还想死多少人?”
祝明张嘴欲言,却一字不吐,他低头看看,一支羽箭从背心扎入,箭头自前胸透出,箭尖是一个吐着毒信的蛇头。
剧烈一震,花洲自噩梦中挣脱而出,冷汗沁湿了头发、衣衫,凉而黏稠,像是浑身上下被毒蛇钻过一道。他慌乱的抓起手边的残茶一饮而尽,不够,再倒一盏,一气喝下后方觉喘息渐匀。
日暮了,薄薄夕阳在天边铺了一层,云彩与天空都泛着鲜艳的色彩,一如梦境里见到的那般,花洲紧紧闭上眼,不忍看,不忍想。
他知道,若是神农真的与九黎宣战,刚才的梦境将在不远的时候变成现实。
可是他又是极为了解祝明性格的,祝明他不会退却…
难呵,真难…
起身走到门外,卫兵在门两旁戍卫着,隔着庭院便是祝明的房间,那里大门紧闭,似是无人在内。
花洲没有打探祝明的去向,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祝明一定在胡余城外的军营里巡视,或许还会与将士攀谈,鼓励他们、刺激他们,让他们无所畏惧,为死亡而战。
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可是身为族长的祝明无意准备退路。
忽然有人前来禀报,长老会有请。花洲跟在来人身后前往长老会,边走边想着,长老们肯定是因为神农备战之事,长老会无人支持祝明,自己成了决定性的第三方,他的处境尤其艰难。
穿过药花之园、走过长缨草廊,长老会所在的慧界楼便出现眼前。看见了行近的花洲,两旁的守卫拉开了门扇,跟着,三位长老依次走了出来,最后那个须发具白,正是图加。
三位长老殷殷望来,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花洲倍感压力。
而此时此刻,祝明的军营巡视已经接近尾声。

祝明很满意,神农人虽然不善战,但是不惧死,对自己这个族长充满的信任与遵从。有了这样的军队,哪怕战力不如九黎,祝明也有信心和对方对抗!打不死他们,能打痛他们,让蛮横的九黎人知道神农人的血性就够了,和平,从来不是谈出来的,只有昂扬的斗志、不惧战的信念方能缔造!
天边晚霞已生,巡视完最后一处营地,祝明跨上战马。马儿嘶鸣一声,似是与夕阳道别,然后不待主人的催促便迈蹄而奔。
胡余城灰色的城墙出现在眼前,夕阳映照,给它描摹了一道美丽的金边,似是神旨降临,令它能够坚韧到足以抵挡任何进攻。
城门紧闭着,城墙上戍守着英气勃发的卫兵,每十步站一人。他们的背挺直、手里的兵器尖锐而闪亮,目光放到最远,监视任何可疑的动静。
祝明率领的小队驰骋而来,紧跟身后的随卫向戍守士兵打着旗语,守门卫兵便快速打开城门迎接。小队鱼贯而入,踏入胡余最热闹的太平街,祝明放缓骑速,边走边与胡余的百姓们寒暄。与城外肃杀的备战气氛不同,胡余城内的老百姓们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与平常并无太多不同。
或许陆续抵达城外军营的神农士兵们给了人们安全感,或许祝明族长镇定的态度昭示着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神农,还或许,人们对战争并没有太多映像,在他们的理解中,与九黎的战争与同隔壁邻居起了争执并无太多不同,无非吵架时嗓音大一些、威胁时将锄头举得更高些罢了……
回到族长大宅后,祝明很快得知了花洲被长老会叫去的消息,他并不如何担心花洲会站在大长老图加一边,毕竟老神医以那样的惨状死于九黎先遣军的铁蹄之下、而花鹿儿现在还下落不明,花洲对九黎的仇视,不会比自己少。
稍作梳洗后祝明吩咐厨房准备好酒菜,可直至酒冷菜凉花洲还未返回,祝明这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来,花洲到底会不会站在自己身后,作为自己最坚强的后盾?想着,他拈起一块羊肩肉,慢慢吃了起来。
天,渐渐黑了,黑透了...

晚来无霜,夜色茫茫。
小川寻了个土洞,不太大,可能是某种凶兽的家,洞深处的地上散落着小兽的骨头,四周围处处可见新鲜的抓痕印。此地不善,本不宜久留,但露营实在太冷,花鹿儿抵受不住。
探查一圈,并无发现,小川便在洞里升了一堆火,然后自己守在洞口,一头望着车旁休息的老牛,一头守着蜷伏在地的花鹿儿。
由于需要防兽,因此火堆烧得甚旺,融融暖意很快驱散了兽洞原本的阴森和寒冷,花鹿儿来回翻着身,看来一时睡不着。小川也不与他攀谈,有些心结只能靠自己的领悟才能解开。
柴火烧得很快,很快便会告罄,小川嘱托了花鹿儿一句’小心’,便去周围搜拣枯枝,经过牛车时,老牛将头扭过来,一直盯着小川,还发出一声哞叫,好似在问小川去哪里。小川不由驻足,对老牛道,“今天若不是你脚程慢,我们此时应该已经在驿站好好休息了,你也能有上好的干草吃到饱。”老牛不说话,湿漉漉的眼睛瞅着小川,小川再道,“明天走快些,可以么?”老牛又发出一声叫唤,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小川笑笑离开。
踏上山坡,脚下时硬时软,那是枯叶和枯枝。俯身捡拾,不敢走远,耳朵竖起听着周围动静。可惜受伤后听力一直未复,尽力也听不了多远。
夜晚的树林里并不安静,夜鸟声鸣不止、草虫啾啾不停、还有最为危险的夜行兽,它们具有极其高明的猎杀本能、无处不在,却落地无声。
忽然一声异响传来,竟似有人跟在身后,小川立时闪身至树后,凝神再听,却没有什么异常。小川不敢疏忽,返身朝原路而行,一路走一路观察,终是没有发现。
有些时候,没有发现就是个好消息。
回到牛车旁,老牛已经趴下,牛尾卷着,在寒风中微颤。
放下刚拣的柴,小川解下自己的罩袍,单手盖在老牛身上。老牛被惊动,转脸看过来,眼神极是温柔。
进了洞,花鹿儿也没有睡着,眼虽闭着,睫毛却在乱动。
用脚将柴拢到一边,小川对花鹿儿道,“安心睡吧,上半夜的柴够了,下半夜我再出去拣一次。”
花鹿儿睁开眼,瞅着眼前风景,嗅着泥腥,努力想让自己陷入梦乡。可是,很难。坚持了一会儿,他翻身坐起,从布袋中掏出了那把九黎匕首,递给小川道,“姐姐,你拿着防身。”
小川指了指木拐,“不用,我用这个就可以。”然后笑了一下,续道,“你倒提醒了我,可别把它当柴烧了。”边说边将拐拎起,小心靠墙放好。
花鹿儿将匕首拔出往地上丢,咄的一下,半截匕首没入泥土,一阵后,他自言自语道,“真快…”
小川明白他在想什么,九黎兵器快利远胜神农,这对神农绝非好消息。
拔出匕首,向光而照,看不出玄机在哪,神农人擅药,却不擅器。
“或许可以去向少昊求教,”小川建议道,“或许他们知道九黎的兵器是怎么锻造出来的。”
花鹿儿却叹起气来,道,“姐姐,你知道六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么?少昊不会帮我们的…”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4-28 07:29:09 +0800 CST  
二十一、狷兽

春天,是神农人最为忙碌的时刻,新鲜的草药种子要赶在第一场春雨之前埋进土壤,待雨落下,浸润经了一冬而有些干燥的土壤,混合着充分且新鲜的空气,种子便勃勃而发。
六十年前的那个春天,种子按时埋下,春雨如期而至,可是,那一年的收成却很不好,或许因为九黎大军过境,铁蹄踏实了土地,种子发不出芽。还或许是那一年,神农主要的灌溉河流洙河,自少昊流入神农后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不宜浇灌。那一年,神农的孩子们睡觉需要阿姆捂着耳朵,因为夜风凄凄,听起来像是冤死的少昊人的哭声。那一年,少昊的人口减了一半,连老族长最大、最受少昊人爱戴的儿子也死了,头被挂在草垛上,心串在了枪尖头。
“这个洞,看起来是狷兽的洞穴,狷兽就是那次大战后出现的一种凶兽,由野狷化成。”花鹿儿道,“野狷本来并无太多攻击性,猎些小鼠小鸟之类为食,一贯与人井河不犯。可是,少昊的人死了太多,好些都来不及葬,让野狷生生吃了不少, 于是野狷越长越大、性子越来越猛,死人吃完了,就开始攻击活人,慢慢变成了现在的狷兽。”
兵患带来的创伤未及消除,狷患再生,幸存下来的少昊人发明了许多工器驱兽。狷兽们被赶至神少交界的山里,少昊人又在他们那一侧的山下放了火。大火烧了十天十夜,整座山几乎被烧了个一干二净,漫天的烟尘啊,几乎能覆盖一半的神农界。不但狷兽、其他的鸟儿兽儿,都被烧得不剩多少。山上再不能呆,残余的狷兽潜进神农,着实给神农人带来不少麻烦。
“自那以后,少昊人每五年放一次山火,不让山上植物生长,为的是要铭记这个仇恨。姐姐若是以后有机会去亲眼看一看,便能看见整座山都是黑黄的颜色,土被烧得焦硬、岩石变了形,哪怕是最耐险恶的向天蕨,都无法在那座山里的土里抽出一根绿芽。那座山本名别离山,事发后,少昊人便给它改了名儿,叫…’神山’,神农之山。”花鹿儿的神情十分严肃,好似那些可怕的过往他都亲历了一般,“六十年了,再无神农人或者少昊人在那山上出现过。”
从花鹿儿的叙述中小川察觉了蹊跷,便问道,“虽说你们神农借道给九黎,但毕竟侵犯他们的不是你们,为何少昊对你们的仇恨这样深?”
花鹿儿毕竟是个孩子,他所知的都来自于他的爷爷,对这个问题从未细想过,不由一愣,茫然道,“或许是他们打不过九黎,就只好把我们当成仇人了罢?”
这是非常孩子气的想法,少昊人自然不会如此幼稚,只是花鹿儿不知,小川便罢了探听的打算,她往火堆加了几根柴,道,“睡吧…”话音未落,洞口老牛传来一声’哞!’突兀且惊慌。
花鹿儿惊讶间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神时发现小川已经不见,他站起来想出洞查看究竟,小川的声音自洞外而入,“鹿儿你别出来,守着火,别让火灭了!”
他身形一顿,弯腰拔出九黎短刀,紧紧握住刀柄,高声回道,“姐姐小心!”

小川站在老牛身边,老牛已经站起,慌张的挣着缰绳、甩着尾巴,四只牛蹄在地上乱点,牛车被拖拽得快散了架。动物的嗅觉灵敏过人,看来是老牛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危险。小川伸手拉住缰绳,一手抚在牛头,老牛稍稍安定了些。她脚尖轻轻一点跃上牛车,运起目力查探,见四野里亮起了许多蓝色的点光,忽闪忽闪的,隔着十几丈距离。
是狼群...
小川挥掌做刀,斩断困着老牛的缰绳,继而扯下之前披在老牛身上的罩袍一把笼住老牛的眼,在老牛发狂奔逃前将它控制住,牵着老牛走到洞口,手搭在牛背上,略用了力气,老牛便顺从的屈腿趴下。
“外头有狼,”小川看着火堆那头花鹿儿惴惴不安的脸,“你在这里看着火和牛,等我一下。”
花鹿儿不由追问,“你要做什么?”
“我先去把它们打散。”小川道,语气里没有显露的紧张其实在内心着实是有几分的,狼群是最不好对付的野兽之一,数量众多、听从号令,一个狡黠诡诈且得力的头狼便如骁勇善战的将领,指挥大军进退自如,绞杀任何目标。
她本身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带着花鹿儿,胜算腰斩一半,再加上一头行动迟缓的老牛…
小川深吸一口气,振作着,她想好了对策,擒贼先擒王,先去把头狼找出来,对付了头狼,狼群就散了。只是狼群足有上百只,要从中找到头狼着实不易,她受了伤,视力大不如前,加上黑漆漆的天上星子无有一颗,更加局限。但是,总得去尝试一下。
离开洞时小川心内略有忐忑,回头望了一眼花鹿儿,这个孩子已经变得成熟稳重,手中紧握着刀,眼神亦是坚定有力。小川向花鹿儿点了一下头,便三两下攀上最高的一株树,自高处眺望,确定好狼群之位,便绕道下风向朝它们进发。不久,爬上一株大树。
狼群还在之前的地方,不少出现了焦躁的模样,却也只在原地打着转,不知在等什么。
搜寻一圈,全都是资质普通的畜生,没有发现足以领导这群野兽的无冕之王。小川不死心,从头扫视起,依旧没有发现。看来,狼王是躲在什么地方了。小川将注意力放在视力所不能辨别的黑暗之地,伸手摘了树上的枝条,折断成一指长的数小截,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阴暗角落将树枝弹了出去。树枝去势奇快,倏然划破黑暗,又倏然被黑暗吞没,钉入那片阴暗中,连咫尺之外的狼群也不曾惊动。她便这样,一一试探,四根树枝射出,如水入大海,一点波澜都不曾惊起。
狼群忽然起了动静,一番骚动,此起彼伏,先是一点,继而成线,最后蔓延至整个狼群。
一定是狼王出现了!小川如此判断, 她亦紧张起来,树枝不敢再射,静等狼王现身。
狼群继续异动,先是三两只,继而成了群,纷纷踱起步来,速度并不快,也没有攻击状态,就这样不急不慢却一直不停的朝小川藏身的树涌来,将树团团围了个结实。
心中起了惊疑,这群狼的行为太过古怪。如此整治有序,应当是收到了狼王的命令,可是任凭小川如何穷尽目力也看不见类似狼王的身影,用尽耳气也听不见那充满意义的低吼之音。
小川当即判断,必须马上返回花鹿儿身边,若是狼群发起攻击,她还能有余力带他脱身,至于老牛,只能牺牲给狼口了。
可是,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撞中,狼群竟然将她的退路也给封堵了!想要不惊动狼群原路返回,几无可能!
面对如此境况只有一个解释,刚才自己的行为早已惊动了狼王,狼王躲了起来,指挥狼群围困了自己。狼王躲得极好,自己竟然无法发现。至于为什么狼群只围而不攻,肯定是狼王还有其他谋划,想拖住自己而已。
此时不再犹豫,也不能再犹豫,小川握着木拐大喝一声,矫健跃下树来,狼群的攻击果然立时开展,她木拐横飞,敲得离她最近的一头狼脑浆迸裂而出。
可是那狼尸尚不及落地,又有两头冲了上来,小川矮身躲过其中一只,飞脚踢翻另外一只,第三只狡猾的狼从小川防守的空门中窜出,张着大嘴,恶狠狠的朝小川的大腿咬来。情势紧急下,小川将木拐横贯在狼嘴,迫使它提前合上大嘴,于惊险状态咬了个空。
几只狼拖慢了小川的速度,更多的狼冲了过来。小川尽量躲避,少与它们正面为敌,一来想保留自己体力,二来避免血腥刺激了畜生,狼群会更加疯狂。如此,边躲边退、边退边绕,慢慢靠近山洞。
忽然一声惨呼传来,是老牛发出的,思绪停顿一刻随即领悟,狼王去山洞了!它知道自己不好惹,所以目标其实是躲在山洞里的老牛和花鹿儿!
难怪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踪迹!
可是适才她没有丝毫松懈,怎会让狼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其中缘由顾不上细想,小川神威大起,木拐挥得虎虎生风,一下扫走挡在身前的两只狼,可是狼群不依不饶,倒下两只,更多的扑上来,令小川举步维艰。
花鹿儿的惊呼声一直不曾响起,这令小川很是忧虑,不知是否是狼王杀了老牛后便大快朵颐,花鹿儿暂时生命无忧,还是他已经...
不敢深想,小川只能奋起神勇极力杀狼。渐渐的,血水洒满了头和身,残枝断尾四处都是,此时已如狼尸四横,惨不忍睹,狼群死伤过半,却兀自不退。而小川身上亦留下了不少伤,最深的一道便在背部,深可见骨。她的右手开始麻痹,起初以为是脱力之故,将木拐交付左手继续奋战。
杀着、走着,地上躺着的狼越来越多,而山洞也终于越来越近。再靠近几分,小川大声喊起花鹿儿的名字来,连喊几声不见回应,不由心沉,难道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逼退紧辍身后的几只狼,小川回身往山洞奔去。
入目先见老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喉咙一个大口,血汩汩流着。
暗道一声’不好’,小川奔得更急,忽然人影一闪,从洞里钻出一个人,身量小小的,正是花鹿儿,他手里还抓着那把九黎匕首。小川心情刚松,便见又一个人影从山洞走出,颀长高大,正是在过仙桥有过一面之缘的武士,他的脸上赫然带着落伊托付的面具。
小川心跳极速起来,此人何时出现?他…究竟是友是敌?
两下照面一打,话还来不及说一句,便见武士忽然抢步上前,从花鹿儿手里夺了匕首,手一扬,那匕首便气势汹汹的朝小川而来。小川下意识偏头躲避,惊见一个巨大的狼首正好出现在自己的肩头。匕首越过肩膀,直接钉入狼的左眼,跟着从后脑勺钻出,刺穿了跟在后头的另外一只狼的眼。
狼群紧追而来,虽然只剩下了一小半,却因献血的刺激而更加疯狂。小川催促花鹿儿进洞躲避,花鹿儿带着忧心之色只是不动,再催两句,那武士忽然返身入了洞。不一阵再度出现,手里拎着一个黄色的动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见它四肢瘫软,尾巴耷拉,个头却比狼小了近一半。
武士再次扬起手,那个小动物便飞进了狼群。狼群轰的一下,然后夹着尾巴四散逃走!
浴血奋战这么长时光,小川感觉累极,右手还是没有知觉,举起手看,这次不用对比,肉眼便能编播那五道如游鱼一般的灰白之线已经延长了,之前尚在手腕处,此时俨然抵达肘弯。
她马上放下手,紧紧盯着武士。武士对她的敌视视若无睹,自行上前,弯腰把那个吓退了狼群的奇怪的小兽拎起。小川见它五官耷拉,显然已经断了气,肚子上有个伤口,血迹未干。
花鹿儿也去把自己的匕首寻了回来,边擦拭着,边问道,“姐姐,你还好么?”
小川点点头,动作牵扯到背上伤口,疼,尽力忍着。
武士走了过来,虽然看不见脸,小川却似乎能看见他的笑容。“你瞧,”武士道,“我们又见面了…”
小川没有说话,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武士便继续道,“别小看这个小东西,它才是狼群的王,偷偷潜进来,先咬死了你的牛,跟着便想咬死这个孩子。”
花鹿儿补充,“这便是一只狷兽,姐姐。”
小川沉默一阵,盯着那张面具,问,“你,究竟是什么?”
武士并不回答,看着她的右手道,“我早说过,你的伤是个麻烦…”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5-02 08:26:31 +0800 CST  
再寄几顶顶。。。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5-02 21:38:58 +0800 CST  
二十二、

