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乡遇故知
鹿玖一听这段台词差点笑出声来，这还真是人贩子通用款，古今中外都普及。
那提刀的厨子听了这话反而上前一步，一手持刀一手捏刃横在两个流氓面前。鹿玖看着那刀背朝外的姿势暗自叹息，她的直觉还真的是很准，这个拿刀的厨子是个好人，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付出好心。
鹿玖打定主意，如果这两个流氓对这个好心人动了手，她也绝不会再留恻隐之心。
“小贼让开！否则爷爷连你也砍了！”烧疤脸恶声恶气地吼道。
鹿玖手腕一扭金鹿刀握在手上蓄势待发，两个流氓也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这时候那厨子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让鹿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跑在前门的喽啰在厨子一米开外突然高高飞起，重重摔下顺便绊倒了烧疤脸，两个人流氓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压着，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会法术？”鹿玖脱口而出。
厨子收起剔骨刀没有回答。
一瞬间那冰冷凝滞的气氛消失不见，冷冷吐出两个字：“快滚！”
两个流氓连滚带爬地逃命去，连一句狠话也没有留下来。
铃声一响，鹿玖把金鹿刀挂了回去，那厨子竟然也松了一口气似的又叹息了艺声，转身欲走。
与此同时，鹿玖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她讪讪一笑，一把抓住厨子的围裙带子：“您这儿开店的吧，让我进去吃顿饭！”
这一抓抓得厨子身子一僵，金蝉脱壳似地从那围裙里挣脱出来，瞬间就站在了鹿玖一米开外。
鹿玖空抓着一条围裙，那围裙上还写着简体字的四个大字“宫保鸡丁”。
嗯，简体字，这就很尴尬了。鹿玖看着钻进门帘里的厨子，不知道这是“同为天涯沦落人”还是“平地一声惊雷起”。
“你进去躲躲吧。”门帘后传来厨子的声音，那语气之平静沉稳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她不过是个路过的食客，他不过就是招呼她进去吃饭。
如果不是手里的围裙，一切都像是萍水相逢那般自然。鹿玖抬手把围裙挂在了墙上的粘钩上——粘钩？
鹿玖盯着那个出现在唐朝的乳白色的圆形粘钩，若有所思。
“咦，这不是鹿玖？怎么从后厨过来了？”一把耳熟的声音拖着长长的调子传入耳鼓，人还未走到乳脂的奶膻味儿就已经飘到了眼前。
“怎么你在这里？静夜宵？”鹿玖回头便看见了夜九思——无巧不成书，看来她跟这个静夜宵的确有缘。

一杯拌了蜜果的团茶下肚，鹿玖把她是怎么走了偏路遇见流氓，怎么被厨子所救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夜九思皱眉头：“按说这种地方流氓混混也很有眼色的，玖玖扮相气度不俗模样又生，流氓混混照例应该观望——我倒是不知西市的地头上还出现了一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人，看来晚上该去拜访一下地头蛇好好问问。斗儿，点心做好了吗？”
“诶。”一个小丫鬟捧着食案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食案上放着四个白陶碟子，每个碟子里都有翠色欲滴的螺旋雨滴型的点心。
夜九思把点心推给鹿玖：“来一次利人场，怎么能不尝尝大唐的甜食的巅峰之作，雕酥玉露团？”
鹿玖也不客气，就着碟子咬掉了一角，顿时觉得一股清甜入口。
这点心外面冰冰凉凉，像是搁了琼脂之类又用冰轮吹冷，里面有点软绵绵似乎是乳脂奶油之类的，最内里还放了一颗樱桃！
“唐朝人喜欢樱桃，管这小果子叫含桃，玉肉桃，最上品的滚圆硕大，观之如红玉，颜色柔嫩，光润晶莹，有个诨号叫做豆蔻眼。”夜九思别有用意地眨眨眼。
豆蔻么，鹿玖知道，这唐代谈起豆蔻，大概是绕不过杜牧的，人家杜牧说的那种白豆蔻，而这白豆蔻……嗯嗯，含苞待放的时候，也是很流氓的。豆蔻上面那一点红说的是什么，鹿玖不用翻典也知道。玉露团里藏着的樱桃能有这种诨号，想来也不是寻常人能吃到的。
她不搭理夜九思的话茬，擦了擦嘴角：“唐人喜欢果子浇奶，玉露含珠这种吃法，估计也很有市场。”
“还挺好吃的吧。有你这肯定，估计能卖到宫里去了。”夜九思一笑。
“这里难道和哪位宫中贵人有关？”鹿玖好奇。
比起山岚雾气的妲九娘那一次，这片梦化幻境繁华盛美，气势恢宏，囊括了整个长安城，如果说化自宫中贵人的梦境倒是很说得通。
“想必你当帝姬的日子里也读过不少关于云中界的野史趣话。”夜九思沉吟片刻还是开口解释，“云中界就和所谓电影一样，每个梦境都是一个电影，里面自有世界观自成体系。越是世界观宏大世界复杂丰富的电影，导演和编剧越是牛，灵感也越神奇吸引人。”
“你是想说这里的根由可能是来自皇帝？”鹿玖肃然。
“嗯……”夜九思望着窗外的斜阳流火，突然撞了个不相干的话题，“就算是皇帝也不要紧，我只是担心这晚霞赤红如火，如此妖异……玖玖，你可还记得天衣无缝这个词的典故？”
“记得啊，说的是帝女，就是我那一群异母姐妹，擅长制作羽衣。羽衣浑然天生，没有一丝一线一缝痕。”鹿玖张口就来，“穿上这种羽衣可以让人穿越于三界之中来去自如。我记得妲九娘的七姐有一套名为倾世元裳。”
“的确如此，小七我还是认识的，妲己嘛。”夜九思一哂，转脸盯着鹿玖笑嘻嘻地问，“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加入静夜宵？”

