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铜(《泰景亨策》一段被掩盖抛弃的历史)

天色已经大亮,战役结束了,可是杀戮并没有停止。干护意识到了危险,想带着亭民离开。不过他已经错失了机会,一个匪军的军士策马奔跑到了沙亭亭民所在的山丘上,高声说:“灭西将军要见你们头领。”

干护走上前,表明身份。
军士不再啰嗦,让干护上马跟随他进入凤郡。干护只能听从,回头看了看陈旸,示意如果有变,让陈旸带着沙亭百姓逃跑。陈旸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这个可能。

干护叹口气,沙亭三百多人的性命,仍旧在他人的手掌之中,只是从凤郡姜璇玑的手里转到了匪军的那个灭西将军手上。

干护到了残破的南城门内,看见女墙里凤郡守军的尸体遍地都是,身上都插满了羽箭,这些本是他们最初射向匪军的羽箭,现在都回到了他们的身上。干护下马,在传令官的带领下,走向内城的城墙阶梯。走到了城门之上的时候,他看见了灭西将军。
他本来以为灭西将军会是一个勇猛凶恶的大汉,可是见到却是一个脸色惨白的书生,书生的面孔很奇怪,原因是鼻梁是焦黄色,与脸皮十分的不符。
干护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有比这个方士地位更高的将领,知道他就是这个匪军的头领灭西将军。
而不可一世的姜璇玑和蒯茧,已经被绑缚在干护身前的地方,跪在地上。姜璇玑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干护看见他的眼神茫然,不知道在临死之前,在想些什么。


干护镇定自己的心神,向这个灭西将军鞠了一躬,“定威郡沙亭百姓,举亭迁徙到南方巫郡,望将军放行。”
“你走不到巫郡,”灭西将军说,“路途遥远,路上不太平。”
干护低头,心里不屑,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匪军四天攻打凤郡城池的凶悍,还真的以为他在好意提醒沙亭的百姓的安危。
“黄化吉,”姜璇玑虽然跪着,语气还算镇定,“长安和定威郡的马上就会得到军情,援军十天内必将到达凤郡,你现在投降,我还能替你求情。”
干护看了看姜璇玑,觉得这个郡守骨气虽然是有的,只是分辨不了自己的处境。这个叫黄化吉的匪首,已经造反杀了凤郡的守军,这种罪行,怎么可能由他来求情豁免。更何况,匪军这些亡命之徒,根本就没有留守凤郡的意图。不过,姜璇玑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呢。
黄化吉没有理会姜璇玑,而是问干护:“你去巫郡,一路上都是这种欺凌百姓和流民的郡守官员,如果不是我击败凤郡守军,你和沙亭百姓,能逃过姜璇玑的毒手吗?”
看来黄化吉在攻城之前,早就对沙亭和凤郡的情况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干护只是想不出来,黄化吉派出了什么细作,接近了沙亭亭民和凤郡守军。

“不能。”干护诚实的回答。
“不如沙亭百姓归顺我们义军,一起攻城拔寨,占领雍州。”黄化吉说,“前朝北护军的后代,该恢复到当年的军户身份了。”
“沙亭百姓只想平安的耕作。”干护拒绝了黄化吉,“亭民都是农夫。”
“我手下军士,”黄化吉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哪一个不是农夫。只是被雍州的各郡官员欺压的狠了,才开始反抗。”

干护无法辩驳,也没有答应。
黄化吉不再劝说,而是走到了姜璇玑面前,一个匪军随从递给黄化吉一柄短刀。黄化吉说:“郡守两年前对我的恩惠,我现在还给你了。”说完左手捏住姜璇玑的鼻子,右手用短刀,慢慢的切割姜璇玑的鼻梁。黄化吉故意延长姜璇玑的痛苦,短刀割的十分缓慢。姜璇玑发出嚎叫,头部晃动。黄化吉手臂展开,把手里姜璇玑的鼻梁示意给城墙下所有的匪军观看。
匪军都发出欢呼。

黄化吉一直看着姜璇玑的声音沙哑嚎叫,身体抽搐,不停的大骂黄化吉:“妖人,妖人,祸乱的妖人……”。
姜璇玑的痛苦,给了黄化吉莫大的喜悦。直到姜璇玑不再发出声音后。黄化吉点头。匪军两个刽子手,将姜璇玑恩在墙头,用朴刀砍下了头颅。而蒯茧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身体抽搐。