武士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小川心中警惕再提高一级,眼神朝站在二人中间的花鹿儿微飘,短促而低声喝了一句,“过来!”
花鹿儿听闻小川受了伤正觉紧张,得了令便立时朝小川走去,边走边问,“姐姐,你伤哪里了?要紧不?”
小川摇头,即是宽慰花鹿儿,也是警告武士,“都是狼的血,我不要紧。”
那武士在一旁静静看着,衣袖袍脚都不曾动半分,表情隐藏在面具下,实难分辨善恶。花鹿儿的命得他所救,本来很有信任感,此时便也不确定起来,想向小川解释洞内发生的事,不料刚起了个头便被小川伸手拉至她身后,同时听见一句质问,“你还不走?”小川一直盯着武士,不再自控,杀气从周身丝丝缕缕透出,较之之前与狼群而战更为强大。
“别对我抱有这样大的敌意,我们不一定是敌人。”武士发出一声轻笑,边将剑插入剑鞘。
这话小川自然不信,然而花鹿儿却莫名对此人极为信任,他在身后扯了扯小川的衣摆,“姐姐,他刚才救了我,”花鹿儿轻道,“要不是他,我已经被那个狷兽咬死了。只是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遇见我们了。”
小川冷笑,“因为他一直同我们在一起,从未离开!”
花鹿儿瞠目,此武士如此之醒目,怎会一直同自己在一起而没有察觉?诧异反驳道,“我从未见过他,姐姐为何这样说?”
“因为他不想让你看见!”小川回答,继而抓紧了木拐遥指着武士,“这位朋友,可否借剑一观?”
此等要求着实唐突!
对武士来说,武器代表的是一个武士的尊严与荣耀,比命都重要,怎能轻易示与旁人?更令花鹿儿忧心的是,小川姐姐一身是血,哪怕这些血并不是她的,也能证明她杀了多少狼,糜战如此之久,只怕力气没剩下几分,此时激怒眼前的武士,实在不算明智!
花鹿儿不由又拽了拽小川的衣摆。
小川明白花鹿儿的心思,反手在身后朝他摆摆手以示安慰,略沉了声道,“剑,是不愿意借?还是,压根不能借出?”
武士道,“如此咄咄逼人,看来,你是知道我的来历了。”
“不,一点不知!”小川道,“我只是知道你是什么!”
“哦?愿闻其详...”武士的声音带出几分戏谑的味道,并不在意真身被人看穿。
小川不再多话,足下用力,木拐直指对方面门,在花鹿儿猝不及防的一声惊呼中,以极快的速度攻了过去。武士却似早有准备,偏身闪避躲过一击。小川一击落空,毫不迟疑又出一击,这一次威力颇大,武士连退三步,直接退出了兽洞。
尚未站定,阴影闪烁,小川的第三击又至,这次武士避无可避,只得抽剑架住木拐,两厢僵持的时候,武士道,“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只是不想你继续用力!”
小川道,“既然阁下连真面目都不愿意露,又何必惺惺作态故作关心?”
武士手下用力振开小川,“你的右手,还有几分力?”
小川不语,加紧攻击。
武士连连闪躲,“频用快招,是想速战速决么!”
“就算只剩一分力气,也能御敌千里!”
久攻不下,小川丝毫不惧,几下交手让她明白了对方的底细,功力确实不错,但她并不是真的要斩杀对方,她的目标是面具。
武士笑道,“好,我便陪你过过招。”语中似是胜券在握。
小川便道,“你真身不现,光靠些许灵力,是打不过我的!”
两人口中不停,手下更是不停,你来我往速度极快。花鹿儿只能瞧见两条人影忽来闪去,着实令人眼花缭乱,至于谁占了上风他是一点也瞧不出来,只能空着急。
两人瞬间几十招打过,谁都不能讨得半分便宜,小川却暗暗焦急起来,她的右手已经开始感觉麻痹,不能再拖下去。
趁隙换了木拐在左手,正要继续,武士忽然闪身落出好远,站在一群狼尸中道,“罢战吧,我们并没有仇恨,为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
小川不回应,点地追出,姿态极是轻盈。于是两人便在满地狼尸中继续打斗起来,大概是地面复杂,两人身形都缓了许多,至少能让花鹿儿领略一下战况究竟如何。
看表象,两人依旧战平。但换了左手攻击的小川身手更加灵活,再过几招,她就能抢占上风。剑风阵阵、棒影不止,两人渐渐都出了真力,周围灵风生起,由小变大,吹的狼鬃乱舞。
武士便明白了小川的用意。

九幽城。九黎大王宫。
白衣的九黎大王仰天躺在荷池边,一手搁在额头,身边架起了一把紫金宫花琉璃伞,本是用来遮挡白日日头的,然而此时天已入黑许久,大王却一直不曾从冥想中醒来。
琉璃伞面光滑,反射着天上星光,竟比采明的流星灯光更璀璨!在它的映衬下,九黎大王的脸在英挺之外,更多变幻神秘之意。
忽然,不知哪里的灵风刮起,茎微颤抖,荷叶翻起,荷花阵阵香。满池骚乱,许久才停。
与此同时,神女宫内,角池金光凌乱而闪。惊动了假寐的九幽神女,一双美目张开,金光在瞳孔中继续闪耀,好一阵。
凝视中,光阴忽熄,九幽神女复又闭上眼,玉手轻挥,古藤黄的汲灵杖被灵力牵引,悬空至角池上空,耀目的白色灵光从杖身渗出,缓缓顺着杖身往下流动,如细雨润叶,积少成多终成一滴,倏然跌落角池,发出’叮咚’脆响。
角池金光再起,如日出海面,波光耀眼,待金光略歇时,第二滴灵力落入池中。
如此,十数滴过后,汲灵杖灵光殆尽。女侍上前摘下汲灵杖,向卧躺的神女微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神女眼未张,红唇略弯,露出莫测高深的笑。
待女侍抵达大王宫荷池时,恰逢九黎大王自冥想中醒来。他坐在乌木床侧,周身灵光尚未散尽,长发舞在风中,右手虚握,一团黑影在他的掌心,不安的涌动、骚乱,似有生命般想逃离九黎大王的掌握。
听见女侍足音,九黎大王顺势抬头,右手紧握,将那团黑影捏散。迎着女侍探寻的目光,九黎大王问,“不知神女有何吩咐?”
女侍行礼,双手举过头顶,手中托着汲灵杖。话不用多说九黎大王已明其意,他站起,上前两步接过汲灵杖,摸着光滑的杖身,沉凝一阵后道,“请转告神女,神农的人,我不想再动!”
“大王打算,神女明白,”女侍躬身回道,“只是神女的意思是,若是神农的人口减少一半,也不会影响大王的布置!而汲灵杖不可空置太久,若无灵力滋养便会失去神力,还请大王多多为神女分忧。”
“好!”九黎大王回答,转身离开荷池,大步走入九黎大王宫内。
站在沙盘边,注视着地形,很快下令,“传先遣军军长!”
大王的命令被一声接一声的传了下去,很快便有专门侍卫放出传令信枭。那是只纯黑的鸟儿,身形远大与寻常同类,双翅展开,足有半丈。信枭飞抵九黎军营,准确定位军帐,开始在空中盘旋,边旋着,边一声声的厉叫。此时九黎先遣军军长倾河正在帐中,听见鸟鸣,他立刻出帐观望,继而回头对亲卫道,“大王传唤,取我战马,我要去大王宫!”

此时此刻,神农兽洞外,在花鹿儿的胆战心惊中,战斗终于停止。令花鹿儿极其欣慰的是,小川姐姐赢了,虽然他完全不明白她是如何赢的。
小川利用攻击逼得对方以灵力还击,于是灵风越吹越大,终于将武士的面具从他脸上吹落。不出意料,面具后头没有脸,是一个空洞。
自面具脱离武士脸部开始,他的动作完全停止,连手中的剑亦握不稳,落地成烟。继而,整体化烟而去,只余地上面具。
小川举起木拐正要以绝后患的将面具捣烂,却见面具自己自中而裂,喀拉声响数下,碎成了七八块。
面具依托灵力而化人形,因此来去自由,难怪落伊毫无察觉时便失去了它。这是一种异常强大的了灵力,持久、稳定,行为丝毫不差,还能战斗!它的原主自然不是乌鸦。这一点小川很肯定,乌鸦身上不具有这种能驱策面具的灵力,但是,乌鸦一定知道面具后头那人的来历,否则,他不会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来混淆视听。
乌鸦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那个人用花一般的脸上夜星一般的眸子看着自己,极其真诚的说什么,从此以后就是朋友…小川自嘲的笑了笑。
小川这样一笑,花鹿儿惊吓全消,看来麻烦都得到了解决,今夜终于平安。
可惜老牛不这么觉得,它惊恐不安,不靠近任何一人一物,非但不肯睡,还一直焦躁,头硬拽着,缰绳几乎勒断了鼻子。
周围一地断肢残骸,空气中血腥经久不散,小川对花鹿儿道,“看来我们得赶夜路了,此地不能再留。”
略作收拾,两人乘夜赶路。夜色深沉,两人一牛的身影便有些凄惶模样。
老牛起初毫不配合,只顾哞哞惨叫,小川无奈,只能把老牛丢进牛车,反手拉车而行,如此神力,让花鹿儿咋舌不已。好在离了山谷上了大路后,老牛终于平静下来。
牵牛下车,重新套好辔头,老牛迈开蹄子,还是与先前一样的龟爬之速。小川有些不耐,便在前牵着牛而行,连扯带拽的,好歹让老牛的蹄子换得略勤了些。
花鹿儿身上盖着小川的罩袍坐在牛车上,先是极力保持清醒,但那牛车摇晃得厉害,他的头便跟着一点一点起来。
再睁眼,天边漏出青色,已然晨晓时分,而他们已经停在了一处野地,边上有块巨大青石,花鹿儿正正靠在石头上。边上是一堆烧得正旺的火,对面则卧着老牛。
这是小川特意安排的,条件有限,只能略略替花鹿儿挡挡风,饶是如此,花鹿儿还是受了寒。睁眼便觉得头疼欲裂,忍不住捧住头,发出一声呻吟。
见状小川立刻踢灭了火堆,重新套好牛车,让花鹿儿休息,自己则如昨夜一般,牵牛而行。
大约是辛苦了一夜,老牛并不情愿,卧在地上,牛尾甩来甩去就是不动蹄子。小川只得从包袱中摸到自过仙桥带出的杨根茎,一块递给花鹿儿做早饭,另一块搁在老牛嘴边。
老牛耸耸鼻子,喷出两道热气,张嘴将块茎卷入嘴中,嚼得两下,发出欣喜的叫唤。待小川再拍拍它的背时,老牛便顺从的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哞’着,不紧不慢的迈步而行。
没走两步,小川听见花鹿儿呼唤自己的声音,转头看见花鹿儿趴在牛车边缘,朝她举着手,“这个,”花鹿儿道,“我不要,我没胃口…”
小川转回头继续前行,道,“你自己懂医,身为病人此时应该如何,你自己清楚。”
花鹿儿沉默一阵,终是将杨根茎捧在嘴边,缓缓咬了一口。
听着身后传来的细微的咀嚼之声,小川心中安慰,这个孩子虽然倔强,却不是不通道理。
又走一阵,花鹿儿问小川,“那个武士...是怎么一回事?”
小川捡着花鹿儿能听懂的略略说了,乌鸦牵涉其中的事却并未直言。花鹿儿继续问,“之前在驿站遇见了他,他说他是九黎人,明明已经道了别,却不知为何追到了这里?”
此话如一个闪电,在小川黑茫茫的心中突然出现,照亮了些许角落,她接着花鹿儿的话喃喃道,“是啊,他是九黎人…”
驿站遇见的戴面具之人是乌鸦,他没料想自己的真面目会被小川看穿,所以当时他的行事都是有着最直接、最质朴的目的——乌鸦其实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告诉小川,武士从九黎来…
忍不住低声重复着,“九黎…九黎…”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5-10 04:56:32 +0800 CST  
二十三、
向西而望,看不见九黎宫阙层层,却看得见无解疑虑重重。
天,黛青色的天,边缘透着亮,中央浓重,小川分辨不出今日是雨是阳。
花鹿儿躺在牛车上,顺着小川的目光也望着天,而后轻声道,“今日无阳也无雨…”
神农人靠天而活,雨与阳都是草药生长所必需,所以神农人大都练就了看懂天色的本领,晚间的月、晨起的云、往来莫测的风,他们都能从中得到提示,对来日的天气做出预测,并安排一日的农活。这种本领,被神农人称之为’望天’。
祝明在族长大屋那页深朱色大门前,向天而望,已经站了好一刻。明日、哦不,是今日,阴天。
望天可预测晴雨,可是人心,却是望不到的。
目光转向北,前往轩辕部落送信的人已经走了四日,若是一路顺利,此时应当已经进入轩辕地界。本来派只信枭更快,可是他更愿意派出使者团,以显尊重与诚意,毕竟他求的不只是轩辕的粮食,更是他们的态度。
一个缓步行走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祝明眼微垂。终于,他等到了花洲。一夜未眠,花洲的脸色泛青,双眼也失去了往日神采。比起变化多端的天色,这张脸给不了祝明任何暗示,他深吸一口气,叹出,带着笑容举步迎了过去。
花洲停下,遥遥向祝明抱拳行礼,“族长!”
祝明遂止住脚步,认真的盯了花洲一眼,然后道,“累了吧?快去休息!”
说罢便朝卫兵示意。
卫兵牵来了马,祝明翻身而上,拎起缰绳在手中掂掂,再望一眼花洲,“中午我回来,同你一起吃饭,准备好酒。”
掉转马头,马鞭刚刚扬起,祝明便听见了花洲的声音,“我去长老院了…”
“我知道,”祝明头也不回,“先好好休息,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马蹄踏着风而去,花洲默默目送,心中百感莫名。