鹿玖从静夜宵打包了羊肉饆饠回了住处的时候已经过了闭坊时间，坊内灯火通明，若按照宵禁的执行程度来看，应当是晚唐时候。

这缎楼仿佛是傍晚来了许多宾客，这会儿透过楼板传来莺啼燕啭之声，而利人场里也正是酒酣宴热之际。鹿玖闲来无事凭窗望去，只见灯盏接连起伏，仿若华灿宝山，十分惹眼。对街的一间酒肆里赤发碧眼的胡姬正当庐与人对酒相拼，光着一只胳膊，白生生在烛火里格外炫目。
许多人挤在街上瞧那胡姬的热闹，其中一个脸上有烧伤疤痕的壮汉格外吸引鹿玖的视线，因为这流氓怀中抱着一块儿火红皮包袱，包袱一起一伏里面好像还是个活物。
鹿玖认得那包袱皮正是可避火的火鼠皮。
火鼠是灶台里的一种小妖，藏身火中趁机偷吃人做的饮食。它一身皮毛可以百火不侵，骨头又能当灯烛久燃不灭，这两样还是颇有市场的。
难不成这个烧疤脸是弄到了火鼠皮来利人场售卖，顺路瞧见自己见色起意的？
鹿玖不想被这种“故人”看见，划了窗户去睡觉。
睡到朦胧时，鹿玖忽听有人尖叫，紧接着便是一顿嘈杂，整个缎楼都随着脚步声晃动。
火光四起，那临街可见的胡姬酒肆已经烧坏了门脸，大火盛盛灼灼自胡姬酒传至周围的店铺。
鹿玖听见那片火光里有鸟的叫声，粗噶难听，时断时续。她直觉这火蹊跷——利人场这样歌舞升平火烛遍地的地方，虽然不至于有朝廷的火师驻守，却也会有些民间坊内的水龙队之类常年注意，一旦火起必然会即可前来灭火，火势不会有如此之大，蔓延得也不应当如此快才是。眼看着这么几眼的功夫，火便朝着静夜宵的方向去了。鹿玖连忙飞奔去报信，可一到静夜宵却看见夜九思和那个厨子站在暗影里，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
“你有法术吧！救火啊！”鹿玖拽了一下夜九思，又去看那个好心的厨子。
“这火并不是人间的灶火。”那厨子解释道。
鹿玖没有质疑，反而认同道：“我好像听见了鸟叫。不是人间的火，那是龙威鸟涎？妖怪魔物？”
说话间一道水柱冲天，显然是坊里的水龙已经到了。可这一下虽然水势凶猛，却连那火的半分也没浇灭，水落在火上好像火上浇油一般，除了激发得那火势更加凶猛，全没半分用处！
眼见着火势如大鹏展翅扑向了缎楼，鹿玖不由得跺脚，她走得急没有穿戴齐整，金鹿刀和挂在外袍上！
情急之下鹿玖眼前一白，再恢复视线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见那火势已经蔓延到窗口，鹿玖披上外袍抓起金鹿刀和细软褡裢，忽听哔哔一声，一道火光窜入滚在地上，瞬间地面如红莲盛开。
落在地上的是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雏鸟，一身火绒羽毛，连眼睛还未睁开，哔哔叫着，似乎在呼唤母鸟。一股若有似无的玫瑰花香气弥散开来。
鹿玖头皮发紧。
这火果然不是云中人间炊烟灶，而是云上界的神鸟毕方啊！

