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我的朋友,是一名连环杀人案凶手

我把一袋子的菜往桌上一放,突然豪气地说:“盒饭就别吃了,给你带了几个菜。”
徐田森哈哈一笑,好像特别开心,立即给我搬了张凳子,说:“是吗?那么好?来,坐!坐!”
我毫不拘束地坐下后,徐田森又问:“你自己吃了没有?”
我笑着摇摇头。
“那蛮好,我这今天正好有酒。”
不等我答应,徐田森就开了瓶酒,递到我面前说:“也别倒杯子了,我俩一人一瓶。”
我接过酒,忽然有一种想把这瓶酒一饮而尽的冲动,我喝了一大口,徐田森似乎很满意,他把菜全部摆好,再给我一双筷子。
“你酒量好不好?”徐田森又问我。
“一般,你呢?”
“以前年轻的时候还可以,现在估计不行,不过干掉这瓶酒还是没问题的。”说完,徐田森也跟我一样,饮了一大口。
我们边吃边聊了一会,徐田森才问我:“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今天这个日子,你干嘛到这破精神病院来,跟一个已经差不多是神经病的犯人坐下来吃饭?”
“我老婆女儿回老家过年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正好有空。”
“所以上我这来?”
“那怎么办呢?”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我忽然笑的很大声。
“其实我老早看出来了,你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徐田森指了指我说。
“哪里看出来的?”我有点疑惑。
“哪里都能看出来,而且你这人比较拘束,想法太多,你这种人就是活得很累,你家里人跟你感情肯定不好。”
我被徐田森说中心事,顿时沉默,徐田森望着我,仿佛已经看透了我一样。
“大概吧。”我冷冷回他。
“我问你,你今天来,总不是为了公事吧?”
“当然了。”我拿起喝了一半的酒瓶,笑说:“今天是过来找你喝酒的。”
“那么今天,你就把我当一回朋友,也讲讲你的事情。”
我一脸呆滞地抬头看徐田森,心里默念:朋友?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2 15:35:11 +0800 CST  
在最开始见徐田森的时候,我绝对想不到,我和徐田森,这么一个背着六条人命的杀人犯,竟然有一天能以朋友相待。
然而在今晚这个除夕夜,我们饮酒畅谈,倒真像两个相交多年的朋友。
“你说对不对?以前讲的全是我的事情,从来没讲过你的,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公平,今天晚上轮到你讲!”徐田森又催促。
“那倒也是。”
渐渐的,我酒意上涌,我就把我的家庭情况,以及与老婆女儿的关系,统统讲给徐田森听,顺便还提到了我父亲失踪的事。我们角色转变,我忽然成了倾诉者,徐田森成了倾听者。
“所以我刚刚说了,你这日子过得不舒坦。”
等我说完,徐田森平心静气地说。
“其实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我以前比较信奉尼采和叔本华那一套悲观主义哲学,认为人世间就是一片苦海。”我微笑说。
“那不一样,人跟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过我跟你倒是反过来了。”
“什么反过来了?”
“你看啊……”徐田森稍稍凑近我,用一种戏说的表情说:“我虽然被关在这,出不去,活动的地方也就一丁点大,但我的精神很自由,像片汪洋大海一样,那么你呢?虽然说人是挺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但你的灵魂好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每天都在挣扎,我讲得对不对?”
我觉得徐田森的形容非常贴切,之前徐田森对于生活那种积极乐观的态度就让我惊讶,跟他相比,我像个萎靡不振的病秧子。
“没办法,性格问题。”我笑笑。
“这不是性格问题,我觉得你是没看开,你想想我,再想想你自己!你过得不比我好多了?你年纪还轻,有老婆有女儿,工作也挺好的,收入么不错,跟你一比,我算个什么东西?”
从表面看,我和徐田森的境遇确实有不小差距,但其实我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我们都像是被命运抛弃的人。
接下来,我们没有说话,而是连喝了几杯,徐田森又问我:
“你爸怎么离家出走的?”
我摇摇头回答他:“这件事有空再跟你讲吧。”
“现在没空吗?”
“不是没空,老徐,我是真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了。”
我感觉喝多了,精神有点恍惚,竟然称呼徐田森为“老徐”。
徐田森也一愣,停顿了几秒再说:“那行,随便你。”
直到把两瓶酒喝完,桌上的菜吃的干干净净,我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走了。”
徐田森没有劝我多待一会,而是注视着我。我穿起大衣,走到门口的时候,徐田森突然来一句:“你肯不肯帮我离开这个地方?”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4 13:54:41 +0800 CST  
我脑袋“嗡”的一响,酒瞬间醒了,回头看向徐田森,徐田森的表情非常淡定,摆出习惯性的二郎腿姿态,脸上还挂着微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喝多了吧?”我严肃地问。
“知道。开玩笑,这点酒就想让我醉是不可能的。”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说醉话,那么徐田森的想法十分危险。
“你记忆恢复了?”我不确定地问。
“没有。”
“那你……”
“正因为我记忆没恢复,所以才想让你帮我出去,要是我已经想起来我以前的事了,那我估计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劝你趁早打消这种念头比较好。”
“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因为什么事情被关在这里。”
徐田森流露出迫切的眼神,若这是假象,那他的演技一定非常高超。
“等需要的时候,我会讲的。”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随即打开了房门。
来到室外,天正在下雪,路面也已经结冰,我却没有感觉很冷,我本想等酒醒了再开车,但我不愿坐在车上干等,因此还是决定冒险酒驾回家。
春节假期的几天,我基本都待在家,唐安妮和小雅初五才回来,小雅似乎对老家的一切念念不舍,不断跟我提老家有多么热闹,这是我常常给不了她的东西。
初七上班,一大早,我便接到胡枫打来的电话,让我先等在家,别去局里。过了约十多分钟,胡枫开车来到我家楼下。
一坐上车,我问胡枫:“什么情况?”
“接你上班还不好啊?给你省点油钱。”胡枫笑嘻嘻说。
“不跟你开玩笑。”
“今天陪你去见见徐田森。”胡枫逐渐恢复到认真的表情,“兄弟啊……这样下去不行,上面在催了,说实话你这进度也太慢了!”