此时长老院内也无安宁。
三位长老围火塘席地而坐,吊炉上煨着茶汤,汤已开,白雾弥散着,氤氲了长老们的面庞。图加用火勾将吊炉勾至自己身侧,垫了手取下茶壶,给另外二位长老斟了碗茶汤,“熬了一宿,都辛苦了,”图加边递着茶碗边道,“喝碗茶汤解解乏。”
长老羊西关捧着茶碗吹了吹,先开口应道,“虽然乏了,但也值得,看上去花洲已经被我们说服,刚才半句不愿的话也不曾说,争取了他,就能让族长改变主意了!”他是年龄仅次于图加的长老,平时最是亲厚,一直唯图加马首是瞻。
此话却没有得到奇修长老的支持,奇修摇摇头,道,“我看未必,适才大长老邀他饮茶,他却拒绝了…”
“年轻人啊,若要他们服输,是不太容易的。”图加道,缓缓饮着自己的茶汤,“我们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走来的,难道不能理解他们的心?”
奇修感叹道,“世事变了,人也变了,祝明是我带出来的人,我的话在他跟前却无半分份量。”
“他坐着族长的位,便是我们神农部落最尊贵的人,有自己的考量与顾虑,岂能总是被往日的情分干扰?”图加道,“他能坚持自己的看法,我是赞赏的。”
“可是…”羊西关不解。
奇修却明白图加的意思,他赞赏的是祝明能够坚持自己,却不是赞同祝明所做出的决定。前者表明祝明是否具有胜任族长的某种能力,后者则是众多能力共同作用的结果,而要想成为合格的族长,光凭一种能力是远远不够的。观图加言下之意,祝明的能力似乎并没有完善到足以让他成为一个英明的族长,至少,图加不满意。
奇修沉默,祝明是他选出来的接班人...
“正因为他是族长,因此他看见的东西与我们不同,他的打算也与我们不同。只是问题在于,他过于将个人感受凌驾于全部落利益之上,”略停后图加叹道,“但是他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双眼、一双耳,看见的毕竟有限、听见的未必全真,所以做出的决定,也未必正确。刚极必折,不是上道,能屈能伸,方能久长。”
羊西关赞同道,“所以,才需要我们长老在关键时刻为他指点迷津啊!”
“虽然我们所说的话、所做的考虑,也不一定正确…”图加道,语气变得凌厉起来,“但我能判断,和九黎宣战,绝不是正途!”
图加是神农部落中唯一一个亲历了六十年前那场惨事的人,他如此说必然有他的理由,羊西关与奇修一同沉默起来。
一室安静,能听见的,只是轻微的啜茶声。
不知不觉,半碗热热的茶汤下了肚,图加眼前景物变得模糊,思绪也飘到了过去。他沉思着,直到被羊西关的声音惊动。
羊西关正在揣测,“六十年来一甲子,六十年前九黎烧杀了少昊,六十年后又来侵犯我们,其中难道有什么讲究?”
“据说,因那号称九幽神女的妖女之故,”奇修道,“此妖女千年不老,恐怕与此有关。”
羊西关摇头,“妖女面目如何,如今神州无人见过,若说她活了千年,我实难相信。”
如今人寿短暂,四十便是暮年,能活到五十的,可称长寿,像图加这般的,简直少之又少,因此谣传九幽神女已经活了一千年,世人难以相信。
奇修自然也是不能接受的,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谁知道九幽神女是否果真有什么法门可令她驻颜长寿?
“神州迄今无人见过面目的,可不止九幽神女一人,”图加道,“还有九黎的族长,九黎大王,他常驻大王宫,几乎大门不迈,可是魅影却神出鬼没!”
羊西关与奇修一起露出好奇神色,几乎异口同声道,“此话怎讲?”
图加默了一刻,才道,“六十年前九黎进攻少昊,领军的武士身披九蛇战甲,脸上戴着面具,无人能见其真容,据传,那便是九黎大王。在少昊最艰难的一次守城战中,九黎大王被少昊发明的神机箭射中,整只箭自面具正中投入,贯穿了他的头颅。中箭后九黎大王晃了晃身体,人便从战马上栽到地上,正当少昊人欢呼相庆时,九黎大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地上只余那只插着神机箭的面具。”
两位长老一起到抽凉气,惊而追问,“这是什么缘故?”
羊西关跟着再猜,“难道九黎大王并非人?”
“这恐怕是九黎最大的秘密,天下无人知晓原因。”图加摇了摇头,“九黎大王中箭消失后,九黎的进攻暂时停止,少昊人以为自己终于脱了困,不了第二日一早,便看见九黎大军阵前又站着一个身披九蛇战甲的面具武士。”
“会不会是....”羊西关猜道,“替代者?”毕竟戴着面具,换个人继续督战,旁人也看不出来。
图加摇头,“不是,那人浑身带煞,不是手下收过成千上万条性命,不能炼成!这种气势,全九黎也就他们的族长九黎大王具备,绝无第二人。”
“难道这是九黎的战略?”奇修道,“装神弄鬼、恐吓人心,便可不战而胜?”
众人一起沉默,若是战略,何种布置方能有如此效果?
“九黎人擅妖法,因此传开。而九黎大王,也被披上了极其诡谲与神秘的面纱。”图加继续道,“真相如何,当年少昊部落以半族人的性命为代价不曾得到,如今我们若是与九黎开战,下场恐怕比少昊更为凄惨。”
少昊人擅制术,机关天下无敌,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更勿论只会种草药的神农。
“所以,”图加最后下定决心,“我们一定要阻止族长,打消他与九黎宣战的意图!”
另外两个长老一起点头,“我们一定与你站在一起,大长老!”
“三把老骨头了,可不经熬,喝完了茶汤,便去歇息吧…”图加放下茶碗,扶着膝盖慢慢站起,身体略显僵硬,羊西关赶紧把搁在手边的拐杖拾起,双手递了过去。

车轱辘持续不停的转着,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似是很快便会散架。花鹿儿醒了睡、睡了又被颠醒,他浑身酸疼,一半是因病,另一半却是因颠簸。他想下车自己走,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胸口憋闷、胃中泛酸,这几日,他似把一辈子的苦都经受了。没有了爷爷的庇护,日子如此艰难。
花鹿儿的苍白面色与日渐沉默都落入了小川的眼里,她不善宽慰别人,因此只能催促老牛加快步伐,终于,奔波了一整日后,他们抵达驿站。
时至傍晚,太阳藏了一日,此时方才在天边露出些微色彩,只是日暮西山,毫无温暖可言——这是花鹿儿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道景色。
这次花鹿儿的病来势汹汹,小川束手无策。驿站设施简陋,没有医馆,只有个略通医术的马倌,小川打听得此人下落,赶紧安顿好花鹿儿好便出门寻人。
马倌居住在驿站外头,豢养着几匹马,平时也给乡邻们看个头疼脑热的毛病,如今一见花鹿儿的症状,便立觉棘手,连连摇着头对小川道,“这可不行!这孩子的病我看不了!他这病不只是风寒入侵,瞧模样,还有其他的缘由,具体是什么,我可瞧不出来!姑娘,你得去请个正经的医者来!”
可是最近的医者在相城,离驿站好几十里地,骑马来回至少一日时光。好在马倌应承小川,愿代为照顾花鹿儿,直至小川带回医者。
“只是,”马倌另有顾虑,“这样的远途,可不知道医者是否愿意出诊?”
小川肯定道,“他一定会来!”
小川果然隔日从相城请来了医者,医者年纪已大,一路跋涉而至已然去了半条命,但他连口热茶也不愿意喝,急急忙忙的便催着小川带他去看花鹿儿,又花了半日时分诊治,终于让花鹿儿在昏迷了整整两日后睁开了眼。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5-12 08:38:17 +0800 CST  
二十四、
一日之内,祝明连续收到了三条重要的消息。
其一,来自相城,相城守城官收到确切消息,神农现今唯一在九黎先遣军铁蹄下幸存的神通子花鹿儿终于找到了,正在离相城几十里外的驿站,守城官派遣的保护军队正争分夺秒的赶往目的地,誓死护卫神通子安然无恙抵达胡余城!
其二,来自前往轩辕的求粮使者,轩辕答应了神农以药换粮的请求,并承诺将尽力满足神农需求,另外,轩辕的大祭司郗禹对此事极为看重,亲自接见了神农的使者。
最后一条却是条坏消息,九黎大军开始在北方边境集结…
喜忧参半下,祝明难以控制情绪,他的愤懑无法压制。
一群强盗!烧了四个村、掠夺了一百多条人命,劫杀了三个寄托了神农将来的孩子,连年近五旬、德高望重的老神医都惨死当场!更令他愤懑的是长老院的那三个人,躲在后头倚老卖老固步自封,看不清情势,妄图和谈!他们看不见九黎一出手就是杀招,就是要断了神农的未来么!人家要的是你的命,你却乞求苟延残喘,和谈?怎么可能?和谈?自甘堕落!
若是老神医还在,他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可是换做花洲,祝明却不能确定,因为在他心中,花洲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人一旦心软,就容易受到牵制,就容易变得怯弱。老神医的噩耗刚传来的时候,祝明相信花洲是同自已一般愤怒且伤心的,也是真心的愿意与自己站在一起,共同应敌!然而消息过去了好几日,情绪得到了平复,加之鹿儿安然无恙,花洲心底那份刚被丧失至亲而生出的愤怒压制的怯弱必然会再度翻身,花洲还是那个花洲。
若是花鹿儿未曾生还就好了...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祝明脑海,一惊之下祝明手下用力抽疼了战马,战马突然加速,祝明晃了晃身体,用了许多力气才稳住身形。一边安抚着战马,一边把那个邪恶的念头抹去,城门就在前头,门边列着两队卫兵,擦得雪亮的枪尖反射着灼灼日光,给了祝明极大安慰。
“不会败的,我们不会败给那群强盗!”祝明喃喃对自己道,“天神保佑良善,天神是公平的!”

族长大屋内,酒菜已经备好。花洲坐在桌边,无甚胃口,他知道自己这是挂念花鹿儿而引起的,须得开剂健脾开胃药调理一下,着,二钱半夏,一把豌豆,加三五颗枣儿,以水煎煮,连汤吃下,是他平常用惯的方子。
门口阴影一闪,有人入内,族长回来了,花洲忙起身相迎。
祝明边脱着大鬃披风边望了一眼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以肉食为主,想来是花洲特意吩咐过。他笑道,“我这几日有些积食,等会儿吃过了饭,你给我开个方子调剂一下。”走到桌边,故做皱眉道,“你明明爱吃素,怎么厨房给备了一桌荤?”
花洲一怔。
祝明扬声换来仆人,“把这桌撤了,换桌素的上来!”
花洲便坐在桌边,看着仆人上前,将菜一道一道的端走,于是桌面渐渐空了,花洲叹了一气。
祝明安慰道,“不要紧,我最近在大屋时间少,厨房不得力,惫懒了,回头我就把那些人换了!”
花洲问,“不称心的就换掉,那假如一日我让你不称心了,你是不是也会换了?”
“你…”祝明略顿,而后慢慢道,“…自然不会让我不称心,我对你是信得过的。”
花洲默然片刻,执起酒壶先给祝明倒了杯,再给自己满上,道,“如此,我们就边喝边等罢。”
一杯饮尽,放下酒杯时祝明道,“鹿儿找到了…”果不其然,花洲脸上露出的神色并不如何欣喜,祝明自己斟着酒,边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鹿儿下落已经明确的消息,花洲的确已先行知晓,是图加告诉他的。图加身为大长老,消息自然也是十分灵通,相城的消息刚至,他便得到了讯息。这在图加看来是拉拢花洲的好机会,于是立时将消息传给了花洲。
又饮一杯,祝明道,“我知道,鹿儿一旦返回,你便很难做出抉择是否继续站在我身边,与我共同劝说长老会同意出战,毕竟,谁都不愿自己的亲人、孩子,生于战火之中。所以我也想过,是否另外找个地方安顿鹿儿?”
“族长,这….”花洲切切着了急。
“这么想了以后,我觉得自己好生卑鄙,我堂堂七尺男儿、一族之长,为了达成心愿竟然算计一个孩子?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祝明道,举起第三杯酒,“这一杯,是我赔罪酒,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鹿儿,对不住老神医…”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花洲心情复杂,也举起酒杯,陪饮一杯。
“你放心吧,相城守卫将送花鹿儿返回胡余,左右就是这几天的事。鹿儿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你给他好好将养将养,需要什么,尽管自取就是。”祝明最后道。