次回预告：

帝都天热了。。。。

天上下火了。。。

我有星星来给降温吗。。。

第十一章 星夜大雪至
毕方鸟生于烈火，食出烈火，天生体香如玫瑰，血肉落地皆可烧万物，落足之地也必定四处烈火。这一只雏鸟大概是出生没几天，还不成气候，因此只是引起了利人场几间店铺的火势，若是母鸟在此，恐怕一把火从这里烧到大明宫，也不过须臾片刻。
鹿玖不敢徒手去抓那雏鸟，但又不能放任雏鸟啼哭，毕方鸟一胎一雏，母子不分离，雏鸟的存在必定引来母鸟护崽。可如果真的引来罕临人间的毕方鸟，只怕这长安城就要大祸降临了！
若是还有功法，若是从前……没有什么从前了！
鹿玖咬着牙用金刀剜下一条带着火星儿的地板踢到那雏鸟身边，可惜那只雏鸟大概是太小了还不会进食，只是蹲在那焦木旁啼哭不止。鹿玖不知道距离它哭来它亲娘还有多久，她只知道要没有同道中人来想办法，长安城承受毕方母鸟之怒，利人场甚至大明宫烧成灰烬，恐怕就是这一晚这离奇大火最后的结局了。
化梦幻境里为何会无端端出现一只只属于云上界的雏鸟？
鹿玖没时间多想，她扑到窗边，只见窗外水龙盘桓，水柱冲天，却浇不灭这神鸟怒火。已经有人跪在地上祈求上天垂帘，还有人去坊门请求坊卫召唤长安火师。利人场已经乱作一团，附近的店家行人都跑出老远，生怕引火烧身，但也莫可奈何。人群里一片火红无人注意，鹿玖甩出金鹿刀的链条将那片火鼠皮勾到手中裹住那只雏鸟，跃下楼去。

刚在人群里站稳脚跟，鹿玖就看见了趁乱四处掠抢偷盗财物的流氓兄弟俩。烧疤脸还在满地寻找着什么，一抬头看见鹿玖和她怀里的包袱，顿时大喜过望，可再看见没戴幂离的鹿玖那华贵而盛怒的表情，被她天生的威压所慑，竟然脚步一扭转头就跑了！
“站住！”鹿玖抱着包裹提着她的金鹿刀就追了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鹿玖的厨子实在是没猜到剧情还有这种展开，怔了片刻，叹息一一声，丢了那把剔骨刀，也跟了上去。

那两个流氓三拐两拐就钻入了利人场一隅的赌坊里。乌烟瘴气的酒间里，烧疤脸扑到一个虬髯大汉面前哭道：“大郎！那鸟儿被人发现了！”
虬髯大汉大吃一惊：“这是如何？！”
那烧疤脸啼哭：“还不是他这个冤种！见到一位很有颜色的小娘子，非要去追，结果，结果那小娘子好生厉害，像是有妖术一样把我们打了！还当头就喊出火鼠皮来把那宝贝给抢走了！”
另一个流氓一脸懵，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那虬髯大汉一脚揣在心窝上：“你这败事的种子！这等大好的局面也能被你坏事！早不如黄汤尿灌死你算了！”
流氓挨了这窝心脚疼的满地打滚。那烧疤脸小心翼翼地看着虬髯大汉：“大郎，那今晚我们……”