“我早说过,你们不要抱太大希望,失忆症是件很不确定的事情,甚至他终生都不能恢复记忆也说不定。”
“那我们就用点手段,逼他想起来!”
“什么手段?”
“等会你就知道了。”
抵达松江市精神卫生中心,胡枫把车停在我平时停车的地方,我俩急急忙忙下车,胡枫一下车就拍大铁门,叫唤:“开门开门!”
胡枫穿着制服,门房老头见我和一个警察一块来,也不多问,立马打开铁门。
岗亭的武警给我们打开第二道铁门后,胡枫率先走入房子,徐田森此时已经起床,正像往常一样坐在窗边听广播,看胡枫突然冲进来,不禁一呆,胡枫笑着招呼:“挺悠闲的嘛。”
徐田森还来不及回答,胡枫一脚踹在徐田森坐的凳子上,叫道:“站起来!把那个关了!”
如我预料的那般,徐田森表现很冷静,他不紧不慢地把凳子扶好,再关掉收音机,他瞄了眼正站在胡枫身后的我,我想他明白,从站位来看,现在胡枫才是主导者。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4 14:02:52 +0800 CST  
“什么事?”徐田森问。
“过来,坐下。”胡枫指指小圆桌旁边的凳子。
“嗯。”
徐田森听话的坐下,跟着我和胡枫也坐下来,然后胡枫从制服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内取出几张纸,摊在徐田森面前。
纸的内容相当一致,是一些杀人现场的死者照片,都是国内外的大案,应该是胡枫从网上打印下来的。
照片上的死者,全是女人。
我立即明白了胡枫的用意,就跟我先前想到的做法一样,通过给徐田森传递犯罪信息,让他联想起自己杀人时的情景。
“你给我仔细地看看这几张照片,会不会想起来什么事情。”胡枫说。
徐田森点点头,非常配合,他一张张地拿起来看,像做数学题一样琢磨半天,之后他小声说:“这个外国的么。”
“哪国的你不用管,反正不是你干的,你就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徐田森又每张看了遍,问:“我以前也杀过人?”
“你别废话!我就问你,想起来了没有?”
徐田森沉默一会,又问:“我应该想起来吗?”
“你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你睁大眼睛老老实实地给我看清楚,看到你想起来为止!”
胡枫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其实他犯了低级错误,失忆症患者或心理病人最忌讳对他们采取咄咄逼人的方式,但我见胡枫情绪激烈,也不大敢提出来。
徐田森又看了看,再抬起头,他的表情已经明确告诉我,他实在想不起来。
“警官,要么你就告诉我,我以前犯了什么事吧。”
“还是想不起来?”
胡枫的表情很吓人,像是随时要爆发一样。
“真想不起来。”
“好,干脆这样……”胡枫把这些纸快速收了起来,又从信封中掏出几张照片,再次摊在徐田森面前。照片总共有六张,而且规格不同,里面至少有三张是用胶卷相机拍的。
照片的内容也很一致,没有任何血腥残忍的场面,只是普通的场景,除了一张是室外,其他全是室内,室外的场景我有点眼熟,应该是本市某处的建筑工地。
我顿时醒悟,这六张照片,想必是被徐田森杀害的六名死者的现场照,但没有拍到死者。室外的那张,就是张若红的。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4 15:03:58 +0800 CST  
“再看!”胡枫拍了拍桌子。
徐田森比较有耐心,又认真看了一遍,问胡枫:“是松江市的吧?”
“有印象了没?”胡枫伸长脖子,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记得我去过,这个地方,喏……”徐田森拿起建筑工地的那张照片。
“什么时候去过?”
“大概二十几岁的时候吧,我记得那会建筑工地刚刚造出来,大门口有很多卖烤串的小摊贩,我常去那边吃烤串的,然后工地旁边好像还有家冷饮店,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了,可以买冷饮水喝,我给我儿子买过,当时那种东西算比较稀奇的了……”
“停!”胡枫立即打断,“没问你那个时候的事情,后来的事情有印象没有?”
徐田森想了想,轻声回答:“没。我后来还去的?去那干嘛?”
听到这,我心中浮起一个猜想,看来当时徐田森之所以选择那块工地作为杀人现场,原因大概是他去过那边,对那地方比较熟。
胡枫已经快没有耐心了,他深吸一口气,问徐田森:“你在装傻是吧?”
“真没有。”
“你再说一遍。”
“什么?”
胡枫一下站起来,凑近徐田森,用带有危险性的语气说:“我劝你快点认了,不然我弄死你。”
“你就算弄死我,我也不能承认我想不起来的事情,要么你告诉我。”
徐田森依旧非常淡定。
胡枫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揪住徐田森的头发,用力把徐田森的脑袋按到桌子上,徐田森没有挣扎,任凭胡枫对他动粗,尽管我不是第一回见到这种场面,但我还是感到一颗心怦怦直跳。
我觉得我有必要劝阻胡枫,就对他说:“胡枫,你别这样。”
胡枫似乎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依然用制服犯人的手法按住徐田森的脑袋不放,眼睛里像要射出火来,反倒是徐田森艰难地对我说:“没事,你别管。”
“这是我第二次把你按住了,记不记得?”胡枫问徐田森。
“不记得。”徐田森喘着粗气回答。
“第一次是在你家楼下,你想跑,我把你抓了,想起来了没有?”
“没有!”
“你嘴蛮硬的嘛!日子过得太好了是吧?我看你也别在这了,我去跟上面申请一下,把你换个地方。”
“随便。”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6 12:57:27 +0800 CST  
看得出来,徐田森是块硬骨头,胡枫吓不住他。胡枫有些束手无策,慢慢松开了手。
胡枫立即点了根烟,显得很郁闷。
徐田森则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
沉寂了好长时间,胡枫对我一招手,意思是:走吧。
我们回到车上,胡枫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复,笑说:“这货还蛮难搞的!”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说。
“不用怎样?”