行馆客房内,满室鸦雀无声。马倌还在,与小川一同在一旁看着白发苍苍的医者给花鹿儿号诊,他偷偷啧啧赞叹着医者的手法与犀利眼神,并宽慰小川,“这是相城来的医者啊,医术相当高明的,你弟弟一定没事,不要担心。”
小川并不担心,她的视线落在花鹿儿床后的窗页上,天光漏进来,颇为温柔。
他们身边还杵着个大汉,一身戎装,腰间悬着把精致宝剑,正是相城守城官派来护送花鹿儿的军吏炎穆。行馆外,还有三十军卫守着,行馆此刻可以说是滴水难漏。
花鹿儿经过初步治疗已经醒转,只是气力全无,连说话都无法连贯。小川暗忖,医术再是高明,也无法让花鹿儿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恢复,他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个三五日了。
面对小川,炎穆是紧张的,他不信任小川。花鹿儿身份之重,此时在神农恐怕无人能及,神通子只剩下他一人,也就表明,花鹿儿是将来的神农族长!但看花鹿儿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寻找小川的下落,倒叫炎穆非常为难,若以银钱打发了小川,万一神通子将来问起来,他不好回话;若是留下小川,此人身为女子,看上去病容加身孱弱不堪,恐成累赘,此去胡余尚有十余日路程,护送神通子已经困难重重,再带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弱女子,炎穆深深觉得这不是个良好选择。
小川心中坚持着,她必定要同花鹿儿一起前往胡余。无他,只因那个神出鬼没的九黎武士,哪怕这里三十多军士一起上,也不会是其敌手。虽然她并不知道对于花鹿儿九黎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一路从花溪村追杀至此,断断不会就此罢手,若非情势突然,她更倾向于带着花鹿儿悄悄赶路、潜进胡余,人少,自然麻烦也少,遇见危机时刻,逃跑也更容易,可如今一下多出三十个军士,在小川眼里实则多了三十个累赘。
炎穆与小川两厢心中各自嫌弃对方,面上却还维持着基本和平,但床边老医者与花鹿儿的争执却已经到了不可不调停的地步。
老医者观点是,花鹿儿必须要卧床静养,汤药调理至少五日,否则一路舟马劳顿,花鹿儿底子再好也经不起折腾;花鹿儿则坚持己见,他要立刻返回胡余,一路能撑就撑,撑不了就用药物撑,到了胡余城见到了叔叔就会诸事平安诸难全消,神医花洲是个连死人都能救活的高明医者。
老医者的气势有些弱了,毕竟他不能去质疑神医花洲的医术啊,在神农部落里那是传奇一般的存在!病人吃药之时若是念一句神医花洲的名讳,那汤药下肚后起的效果都能好上至少两成!但若是听从花鹿儿的,万一路上出了意外,他可不就成了神农的大罪人?此等风险,那是万万不可冒的。
于是老医者将视线投在了炎穆身上,炎穆也是难以抉择,遂看着花鹿儿,此刻花鹿儿一双鹿眼可怜巴巴的正瞅着小川。
小川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很快她便有了计较,“先留下养病,”她道,“后日动身!”
这是一个两下折衷的法子,虽然都未遂了愿,却也能接受,于是大家便消停了。
这两日花鹿儿便在房内静养,老医者寸步不离,炎穆也未闲着,调了兵马快马加鞭,一给胡余报信,一去相城取药材,此地只是驿站,资源委实稀少,花鹿儿养病所需要的药材一概全无,实实把老医者急的吃不下、睡不着。
马倌也留下了,一来给老医者打打下手,二来,他自己也想借机学些医术,“快打仗了,”他道,“打仗就会有人受伤、生病,我的医术若是高明些,也能尽一份力。”
小川听后反问,“你们同九黎这场仗,真的会打?”
马倌露出迷茫神色,道,“应当会吧,族长连征兵令都发了,要知道,好几代族长都未曾动过征兵令了,若是不打,这、这就有些…”寻不到合适的词,马倌抓了抓后脑勺。
小川在心中替他补道,“…就有些尴尬了,现任族长权威必将受到挑战。”
一直对小川放心不下而暗中监视的炎穆听见二人对话,便忍不住上前道,“听小川姑娘此言,竟是在揣测此仗打不起来?”
小川再度反问,“你愿意打仗?”
换做炎穆为难,思忖过后答道,“我们是神农的卫兵,守护部落是我们的使命。族长的手指向何处,我们便向何处进发,至于一路是否凶险、是否会把命丢了,却不是我们该担忧的。”
休整二日后,护送队伍开拔。
三十兵士皆为骑兵,前十后二十,排成两排拥着居中的马车。马车车身加固,车厢里厚厚的兽皮垫子铺了好几层,车轮也经过了改装,即便是颠簸之处也能如履平地。炎穆则紧紧跟在车厢之侧,随身保护着车厢里的花鹿儿与老医者,马倌随伺。小川却并未加入队伍之中,她赶着她的老牛远远辍着,以便策应。
马车虽然速度慢,但也比老牛脚程快了不少,炎穆以为不过几里地光景就能把小川远远甩下,不料途中数次回头查看,都能看见老牛慢吞吞的身影,还有那个悠闲赶车的瘦小女子,从未见她扬鞭催促,牛车与车队的距离却从未改变过。
阴天过后,天气晴朗。白云如棉花,朵朵攒聚。
今天是个好天,清风拂面,飞鸟时时可见。其中一只飞得特别高,翅膀尤其宽阔,引起了小川的注意,运用目力,看清那原来是一只信枭。白底羽毛缀着墨点,极为神骏。但见信枭越飞越高,借着风势转向东北方向,不一阵便化作小点消失不见。
收回目光,小川平气凝神的赶着车,该来的躲不了,来了就来了。哪怕是九黎武士真身赶到,自己虽然难以胜敌,但将他拖住,以助力护送车队逃脱还是没有问题。
但是小川猜错,那只白羽墨点信枭一直朝着东北方向飞行,最后进入了轩辕部落的地界。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5-24 06:43:26 +0800 CST  
这个故事好看么?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5-28 17:42:32 +0800 CST  
事情忙完,可以继续更新了。。。
明天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5-30 00:02:38 +0800 CST  
二十五、
取新鲜的芦苇叶,切去叶头与尾,抽去中央主筋,称为载叶,再用竹枝前端三寸,削尖端头,可为笔,但凡探得紧要消息,便须摘取消息的重要部分,以极其简练的笔触画在载叶上。竹枝硬中藏柔,下笔不破载叶,芦苇软中带韧,可卷而塞入竹筒中,绑在信枭脚上,信枭飞得高且急,近,不过半日,远,不超三日,便可飞入轩辕,这座占据着神州最中心、有着广袤疆土的部落。
枭鸟继续飞着,飞着,再飞足整整一日,越过重重黑色土田,方可抵达目的地,乌丘城。
乌丘、乌丘,西起朝天阙,东到无涯海,横越跑死一匹马,纵贯乌发走白头。乌丘不但是轩辕部落中镇,也是神州规模最大的城,十数万人居住在此,从事农桑与贸易。
黑土地盛产茁壮的五谷,产量远超神州其他部落,神州的粮基在此、最大的交易场在此,其他诸部落常年派遣使者团,以物易粮,亦是各部落持续发展的根本所在。轩辕部落,如同康慨的母亲,孜孜不息的供养着神州其他兄弟部落,是神州勃勃生机的源泉。
天神啊,如此眷顾轩辕,不但把最为肥沃的黑土地赐予它,更为它营造了天险无涯海,九幽神女再如何邪恶、九黎大王再如何手眼通天,都无法带领骁勇的九黎战士穿越这片连树叶都飘不起来的死亡之海。
轩辕,隐隐成为诸部落之首,带领其他五个部落与九黎分庭抗礼。
只是它的弱点亦非常明显,常年从事着农耕,轩辕子民不擅长作战。他们没有杀戮的欲望,没有嗜血的爱好,没有扩张的念头,没有征战的习惯,连他们对和平的向往,都成为了部落军事发展的羁绊。和平,毕竟已经在神州上存在了六十年,直至不久之前。
神农被九黎攻击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迅速飞遍神州,也飞到了轩辕。经过紧急磋商,轩辕部落被休停了三十年的影子部队重新启动。顾名思义,影子,便是不存在阳光下的人,他们男女不明、相貌不辨、身份未知,任务是潜伏在神州各部落重要城市,搜寻各类消息,并将重要的传回轩辕。轩辕并非化外之地,更不能独善其身,只有未雨绸缪,才能免祸于前。
这次由信枭带回的消息是一曲刚被吟游诗人唱出来的诗歌,画了满满两片载叶。当它们被送到轩辕影子部队首领奂宁朗手中的时候,叶边已有干卷,有些笔划变得走形。奂宁朗不敢怠慢,亲自取了牛皮,重新抄录了一份,摘抄时仔细谨慎,连一处停顿也不会错。
宴会的火堆尚未燃尽,神农来的使团刚刚离去,神州大陆上风波迭起、乌云压境,人们的神经紧绷如满月弓弦,稍有误判,便可能导致万箭齐发的结果。战火,无人想见。可战火一旦燃起,无人可置身事外。这个道理,深深的被轩辕族长狄鸿领悟,并致以最高关注。
此时此刻狄鸿正在族长议事厅里,他的左边,依次坐着粮财官、外务官、防卫官以及其他事务统领官,这是轩辕部落最高权力机构,积极有效的保障着部落的安全与发展。他的右边,则是祭司尘若,虽然只是一人坐着一个方位,但由于地位尊崇,反倒隐隐称为大厅中心,大家都知道,尘若的后头是大祭司,刚过了五百岁生日的稀禹。
稀禹的年纪,是整个轩辕部落最大的秘密,只有进入议事大厅的人才能知晓。五百岁的稀禹看外貌不过四旬模样,耳聪目明不说,须发也只是半百而已。尘若的记忆从自己的爷爷开始,每及晴日前往大祭司堂报道,是爷爷从不更改的习惯,而那个喜欢坐在阳光下接见爷爷的大祭司,在尘若十五载的记忆中,丝毫未变。
“祭司,请看…”狄鸿的声音惊动了尘若,他的手里拿着那页刚由奂宁朗抄录的诗歌,墨迹新鲜,尚未干透。
祭司尘若是这大厅里除了族长狄鸿以外第一个阅读诗歌的人,其他诸官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心中好奇的猜测。
从头默读至尾,尘若并不说话,将牛皮还给狄鸿。接回牛皮诗歌之时狄鸿特意观察了一下尘若的脸色。轩辕部落的祭司可与天神通灵,便是头顶屋檐起了火,脸上的神色也是不会变的,历年祭司都是如此,现时的祭司尘若旁的不说,城府深如无涯海,远超历代祭司,此时狄鸿自然看不出丝毫端倪,他略做沉吟,便将牛皮传给了左首离他最近的粮财官——也是他的亲弟弟——狄桦。
这一首诗歌何其长,狄桦费了好些功夫方才阅读完毕,一遍过后,不解其意,便又从头看过。之后继续下递,待厅中诸人阅读完毕,日头已经高高挂在天上。
今天是个适宜牧狩的日子,望着门外漏入的艳丽阳光,尘若心里升起这样一个念头——春天将至,冬眠的动物开始觉醒,饥肠辘辘的它们为了觅食常常闯入黑田区,此时张网掘坑,放下若干诱饵,必能所获甚丰。
所谓神谕,是否是狩猎人所下诱饵?
静默。
目光诸多,尽落在自己身上。尘若站起身,略整理了衣摆,道,“诸位宽坐。”而后在一片恭送中离去。
待尘若身形消失,狄鸿收回视线,慢慢回了座,“各位,心中有何计较?”他问。
其余四人依旧无甚言语相对,彼此视线相交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这神谕是以讹传讹,还是暗藏玄机,此时下定论为时尚早。祭司尚未发话,他们更加不愿轻易表态。
“这首诗歌传唱出来,已有整整三个昼与夜,我们应当是得到消息最早的,所以,我最初的念头是,是否应该等候,观其他部落的反应?”狄鸿开始抒发自己的见解,他知道,若是他不说些什么,这些属下,包括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会畅所欲言。见怪则静观,这一直是狄鸿的行为准则,身为一族之长、部落之首,尤其是神州最大的一个部落,老持承重是必要的品质。
“却不知这首诗歌为何人所做?”狄桦接了话,“敢自称神谕,想必也是叫的出名号的。”
其余人等一起摇头,外务官白鹦道,“神迹许久不显,这世界上是否还有天神已是难说,咱们需要警惕借天神之口胡言乱语之人。”
狄鸿问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五年前发生在界河的那场水灾?”
界河并非河流,而是一条小溪,在神农之南,不出名、不起眼,本不过及膝深,然而五年前忽然溪水猛涨,继而崩出山洪,淹没界河两岸数百里,埋葬了大小村落二十九座。这样突如其来的水灾,却并未造成人员伤亡,为何?只因在水灾发生之前,便有人得到了神谕,预测了水患并发出警告。这样神奇的事情,自然在神州广为流传,几乎人人皆知。
短暂的停顿后,狄鸿从大家的脸上读到了他期待的情绪,于是继续缓而沉重的道,“这次神谕为何得到我的重视?因为宣唱者正是那位预告了界河水灾的人。”
“我记得,那不过是个舞姬?”白鹦又道。
“不,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个舞姬身上,其实只是被误导了,”狄鸿摇头,“她是舞姬,更是北冥的舞姬,她的所谓祈天之舞跳得虽然优美,但把它当作神谕解读出来的,却另有其人。”

华丽的马车在崎岖的路上颠簸,马车里的人却甚是享受,身边陪伴着一个美姬,乌鸦一边饮酒一边吃着新鲜瓜果。一杯酒靠近嘴边,不及入喉便被颠散,泼在身上,印出衣服里头的内容,美姬吃吃娇笑起来。
兴致奇好,乌鸦哼了支曲子,歌词依稀便是,“…美酒在侧,美人在旁…”
美姬吃了醋,道,“班主若是想的是阿春姐姐,去叫她便是。”
乌鸦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你不懂啊你不懂…”
美姬好奇,“我不懂什么?”
乌鸦却转掀起车厢的流苏帘望了望外头景色,自言自语道,“明日,便可出神农境了。”
唱游班的车队在比邻少昊的最后一个神农驿站停靠,乌鸦跳下车,不用他招呼,唱游班的人早已熟练的开始旅途休息的准备。驿站太小,容不下车队这许多人,于是大大小小的帐篷被架了起来,帷幔也很快围好,隔绝了驿站里寥寥几个看热闹的神农人。
乌鸦背着手在帷幔内游走、巡视,不一阵视线锁定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他站在帷幔之侧,四弦琴背在肩上,包袱拎在手中,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一副辞行的模样。
乌鸦并不上前,深深注视着白衣乐师。
似是不曾感应到乌鸦的目光,白衣乐师掀开了帷幔低头钻出,只是在松手的时候,他脸微侧,回视了乌鸦一眼方才离开。乌鸦慢慢绽放出一个笑颜。
“他走了?”阿春的声音响起,边行边近。
“走了,”乌鸦轻声应,“走了的,还会来。”
“他?”
“不止是他。”
阿春默然一阵,而后道,“那个人,也会再见?”
乌鸦收回目光,望着阿春的模样似是有些生气了,皱着眉道,“我之前就说过,我算的卦,可没错过。你若是不想见,你可以先行离去。”
“我不是不想见她,”阿春道,“我只是怕…”
“怕什么?”
“怕...”斟酌良久,阿春才道,“宿命,让我们无法躲避...”
乌鸦轻声笑了起来,指着远方一座黑色的山脉道,“看,那里!那是神山!象征着神农与少昊交恶的山!明天我们就要穿过神山,抵达少昊。我相信神谕之歌已经传入了少昊,只是,我们需要更加严谨些,确保那诗歌没有传走样!少昊人做的木马落地能跑、木鸟松手可飞,却少了情趣,丝毫不懂欣赏诗歌舞曲之美!”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6-03 07:29:43 +0800 CST  
路过,也捞一下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6-14 23:33:34 +0800 CST  
竟然翻页了。。。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6-14 23:33:44 +0800 CST  
二十六

护送车队一路未停,昼夜兼程的赶着路,终于在三日后,炎穆不再能望见牛车的影子。他心中却有些怔忪,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便回头望一眼牛车,如今看不见了,平白生出了一丝让他不明所以的遗憾。
车帘忽然掀开,露出躺在木床上脸色苍白的花鹿儿,他的视线落在炎穆脸上,轻声问,小川姐姐何在?炎穆窘得一刻便如实而答,“老牛脚力有限,小川姑娘并没有跟上。”略顿,再问,“请教神通子示下,我们是否需要等她?”
“继续走吧…”花鹿儿放下车帘,想想又道,“若是想跟,自然能追上来。”声音极轻,更似说给自己听。
一路生死相随,多次得到救助,小川在花鹿儿心中已经成为了仅次于爷爷与叔叔的存在,如今道别的话都不曾说得一句,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他不理解为何小川不加入护送车队陪伴在自己身边,如今更加人影不见,难道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样贵重的货物,交付之后便可以置之不理了么?纵有疑问,只是少年高傲的心理作祟,他选择了消极对待。
躺回车内,花鹿儿的脸色灰败了几分,倒把老医者吓得头发又白了些许,赶紧掀了帘子向炎穆请求止步休息,以便架灶生火,给花鹿儿熬些提气的药汤。
于是,车队便停了下来。天已经擦黑,炎穆万般无奈的接受了现实,下一个驿站还有很远,今夜要露营了。