黄化吉看见姜璇玑已经受诛,对着干护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这么折辱凤郡郡守。”
“杀就杀了。”干护说,“姜大人贵为郡守,你为什么还要在他死前劓刑。”
黄化吉冷笑了一声,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捏住自己的鼻梁,焦黄的鼻梁被他从脸庞上拉扯下来,干护才看见,黄化吉的脸部正中只剩下两个空空的鼻孔,手里拿着的是檀木制造的假鼻梁而已。
干护不知道黄化吉与姜璇玑之间的具体恩怨,但是很明显,黄化吉一定是受了姜璇玑的劓刑,割掉了鼻梁。

劓刑是大景十分残忍的肉刑,本应该处罚在有罪责的贱民身上。可是干护知道,在雍州这个暗无天日的治下,这个黄化吉当年一定是受了冤屈。

接下来,干护看见黄化吉命令刽子手把姜璇玑的尸体拖倒跟前,黄化吉亲手用短刀将姜璇玑的腹部划开,姜璇玑的内脏显露,干护身体战栗,这个所谓的灭西将军,连尸体都不肯放过,极尽折辱,早已是一个疯狂的杀人恶魔。

黄化吉对着干护说:“你看不惯我的作为,可是我却要告诉你,你们沙亭百姓的性命就系在这个狗官的尸体上。”
干护一时不明白黄化吉的意图,可是接下来,黄化吉的作为,让干护更加惊愕。黄化吉深处枯柴一般的手掌,在姜璇玑无头的尸体里摸索一会,掏出了肝脏。
干护一阵干呕,而城墙上的匪军看着黄化吉,脸色郑重。
黄化吉把血淋淋的肝脏捧在面前,迎着阳光,仔细看了一会。然后对干护说:“沙亭的百姓命不该绝,肝神让我放过你们。”
干护吃惊的看着黄化吉,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还有你,蒯大人。”黄化吉说,“你的性命也留下了。”

“将军是要放过我们?”干护还不相信事情来的这么轻松,却有这么诡异,“让我们沙亭百姓离开凤郡。”
“肝神的意思,我也不敢违背。”黄化吉把手里的肝脏扔下城墙,语气十分的不甘心“你们走吧。”
然后让匪军解开了蒯茧身上的绳索。干护不再犹豫,立即离开,可是看见蒯茧的身体瘫软,裤子湿漉漉的,发出恶臭,已经是屎尿齐迸,没有力气行走。干护想了想,背起蒯茧,走下城墙。

当干护背着蒯茧走到城墙之下的时候,城头几十个头颅纷纷落下,干护不用看,也知道是匪军把俘虏的凤郡官员全部斩首在城墙之上。

在干护的前方,护城河边,匪军开始用长矛屠杀凤郡的平民大户百姓。这些男性百姓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有发出声音。反而是另一边的几千名妇女都同时哭嚎起来。

干护背着蒯茧,从匪军屠杀场边走过,不敢看这个血腥残酷的屠戮场面。一直走到了山丘,把蒯茧放下,命令沙亭百姓,“马上启程,向陈仓小道进发,不可迟疑。”
陈旸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匪军真的放过了我们。”
“你知道什么门派信奉肝神吗?”干护问陈旸,“我得好好的感谢这个神仙。”
“五雷派供奉心肝脾肺肾五个神魄,匪军的谋士是五雷派的术士,既然提起了肝神,那么他应该是用了五雷派的割肝占卜术的卦象,放过了沙亭百姓。”陈旸说,“没想到这个门派首先发难了。”
“你在路上仔细跟我说吧。”干护虚弱的说。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3 10:02:00 +0800 CST  
沙亭军进入了陈仓道,雍州与汉中之间横亘的连绵秦岭,一直都是中原版图南北之间的一道巨大屏障,也只有凤郡之南的陈仓道能够出入。但是这条道路十分的难行,官道蜿蜒,在群山中曲折,遇到绝壁,就只能在悬崖上开凿孔洞,插入木桩,在木桩之上铺垫木板,木板只有七尺宽,勉强能通过一辆马车。这就是艰险的栈道。
栈道每隔十里不等,就会在悬崖上堆积一部分木材,军队行进中遇到了木板腐坏,就会用这些木材修葺。沙亭的马车本就破烂不堪,并且车宽比中原的马车宽了一尺,无法在栈道上行走。
干护下令,将所有的马车抛弃,亭民背负口粮和细软,剩下的马匹用来驮伤员。然后第一个走上了栈道,带领亭民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