“你这种行为就好像是人失去理智时候的抓狂,一般都于事无补的。特别对徐田森来讲,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服软的人。”
“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
“你再给我点时间。”
“说真的,不是我不想给你时间,我是无所谓,但我们那边也有压力的,那几个媒体一天到晚在缠这个事。”
“但这个事强求不来的。”
“对了,我说……”胡枫看了我一眼,神色耐人寻味,“方鑫惠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哪件事?”我明知故问。
“就是……让你签字的事情。”
“当然考虑过了,你觉得我像是会答应的人么?”我微笑说。
“实话实说,你小子有时候也挺固执的。她后来又找过我了,让我劝劝你,说什么只要你签了字,我们都不用那么累了,徐田森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嗯,她也发过我几次信息,我没有回她。”
“靠!她的信息你都敢不回?你厉害!”
“那有什么,其实她不懂,她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可能答应她。”
结果我跟胡枫同去公安分局的时候,碰巧在办事楼的大门处遇到方鑫惠。
今天的方鑫惠和上次气质不一样,大概是因为穿着制服,还把头发盘起来了。她看见我,也不客套,直问:“刚回来?”
方鑫惠这么问,应该是她知道我们去找了徐田森。
胡枫好像急着想摆脱,便说:“对,你们聊。”
胡枫独自上楼了。
“我发你消息都不回的?”方鑫惠质问我。
“不是,每次看见的时候都晚了。”我只好撒谎。
“晚了就可以不用回了?”方鑫惠又摆出那副咄咄逼人的姿态,“算了算了,现在你总有时间吧,到我办公室聊一会。”
不等我回答,方鑫惠就转身上楼。
其实我很受不了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但现在我也无可奈何。
我跟着方鑫惠来到她的办公室。她竟然有一间独立办公室。
办公室内满是文档,但摆放相当整齐,由此可见,她或许和她的父亲方志平一样是位工作狂人,时刻对工作充满热情。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6 13:09:46 +0800 CST  
“他现在怎么样了?”方鑫惠坐下来,示意我坐沙发上。
我明白方鑫惠口中的“他”是指徐田森。
“还好,比一开始进步了,能够想起来一些琐碎的小事情,大概还需要点时间吧。”
这当然是我骗她的,为的是安抚她的情绪,实际上徐田森的记忆力毫无进展。
“哦,那你估计……他恢复记忆还有多久?”
“这个我真不能保证。”
“我这边材料都准备完了,只要你也没问题,我就交上去了。”
方鑫惠还在暗示我,快点“了断”这件事情,她真的等不及。
我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会,说道:“方小姐,我理解你的想法,跟你的心情,但我也有我做事的方式和原则,如果你一直这样给我压力的话,我这边也很难做的。”
这是我的心里话,但我并不认为我的这段话会起到作用。
“好吧。那你想怎么样呢?”方鑫惠笑了笑,这种笑容很轻浮。
“我就想脚踏实地的,完成我的工作。”
“我知道……我也理解你的,上级安排你去做了,结果没有做成,你感觉没面子,但就像你说的,记忆力的恢复是没有定数的,万一他一直想不起来呢?我们就这样把他关着,让他舒舒服服的活到老死?”
我顿时无语,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6 13:11:04 +0800 CST  
方鑫惠看着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平静地继续说:“你知道么?我妈这一生其实过得挺悲哀的。7岁大的时候,她就开始干农活,然后到她10岁出头一点,我外公外婆就都走了,她寄养在一个亲戚家里面,被亲戚家排挤,看不起她,逼得她16岁跑出去找工作,所以她一直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后来她在厂里认识徐田森,还看上了徐田森,因为对于不熟悉的人,徐田森会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印象,那时候徐田森看起来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会做事,还会照顾人,让我妈一下子有了安全感,她觉得她找到了适合陪她过一辈子的人,结果呢?呵……其实是被徐田森的外表骗了,相当于自己跳进了火坑。而且她跟我爸早就认识,如果她一早接受我爸,没有跟徐田森的话,那么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所以说……一切真的是命……”
方鑫惠一阵唏嘘,向我吐露心声,但我并不同意她的部分观点,我不认为徐田森当年是故意欺骗张若红,在张若红面前假装正人君子,徐田森当时本就是那样正直的人,徐田森的人格沦陷,应该是从他们的儿子徐肖迪意外身亡开始。
我没有反驳方鑫惠,方鑫惠是那种很难接受不同意见的人。
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基本是关于徐田森的。方鑫惠时不时会想攻破我的心理防线,但这方面的经验她远不如我,我完美守住了我的阵地。
当晚回到家,一进家门,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才想起来,唐安妮中午打我电话,说小雅今天早上感冒发烧了,让我下班回家时买点退烧药,可我一忙就全忘了。
唐安妮正在擦地板,好像是小雅刚刚吐了一地,见我回家,急着问我:“药买了吗?”
我脸色尴尬地回答:“呃……忘记了。”
“怎么买个药都会忘记啊!你知道小雅现在发烧多少度吗?39.3!现在比早上更严重了!而且还吐了!”唐安妮立马站起来冲我嚷嚷。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见小雅躺在她的小床上,过去一摸她的额头,确实很烫,小雅有气无力地对我说:“爸爸,我生病了。”
“对不起,爸爸忘记买药了。那怎么办?实在不行送医院吧?”我回头对唐安妮说。
唐安妮摇摇头,我知道她对我很失望,她穿起衣服,轻声回了句:“走吧。”
我立即开车送小雅去医院,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各种灯光刺得我眼睛难受。路上唐安妮没有对我说一句话,一直望着窗外,小雅就被唐安妮抱着睡觉。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这种昏暗气氛让我感觉透不过气来。
到了医院,查验出来小雅是细菌感染,医生配了抗生素和退烧药,所幸不用住院。等忙完回家,已经是晚上9点多。
唐安妮给小雅喂了药,再哄小雅入睡以后,从小雅房间走出来。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像个接受审讯的犯人一样。我知道此刻唐安妮有一肚子火,她一直憋着,随时可能要发作。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8 13:08:18 +0800 CST  
其实我和唐安妮很少吵架,我们的性格都不属于那类会吵吵嚷嚷的人,何况我们对彼此漠不关心。
唐安妮坐到我的身前,她头发凌乱,看上去很疲惫,她确实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
唐安妮开口说话,语气比我想象得要平和很多,但往往这种波澜不惊的说话方式要比大吵大闹更加危险。
因为那不是一时气话,而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忙工作,最近挺忙的,接了一个比较复杂的案子。”
我从来没有跟唐安妮提过徐田森的事,这是第一次。
“重要吗?”