小川的确让突发事件拖住了脚步,她捡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男子倒在路边,被残雪覆盖下的草丛掩盖着,若非小川眼尖,几乎错身而过。就在小川难辨生死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小川喊停了牛车跳将下来,快步走到那男子身边,只见他瘦削而修长的躯体蜷成一团,形容狼狈,身上还有伤痕,或刀或剑、新旧叠加,足足有十几处之多。犹豫一瞬,小川弯腰将他抱起,轻轻放进牛车。车身一沉,老牛回头看了一眼。
伸手在牛背上一拍,小川鼓励道,“走吧…”
老牛艰难迈开第一步,轮子滚动,后头的步子便松快了些。几步后小川判断,牛车跟不上炎穆的队伍了,而四周杳无人烟,若将这男子留在原野之地,无异于见死不救,这让小川为了难。老牛又趟了几步后,车上的男子发出一声闷哼,竟然翻眼晕了过去,想是身体虚弱,无法经受牛车的颠簸。
小川索性停了车,寻到一处背风山坡脚下,拢了干草枯枝,生起了一堆火。扶着男子坐好,自包袱中取了从驿站带出的杨根茎,掰做小块,捡了石头研磨成粉,收拢进碗中,倒入水,略加搅拌,便是一碗饱肚提气的稠汤之食。待男子将那一碗汤饮尽,方才吐出一口长气,向小川说了声,谢谢。
小川不做他言,瞧了瞧天色,再打量了男子苍白的脸色,问道,“你可还能乘车?此地非宿营良所,夜黑风寒,恐怕…”
话未言尽男子已明其义,挣扎着动了动手脚,应道,“无妨,能行。”
小川瞧着他甚是勉强,遂换了话语道,“驿站还远,不如在此过上一夜。”
当夜小川以木柴为工具,靠山挖了个洞,虽然不大,但足以侧卧一人,继而生了火,烤干了地面烘暖了洞穴,周围野草甚茂,拔了不少垫在地上,以供休息。那人低喘了一夜,终于在凌晨的时候昏睡过去。
虽然不通医理,但小川猜测此人是受伤太多且不曾得到有效救治和休养,从而导致身体虚弱不堪,若是能找个安稳的地方睡上一个月,多进些滋补粥汤,应当无碍。只是这些看似平常之物对于现在的小川来说,都是奢侈。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追上车队向花鹿儿寻求帮助,只要炎穆肯分出一两人来,护送此人前往大城,寻一个妥善之地休息,自然不是问题。
一等便等到日上三竿,老牛悠闲的吃着干草,不时发出哞哞之音,数声之后男子悠悠醒来。小川见他双眸清亮,显然恢复了几分精力,遂依照昨夜之法,给男子准备了茎粥。男子道谢接过,捧在手里没有吃,用嘶哑的嗓音问小川名讳,并表示有机会一定报答救命之恩。
见对方并没有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小川猜测他是有难言之隐,遂摆手道了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萍水相逢无需惦记,便起身套车。事毕回头,男子依旧没有进食,眸光闪闪,想是依旧心有顾虑,小川便道,“你身上有伤且虚弱,宜静养,而我有事在身,无法耽搁,若继续赶路,与你倒是无益了,不如就此别过。牛车送你,你沿路往西几十里左右,便能抵达驿站…”略顿,自怀中取了些铜贝放在车内,续道,“我能帮你的便是这些。”
男子苍白的脸上露出羞赧,压沉了声音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小川最不耐这些流于表面的客套,笑了笑,拦了话道,“行走在外,谁能没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无需多礼,也无需挂怀,就此别过罢。”说完也不待那男子有甚反应,便捡拾了自己简单的行李转身走了。

护送车队留下的印记十分明显,一直都有条不紊的,自是在炎穆的带领下,车队安全匀速的行进着,花鹿儿被照顾得很好,不日便能抵达胡余城。小川略放宽了心,但脚步不松,紧追着辙印,没了牛车拖累,她的步伐极其迅捷,一路追了二十多里,忽然于空气中嗅见了一阵异味。
那是鲜血之味,小川的心猛然一沉,落了一夜的路,难道发生了变故?
虽然被九黎的古怪藤杖所伤,五官之力都受到了折损,但小川天生对血腥气极其敏感,单凭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气味指引,她便摸到了散发血腥之地。
粗看上去,这里只不过是一片原野之地,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但是地面留下了太多痕迹,马蹄印、脚印、车轮印,还有若干搭帐篷的木楔,如此种种,半人高的杂草丛被踩踏得见了地。看来,车队没能在入夜前赶到驿站,所以宿营此处。小川跳上一处高地举目四望,远远看见了一条小河,低头继续研究印辙,一阵后有了发现——这里只留下了车队进入的痕迹,却无离开的。
而那样庞大的车队不可能凭空消失!所以,小川在心里判断,车队必定还在此地。她低头看看脚下,长草横七竖八的趴伏着,似是透露出端倪。她放开脚步,小心走了起来,几十步之后,便在距离宿营地约莫几丈处,发现了一片松软之地。
不详的预感在心里越累越多,她随意捡了根木棍开始就低挖掘,扒拉几下后,不详预感得到了证实,小川挖出一具尸体,瞧装扮正是炎穆携带的护卫士兵…
那是张陌生而苍白的脸,相当的年轻,眉目间稚气未消,安静着似已睡着。简单的检查后,年轻士兵的死因是腹部一个拇指粗细的圆孔伤痕,像是箭矢所致,触手冰凉却柔软,显然便是昨夜发生的事。小川将尸体搬在一边,继续挖掘,不一会,第二具士兵的尸体被发现…第三具…第四具…
挖到小马倌时,小川不由皱了皱眉,与小马倌紧挨着的,是老医者。小川停下动作,望着他二人的脸,良久、良久…
这是一个乱葬坑,几乎埋葬了整个护送车队,卫兵、战马,还有花鹿儿乘坐的马车,一具挨着一具,一车架着一马。小川心中一片悲凉,不过一夜,区区一夜。
万幸的是,最终小川没有找到炎穆与花鹿儿的尸体,略作思忖她便想到了缘由。在变故发生时,炎穆当机立断只身带着花鹿儿逃走,而由于小马倌年龄个头与花鹿儿相近,便被留下来做了替身。
敌人一直跟在车队后头,一旦抓住机会,便施与致命一击?小川只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否则,未免太巧。她不由懊恼自己过于疏忽。
来袭的敌人想必数量众多,所以才能令炎穆当机立断选择撤退,而且他们行事缜密小心,杀了人,清扫现场,并掩盖了所有痕迹,一切做得轻松熟练,若非小川事先嗅得血腥之气并刻意搜寻,只怕难有收获。
看来,是个棘手的对手…
小川眼前出现了面具武士的身影,是他么?是九黎干的么?她心中并不确定,这样大规模的武装活动,似乎不是那人的风格,况且,九黎人誓在立威,杀了人又怎会掩饰?当务之急是需要赶紧找到炎穆与花鹿儿,其中内情他们必定知晓,况且追兵或许还在身后,他们的处境必然非常危险。
直起身,四野苍茫,该从何处开始寻找?
正无从计较时,忽然发现了草丛中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眉目坚毅,赫然是炎穆。两人对上视线,炎穆慢慢站了起来。
小川迎上几步,脱口问,“鹿儿呢?”
炎穆慢慢摇了摇头,“他没事…”目光落在周遭,神色变得凄凉,眼眶微红。小川纵有千万疑问,此时也不想开口打扰。
炎穆忽然站直,右手举至头顶,平掌向外,继而捏紧做拳头。这是神农部落的军礼,小川识得,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炎穆会在此时此地忽然出现。
收了礼,炎穆转头看向小川,道,“他们都是有名有姓的人,不该被这样草草埋葬。多谢你将他们都挖了出来,我会通知地方守卫,前来为这些战士收尸。”
小川略沉了沉眼眸。
炎穆转身引路道,“走吧,神通子在等你。”
小川举步跟上,几步后在炎穆身后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恰好炎穆回头亦是发来一问,“昨夜你去了哪里?”
两人具都一怔,停了脚步相向而视,炎穆的问题在心头滚过一遍,小川醒悟过来,“你怀疑我?”
炎穆眼神闪烁着,右手不知不觉按在剑柄之上。
小川再问,“是你怀疑我,还是鹿儿?”
炎穆的气势立时松了,他垂下手道,“神通子信你,所以命令我过来等你,他说,你一定会找到这里。”
小川忽然动手,甩了行囊,以木棍为兵器,急速攻向炎穆,炎穆应变亦是相当迅速,立刻抽剑迎敌,然而两三招后便落在下风,但见棍影重重叠叠,招招不离自己要害,却都是虚点而已,挡了几下,他便明白了小川的用意,跳开几步伸手阻拦道,“不打了,我信你了!”
小川心中有气,又是一招木棍直点炎穆眉心,炎穆避无可避,将将来得及闭上眼,便觉厉风随棍而至,刺在双眉中央,竟然十分疼痛。
“我不但杀花鹿儿易如反掌,杀你也是!”小川冷声道,“所以,你必须相信我,因为我们的敌人非常强大!”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9-05 21:47:29 +0800 CST  
二十七

令小川意外的是,花鹿儿并没有躲在很远的地方,他就在小河边一处稍高的河岸下头蜷着,大概一夜未眠,又受了惊吓,他的脸色非常寡淡,只是在看见小川时,双目忽然发出亮光,但也稍显即逝。
河边潮意甚浓,阴寒入体,对花鹿儿的健康极为损害,小川便道,“需要生堆火,烧些热水,驱驱寒气。”她的包袱中还有半块杨根茎,此时便取了出来,一分为二,将一半递给花鹿儿,另一半递给了炎穆。
炎穆推辞不要,小川皱眉道,“马车毁了,马也没了,而鹿儿不宜行走,等下要靠你来背,不吃些东西,怎么有体力?”
花鹿儿本也无胃口,听见小川之言,便将根茎接了,捧在手里小口啃食起来,炎穆却更是推辞,“姑娘也是劳顿了一夜,还是你自己吃吧。”
小川本不耐退让,见炎穆态度坚决便收回了杨根茎,继而听见花鹿儿呜咽着问,“他们…可是都…”口中还有食物,因此有些语焉不详,但小川与炎穆都明白他言下之意。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花鹿儿心中怎会不明白?当下他不再言语,继续吃着,边吃边大颗大颗的流眼泪。
一旁炎穆按照小川的吩咐开始收捡柴火,先拢了一堆点燃,自小河中取了水,挨着火堆放好,水便渐渐暖了。
空气中气味复杂,尚且新鲜的尸体、不曾远去的亡魂,萦绕在周围,让小川甚是不喜。她朝火堆靠靠,取了水,递给花鹿儿道,“喝吧。”
杨根茎干涩难咽,花鹿儿接过水,低声道了谢,垂头慢慢喝了起来。
此时炎穆抱了大捆柴火走来,放在地上比小川都高,小川便道,“你打算在此地停留多久?”
炎穆愣怔,望着柴火堆尴尬搓了搓手。
小川又道,“算了,你们都没睡好吧?先休息会,若是要睡,便打个盹儿,我来守着。”
炎穆与花鹿儿本就一夜未眠,于是具都向火堆而坐。花鹿儿吃了东西,顿感倦极,便蜷缩在地,如一只小兽般睡了过去,而炎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坚持着没有合眼。小川也不说破,慢慢的饮着水,一碗水喝完,开口慢慢的问,“炎将军,可否与我讲讲昨夜之事?”
昨夜,天上无月。
无月的夜,宜暗杀、偷袭。炎穆带兵七年,深谙此道。由于迫不得已露宿野外,虽然此地属于神农,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当晚他将三十六名士兵分成三队,每队又分正副二小队,各六人,正队负责守营,副队负责巡视,如此三队,轮班值守。上半夜顺利度过,下半夜却突然遭遇变故。
当时正为一队与二队换班,本待一队副队巡视归来,便可完成交接,不料久候不至,两个队的临时小队长不敢怠慢,立时禀报了炎穆,炎穆派出二队副队前往探查,不料也是一去杳无音信。
两个副队,一共十二人,悄无声息的折了。
听到此处,小川想起了第一具年轻士兵身上的伤口,不由问,“是中了大面积的埋伏?”群起才能群伤,单个刺客不可能一下留下六条人命而不发出一点声响。
“肯定是被埋伏了,但是,我推算不出敌方是以何种方式暗算了我们。”炎穆露出惭色,“后来我点了剩下两队的人再去查探,只道哪怕敌人再如何强大,这十二人总能有人回来报个信。”
不料,又是一去不复返。
此时炎穆明白处境险恶,护卫士兵折损大半,却还未能摸到敌人的边,为今之计走为上策!于是他聚集了剩下的人马,唤醒了老医者与小马倌,护着花鹿儿的车打算撤,而此时,敌人现身袭营。
来敌不过三五人,一击便退,若无人追,便回身骚扰,竟是不依不饶。他们具都穿着黑衣,以黑布蒙面,所用武器也是铁器铺最常见的短刃匕首,杀伤力极微。交手两三后,炎穆心中起了疑心,敌人似是只是为了拖住他们,难道是还有厉害的后手、目的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念及此,炎穆便决定一切以花鹿儿的安危为重,令小马倌代替花鹿儿躺进了马车,而老医者留在车中照料,剩下的士兵将马车团团围住,以混淆视听,他自己则孤身一人带着花鹿儿悄悄离开了营地。尽管不知发生何故,炎穆本能的感觉到卫兵巡查之地危机重重,因此选了相反的方向而逃。只是由于四野平阔,花鹿儿虚弱不能远行,在炎穆的扶持下,两人一夜也将将不过走了三四里。眼瞅着天将明,行踪难掩,花鹿儿疲倦之极席地而坐,抬头对炎穆道,他不能离开,因为小川可能会寻过来。
炎穆苦劝不得,不得不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带着花鹿儿依照原路返回,打算偷偷潜入营地附近,最危险的地方亦最安全,或许便能骗得来敌以为二人往外而逃,反倒忽略了眼前。
两人一路畅通且安全,在夜虫惊鸣中慢慢接近了营地。离地尚有稍许距离时,炎穆感觉到了反常。营地中一片寂静,死气沉沉,他不敢继续前行,遂在小河边寻到一个隐蔽所在,暂时安置了花鹿儿,一番耽搁后偷偷返回营地查探,不料看见了一夜下落不明的小川,而小川那时正在掘坑寻尸,眼见所有的战友都躺在了坑中,而小川形容甚是诡秘,悲痛之中的炎穆亦是对小川起了疑心,遂有了前头的那一架。
小川心里暗想,三十多人的护卫队只逃出了炎穆与花鹿儿,而炎穆连对方正主子的面都不曾照过,足以见神农战力如何孱弱,神九之战结局不言而喻。而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气盛的年轻族长,是否该趁机去劝一劝?闭眼,略叹。在神农游历了五年,她对这片土地,有爱。
一番话说完,日头已经移近中天。