虬髯大汉啐了那提刀的流氓一脸：“干！怎么不干！你没听那郭家小哥说，这是火神的崽子，留太久了是个祸端！咱们现在就放鸟，该摸该拿，都不要少了，尤其是那胡姬丽儿，一定要掳到手中！等金银美人入手，等火烧到了那地方咱们就趁乱逃走，管他们那些人怎么闹腾，岂不是便宜！”
“烧杀掳掠，这计划的确不错。鸟儿在哪里，交出来我这刀就不必见血。”鹿玖的声音阴仄仄地从虬髯大汉身后响起，金鹿刀抵在那虬髯大汉的喉咙，她刚才趁着混乱藏在这屋子的烟气里绕到了这大汉的背后，一套计划倒是听了个全本。
虬髯大汉只觉得脖子发凉，低头一看皮肉里已经有血丝渗出，见血性起梗着脖子破口大骂起来。
鹿玖手里使劲儿，刀刃入肉带着一种诡异的剧痛，仿佛这虬髯大汉的灵魂都在受到鞭挞一般。伴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金鹿刀变成了一个怪伞，九根伞骨如魔爪将那虬髯大汉的头笼在里面，贴着脖子耳朵后颈肉划出一道道血线。
虬髯大汉见了这妖异的兵刃也怕了，连连求饶：“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奉旨办事！不关小的事情啊！都是郭家六郎的主意！”
一听虬髯大汉这般惨叫，那两个流氓竟然也毫无义气转头就跑。
“说！母鸟在哪儿！”鹿玖一收伞骨，虬髯大汉的脖子脑袋顿时血流如注。
“女侠！女侠真的没有什么母鸟啊！郭家六郎就给了这么一个小的让我们带到利人场！小的真的没见过什么母鸟啊！”虬髯大汉杀猪似地大叫着。
鹿玖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一脚踹开那虬髯大汉，揣着雏鸟跑回街上。
利人场已然是一片火海深渊，凡人河水灭不了神鸟怒火，火势蔓延到整个利人场，所有的街道店铺无一幸免，到处都有人流血受伤，到处都有人哭嚎尖叫。
如果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鹿玖可以掉头就走，然而眼前这一切属于云中界，一个从梦境幻化而出真实存在的奇异世界，这些云中界的人是真实地活着，存在着，与鹿玖曾经见到过的那些人一样，她没办法就这样看着利人场化为灰烬，看着无数人流离失所，永失所爱！
可她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你坚持自己流浪，你永远都要面对这样的取舍。”夜九思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鹿玖，“你已经被流放永远属于云中界，再也回不去你的故乡，即便是如此你也要坚持做个旁观者，做个路过的人吗？”
“我……”鹿玖正要解释，突然突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了不得的东西——是雪。
点滴晶莹的雪花片刻之间化作鹅毛漫天落在那毕方火上，那火瞬间就熄灭了，连一丝烟都没冒起来。
所有的人都和鹿玖一样，仰头看着奇异降临的满天大雪熄灭了天火，可除了鹿玖和夜九思，其余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赞美他们各自信仰的神明。
只有鹿玖记得，这场雪与惊醒了卓文君诛灭她心魔的那场雪一模一样。
此时的利人场依旧繁星满天毫无阴霾雪兆，可那大雪纷飞吹在脸上是实打实的冰寒，落在地上也是真真切切地熄灭了天上毕方火，一丁点儿火星也没有留下来。
利人场里的利人们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己脱险店铺得救，都爆发出欢呼来。胡姬们甚至当场歌舞分发起葡萄美酒，一派热烈喜乐之相。
鹿玖忽然有种直觉，她回头看见人群之外有个人站在那里，身影孑然孤寂，好像他不容于这十丈软红三千繁华，他就像是这晴好星夜里的雪，突兀孤绝，不合时宜，不合情理，带着一种天地万物皆与我无关，连一片雪花也不肯留下的凄然。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鹿玖的视线，抬起脸看过来。
那是一张眉目俊逸的脸，与夜九思的精美妖冶不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雅清贵。大雪之中，他仿佛传说里守在天地交汇的玉门那亘古而立的神鸟天问的雕塑似地，静默淡泊，唯有一双眼睛看过来，只一眼便有星光带着流韵闪过，像星光那样冷，也像星光那样璀璨。

这份璀璨后面，还带着淡淡的孤寂的忧郁，要不是他这身利索的打扮和身上写着简体字的围裙，鹿玖还真的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个人就是刚才出手救了鹿玖的厨子——此前这人一直往阴影里低头站，真没有看出来是这样的人物！
不过一个人要是像他这样清，这样贵，还这么眼神深邃而忧郁，好像有点小怪癖也可以原谅几分吧。
鹿玖觉得自己不管是显达时还是落魄时，都一如既往地保持了以貌取人，看先看脸。这也算是某种心志坚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鹿玖很会自我安慰地想着。
“走吧，你实在不适合住在普通地方，去静夜宵吧。要不是雏鸟求救被我听见，我还真找不到你。”夜九思说道。
鹿玖愕然地看着夜九思：“你会鸟语？”
夜九思一哂：“怎么可能！只是点儿微末伎俩而已。万物有灵，我温柔体贴地和这小家伙沟通了一下心灵，然后它就理解懂事了。”
“夜家人还有这种本事？”鹿玖觉得有趣。
“别人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在云中界么，我想有就有。”夜九思的笑容里流露出强大的自信来。
鹿玖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拍了拍夜九思的肩膀：“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不仅仅是被流放的问题。”
“还有神秘人物追杀你。”夜九思点点头，“这我知道。”他得意地对鹿玖眨眨眼，“同是天涯沦落人，谁还没被追杀过么？”
“可这是为什么？”鹿玖一想到自己的母亲便怒火中烧，母亲为了让她远离纷争，耗尽一切想要将她送到鞭长莫及的云外界做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像那些令人羡慕的普通人一样几十年过一生。可这份倾尽一切的努力却被那一场暗杀搅得天翻地覆，让她落在了变数最多最不可思议的云中界！到底是什么人非要赶尽杀绝？！
“你看这毕方鸟，你和它是一样的，不该存在于此的就不应该存在。”夜九思一笑。
鹿玖沉默不语。
“你其实不必担心拖累我们，那一位比你的麻烦还大呢。”夜九思顺了一个樱桃玉露团，“想要隐藏烈火，就要隐藏在亘古不化的冰川中嘛。”
鹿玖转头看着端来茶点的小丫鬟斗儿，突然发现小丫鬟的襕边复杂图案十分眼熟：“这个图案怎么和我见过的一件食器上的一样？”这种图案她在卓文君那个铜刁斗上也见到过，是她故乡一种特殊的用来启动传送法阵的绘图语言，专门镌刻在各种法阵法器腾柱华表上面。
夜九思很干脆地承认：“这不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嘛！顺便，那个，帝姬啊，你刚才吃的歇芳露和玉露团，帐怎么结啊？”
鹿玖左顾右盼，猛然想起一件大事：“那雏鸟呢？”