“哪个重要吗?”
“我问你,案子是不是比小雅重要。”
这是无聊的对比,而且也不该拿两个个体直接对比,应该是两种事态的对比,不过如果我跟她这么解释,她一定听不进去。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帮小雅买药,一件小小的事情,你都会忘呢?”
唐安妮皱起眉头,失望的表情又浮现在她脸上。
“真的不好意思,我下班的时候太急了,而且正好在想事情,就不小心忘了。”
“这个不是理由……”唐安妮摇摇头,“只要你真的把一件事放在心上的话,就不会忘记。”
唐安妮的言下之意,是我没有把小雅放在心上。
“你什么意思?”我问。
“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小雅问了我三次……爸爸回来了没有,说明她还是想着你的,你呢?”
“我……”
“我中午打你电话,我都已经问你了,下午忙不忙,我的意思就是,干脆你请个假,我们一起陪小雅去医院看看,结果你说等你回家再说,然后急忙把电话挂了……”
我想起来,那时候我正好在跟胡枫谈徐田森的事,我承认我疏忽了唐安妮的感受。
“你应该直接跟我讲的。”
唐安妮就是这样,她向来喜欢把一些话藏着掖着,不会当面说清楚。
“那还需要我讲吗?”
“唉……”
我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谈谈了。”
唐安妮突然回复到平静的语气。
这种沉重的气氛让我感觉压抑,好像身上背了块大石头一样,我与唐安妮近几年的沟通交流也实在太少,我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未知的东西最令人恐惧。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8 13:09:01 +0800 CST  
“谈什么呢?”
“你如果觉得跟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幸福的话,那干脆离婚好了。”
这是唐安妮头一回跟我谈及离婚,尽管我知道这句话迟早会从她口中说出,属于意料之内的事。
这句话肯定已经憋在她心里很久很久。
“为什么?”
即使我有一场失败的婚姻,但我从未想过离婚,因为我深深地明白破裂家庭对于一个孩子伤害有多大,我接触过许多杀人犯,绝大部分是童年时期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
“待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你不觉得现在我们跟离婚差不多?我们整天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你也整天不知道我们在忙什么。”
“没办法,这是我的性格问题。”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拿你的性格当借口?这根本不是性格问题,我刚说了是你没把我们放心上!”
其实我一直把她们放在心上,只是我不擅于表达正常人的情感,活在一个封闭的自我世界中。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以牺牲自己的命来救她们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我知道,唐安妮听不进我的解释,我也不打算跟她说太多。
“离婚对小雅太残忍了,这样吧,你再给我点时间……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下。”
“你也知道离婚对小雅很残忍。”
“是的,我就是个例子。”
我爸是在我12岁那年走的,我算是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我理解作为孩子的痛苦。
唐安妮自然清楚我的家庭状况,经我提醒,她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态略微有些缓和。
“那你更应该要好好的。”
“我知道。这次是我做错了,我尽量保证不会有下次。”
“希望你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唐安妮站起来,准备进房间。离婚的事暂时算是压下去了,但这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我不能掉以轻心,我也默默告诫自己,要适当地做出一点改变。
“对了,王阿姨今天打电话来说,你妈好像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让你有空过去看看。”唐安妮转过身对我说。
王阿姨是我给我妈请的家政,负责照料我妈的生活。
一听到我妈身体不好,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怎么身体不好了?”
“好像是吃不下东西,精神也不好,你有空的话要么去一趟吧。”
我点点头,当即决定明天请一天假,回老家探望一下,也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08 13:09:35 +0800 CST  
次日,我一早开车前往蒲青镇,蒲青镇距离我住的地方并不远,从高速走的话,大约需要半小时左右。
我的老家是一座位于江边的平房,其实我妈的精神状况不好,有一点轻微痴呆,住在江边不太安全,我也曾提议换地方住,甚至搬来市区与我们一起住,但她死活不答应,她已经认定了要在这个地方终老。
我步入家门,我妈习惯性地躺在躺椅上,王阿姨正喂她吃水果,她看上去是不大好,也许是心理作用,总之我觉得她脸色发黑,没有活力。
她看见我,也不怎么惊喜,只有气无力地问了句:“来啦?”
“嗯,最近吃不下东西?”
王阿姨告诉我,从上个月开始,我妈的胃口就不好,连平时最爱喝的鱼汤都不喝,晚上经常失眠,精神也比较恍惚,总觉得我爸好像回来了。
算起来,我爸严依平离家出走已差不多有二十年,但我妈仍对他念念不忘,我知道这是埋藏在她心中一个最大的心病,正因为这个心病,她的健康状况才每况愈下。
回想我爸还在的时候,尽管我爸的脾气性格非常古怪,他们却相处得十分融洽,夫妻感情不错,原因是我妈对我爸充满了包容,她知道怎么应付我爸这样的人,这一点唐安妮与我妈就不同,或者可以说,唐安妮并不适合跟我这种人结婚,我觉得我的脾气性格大部分遗传了我爸,都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相比较我而言,我爸的性格要更为古怪一点,他是那种完全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他的兴趣很多,比如喜欢听戏曲,喜欢养花草,喜欢钓鱼,还喜欢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四处乱逛,都是那类较为轻闲安静的事,他可以沉浸其中。偶尔他也会坐在江边,通常一坐就是一天,却只是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我记得有一回吃晚饭时,他突然跟我们说,他希望他以后能够海葬,他觉得给死人立坟墓是件多余的事,人类是从水里进化来的,应该回到原来的地方。在家里,他也跟我一样,悄无声息,像是一个幽灵,喜欢独自闷在房间,我那时的感受,可能就是我女儿现在的感受。有几次,我正在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我爸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把我吓了一跳,因为他走路非常小声,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我一点不夸张的说,那时我爸甚至让我产生一定恐惧。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0 12:23:03 +0800 CST  
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我爸,即使他后来离家出走,抛弃了我和我妈,因为我也背负了同样的古怪性格,我们都属于正常人眼中的异类,我知道这个没有办法控制。人总是很难战胜自我。
我陪我妈聊了两个多小时,尝试开导她,安慰她,临走之际,我妈又问我:“阿平有消息了没有?”