日上中天之时,是大祭司用药之际,每天日升一碗、日中一碗、日落再一碗,如此这般,持续了三年时光,神州大陆的传言非虚,轩辕部落的大祭司稀禹已经病了三个寒暑。
药炉里填塞着紫薇炭,煨着炉上搁着的黑砂药罐,罐子里药汤微滚,出气孔雾气似有若无,这便是刚好的火候,慢慢煨上顿饭功夫,药便好了。经过大祭司堂的耳房时药童正在抽出药炉烧得正旺的炭,尘若驻足观望,待童子滤了药渣他便上前,轻声道,“我来罢。”
药汤装在陶碗里,随着步伐而晃,热气一阵一阵的熏了上来,带着特有的香味,莫名的宁神。大祭司精神不济,一天大半的时刻都在小憩,因此用药汤时刻反倒成了尘若面见的最佳时候。
过了迎客厅,穿入连廊,抵达大祭司堂院,这里极为空阔,足二百八十尺见方,四面筑以空月墙,风来雨往,取的便是与天地呼应。院中一株银杏树,据说是大祭司年轻时所植,岿然屹立五百年,树干粗得需三人合抱。大祭司平时最喜之事,便是在这株银杏树下向阳席地,或假寐、或冥想。春夏秋冬,只要天上无雨,地上干爽,便总能见到大祭司的身影。一年中最美的时刻是盛秋,银杏树叶子黄了,发出耀眼的光芒,风一吹便闪闪而动,令大祭司的身形辉芒大盛,宛如天人降临。这样的场景,哪怕见过再多次,也每每让尘若心旌摇曳,顿生崇敬与向往。
一路行来,不疾不徐,汤药温度降下,陶碗触手生温,刚好可饮。行到近前,尘若双膝着地而跪,轻轻将陶碗放在银杏树突出地面的两条老根中央。
此时,大祭司稀禹自冥想中醒来,慢慢张开了眼。
目光先落在了眼前这个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年轻人身上,跟着稀禹端起陶碗,靠近嘴边,饮前先道,“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阿翁说?说罢…”
尘若应诺,道,“在神农的影子传回了个消息,有人在神农西南小镇过仙桥释放了一个所谓’神谕’,预言所指为战争,整个神州将卷入战火,所有部落将灭亡于九黎之手。”
稀禹静静喝着药汤,听着这样惊世之语,竟是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当今世上,似是再无什么事情能让一颗跳动了五百年之久的心变得激动跌宕,尘若对此早已见惯,稍顿之后便以自己特有的慢而轻缓的语调将那首神谕之歌复述出来,他过目不忘,因此一字不差,语调时有抑扬,宛如唱歌般动听。
待尘若一曲述毕,稀禹的汤药也尽以落肚,他放下陶碗,舒缓了一口长气,微笑问,“你说’所谓’神谕,是否对它不愿采信?”
尘若上前接下了陶碗,“阿翁,我信战火,不信天神。”
稀禹抬头望着头顶,眸光略淡,边回忆边轻声如呓语,“孩子,你告诉阿翁,上回…听到人们谈论天神,是多久以前?”
尘若答不出来,他的年纪太轻,短短十八载记忆中,天神之说鲜有提及,太久没有神迹现世,天神已经被世人遗忘。
静默中,风吹过,银杏树叶互相摩擦,发出沙沙响声,如人唧语。稀禹听着那些树叶响,神情专注,似在聆听美妙音乐。尘若便也专心听着,从这些声响中能听出什么样的道理?
只有风经过的声音。
“不但你不曾听过,你的父亲、你的爷爷,都不曾听过,只因天神已毁灭了,彻底的灭绝了,关于天神的故事被岁月湮灭,被人们遗忘…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这个传说里,我的年龄只是个稚童一样的存在…”停滞,很长时间后,稀禹转看着尘若,“孩子,你多坐会,趁阿翁还记事,阿翁想跟你说说,说说我记得的那些…故事吧…”
尘若调整了姿势,挺直了腰,双手搁在膝上,恭敬应,“我听,仔细的听,阿翁。”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9-16 17:55:15 +0800 CST  
二十八
当时阳光正璀璨,几缕阴影落在尘若的脸上,将他的五官描摹的栩栩如一幅生动的画卷,他静静地坐着,状如青山不动,沉眉凝目,情似深潭难探。风拂起不束的长发,带动了丝丝缕缕,像是无形妙手拨动琴弦,虽不闻其声,但见美好。
收回目光,大祭司心中有无限感概,“尘若,你今年十八了罢,十八岁…年轻,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可惜韶光匆匆如流水,走了的,终究不会回来,能留下的,就是记忆了…”伸手抚在银杏树身之上,掌心摩挲着粗糙的树皮,稀禹声音沙哑,包含无穷心思,“无论活了多少个百年,阿翁也永远忘不了我的十八岁,我的故事,便从我十八岁那年开始讲起罢…”
“十八岁那年,我不是祭司,也不是轩辕部落的人,我出生的母族部落很小、很弱,统共不过千人,我的父亲是部落族长,他一生辛劳,没能活到我十九岁。
接任族长之位后我才知道当一名族长有多难,要带着大家守好部落,采集食物,让孩子们能吃饱,老人们能安眠,当时环境恶劣,气候远不如现在平和温煦,另有野外凶兽横行,以我们人类为食,要守卫、要战斗、族人间起纷争,一口食、一碗水或者一把结实的锄头都能引发争斗,着实让人头疼…
我曾以为这些便会是我经历的最多烦恼、面临的最大困境,然而,在部落遭受攻击时,当我看见族人们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时,我才知道,那些烦恼是多么的不值一提,凶兽再凶猛,只为果腹、伤人即走,不像那些与我们有着同样面目的同类,他们满脸堆笑,手心里却攥着锋利的刀,杀戮,只为扩张野心与征服欲望。
攻击我们的,是比邻部落,他们曾经是我们的兄弟,姓着与我们同样的姓。而他们攻击我们的理由不过是为了一处位于部落境内的甘泉,打不过他们,我便带着族人们开始了迁徙。
被迫离开原有家园,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一路走,一路饿得饿、冻得冻、病的病、死得死,族人十去二三,我焦虑,无比焦虑。后来有幸寻到一块暂时无人居住的河滩,依着河流下游的滩涂之地重新建立了家园。在河滩挣扎了两年,生存艰难,为了能吃饱,我不得不带着族中年轻男子出去狩猎凶兽,时常有人丢命、有人受伤,那时我便想,若是能有仙丹灵药救助这些受了伤的族人们,该多好。
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得到这样的灵药,可是…有个道理我明白得太晚,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带来的,终究会是祸事…”
话至此处,大祭司发出沉重的叹息,双眼目光浑浊,露出疲惫老态。尘若略欠了身,劝道,“阿翁,歇息下罢,说了许久了…”
“不,”稀禹摆摆手,然后在胸口抚了几下,“我命不久矣,我得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否则,我这么些年算是白活了!”
“阿翁健康,如今看来还是壮年模样,现在只是偶感风寒,请切勿忧思过滤。”尘若继续劝着。
“你不晓得、你不晓得,阿翁已经活了至少两个五百年了,”稀禹将头靠在了银杏树上,闭上了眼略作休息,一阵后睁眼,拍了拍老树,道,“阿翁的岁数啊,跟它差不多,当年阿翁把它从杏谷带出来的时候,它不过是株小苗,阿翁养着它,做个念想,将来阿翁去了,尘若,你把树劈开,就能知道阿翁到底活了多久。”
杏谷,是一个尘若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那条河,不在我们轩辕,在神农境,它的名字,你早已听说,便是界河。而杏谷,就在界河的上游。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小女孩。当时我被凶兽所伤,奄奄一息,是她救了我。她给我用了一种药,一夜后,我就完全恢复,身上连伤痕都看不出。临别前她慷慨将药相赠,我欣喜万分。后来,九黎部落的人听闻了灵药,前来抢夺,成年能战者皆在战斗中死去,我带着剩余老少仓皇逃命,又被她所救。那时再遇,我几乎不敢相认,她已经长大,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她是那样的美丽啊,尘若,阿翁不怕你笑,阿翁那时对她,无比仰慕。她领着我们投奔了轩辕部落,从此,我们便在轩辕安了家。阿翁那时年轻,爱慕她,想求娶她,可惜…可惜她心有所属,她喜欢的,是轩辕部落的祭师。这么久了,我记不得那个祭师的相貌,但我清楚记得,他双目失明,身体孱弱不堪,实非良配。我去劝过她,我承诺我将一生待她好,可是她不喜欢听,便同祭师一起走了,离开了轩辕,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大祭司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着颤,尘若蹙眉,想劝,却知无用。
“她走了,我等着,等了一千多年…”稀禹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尘若,你能信么,阿翁如此爱慕她、思念她,日日不停,可,一千多年的时光啊,这么多的夜、数不清的梦,我从未梦见过她…从未…”
尘若放慢了声音,柔和的音调,似劝稚童一般道,“阿翁,勿急,缘分未到,到了,就能梦见了。”越说,心中不由越是对大祭司口中那个女子生出几分好奇来。
“你这话,有人对我说过,就在她同祭师离开之后的一夜,有个蒙面女子忽然出现在我跟前,对我说,她能让帮我变得未卜先知,也能活的很长久,但希望我帮她做一件事…”大祭司的话断在此处,他倦了,回忆太耗费精力,深叹了一气后,他朝尘若摆动了几下手指头,轻声道,“今日便到这里,明日你再来,来听阿翁的故事…”

炎穆身躯一震,自假寐中醒来,眼皮抬起,正对上一双妙目,他不由暗自揣测那面纱下的真正容貌,还有她佩戴面纱的真实用意。
“醒了?”为缓和气氛,小川主动开口邀谈,“我刚打了只兔子,正要去河边清洗。”
炎穆这才注意到小川脚边躺着一只肥壮的灰兔,应是死透了,一动不动。他站起来,道,“还是我去罢,正好,我去洗把脸。”
上前拎起兔子,炎穆刻意没有去看一旁犹自静卧安眠的花鹿儿,以显自己对小川的信任。殊不知神态太过刻意,落在小川的眼里,令她颇为无奈。
捧起水覆在脸上,冰凉的河水带着秋意,刺激得炎穆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借着这口气他又往脸上泼了几把水,把浊气吐出的时候,顿觉畅快。
之后抽剑,剖开兔子…清洗完毕后拎着湿淋淋的兔子站起,返回火堆旁时,花鹿儿还未醒,小川却不见踪影。炎穆心中一沉,忙放了手中事物开始搜寻,他不敢喊,也不通寻迹,本能的便朝之前遇见小川的地方走去,果然在一众尸体边上看见小川。
小川正在查看,听见身后靠近的谨慎脚步,头也不回的道,“我大概知道你的士兵们是如何遇袭的了。”
炎穆抢步上前,与小川并排站着,战士们静静躺在地上,脸色不再如昨日般平和安详,皮肉收缩,表情有些狰狞。“如何?”他沉声问。
“除了马车中的老医者与马倌,其他大多下半身受伤,或腿、或腹部,上半身几乎完好,所以我推断,攻击是从下而上的,致命伤在腹部,伤口周围平滑,基本呈圆形,杀伤力巨大,有的透背而出,在背部亦留下的类似的圆洞。”小川分析着,“初时我想,是否是来袭的人趁你们不注意,掘洞躲在了地下,可是他们使用的武器力量如此强大,以你们的能力,普遍不能做到,加之挖洞动静太大,不可能不惊动你们,所以便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炎穆眉头紧皱,目光定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具尸身上,小腹上侵染着大片已经发黑的血迹。
“那应该是一种安装在地表浮土下的爆发性极强的机括类暗器,设置隐秘,安装简单、触发极易,夜间伤人,让人避无可避,你派出的那些巡视战士应该都是中了这样的暗算才悄无声息的死去的。”小川边思索边道,以她所知,神农没有这类兵器,应当是外来客。
炎穆的眉越皱越紧,神农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也做不出这样邪恶的机关,而如今与神农交恶的只有…
会是九黎么?这个疑问同时出现在炎穆与小川心里,然后很快小川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她摇头道,“不会是九黎,九黎与你们交战是明面上的事,用不着事后掩尸。”
炎穆心中立时有了另一个推断,少昊部落…
少昊人善工,能工巧匠众多,且与神农有旧恶,只是,六十年前的仇为何今日才来报?
炎穆转身而行,边道,“我得尽快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若是少昊人趁火打劫,我们须得做好防范!”
两人返回花鹿儿身边,唤醒花鹿儿,匆匆烤了兔子,三人分食,然后便往最近的驿站赶去,终于在天黑前抵达。安顿好花鹿儿,炎穆独自外出,小川也不多问,便在行馆内相陪。为避免花鹿儿情绪激动,炎穆与小川都心照不宣的把此事瞒下。炎穆忙了整整一夜,天亮前才赶回行馆,回来时牵着三匹马。
为掩人耳目,防止暗杀事件再度发生,也为了尽早赶到胡余城,骑马是最优选择。花鹿儿尽管精神不振,但也表示赞同。
三人在行馆吃早饭,趁着花鹿儿离开方便的片刻时间,炎穆言简意赅的向小川道,小川的猜测没错,驿站的守卫官报,昨日下午时分,一个来自少昊的商队进入驿站休整,但只耽搁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匆匆离去。炎穆已经吩咐守卫官派出探子跟随侦查,如有异动,立时汇报胡余。
与此同时,花鹿儿途中遇袭的消息被信枭带到了胡余。
接到消息的时候,祝明决定将消息瞒下,同时他亦确定,长老们也不会把这个坏消息透露给花洲。祝明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花洲感觉自己无能,无法保证花鹿儿的周全,并进而否定自己的能力;而长老们则会考量,这个消息会让正在战与不战间摇摆不定的花洲最终作出何种决断。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9-23 18:26:32 +0800 CST  
沉到不见底....呜呼哀哉...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19-09-23 18:27:08 +0800 CST  
没三胎哈,在更香樟路,虽然慢,但是没断过,那个更厌了就来更这个。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20-07-08 05:48:03 +0800 CST  
二十九

轩辕部落最繁忙的两个季节分别是春天与秋天。春天播种,秋天收获,种因得果。
入春后的第一个月,神州其他部落的商贸团纷至沓来,青黄不接的时候,整个神州只有轩辕部落能够存下足够的口粮,这个时节的贸易更像是一场求生之战,部落的人是否能吃饱肚子,全看春贸是否顺利,因此,这个时候也是轩辕部落粮财官泰桦最忙碌的时候。
影子头奂宁朗呈报了一封密函,此时就搁在族长泰鸿的手边,此时族长的看色很是难看。祭司沉若恰巧路过,从半开的窗扇中听见了泰鸿的一声无奈长叹。他脚步一顿,敲开了族长的屋门,“不知族长可有闲暇?”沉若问,雪白的祭司袍被风吹拂得翩翩起舞,似在为邀约助兴。可是泰鸿的脸色只僵了一瞬便回复原色,笑问道,“祭司大人有何吩咐?”
沉若沉默片刻,而后举手告辞。
大祭司堂内,药香铺满了内外角落。药童掐好了时辰,待沉若的身影出现在门侧时,药汤恰巧装盛而出。沉若便如往常一般,捧着陶碗朝堂院行去。
大祭司稀禹依旧坐在银杏树下,只是今日天阴,春寒料峭,他的咳喘之疾略有发展之势,哪怕是用药,也忍不住喝一口便清咳几声。沉若心中担忧,却不相劝,除了天上的雨雪,这世上没什么能劝得大祭司离开这株树,于是,沉若便在大祭司喝药的空隙间返身取了块狼皮,恭敬的覆在稀禹的膝上。
稀禹放下药碗,摸摸膝上狼皮,叹道,“终究是老了,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沉若上前接下药碗,动作很是轻慢,这是他的习惯,若是大祭司有话吩咐,便会在此时开口,然而自上次汇报神谕之歌后迄今已经整整三日,大祭司都不曾再发一言,连那个讲了一半的故事,也似乎无有打算将它讲完。
上次说到了何处?慢慢动作间,沉若回忆着那次对话的细节,是了,阿翁心里恋着想着一个女子…那么,究竟是怎样出色的人,才能让另一个人记一辈子?
“阿翁想了整整三日…”大祭司突然说话,沉若的动作丝毫没被惊扰,见状,稀禹满意的点了点头,略顿后续道,“那神谕,是否真的是天神之预,还是有人在借此散播讯息?”
这样的话族长泰鸿也曾说过,只是当时他是真切陷入迷惑,而此刻大祭司却似话中有话。
“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歌儿中唱得很明确,天神此时在沉睡,既然在沉睡,对世事毫无知觉,又如何能降下神谕?有人在找她,在找…”不知何种情绪被触动,稀禹忽然深深叹了一息,慢慢的重复了三个字,“修…罗…弓…”
那是神谕最后出现的一句,修罗弓出,天神醒,神女亡。“听起来,那是一件兵器?”沉若问。