次回预告：

检查越来越多了啊啊啊啊啊[抱头蹲地
我不想打针！

第十二章 贵妃佳宴邀
穷。
非常穷。
身无分文的穷。
鹿玖的细软在那场毕方火里烧了一个精光，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和那把卖了脑袋也不能卖了它的金鹿刀，她已经一无所有。
“会员卡还在，夜老板，能把金条退给我么？”鹿玖笑得格外春和景明。
夜九思懒洋洋地坐在胡床上，半眯着眼睛，五根手指捏着琥珀杯晃啊晃啊：“想来帝姬是没有好好读会员说明。退是万万不能退的，不过今天这种情况，我觉得还是可以网开一面不计较帝姬的霸王餐，好好说道一下以身抵债的。”
鹿玖动了动左边眉毛：“夜九思，你不如开门见山吧。要我一个身无功法，后有追兵的人留在静夜宵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于我来说，因为我有一个想要找到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和云上界有关。如果有一天你可以解开金言的禁制回到故乡或者听到什么来自故乡的消息，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那个人。于你来说，也许你有机会解除禁制，你留在静夜宵会让很多人放下心来的。”夜九思突然正色起来。
鹿玖语凝，这种表情她见过一次，在那惊天巨变之前的某一天，少言寡语的大哥突然对她说：“牡丹，你离开家吧。家里很快要有变故，照顾不了你们了。”
那时候她怎么说来着，她好像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尽管她是唯一的女儿，但绝对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会拖累大家。
呵。
那这一次她就有点自知之明，让“大家”都放心好了。
鹿玖刚想答应，又听见夜九思哀婉叹息：“再说了，静夜宵虽然是我经营的，可我并不是投资人。你能不能留下还要看幕后金主的意思。斗儿啊，赶紧把咱们金主爸爸请来！办好事情我要出门去找鸟了！”

大火过后的静夜宵悄无人声，只有锅碗瓢盆勺铲箸在打扫整理。
鹿玖思忖这金主别说的是刚才那位一身清贵，自带“别惹我”气场的大佬吧？可果不其然女孩子的直觉一贯是灵验的，斗儿引来的果然是两次撒雪一次维护帮了三次忙的那个厨子。
人家站在阴影里看不清楚面目，光凭着围裙喊厨子合情合理，可鹿玖觉得任何人瞧见这位大雪纷飞男的容貌以后都喊不出这么接地气的称呼来了。
这人一身箭袖绑腿的江湖人打扮倒不似刚才大雪纷飞里那样惊艳，身上那条写着“鱼香肉丝”的围裙也与他通身的气质不搭。只是凤凰落魄到底也是凤凰，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寒星一般亮，那副气度还是清贵凛冽，那把声音也还是优美且沉郁——优美沉郁地开口：“夜九思，你又惹了什么祸了？”
夜九思掩面哽咽：“我有朋自远方来，这不是还得找你面试吗？”
“你，九个月前，招惹上一女中色胚想要登船，我为何要同意？”清贵的厨子被夜九思挡住，没看见伏桌憋笑的鹿玖，毫不客气地揭人老底。
“一年前你可怜一个狐精，却不知人家只是想要你的神异，赠他几百年的道行。”
“你两年半之前那女子分明是男儿所扮演，心怀不轨……”
“四年前……”
“八年前……”
“你用我法器制船时……”
“星星！求你别说了……”夜九思一副老泪纵横貌，让开视野，“给我在重光帝姬面前留几分面子！”
那清贵厨子瞧见了鹿玖，欠了欠身，还没等开口就被夜九思截断。
夜九思用令人怀疑的热络语气介绍：“鹿玖，这是星迴。星迴，这是鹿玖。诶，你们俩的名字听着很像吃的，驼蹄牛筋葡萄美酒，这就是难得的缘分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一起混口饭吃，不要客气。”
“……”