我妈一直让我找我爸,二十年来都没有放弃。
事实上为了找寻我爸,我已经动用了一切办法,但他真的像人间蒸发一样,毫无讯息,大概他确实是个幽灵吧。不管怎样,我已经提早放弃了,然而我还得不断应付我妈。
“有消息我马上跟你讲。”
我不想再看我妈听到这句话的表情,低头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天,我去精神病院见徐田森,徐田森用微笑迎接了我,只字不提上次胡枫粗暴对待他的事,我有些过意不去,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帮到他什么忙。
这回见面,我赫然发现,徐田森在我心中已经基本摆脱了杀人魔的身影,眼前的徐田森,像是我一个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可以听我述说,对我充满了解,他身上那块罪恶的标签渐渐被我撕去。只要他没有恢复记忆,那么他就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尽管我告诉我自己,徐田森不管是否失忆,他都是一个个体,但另一种声音也告诉我,徐田森有两个灵魂,他的肉体只是充当躯壳,我应该透过表象,看清他的本质。
也因为如此,我的内心开始产生一点动摇,我不禁思考,如果失了忆的徐田森真是一个善人的话,我为什么要引导他,重新变回先前那个恶人呢?从法理的角度,自然应该让徐田森恢复记忆,得到必须的审判,但在人性的深渊,我却在抹杀一个善良的灵魂,引出一只恶魔。
“你好像心事蛮重的么。”
徐田森给我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笑着说。
“嗯,最近事情多。”
我现在一点都不忌讳跟徐田森谈我的私事,我甚至还想主动找他倾诉。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0 12:24:34 +0800 CST  
“哪些事啊?让你愁眉苦脸的。”
我一股脑的,把最近几天的烦心事,包括我爸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只隐去了方鑫惠的事,毕竟方鑫惠牵扯的信息实在太多。
“虽然这种话你听了肯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你老婆的心已经不在你这了。”
徐田森静静听完,然后说道。
“我早感觉到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她样样都好,一旦不喜欢了,看出去的全是缺点,你说对不对?”
“对!”
我机械地回答,其实我想说不能一概而论,“喜欢”或者“不喜欢”也分很多种。
“听我一句劝,为了小孩,还是尽量忍忍,父母离婚,遭罪的是小孩。”
我点点头,徐田森与我的想法一致,人生总有万般无奈。
“你爸的事,我记得上次大年三十那天你跟我讲过,不过当时喝了酒,讲得不清楚,你说他是怎么失踪的?”
徐田森开始谈论我爸。
“莫名其妙就失踪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被人绑架了吧?”
“应该不会的。”我笑笑,“当时他肯定是自己走的,因为还带走了几件衣服,放在抽屉里的钱也没了。”
“哦,那倒是。还带走了什么?”
“没了,钱也拿的不多,连他心爱的那个铁烟盒,都留在家里。”
我爸有一个钟爱之物,就是一只黑色,纹有熊猫的铁烟盒,经常带在身上,用来放香烟,我不知道他是从哪买的,时至今日,这只铁烟盒还在老家,也算是他留给我和我妈唯一的纪念物。
“铁烟盒,你爸也抽烟?”
“抽。”
“抽得厉不厉害,一天几根啊?”
“这我不清楚,应该挺厉害的。”
“铁烟盒……什么样的铁烟盒?”
我把铁烟盒的外形,跟徐田森简单描述一下,谁知徐田森瞬间坐直身体。
“你说……是黑的,上面纹了一只熊猫?”
“嗯。”我点点头。
“咦……那不是……我好像有点印象……你爸没说他是在哪里买的?”
“没说过。”
“也不一定是买的,可能是别人送的……反正我有印象,这个东西,我可能见过……要不这样,改天你把那只铁烟盒带过来让我看看,我大概能想起来。”
“好。”
我没有料到,徐田森居然对我爸的事这么上心,虽然我不认为这只铁烟盒会跟我爸失踪的事有什么联系,但我还是决定依他所说,把铁烟盒带来给他看。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0 12:25:14 +0800 CST  
我赶紧又回了一趟老家,第二天,我把铁烟盒拿到了徐田森的面前。
铁烟盒一直放在老家的抽屉里,平时也不拿出来,所以保管得非常好,但一看就是上世纪的产物。
徐田森仔细观察,反复地看,他的表情相当认真。其实这只铁烟盒的造型比较简单,底色是那种很深的黑色,盒盖上纹了一只绿油油,在吃竹子的熊猫。我不觉得多瞧能瞧出什么名堂。
徐田森忽然轻声一笑,一拍大腿说:“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我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
“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你绝对不可能去过的地方。”
我感觉徐田森像在跟我打哑谜,或者是他不想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老徐,你讲清楚点行不行?跟我爸失踪有关系吗?”
徐田森想了想再回答:“应该有关系。”
听到这里,我的胃口才被吊起来,我催他:“那你讲吧。”
徐田森沉默了,他望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总之我很急,我又问:“有问题吗?”
徐田森点点头,点头的含义显得不够清楚,他搬动凳子,坐近了些,用一反常态的轻声语调说:“说出来你可能有点不大相信,就这只小小的铁盒子,大概可以让你找到你爸。”
我的心在震颤,徐田森的表情告诉我,他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但我又疑惑,为什么他不直接说清楚呢?这又不像他一贯的说话风格。
“老徐,你知道的,这件事对我相当相当重要,我也不喜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要是你发现了什么就马上跟我讲。”我感觉我的声音在发抖。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也很认真。我可以透露一点,这个香烟盒子,是我在二十几年前看到的,那时候……我儿子还刚走……我可以保证,看见过这个香烟盒子的人绝对很少,能想起来的人更少。”
透露一点?透露一点是什么意思?我就纳闷了,难不成是徐田森不想告诉我?
“你是不是……”
“然后我再问问清楚……”徐田森打断我的话,“你说你爸一直是一个人,没什么朋友,也不上班工作的?”
“对,他很孤僻,不喜欢跟别人在一起,工作的话,就是开了一家古玩店,还有帮人家修修东西,小本生意。”
“没有什么社交圈子?”