“它不止是兵器,更是一件威力无比强大的神器,那是…”稀禹说着,语气因陷入了回忆而显得飘忽朦胧,“她的兵器…”
沉若下意识接道,“她?”
“她,就是她,等她,等到、或者等不到,就得一直的等…”大祭司的话如梦中呓语,这令沉若担忧,“等到她,阿若,这是阿翁的使命,是阿翁一直活到现在的意义…”
“阿翁,您累了,”沉若替稀禹掖了掖狼皮,“天也冷了,去屋里吧,去那里等,她若是来了,自然就能见到。”
“歌儿里唱着,天神睡了,不,天神不是睡了,天神一直醒着,阿翁也得醒着,醒着,才能见到她…”稀禹喘了喘气,似是平复了激动的心情,看着沉若道,“她快到了,阿若,她就快到了!”
大祭司的眼神如此坚定执着,令沉若不得不相信其话语的真实,他朝稀禹微礼道,“请问阿翁,若是她到了,该以何礼见之?”
稀禹摇头,“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她带到这里就好,我在树下等她!”
辞别大祭司后沉若回到祭司堂,燃炉焚香,冥想一周轮,睁眼便看见了族长泰鸿。
泰鸿已经等了若长时光,脸上满是好奇与探寻,他知道大祭司有话吩咐,只是大祭司近来说的话越发的难以捉摸,需要祭司沉若的解读。
沉若起身,与泰鸿见礼后道,“得大祭司指示,神谕非天神所言,乃有人假借天神之口传讯息于天下。”
泰鸿道,“讯息可是指九黎点燃的战火么?这一点,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
“不是,”沉若道,“有人想集天下人之力,寻找一样事物。”
泰鸿不由挑了挑眉,“哦?”
“它是一件兵器,叫做修罗弓。”沉若思索了几息。
泰鸿喃喃将三字复念几遍,在听闻神谕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件兵器,本以为只是虚无缥缈的唱词而已,想不到果真确有其物。稍后,泰鸿将任务派给了影子部队,命奂宁朗加派人手,加大搜索力度,务必探得修罗弓下落。
泰鸿相信以轩辕部落的实力,寻到修罗弓无非只是时间问题,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将修罗弓双手奉上,献在大祭司的膝下。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七日后发生了一件让整个轩辕部落陷入莫大哀忪的事。
大祭司稀禹去世了。
那日午后,春日温暖且绚丽,光芒道道洒在沉若眼前,组成了迷幻一般的景色。这奇幻的光芒闪了好一阵,慢慢消散。沉若立时朝大祭司堂走去,越走越急,最后奔跑起来。
银杏树下,身影照旧、姿势照旧,双眼微睁的大祭司已经没了气息。
稀禹双目中尚有不曾消散干净的期望之光,沉若便在这专注的注视中缓缓跪下,双掌触地,掌心向上,他将头抵在自己的双掌掌心中,用与平时无异的语气道,“阿翁,你走了,我继续等,放心去吧。”
于是,目光慢慢涣散,双眼渐渐阖上,稀禹呼出了胸中的最后一口长气。他的神色安详且满足,像是多年夙愿终于得偿。沉若不由揣测,临去前的阿翁,看见她了么?她是不是一直在生命的尽头等阿翁?
办完稀禹的丧礼后,沉若正式搬进了大祭司堂,每日他如稀禹一般,只要是无雨的日子便会在银杏树下盘膝冥想,无论阿翁等的人会不会来,在他的有生之年,都会代替阿翁等,一直等到他的最后一刻,这是他在阿翁面前许下的承诺。
而经过影子部队不懈努力的搜寻近十日后,奂宁朗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修罗弓的线索,一丝一毫都没有,好似这件经过去世的大祭司确认过的神兵利器从未出现在神州上过。泰鸿将消息报给沉若,沉若倒并未显出失望,他坐在银杏树下饮着茶,末了,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地上抛洒了三下后,意味深长的对泰鸿道,“族长,这天上日头如此明亮,为何您的脚下依旧有阴影?”
泰鸿愣了愣,而后道,“请教祭司大人,阴影该如何去除?”
“这是族长您自己该做的决断。”沉若微笑着闭上了眼,陷入冥想之中。
泰鸿带着不安的神思离开祭司堂,刚踏进议事堂,恰巧奂宁朗赶来呈上两份密报。接过密报后泰鸿没有马上查看,而是任奂宁朗先行离去。
两封密报,都以韧叶书就,塞在竹筒之中,细观之,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竹筒上其实亦有区别,其中一只的下部用极细的壁画刻着一株树,泰鸿先选取了这只竹筒。取出密报,略略观之,似是早已猜到了内容,他的阅览只是为了印证一般。
泰鸿忍不住叹气,伸手拾起第二封密报。
这封密报是关于神农部落的,神农部落最后那个侥幸在九黎先遣队手下逃生的神通子,在一男一女两个护卫的保护下,终于安然无恙的回到了神农的中镇胡余城。

花鹿儿一直昏睡。
他带病赶路,餐风露宿着,在马背上颠簸了好几日这才赶到胡余城,见到叔叔的那一刻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垮塌,这次病得比前次要严重许多,花洲立时对症下药,以安神调理为主,族长祝明也非常关切,备战的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探望,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如流水般往花鹿儿的房里送,倒叫花洲哭笑不得。
祝明论功行赏,炎穆被调至中镇,替代已经死去的巫山,成为了保护花鹿儿的武将。而小川,则被当作贵宾,暂时安置在胡余城最大的行馆中的最豪华的客房内。
小川心中明白,花鹿儿在昏睡,炎穆对自己戒心未除,无人知道自己来历,在此两族交战之际,祝明的谨慎态度的确是必要的。因此她大多时候都是在行馆中,每日极少在外走动,只是这极短的散步时光,也每每被人跟辍。
如此忙乱了好几日后,花鹿儿身体恢复了大半,醒来后与花洲一起哭爷爷,哭边境四村死去的族民,而后痛骂九黎。祝明在一旁作陪,一边劝告一边欣喜,花鹿儿年岁虽小,对花洲的影响力可不小,既然他如此痛恨九黎,必然会站在自己身边,为老神医报仇、为族民报仇!
果如祝明所愿,花鹿儿最后恳求道,“族长、叔叔,我们一定不能让爷爷白死,要让九黎血债血偿!”
祝明沉痛点了点头,虎目蕴泪望着花洲。花洲亦是双眼发赤,哽咽不得言。正当三人抱头难过之时,长老院的奇修与羊西关二位长老齐齐而至,前来探望花鹿儿。
长老们的用意不言而喻,一来探望,二来摸摸情况,但见花洲神色松动,二老对视一眼,羊西关开口问,“那位陪同鹿儿的,叫做小川的姑娘,不知鹿儿是怎么遇见她的?”这是此刻大长老图加最为关切的事。
众人目光齐聚花鹿儿,花鹿儿定了定神,整理了思绪,从头说起。边境村突然发生的屠杀,巫山的救助,牛二行馆中,巫山如何被九幽神箭所杀,而小川突然出现,施以援手,巫山临死前的重托下,花鹿儿跟着小川翻山越岭,期间,小川又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斩杀了九黎追杀队…兜兜转转,时忘时记,花鹿儿的描述并不流畅圆满,不过好在重要的事情都表达了出来,待他好容易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完,那一霎,所有人都因震动而闭口不言。
花鹿儿这才发现小川不在身边,不由抓住花洲,问,“小川姐姐呢?叔叔,小川姐姐的头受过伤,你能帮她治好么?治好了,她就能想起来她到底是谁了!”
花洲忙应道,“别急、别急,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小川姑娘就在城里,我明日一早就去寻她,给她治伤!”
闻言花鹿儿松了手,果然发觉眼皮沉重起来,他躺回床头,呢喃道,“叔叔,您一定要治好小川姐姐呀,小川姐姐太可怜了,想找自己的家人,却不知道回家的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睡了过去。
花洲站起来对众人道,“药效上来了,鹿儿要睡许久,各位请先回吧。”而后朝祝明行礼问,“不知小川姑娘落脚何处?”他心思单纯,不曾察觉此问一出,不但是祝明,就连旁边站着的二位长老脸色都发生了些微变化。
祝明看了看天色,道,“此时已近晚饭时分,不如先吃饭,吃完了,我同你一起去找小川姑娘。”
花洲不疑有他,想了想,便应了好。
四人便在花鹿儿的房门外两两告了别,祝明携同花洲前往族长大屋用餐,奇修与羊西关则返回长老院。一条长廊,两人向左、两人向右,临拐弯时奇修忍不住驻足回望了一眼,羊西关也停了脚步。等祝明同花洲的身影消失,奇修才含义莫名的叹了口气。
前往拜见图加的路上,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羊西关先问奇修,刚才为何叹气?奇修道,“本以为族长与我们想法不一致,想不到,在某些方面却还能想到一处。”
羊西关一听便明白,“关于小川姑娘?”
奇修轻轻点了点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20-09-21 18:23:57 +0800 CST  
三十

族长大屋内,祝明与花洲相向而坐,他们中间拢着火堆,柴火热烈的烧着,驱散了倒春寒的夜凉。菜肴已经摆上,酒正在一旁温着,可是面对美酒与佳肴,祝明有些沉默,吃得两口花洲便察觉,停手相询。祝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遂拾起酒壶自斟自饮,小半壶落了肚,借着醉意对花洲道,“我有个不情之请,那个叫小川的姑娘,她的病,不能给她治!”
花洲惊愕,“为何?”
祝明回视花洲,表情严肃坚决,似是心中下定了的决心并不会因花洲近乎诘责的反问而动摇。

另一方,三位长老齐聚一堂。图加听完其他二位的描述,不由盘算起来。见大长老沉眉凝目,另外二位均屏息凝气起来。一阵后大长老轻声道,“看来,族长与我们想得一样。这个来路不明却身手厉害的女子,不能放她离开。”
奇修连连点头。
“可是,”图加话音一转,“留,也留不得!”
羊西关与奇修一同问,“这却是为何?”如此厉害的帮手,犹如神兵利器一般,留在本部落以壮声势,如何不行?
“我们神农本就不善战斗,如今族长年轻气盛冲动冒进,仗着匹夫之勇而积极备战,妄图与九黎一战…”图加缓缓道。
羊西关不由继续问道,“如今我弱他强,若是能得小川姑娘相助,或许能与九黎抗衡,留下她,为何不可?”
图加点了点羊西关,“这只怕也是族长的想法,他以为有了小川姑娘,便是如虎添翼,可惜的是,族长永远也认不清的是,我们神农人…并不是虎,唉…”
羊西关与奇修一起沉默。
“我更为担忧的是,这个小川的出现,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危险,”图加继续道,“这便如同一个孩童,他偶尔捡到一把锋利的大刀,他便以为能打败隔壁的恶邻,于是主动去挑衅,谁知他根本控制不了那把刀,他勉强把刀拿起来了,挥舞着,却砍到了自己,到最后,架没打赢,反而受了伤,让恶邻抢了自己的武器!”
奇修皱着眉补充,“大长老的意思是,小川会让族长产生错觉,以为我们有了小川便有了打败九黎的本事,于是会更加冒进?”
“正是!”图加点头,“所以,我们要在她成为我们的敌人之前,铲除这个虚假的希望!”
图加的语气如此肯定,肯定到他只是在通知羊西关与奇修,而并不是同他们商量。奇修心中泛起逆反的情绪,在他看来,小川虽然是个来历不明的外族人,但也是一个对神农有恩的人,身为神农族民,对自己的恩人不能以礼相待已是失礼,更勿论要将之’铲除’,奇修不由暗暗揣度,这次大长老的决定是否不太妥当?是否需要知会花洲?
图加似是完全看清了奇修内心的挣扎,他长叹道,“那边派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为了神农、为了族民能得以生存,身为大长老,我不得不做这样的决定,假如以后世人要骂,就都来骂我吧,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想法?我只要族人们的平安,只要神农的长久而存!”
一番话说得羊西关连连点头,奇修惭愧不已。