利人场的一场大火烧去了这个繁华小世界披着的金缕玉衣，尽管几天来各家各店都努力整顿再度开张，但顶着焦黑门楣破败食案总归是有碍观瞻。市属和宫中都来人调停筹备清点损失登记伤亡，管制格外严格，鹿玖这样没有户籍文牒的人连上街都要被清算。幸好夜九思是个有办法的，弄了一张一家三口的户籍，带着鹿玖去了贵人处贩送饮食点心，还在宫里表演过鱼脍。
那日是贵妃千秋，宫中大宴七日，邀请各地能人献上宝物收礼，广涵长安异士，不光是静夜宵这样能工精致饮食的庖厨，还有西域驯兽东瀛花舞以及幻术角抵，林林总总所耗万金。
这皇帝和贵妃的故事鹿玖倒是略知一二，据说朝臣多次上表请封贵妃为后，但贵妃表示无功德不以为后，宁愿退居妃位。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鹿玖不知，她只知道皇帝不立发妻为后是防止外戚弄权，毕竟郭家久贵势大，族人众多，即便是贵妃的家人懂得韬光养晦细水长流，其余的人也未必没有蠢蠢欲动。
大约是皇帝自己心疼发妻，因此每每郭贵妃的千秋，宫中都大肆宴请，极致豪奢。光是鱼脍这一道，所选鱼脍表演用的鲈鱼百条也都是捕来精选，昼夜养肥，不要说大小长短都是一样的，连鳞片都是同色。高手们手里都是一抔白银光，只有工艺区别，断无食材二致。
夜九思是一袭竹色宽袍，打扮效仿魏晋名士极致素雅风流，玉钩折袖，指尖薄如蝉翼的银刀光芒烁烁，鱼片飞出小小的弧度落在铺展苏叶的白玉盘里，纷纷如柳叶回雪。这样轻薄的鱼脍吃起来才能避开生鲜腥味，品到鱼肉被津液勾起的鲜甜。
一道菜色香味俱全，连手艺和人品都可以观赏，这种至高的美食艺术自然是极得大唐贵人们青睐的，贵妃娘娘很快便亲自召集夜九思，打听起各种珍馐佳肴来。连皇帝也被惊动，悄悄赏下一个任务来——请静夜宵分辨西域进贡的一种奇怪的酒。
这酒是贵妃娘娘的从弟自商路而得，吹得天花乱坠，可皇家的日常饮食不能马虎，不能分辨出个四五六是不可能入口的，然而不管是御膳房还是东都会，竟然没有人能辨出这酒，御医都无法析出成分来，加上酒中本就泡着奇异的动物，更令人心惊。皇帝不敢轻易饮用，但又贪求这酒传说的延年益寿驻留青春的神奇功效，最后便托了坊间很有名声的静夜宵来，务必要弄清楚酒的成分与功效。

“我不知道云外界的郭贵妃怎么样，我记忆里云上界的太皇太后可不是个白莲花。”鹿玖拈起一块玉露团，“她与那几位公主可以不一样，就像这玉露团似地，外表一层白软鲜明，内里却是可以抓住孝道以死相逼的狠角色。”
“我觉得从毕方火开始，整件事情就已经是一朵玉露团了。看似信手偶得，实则内有隐情。我们毕竟是路过的，小心为上。”夜九思捻了捻黄笺，“来看看这些酒吧，就这么一瓮，若是做成这件事情我们留在这里安稳许多，若是不成趁早走人免得承受后面的大乱。”
鹿玖点头认同。
唐宪宗李淳的发妻郭城隅的确是个传奇女子，是大唐帝国那些惊才绝艳的名花里浓墨重彩的一笔。郭城隅是郭子仪后人，醉打金枝家的嫡长女，出身显赫而被丈夫防备，丈夫在位的十几年里一直居于贵妃之位没有封后。后来儿子继位被尊为太后，继而又成了太皇太后。她这一生经历了七位唐朝皇帝，家里的亲戚也是非帝即将，公主王爷一大堆，比“六味地黄丸”还更牛一点。
这样的人物只靠史笔寥寥数语便认为她果真是一朵白莲花，鹿玖觉得她和夜九思都没有那么蠢。
毕方鸟的事情后夜九思打探过，虬髯大汉是利人场的幕后大佬，他口中的郭六郎很可能就是郭家人，但未必是什么重要人物。联想到今日这酒也是郭家所献，静夜宵不得不留个心眼。
“你说是郭贵妃不满心生二意，我也可以说是李淳将计就计削弱外戚，又或者是哪位宫里实权的贵人对郭家有些想法。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难有分明，我们小门小户的生意还是先看看酒吧。”夜九思说完，捞出一个玳瑁杯来，倒了半碗酒迎着灯光细细地看。
星迴见他许久不言，索性夺过酒杯沾了沾唇：“是药酒味道。”
鹿玖看着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模样笑了：“你们都别闻了，这是龙膏酒。”
“龙膏酒酒色如乌金，黑而泛着光，可不是这种融金水般的颜色。”夜九思提出疑问。
鹿玖点头：“普通人类喝的龙膏酒是，嗯，壮那个什么的，而且因为制作工艺稍微有点邪气，因此酒液若是陈年很容易带着一股怨毒。皇上喝了大概就是损点儿那个什么元，倒是不至于要命。然而咱们这个却是我那个世界的龙膏酒，酒体如鎏金如熬玉，效果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分霸道，而且……”她看了看听得专注的星迴，脸色一红，“这酒能成精。”
“这怎么说？”夜九思眼神兴奋。
“你稍等片刻，我去净一下手小小演示一下。”鹿玖点点头。
星迴沉默一歇后盯住夜九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次回预告：