“没有。”
我确定无疑地回答徐田森,“社交圈子”是对我爸而言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那说明你跟你妈对你爸还不够了解,所以你们不知道铁烟盒子这条线索。”
“老徐,你就不能痛痛快快跟我讲清楚?”
我很着急,我真的想快点知道这只铁烟盒意味了什么,或者说,徐田森能从这只铁烟盒上发现什么,不过回想起来,我爸对这只铁烟盒确实非常爱惜,但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过铁烟盒的来历,听老徐这么一讲,我越来越觉得这只铁烟盒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神秘感。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2 13:02:55 +0800 CST  
“可以讲清楚,而且90%跟你爸失踪的事情有关系,但有一个条件。”
这就是徐田森含糊其词的原因。
“你说。”
“嗯……”
徐田森低下头,好像有点难以启齿。
“怎么了?”
“这个……这个事情,我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跟你提过。”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记得清楚,那天我带着打包好的菜来这里,还跟他一块喝酒,说了很多话,至于他跟我提过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你直接说吧。”
“我让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我心头一震,突然想了起来,那天晚上徐田森确实这么跟我提过,我一度以为那是他喝多了的酒话,谁知道他竟然把这个作为交换条件。
我的脸色变了,冷冷地问:“你觉得可能吗?”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而且你别误会,我不是让你放了我,我就想让你带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在外面待个一两天就回来。”
“那也不行!别说我没办法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就算有办法,我也不可能冒这种险,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到了,你犯的不是小事。如果是一般的忙,我绝对会帮。”
我猜徐田森对他的处境还不够了解,他可能以为这是座普通的精神病院,事实上当初把他关在这里,是经过详细考虑的,首先精神病院附近的各个路口都有视频监控,后门是锁死的,前门距离这边很远,庭院里又有武警负责24小时把守,所以想离开这个地方,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么……如果我有办法,保证在你的帮忙下我能出去,而且不会被人家发现,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你肯不肯?”
“老徐,你真的想多了。”
我无奈地笑笑。
“你信我,我真的就出去走走,我想去两个地方看看,一个是我岗镇的老家,一个是冬湖公园。”
这两个地方,对徐田森确实具有一定意义,一个是他生长的地方,另一个是他儿子徐肖迪溺死的地方,都在他记忆中占据重要位置。
“为什么想去那两个地方看看?”
“也没什么……就是……我也想快点记起来,到底在前面的二十多年,发生过哪些事情,每天这样稀里糊涂地活着,说实话也累。”
我明白了徐田森的意图。
而且排除安全性的考虑,这不失为一个可行方案,我甚至奇怪公安部为什么没有那样去做。大概觉得,像徐田森这么危险的人物,还是囚禁起来比较放心。所以就算我正式提出这个建议,也是不可能通过的。
但要我私自带徐田森离开这个地方,实在有点夸张。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把这只铁烟盒的线索告诉我。”
“对!”
徐田森终于表明了态度。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2 13:03:37 +0800 CST  
我很犹豫,一方面,我急切地想知道这条铁烟盒的线索,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我不能做这件事。
“老徐,我好好跟你讲,我要是这样帮了你,我就是犯罪,你懂不懂?”
“我懂。但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配合我,我就能出去,而且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线索一定有用呢?”
“这个你也可以放心,我把这只铁烟盒子的事情告诉你以后,你先去证实一下,看看我分析得对不对,如果对了,你再帮我。”
“你的意思是……你先告诉我,我再帮你?”
“对!只要你答应,如果我给的线索有用,你就帮我。”
“你不怕我反悔?毕竟这种条件交换是没有担保的。”
“不怕。因为你是个讲话算话的人。”
我再一次佩服徐田森的心思,我的每个顾虑他都想到了,而且他认准了我为人。
“老徐,我谢谢你这样信任我,但这事我真不能做,你是在拖我下水。”
我一想到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后果,会对唐安妮和小雅造成的巨大伤害,我的心便揪了起来。
尽管我很想知道我爸的下落,我也承认徐田森的请求不算太过分,但我还是不敢冒这样的险。
“小严,你听我讲,我今天对你说的话,不是对一个公安的心理专家说的,我是对一个比我小二十多岁的朋友说的,就看你肯不肯帮我一次。”
徐田森露出恳求的眼神,我知道他相当渴望自由,他想呼吸外面的空气,哪怕只有一分钟。
“老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真不能做!再说我也做不了,我没那么大权力放你出去。”
“这个我刚给你解释过了,只要你肯帮我,我就有办法,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关键是你配合。而且你的工作就是让我恢复记忆,对不对?万一我去了那两个地方,真想起来了呢?不是对你也有好处?”
“你出去之后,还肯回来?”