入夜后,小川接待了一个访客,神农第一神医花洲。略作寒暄后花洲便言明来意,原是受花鹿儿所托,特来给小川治伤。小川心中欣喜,还有几分忐忑,忙问花洲她需要做什么。
花洲道,“可否请姑娘先除下面巾,我须得先看看姑娘的面色如何。”
小川依言摘了自进入胡余城后便一直戴着的面纱,那张苍白却惊人美丽的脸让花洲一时晃神,小川静静回视花洲的打量,好一阵后才见花洲吐出一口长气,低声道,“可以了…呃,请姑娘将面巾戴上…”
小川边戴面纱边问,“不知神医可看出什么来了?”
“暂时只能看出姑娘元气受损,不止一次,”花洲道,“最近的一次,似是发生在不久前。”
小川心中不由佩服,这神农第一的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他说的那一次,应当便是在阻杀九黎先遣军时被那古怪藤杖所伤的一战。念及,小川伸出右手,将衣袖往上捋,之间五道灰白的线以五指之根为起点,往上蔓延,将将抵达手腕处,灰线所经之处,肌肉麻木、触感全无,连抓握都有些吃力,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
“神医说的不错,”她道,“这是刚见到鹿儿不久以后受的伤,一直没有好转迹象,可否请神医诊治?”
花洲露出思索神色,“听闻鹿儿所言,姑娘的头部曾经受了伤,所以忘记了许多往事?”
小川道,“不是许多,而是所有!”
“什么都不记得了?”花洲追问,神态有些奇异。
小川不疑有他,点头道,“所有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我能拥有的所有记忆,便只能从在界河醒来时的那一日算起。”
这是祝明想知道的,嘱托花洲一定要明确小川的记忆是否完全丧失,是否能为他所用。
“那么…”花洲心中斟酌了好几番才道,“我可否看看姑娘的头部受伤之处?”
“等我清醒过来时,伤口已经愈合,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到底伤在何处,”小川苦笑道,“所以关于我头部受伤之事,其实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因为自醒来后,我时常觉得头疼。”
花洲面色微凝,以医理来说,常人伤口愈合,若不及骨,总要十天半月,若伤深及骨,短则数月,长需半年,绝无可能在人尚在昏迷时就自行自愈。只是在鹿儿的描绘中,小川是个身负奇能的女子,或许,这也是她异能之一?然而鹿儿的话能否全信,这一直是花洲心内难题。毕竟抵达胡余城时,鹿儿处于半昏迷状态,描绘经历时也丢三落四词不达意,或许小川出手救了他几次,因此便在他心中幻化成了天神一般,多些夸张也是寻常。想到此处花洲心底打定主意,小川的能耐是真是假,真有几分、假有几分,正好趁此机会摸探一番。于是,他拱手作礼道,“若是姑娘允许,可否容我来验查?不瞒姑娘,花家世代行医,有些与别不同的验伤手法。”
小川心中甚喜,站起回礼道,“如此有劳,但听神医吩咐。”
花洲走到小川身边,请小川闭眼盘膝而坐,然后伸出自己双手,两下交握,闭眼凝神一阵后掌心迸出一团微光,之后花洲将自己的双手虚悬在小川头顶心之处,缓缓将微光洒下。那团微光如有生命一般,触到小川的身体便自动散开,纷纷成点成滴的落下,很快便铺在小川的头颈上,有的闪烁几下便消散不见,有的忽然变亮,有的则保持不变,花洲屏着气仔细观察着光点的变化,待将光点尽数收进眼里,这才缓缓站直,退到几步开外之地对小川道,“好了,小川姑娘,你可以睁眼了。”
小川睁开眼 ,便看见身上碎金点点,明灭不定,不由惊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独门验伤手法,即便是我的家人们,也只有了了几个可以掌握。要悟透它,光靠勤学苦练是不成的,一定需要天赋。可是…”花洲露出惑色,“这种药灵之光,由医者催发,落于患者身上,闪之即灭,为何它们在你身上能存续如此之久?”
小川偏头,向自己肩头伸出一指,挨近时,见肩头落着的几点光似听到了召唤一般,倏然跃起,落在了小川的指尖之上,跟着,小川身上所有的光点都化成了流星,朝小川的指尖聚集而来,她的右手五指指尖霎时便如点亮的油灯一般,景色极是奇特。
花洲发声道,“这…还真是奇了…”
小川只觉指尖传来微熏的热感,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极是舒适,原本因伤而滞留不去的麻涨感也得到极大缓解,不由微眯着眼深吸一气。
花洲声调忽然变高,“它们动了!”
小川依眼低头,只见指尖的光点攒攒聚聚的正朝自己的手指里头钻去,速度奇快,但见五道金线沿指而下,直迫指根,待触到受伤时留下的灰线时方才停下。小川下意识感觉某种奇怪的事正在发生,正要细想忽觉不适,立刻用自己的左手抓紧了右手,一种难以抵挡的酥痒正从她的右手掌心传来,“好痒、好痒,”她忍不住发出呻吟,抬头看着花洲,恳求道,“快帮帮我!”
此等景观花洲也是初次见,更加不知该如何应对,正焦急思索对策时,却见小川抬头看着自己,满额头都是汗水,沁得面纱都露出湿意来,不由惊问,“现在如何了?”
“疼…”小川挤出一个字,两道细叶墨眉皱成山川。她开始调整呼吸,跟着安慰起焦急的花洲来,一呼一吸间道,“不要紧…疼…比痒好…”
此一句话说完,喘息渐渐平了,额头的汗也消下去不少。见状,花洲顾不得避嫌,抓起小川的右手打开来一看,却见灰线都已经消失。他继而抬头,对上小川惊喜感激的视线,遂直言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药灵之光耗费心神,我平时用之甚少,而且,它也只是用来检查病症,却不能治病,今日看来,只是它似乎非常对你的病症。”
小川不由充满期望的追问,“也能治我的头痛之症,让我找回失去的记忆么?”
花洲摇了摇头,“恐怕是不行,刚才我探查下来,发现姑娘的头部毫无受伤痕迹,姑娘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恐怕非外伤之故。”
“如果不是外伤,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小川并不十分失望,如今总算知道了些线索,总好过以前那般盲目,况且若能知道这些原因,也是开始找寻的一个方向。目的能够得到明确,再踏上旅程的脚步,便不会那么沉重徘徊。
花洲思忖着道,“若不是外伤,内伤可能性便十分大,只是这内伤也分情况,比如,或者遭遇极大变故而至心神受损,甚至心神直接遭受外来攻击,等,皆有可能,可是在内伤治疗上我尚在摸索阶段,我父亲对此涉猎甚深,若是他在…”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花洲露出悲哀之色,小川心中明白不忍再逼,遂拾起水罐斟了碗水道,“得神医此次相帮,已经是莫大幸运,其他的我也不多奢望,请喝口水罢。”
花洲接过水碗,低头慢慢啜饮。
小川再问,“不知鹿儿如今如何?”
“身体已然无碍,”花洲放下水碗,“心神受损,需要将养。”
小川道,“那我就不去打扰他,请神医帮我同他道别吧。”
“你要走了?”花洲语音有几分急切,虽然知道神农并非小川的最终目标,但也没料到她会如此着急的离开,花洲心中升起不舍,他不太明白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故而缓了缓语气,掩饰道,“我的意思是,姑娘刚到胡余城,还没有好好出去看看,虽然我们神农弱小,但我也想略尽几分地主之谊,不如…”
“我要去北冥。”小川直接道。
“北冥?”花洲心中出现了那片苦寒之地,北冥部落奇小,只有一座城而已,不知为何小川姑娘如此迫切?想起祝明的嘱托,花洲不由踌躇,该如何才能留下她?
小川态度十分坚决,微笑点头道,“对,北冥,明日一早便走。”
至此,花洲不敢再多言相劝,遂举手告辞。待他返回族长大屋时,见祝明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正是武将炎穆,二人似是经过了一番细谈,神情都非常严肃凝重。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20-09-23 17:33:11 +0800 CST  
三十一

炎穆的拜见打消了祝明想同花洲一同前往探视小川的打算,只因炎穆带来一个消息,关于那些半夜伏击神农护送队的人的来历,炎穆有了线索。
“现在可以很肯定的是,他们来自少昊部落!”炎穆道,“使用的武器似乎以前从未出现过,应该是新做出来的,黑市里叫它地弩,一弩千金不换。正如小川姑娘猜测的那般,它是一种可藏在地下的机括武器,轻微动作便可触发,杀伤力巨大,从下而上刺杀敌人,夜里使用,几乎防无可防。”
祝明心中十分震怒,“少昊要杀鹿儿,九黎也要杀鹿儿,难道少昊已经同九黎沆瀣一气了?”难道少昊部落忘记了六十年前的血海深仇,竟然同九黎联手欲对神农不利?这个猜测让祝明在震怒的同时,还有几分后怕。前后受敌,兵家大忌。
卫兵的通传声响起,花洲回来了,祝明立时压低声音叮嘱炎穆,不要将少昊夜袭的消息透露给花洲。少昊的攻击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祝明本能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他也希望是另有隐情,这样两个部落间还能有回旋余地。
被室内气氛所惊,花洲察觉有异,不由分别落了一眼在祝明与炎穆脸上。祝明将话提起,询问花洲与小川的相会,以及小川的伤情究竟如何。
回想起发生在小川身上的奇特之处,花洲不知该如何描绘,只得简单道,“她受过的伤不止一次,最新的一次应是已经治好。但导致她失忆的头部之伤,我能力不足没查出来。”
“没查出来,是何意?”祝明问。
“她自己不记得伤在何处,”花洲摇着头,“我使用了药灵之光,也没能在她的头部验出旧伤疤痕。”
祝明皱眉道,“难道是她体质与旁人不一样,时间长了,身上的疤痕能愈合得完全看不出来?或许她得到过什么灵丹妙药,可以彻底祛除疤痕?”
花洲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之多,或许真是如此。”
“那么,”祝明的忧虑加深,“也就是说,你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以前的事?”
花洲摇头,“毫无佐证。”
回想起花鹿儿对小川的推崇以及炎穆从旁观察所得,祝明认定小川是个极为强力的帮手,不但武力超强,眼力也极为犀利,行事果敢判断准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是这个帮手若不能全心全意的留在神农,接受保护神农的使命,那么帮手也会变成极大的麻烦。进还是退,都有可能是错误的选择,这让祝明十分烦恼,所以他宁愿小川完全忘记前尘,能够安心留在神农,无论她想要什么,祝明都会尽力满足。
“不过我有个猜测,”花洲声音中含了些犹豫,祝明与炎穆的目光同时射来,让他不得不把话说完,“小川姑娘或许是北冥人。”
“哦?可有什么证据了?”祝明极感兴趣,他知道以花洲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乱说。
“她亲口所说,她要去北冥。”花洲道。仅凭这一点并不足以采信,花洲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其实心中还有其他思量。
果然祝明追道,“去北冥,如何能证明她就是北冥人?”
“北冥乃苦寒之地,小,孤悬于神州之侧缘,其族族人少且孤僻,除了必要的外贸往来,极少与外族人打交道,小川姑娘即非商人,又非游唱的歌舞伎者,若不是与北冥有渊源,为何会打定主意要前往北冥?”花洲道,略顿,补充道,“再者,我见过她面纱后的模样,她虽然气质清冷,但五官十分艳美,可以说是…惊为天人…”
众所周知,北冥虽然人少,却是出俊男美女之地,全神州内数的出名号的俊男美女几乎都是北冥部落的族人。
北冥…祝明眉头皱起…
一直以来,北冥部落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若非那些四处游历的唱游班艳名远播经久不绝,神州的人几乎想不起这个部落来,它与九黎直接接壤,却毫无设防,部落内无远征之将、无守城之兵,可是侵略成性的九黎部落从不踏足于此,或许每年九个月的黑暗隆冬,便是它最大的防卫。
这样一个枯寂极寒、与世无争之地,如何孕育了小川这样一位天生的战者?祝明想不明白,他默默思忖许久,在’放’与’留’之间挣扎不定。
花洲将祝明的挣扎看在眼里,心中完全明白,遂出言指点道,“族长,小川姑娘的去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她执着于寻找身世,如我们提供不了她所需要的帮助,她是不会主动留下的。”
是啊,打、打不过,留、无可留,“既然她的心意无可逆转,那么,我也只能祝福她…”祝明叹着气,一下接着一下,似是要把心中的不如意尽数叹出。
花洲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他着实怕祝明钻入牛角尖内不肯出来,若是执意强留,两下起了冲突,那么事态的发展将往最坏的那面而去。世人会嘲笑神农以怨报德,鹿儿会因自己的救命恩人得不到善待而愤怒,三位长老自然会在一旁看笑话,并质疑祝明的领导能力,更有甚者,九黎会得到警示,或会作出对小川的不利之举。神农内无人能对抗小川,可九黎就不一定了,毕竟九幽城内还有个妖名在外的九幽神女。
如今祝明和缓了态度,便是避免了无数不利的可能发生。花洲立刻顺着祝明的话道,“如此甚好,明日一早我代表神农前去相送,既然旁的忙帮不上,赠送些金帛,让小川姑娘北冥之行顺畅一些,也算略尽我们的感激之意。”
二人草草吃完晚饭,花洲便起身告辞,说是去为小川准备谢礼,她明日一早就要走,不可耽误她的行程。
望着行色匆匆的花洲,祝明心中生出对花洲的不满。单从这件事上便可看出花洲之想与自己所想相差甚远,此时小川的来临犹如天神给神农送来了战无不胜的利器,可是花洲竟然连试都不试、劝都不劝便要任其离去,让神农痛失制胜法宝,那么,将来面对长老们的坚决反对时,他真的会站在自己身边、支持自己,赞同与九黎开战么?
越想,祝明的神色越是冷峻。

夜深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坐着长老图加,他白色的长须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图加捋着长须,一下一下,陷入思索当中。忽然有人潜夜而入,从门缝里塞进了一片韧叶。图加惊得一下站起,盯着门缝良久方才颤颤巍巍站起走到门边,将那片韧叶抽出。
新鲜的叶片上什么字也没有,干干净净放佛刚从树上摘下。图加慢慢踱回火堆边,将那片叶子投进火里。火焰摇了摇,舔燃韧叶,焰火忽然腾起老高,一副图画在火焰中隐隐出现,一蛇九首。
可怕的蛇首只只都在狞笑,望着图加好似将他看作了盘中餐,图加立时老了十岁,背佝偻起来,动作也不麻利了,皱纹爆出老态毕露,在火光渐熄图画消失时他喃喃的道,“来了…竟然是他亲自来了….”

清冷的街道,空无一人,一切事物都陷入了深夜的怀抱,唯有星河在天空发出湛蓝的微光。
一只夜枭在天空划过,如在河中穿过的小舟,快且极具破坏性,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一页莫名之物从夜枭爪中落下,落地成型,幻化成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身着武士之服,披风被吹得猎猎而响。他调转方向,迎风而立,头上兜帽立刻被吹落,露出黑衣人脸上戴着的银质面具。
与此同时,九幽城莲池畔的九黎大王正卧床冥想。他将灵力灌注在面具之上,幻成人形制成影卫,继而在影卫内注入意识,使其变成自己替身,成为面具傀儡。这许多年来,他便一直控制面具傀儡四处行走,来无影去无踪,神州大陆上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人,而他的容貌也同九幽神女的年岁一般,是个无人知晓的谜。
站在空旷的街上,他两下望了望,漆黑的夜里,只有一个地方亮着烛火,似是无言邀请。他举足而行,路过一家行馆时不由驻足,他知道,按照脚程,她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了胡余,她会住在何处?
来到约定的地方,等着与他会面的人已经来了,大门开着,那人惴惴不安的站在火塘边,望着自己的双眼流出出惧怕与期待。他忍不住眯了眯面具下并不存在的眼,上次见这人时,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跟在当时的神农族长身后,如今成了这副垂垂老朽之态。时间,如此鲜明的在人的脸上、身上留下它曾经过的痕迹。
九黎大王通过面具傀儡发出一句问,“你就是图加大长老?”
图加点了点头,作礼道,“六十年不见,大王风采一如既往。”
“我来见你,是来表达我的诚意,那么,”九黎大王道,“你的诚意在哪里?”
“十日后,我们的《表和书》将会抵达九幽城,送到大王的跟前。”图加道,“我们神农人不擅长、也不愿意打仗,希望大王放我们一条生路。今后,我们愿将每年所制药材的一半交给九黎,并听从大王差遣,制作大王所需之药。”
九黎大王轻笑一声,“一半?”
悲戚与愤怒在图加脸上一闪而过,他压抑下来,哑着嗓音恳求,“我们部落的营生全靠药材,一半已经是极限,若是再多,族民们就要吃不饱肚子了。”
“那是因为,你们神农人太多了,”九黎大王道,“人多了,吃的就多,人多了,心思就多,人多了,不听话的就多,大长老,你觉得呢?”
图加只觉得胆战心惊,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九黎大王话锋一转,继续责问道,“你们很了不起啊,一下让我折了九个人,毁了两支九幽神箭。这笔帐,又该怎么算?”
图加立刻双膝跪下,“这笔帐,我们冤枉,杀九黎先遣队的是个叫小川的女子,她不是神农部落的人,也与我们毫无关系,希望大王不要迁怒。”
“她为了救你们的神通子不惜与我为敌,竟然换来大长老的这番说辞!”九黎大王轻蔑道,“这世道,好人不能做啊,是不是大长老?”
受了侮辱的图加脸色变得惨白,他咬着牙回,“我是神农人,是神农部落的大长老,我只能为我自己的子民着想!我并不认为我的选错了,牺牲一个异族人,与九黎结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时间能证明,我是正确的!”
“结盟?”九黎大王像是听见了笑话,大声笑了起来,好几声后道,“大长老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与你们结盟?从今以后,你们神农得从属于九黎,做九黎的奴隶,这才是你们保命的唯一路,明白了么?”
图加终于忍不住怒气,指着九黎大王怒斥,“你不要欺人太甚!”
“看来,你想得还不够明白,”九黎大王淡淡道,“我也许应该在你们神农找个能想得明白的人,再好好谈谈。”
楼主 半桶水的小神婆  发布于 2020-09-27 18:10:09 +0800 CST  

楼主:半桶水的小神婆

字数:146913

发表时间:2019-04-09 15:57:4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4 18:09:59 +0800 CST

评论数:67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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