龙膏酒我醉一醉啊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十三章 美酒浸龙膏
炉眼上呼噜噜地吹着风，火苗儿舔着陶罐里的卤汤咕噜噜冒着泡装着下酒的小菜，一瓮进上的美酒配着玳瑁杯，搭配出一副亲切热络的气氛来——偏偏这等气氛被星迴的眼神冻出了数九寒天之意。
夜九思嘿嘿一笑：“星星你本来就是个面冷心热，强忍着跳蚤，也会忍不住给流浪动物喂东西吃的人嘛。我与你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耳鬓厮磨枕边风——别动手！我是说我受你的感染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见到明珠蒙尘忍不住伸手擦一擦不行吗？”
星迴皱眉。
“能留不能留，由不得我出头。”夜九思嘻嘻一笑，“那个游戏台词怎么说的，人生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既然是梦化幻境，云中蜃楼，你又何必自苦。”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鹿玖洗完手回来。
“……”夜九思无语扶额，你哪里看出来这气氛是高兴了？
鹿玖拿起玳瑁杯倒出来一点在指尖捻了捻对比颜色质感，确定地解释：“这就是我喝过的龙膏酒。”
龙膏酒是西域传来的名酒，“龙膏”说的是以龙的膏脂作为原料。膏就是油脂分泌物，凝而不流者为膏，较之脂来说更浓缩更精华。至于“龙”，以人类来说言驯龙食龙，说的都是鳄鱼之类的大型爬行动物，因此龙膏酒与常见的虎骨酒蛇酒相似，属于药酒，用的泡料是湾鳄：取上等美酒，以湾鳄为酒料，经过西域秘法泡制而成，非十年不成气候。因为沾了这个好名字颇有几分龙气，因此为权贵所喜。传说唐朝末年的长乐侯，私藏此酒，延年益寿，皇帝知道以后十分震怒，却也无可奈何，长乐侯死后还将龙膏酒陪葬陵墓之中。

云上华族们的龙膏酒也是这个做法，只是使用龙骨脂油，所用的“龙”是低等的无足水龙，所酿美酒色若乌金，会随着光线变化呈现不同的金粉浓度。
“……捻在指尖能够看见龙骨的骨灰，就像是加了金粉。”鹿玖说着把手指伸给夜九思与星迴看。
“……骨灰……”夜九思起身，“我先去更衣了！”
星迴倒是淡定如常，喝着一碗桂花杏仁茶等着鹿玖的下文。
鹿玖看着星迴不由得笑了，好歹这个静夜宵还是有个人靠谱的。
这个人虽然清贵且很有洁癖，但只要保持距离还是能好好说话的，而且语气不急不缓，遣词造句也皆是符合事实中正持和，有一种让人心生信任的稳妥持重。
因此鹿玖也就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乌金龙膏酒只出产在西域一小国咸海中，哪怕是我们家也只能逢年过节的宴席上才能看到，自风阻玉门之后三界就断了往来。这乌金龙膏酒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它还披着寻常的龙膏酒的外衣。我觉得这是有人要谋害唐皇。”
星迴惊讶于鹿玖的直白，但他并没有多说，而是沉默地思存起来，气氛再度陷入凝滞压抑。鹿玖不习惯地笑了笑：“这不是入职考试吧？万一我砸锅了就回去当垆卖酒？”
这本是一句玩笑，谁知道星迴回答的却很认真，甚至把手里拿着的品杯放下来，星光般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忍：“不是。砸与不砸，无关留与不留。在你找到合适的去处之前，你可以暂时在这里，是愿意学习还是想休息，都没有问题。”
不管是偷师学艺然后自起炉灶还是想要把静夜宵当成避风港暂时修整，都没有问题，星迴的意思是这个。
鹿玖差点老泪纵横。