“一定的,我也是说话算话的人。两天,你就给我两天时间,你可以一直看着我,让我戴手铐都没问题,只要我能出去走走。说真的……我也知道,像我现在这样,是没机会出去了,我就靠你了。”
徐田森语气急促,我难得见到他用这种说法方式跟我说话,证明他很迫切。
我没有回应他,仍摇了摇头。
他又说:“这样,我答应你,等我从外面回来以后,不管我有没有恢复记忆,你都把我当成已经恢复记忆处理,让我签什么字我都愿意,然后再把我犯的事情告诉我,我好承认。”
“不行,我喜欢实事求是,该怎样就怎样。”
其实徐田森并不知情,这件任务他没有任何决定权,决定权全在我手中,我的签字可以直接让案件尘埃落定,把他送上法院,推向死亡。
徐田森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没有办法说动我,于是缓和地说:“那这样吧,你不用现在就答应我,你回去考虑几天再说。”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下。
临走时,徐田森不忘叮嘱我:“你记住,我不会拖你下水,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我的计划跟你讲清楚,如果你觉得有问题的话你也可以不帮我。”
“知道了。”
我离开了精神病院。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2 13:04:05 +0800 CST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想着刚才与徐田森的谈话。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两种声音,一种声音正用警告的语气提醒我,徐田森让我做的,是一件风险极高又不可思议的事,它违背了我一贯的职业操守和做人原则,近乎于疯狂的举动,如果我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么我的人生可能彻底颠覆,甚至会波及到我的家人。但是另一种声音又告诉我,也许情况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只要我帮助徐田森,就可以得到关于我爸失踪的线索,假如能够找到我爸,我和我妈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下了,这是我们长久以来的一个愿望,再说我并非帮徐田森逃离精神病院,只是私自给他“请个假”,带他出去两天,虽然我还不知道徐田森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但看他样子相当有把握,计划也是等我爸的线索兑现和我觉得计划万无一失再实行,要是找到我爸,又顺利带徐田森回到精神病院,兴许徐田森还恢复记忆,那便是最好的结局。
我知道,我的内心正涌起一股疯狂的念头,第二种声音已渐渐压制第一种声音,不止是我爸失踪线索的诱惑和徐田森失忆后的新人格对我产生的影响,而是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意识到,我体内有跟我爸一样疯狂的因子,我们父子俩的基因一定有很多相同之处,蔑视并且渴望打破常规的念头总在心里蠢蠢欲动,我们都痛恨纲常礼节,我们都厌恶做作的人际交往,只不过我受了良好的教育,导致我比我爸更能克制,但我们本质是一样的,现在这种本质就像火山爆发一样从我体内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由于长久的压抑,这波风浪更大更强,令我没有办法挡住这个念头。回想一下,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几乎每天都在原地踏步,疯狂的行为,好比一根突然从空中降下来的绳索,它不是将我拖进深渊,而是在拯救我。
当晚,我就又去了一趟松江市精神卫生中心,一见我来,徐田森展露笑容,我把纹着熊猫的铁烟盒再一次摆到徐田森面前,直说:“讲吧,铁烟盒的线索。”
我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徐田森,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徐田森也没有多问,他又拿起铁烟盒看了看,说:“你知道的,我跟你爸都喜欢听江浙沪一带的戏曲,地方戏,评弹什么的。”
“知道。”
“那么你有没有听你爸讲过,一个叫庄祝戏楼的地方。”
“庄祝戏楼?”
我在回忆中搜索一会,确定毫无印象。
“对,以前在老城区的,那边楼下有个溜冰场,后面是个菜市场,那幢楼的四楼就是庄祝戏楼。当然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那里可能全变了。”
一听到溜冰场和菜市场,我大概知晓了方位,就问:“是不是老城区的东亭街?附近还有个公交车站的站头?”
“叫什么街我忘了,我们那会可能还不叫东亭街,公交车的站头……对!应该有一个!那时候我还记得那幢楼差不多是老城区最高的了,楼下有个自行车棚,可以租自行车。”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4 14:12:18 +0800 CST  
二十多年前,就是80年代,自行车确实很盛行,所幸直到现在那个菜市场还在,溜冰场也是前几年才拆的,现在底楼是小商品市场。那幢楼就位于老城区的东亭步行街一旁。
锁定了位置,我继续问:“这只铁烟盒和那个戏楼有关?”
“对!你听我慢慢讲。当年听戏的地方多,庄祝戏楼就是听戏的,观众买票进场,那些唱戏的给他们唱戏,生意蛮好的,我那时候也去,我喜欢听黄梅戏,那边也有。然后那家戏楼呢,是两个老板合开的,一个姓庄,一个姓祝,所以叫庄祝戏楼,但是那个姓祝的老板呢,一边还做烟草生意,好像也是那家戏楼的大老板,挺有钱的,那么你这只铁烟盒子呢,就是那个姓祝的老板的厂里产的,但是产的不多,因为他主要是做烟草,所以基本上他那些铁烟盒子就卖给来戏楼听戏的客人,如果是熟客的话,我估计就直接送了。”
“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我爸是那家戏楼的客人?”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我爸十分热爱戏曲,而且一般他出门不会特意告诉我和我妈他要去做什么,我妈也不是喜欢多问的女人。因此我们才完全不知道这只铁烟盒的来历,也不知道庄祝戏楼。
“对!不单单是客人,可能还是熟客!”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我跟你讲了,那家戏楼我也常去,有次我在门口抽烟,正巧一个化妆化得像鬼一样的唱戏男人也在门口抽烟,我看他拿出来的就是这种铁烟盒子,黑色的,上面纹了只熊猫,我就问了几句,他说他的铁烟盒子是老板发的,柜台那边也卖,我喜欢的话可以去买。”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起来,停顿了片刻问:“就算我爸是那家戏楼的常客,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爸失踪会跟那家戏楼有关呢?”
“你爸喜欢听戏,对不对?你跟我说,你爸还喜欢唱戏,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爸离家出走以后,是去了那边呢?”
我想象这种可能性,我觉得徐田森的推测有一定道理,我爸长年痴迷戏曲,他确实不止一次提过他想唱戏,他离开家之后,以唱戏谋生,一切都合情合理。不管怎样,这总是一条重要线索。只是这家戏楼应该已经拆了,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老徐,你说的对,我去问问。”
即使戏楼不在了,但公安那边我至少有点人脉,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查出一些当年在戏楼做事的人。
“还有一点,不知道你会不会这样觉得,你说你爸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带了几件衣服,却把这只铁烟盒子留在家里了,如果他是去其他地方的话,那么应该会把这只铁烟盒子一起带走,毕竟也算是一种寄托,既然他没带走,说明他根本不需要这种寄托,因为他要去的就是那个地方。”
“嗯,大概是的。”
徐田森的思维能力又一次让我叹服,加上这一条的话,我爸失踪后去了庄祝戏楼的可能性变得更大了。
虽然天色已晚,但我等不到明天了,我要立刻赶去那里看看。
临走的时候,徐田森提醒我:“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明白。”我点下头。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4 14:13:44 +0800 CST  
我驾车驶往东亭步行街,一路上心情很复杂,如果我爸当年真去了庄祝戏楼的话,那也就是说他仍然住在松江市,可他为什么没有联系我和我妈呢?另外,按理来说,庄祝戏楼现在应该已经关了,唱戏的工作没了之后,他又做什么呢?
总之一切都很匪夷所思,我记得当年我爸的失踪在我家附近引起了一些轰动,派出所也出动人去找了,结果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他在庄祝戏楼唱戏,一定有人看见过他,唯一的可能,是他阻拦了那些知道他离家出走的人,他不想被我们找到。
他是铁了心要抛弃我和我妈。
想到这里,我感觉心里一酸。
我把车停在东亭步行街街口的停车位,一个老人过来找我收费,把停车费给他后,我顺便问:“那边的小商品市场楼,现在还开着吗?”
这一块地方我很少来,所以不怎么熟悉。
“还开着。”
我一看时间,才刚过晚上7点,应该是还开着。
我急匆匆地走入步行街,步行街的夜晚比我想象中要热闹很多,人来人往,还有人在骑电动车。两边大都是一些饮食小店,还有几家服装店和化妆品店,小商品市场楼就位于步行街中段。
小商品市场楼内的人多到让我震惊,这种火爆程度,我心想如果我是老板,9点我都不舍得打烊,我几乎是慢慢挤向电梯,直接乘电梯到四楼。
走出电梯,立即安静了下来,四楼与一楼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我经过一条灯光暗淡的走廊,发现走廊的尽头,左侧是一家美甲店,右侧好像是一间酒吧。
我转入酒吧,门口坐着一名年轻女孩,看上去像是前台,我走近前台,一下子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表情有些尴尬。
“怎么了?”女孩瞧我犹豫不定的样子,主动站起来问我。
“那个……里面……是酒吧吗?”我吞吞吐吐地问。
“对的,我们是静吧,不过要8点才开始营业。”
“哦,那个……我就问问,你们的老板在这里吗?”
我觉得这种事肯定不能找一个小姑娘打听,因为庄祝戏楼肯定已经拆了,所以我必须要问承包酒吧的老板,才能知道上家是做什么的。
听我这么问,女孩忙回头大喊:“经理,有人找老板!”
不一会,来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副眼镜,显得挺斯文,不像是在酒吧做事的。
“这个是我们文经理,你问他好了。”女孩介绍说。
这位不知道是负责什么的文经理看向我,问我:“你找谁啊?”
“我找你们老板,有点事想问他。”
“你干嘛的?”
“呃……”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借用一下我的职务便利,“我是公安的,找他了解一点事情。”
“哦,公安的……警察是吧?”一听到是公安,文经理的态度立马转变。
“不是警察,但是是公安部门的,想问他点事,方便吗?”
其实调查这种事并不太困难,因为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找胡枫帮忙。
“哦,他在的,刚来上班,要不你跟我走吧,去他办公室。”文经理客气地说。
我跟着文经理七弯八绕,走进一间办公室,一名看上去六十上下,身穿深蓝色运动服的中老年人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6 13:51:44 +0800 CST  
等他打完,文经理介绍说:“这就是我们老板,姓叶,老板他是公安的,说问你点事……”
文经理简单为我们互相介绍。
“哦,公安的是吧?怎么了?”
跟文经理一样,一听说我是公安的,叶老板的态度立即变得恭敬,连忙站起来。
“想找你了解一点事。”我照实说。
“哦哦,那你问。”
叶老板让文经理先走,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然而我对询问之类的事没有经验,早知道我带胡枫一块来。
“老板,我想先问问,你这酒吧是什么时候开的?”我坐定在沙发上问。
“我这酒吧……那开了挺久了,估计八、九年……近十年了吧。不过前几年是做舞厅的,后来生意不好改成静吧了,给人家喝喝酒,听听音乐,聊聊天的,怎么了?没什么问题吧?”叶老板不放心地问。
“哦不不,没问题没问题。我就问问……那个……在你这个酒吧之前,这边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那差不多是在2000年左右了吧,好像是闲置着的,不做生意,我记得这一层楼都是空的。”
“是吗?对了,你这地方是买的还是租的?”
“买的,我跟几个老板一起买的,喏,对面那个美甲店的老板,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他们现在的老板是租的,不是最早那个。还有个火锅店的老板,开几年没生意就关门了,现在是个小食堂,也不知道转给谁了。反正我应该算是这边做的最久的了。”
我听着有点乱,看来找其他在这边经营的老板会比较麻烦,还是找眼前这位叶老板最现实。
“那你们是跟谁买下这块地方的,他是之前的老板吧?”
“对对对,整个楼面都是他的,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造了那么多墙,那时候地方很大的。”
一听到地方很大,我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戏楼,就继续问:“你知不知道当时那个老板是做什么的?”
“这个……不知道呀!反正我接手的时候,这里是空的,我也没问。因为我是江西人么,那时候刚来上海,对这里也不熟。”
我点点头,这位叶老板的回答还是非常简约明了,人也比较实在,我又问:“那老板姓什么?是姓庄还是祝?”
按徐田森的说法,庄祝戏楼是由两位老板合开,一位姓庄,一位姓祝,若叶老板是直接从庄祝两位老板手中接手这里的话,那就方便不少。
“不是!不是姓庄和祝!是一个姓张的,张老板。”
我顿时感觉有点麻烦,看来庄祝两位老板不是直接转手给叶老板,中间还有其他人,说不定不止张老板一个。
我得找到张老板,才能继续往上调查。
“这个张老板,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满怀期待地问。
“那早就没了!都多少年了!哦……不对不对,你等等!”
叶老板立刻走去他的办公桌,拉开抽屉,找了起来。
“在找什么?”我跟过去问。
叶老板也不回答我,专心致志地搜索抽屉,他肯定是在找某样东西。
很快,叶老板翻到一个名片盒,又从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还好还好,我这些名片还留着,这张就是那个张老板的。”
由于已存放了些年份,这张名片很旧,我看了下,该张老板的全名叫张发权,名片的右下角有他的家庭住址,还有固定电话。
“这个电话别打了,是这里的,已经没用了。”叶老板提醒我。
我嗯了声。也就是说,想要找到这位张老板,唯一的线索,就是名片上的地址。
地址写着松江市中山路黑鱼弄89号,离这不远。
我考虑一下,还是决定明天上午再去,毕竟现在是晚上,拜访别人家的话,总不大方便。
楼主 南方的梦2016  发布于 2019-04-16 13:52:50 +0800 CST  

楼主:南方的梦2016

字数:115949

发表时间:2019-03-15 05:4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3 22:13: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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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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