星迴看着鹿玖的眼睛，语气之中有一份缅怀和追忆：“我与令尊也算师出同门，所学同出一系，若能教还于你也是一桩好事，因此你不必介怀。”
“这样说我可得叫你一声师父了？”鹿玖笑容满面。
星迴嘴角微动，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
“唔？过了啊。那就师叔吧！”鹿玖灵光一现。
“……不必了。”星迴更加无奈。
鹿玖托腮抬眼盯着星迴，他眼神是一贯的诚挚平和，可鹿玖却好像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他的心境深处在下着一场很大的雪——非常之空寂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地下着不会停的大雪。在这场雪之前，一切还是鲜艳活泼，而这场雪之后，就只有这场雪而已了。
而星迴此时的眼神就是——他很担心这场雪落在鹿玖头上，想要让鹿玖打一把伞，又不想让鹿玖发现雪在下，可他眼睛里这些东西，并不是怜悯。
嗯，不能再想了，再想就该出现一些很矫情的词了。那种矫情的词鹿玖觉得，用在星迴这样一个清贵通透的人身上，实在是一种羞辱。
“那就多谢了！”她收了思绪回了星迴一个笑脸，拿起刚才星迴沾过的玳瑁杯灌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品酒：“这是陈酿乌金龙膏酒，应当有那种奇妙的功效，那还真挺邪门的。”
星迴看着她手里的玳瑁杯，垂下了眼睛：“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尝了。”
“没事，就算是比这更邪门的，我也是喝过的，千锤百炼了，对我没用。”鹿玖促狭地看了看星迴，“师叔不用担心我，等闲的毒药，可药不死我。”
说着，她往掌心上倒了一滴酒。
那一大滴的乌金色的液体，映在鹿玖白生生的手掌心，乌金白玉，有一种黑白分明的对比美感。接着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掌，那滴本来在鹿玖的掌心微微颤动的酒液，轻轻跳了跳，之后又归于沉寂，微微颤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鹿玖对着那滴酒吹了一口气，那滴酒，又跳了跳。
星迴觉得自己的眼皮也跳了跳——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还会动！
鹿玖笑容更盛：“纨绔膏粱，玩法当然是更有花样。”说罢，她再度吹动那滴酒，让酒滴在掌心跳动起来，“这就是我说的那邪狞之处了，陈酿乌金龙膏酒啊，它是活的！”
星迴盯着那滴酒。

鹿玖捧起那滴酒轻声哼唱：“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温柔的歌声似乎唤醒了那滴酒的某种灵性，使得这一滴酒的金光亮了起来，随着歌声跳动旋转盘桓不休。星迴相信如果这滴酒能再多一点，它一定会手舞足蹈。
但是鹿玖一口把它喝了。
星迴眉头微蹙，然后看了看鹿玖的脸色，“这酒与你无害么。”
“这瓮都给我喝了也没关系，我这种出身百毒不侵。”鹿玖坦坦荡荡地解释，“不过这酒真正的功效不可描述，我还是演示出来好了，最近的满月是哪天？”
星迴不假思索：“后日。”
鹿玖应了一声，卷了卷袖子：“那后日子夜再来看这个酒的热闹吧。只要不是普通人类看就没事——师叔啊，既然把我留下了就给我找点事情做吧。”说着，鹿玖十分自然地环视这厨房，走向了水台拿起刷子和盆盏，正儿八经地刷起碗来。
星迴看着那半丝儿多余的纹路也没有，白玉一般的一双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下了水，叹了一口气唤了一句：“碗儿。”
鹿玖只觉得身后一阵凉风，一回头一个面带微笑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对星迴行礼。
“这里打扫一下吧。”星迴吩咐。
那高大白皙的男子表情分毫未变，还是微笑着再行礼退回去，招呼了几个打扮利落简朴的男男女女一股脑进了厨房：你洗碗来我擦地，你泡肉来我蒸米，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星迴时而吩咐时而指点——这会儿他倒是没有洁癖的毛病了，毫不介意地剥开一条鱼的鱼腹，叮嘱纸人，千万要彻底祛除内脏，不能留下苦胆。又叮嘱鹿玖，不用这么快上手，先学学看看，免得弄伤自己。
鹿玖站在一旁看星迴拆解那条鳜鱼，心里轻松愉快起来：看来星迴只是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罢了，并不是性格有问题。这样还挺好办的——要真的碰上一个爱瞧不起人的高冷，她恐怕也会激得性起跟人家杠起来。
胡思乱想间，星迴已经把那条鳜鱼切好了菊花刀，让一个叫盘子的拿去下油。
那少年拿走了鱼，另一个已经热好了锅，还有一个做起了浇汁，整个厨房在星迴的指令下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标准到位一丝不苟。鹿玖都觉得她贸然加入会破坏这种具有韵律感的工作节奏。

“这是是以草化萤，点石成金的那种偃师？”她一脸佩服。这种法术所耗甚巨，因为若要达到这种如臂指使的程度，每个偶人都需要具有一定的灵识，哪怕是在这化梦为境的云中界，这种程度的操作也格外费神——每个偶人要有灵识，就要有想法，想法来自于经验经历，这等同于用多少人就要给多少法术去维持，与此同时还要设定多少完整的人生，生幼少青，多少年多少见识经历过什么大事才产生这种性格和作风，——只有这样这些偶人才能动起来，领悟星迴的指令。
甚至替夜九思去和那些骷髅作战！
这一刻鹿玖忍不住想问问眼前这个一脸认真在盯着松鼠鳜鱼流程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次回预告：

满月之夜，不可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