木制的栈道不断的发出崩裂的声音,让刚刚走上去的亭民,心惊胆战。走了一天之后,亭民也就习惯,行走的速度加快。干护一心带领亭民进入汉中,他也担忧那个自称灭西将军的黄化吉,会不会改变主意,追上来屠杀沙亭百姓。

干护让陈旸和蒯茧跟在自己的身边,陈旸的两个儿子与干奢紧随其后。干护很想探明陈旸的真实身份,只是陈旸始终不肯吐露。倒是把五雷派的渊源说了一遍。
现在凤郡的郡薄蒯茧已经能够自己行走,他行走的最快,黄化吉的残暴击垮了他的勇气。蒯茧不止一次的埋怨沙亭的老弱太多,拖延了行军的速度。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从沙海见到的那个傲慢的郡薄,他孤身一人,还要靠着干护的庇护,到达汉中后得到保护。

干护与陈旸走在栈道上。
“你说的五雷派的那个黄化吉,”干护问,“这种术士,在天下的术士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吗?我们都看见他能够驱使山魈。”
“五雷派是道家门派中的中游,”陈旸回答,“黄化吉的法术平平,但是他带领军队的能力,一定是受人指点过。”
“那黄化吉与你相比,高下如何。”
“你还是问了,”陈旸说,“你一直在旁敲侧击,黄化吉跟我之间,如果单凭法术比试,我能赢。”
干护回头看了看陈旸,“所以你并不急于离开沙亭,是因为你有击败黄化吉的把握。”
“不,”陈旸反驳,“术士之间的法术,不能决定两军决战的结果。以我们在凤郡的态势,我在黄化吉面前没有任何的机会。”
“明白了。”干护叹口气,“沙亭都是农夫,而黄化吉手下都是军队。可是你是怎么知道你和沙亭百姓,一定能逃脱凤郡。”

“你刚才我问我,黄化吉这种术士,在天下术士里算一个什么样的人物,”陈旸说,“他在真正的术士高手面前,不值一提,甚至连高手的存在都察觉不到。”
“你察觉到有人在暗中帮助你,”干护说,“可是黄化吉不知道。”
“黄化吉的割肝法术是一种道家的算术。”陈旸说,“五雷派与我的门派都是算术一路,我在姜璇玑清点沙亭百姓籍册被扰乱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算术高手在帮助我。”
“他是谁?”干护又问,“他为什么要帮助你?”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陈旸又开始闪烁其词。

两人的交流,一旦提起陈旸的身份和来历,就陷入到死局。
已经不再傲慢的蒯茧,倒是跟干护说了黄化吉与姜璇玑的恩怨来历。黄化吉本来是凤郡治下的一个渔户,在渭河里打渔为生。两年前交不起渔税,凤郡的税吏就要拉黄化吉的女儿。黄化吉杀了税吏,犯了死罪,在逃跑的时候,全家都被抓回凤郡。郡守姜璇玑就惩处黄化吉劓刑,然后将黄化吉的妻女充了营妓。黄化吉受刑之后离开凤郡,一年前,流民开始造反,郡守派遣护军剿灭,才知道流民的首领自称灭西将军的就是黄化吉。那时候黄化吉的匪军还没有成气候,在凤郡守军的攻击下,一触即溃,四处逃窜,在雍州境内游移。
郡守姜璇玑立即将黄化吉的妻女斩首。
没想到黄化吉手下的流民,人数迅速增长,竟然到了千人。到了进攻凤郡的时候,姜璇玑的刺探有误,黄化吉已经有了三千匪军,并且黄化吉竟然是一个隐藏在民间的妖人,能够聚拢尸骨,化为山魈。被流民尊为天师。
后面的事情,不用蒯茧叙述,干护和陈旸也都看见了。

干护听了,心情忐忑。蒯茧和陈旸却对这种官逼民反的事情,十分的淡然,看来雍州这种事情,已经发生的多了,早已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次攻陷了雍州重镇凤郡,是流民匪军最大的一次举动。

沙亭的亭民队伍停下了,因为前方的栈道空缺了七八丈,干护只能指挥亭民去搬送后方十里的木材来修补,按照修补的速度,沙亭要在栈道上耽误两天的日程。
干护已经听天由命,但尽人事,蒯茧不断的看望后方,担忧黄化吉的匪军追杀。但是最为焦虑的,是陈旸,干护知道他在躲避仇家,心情最为急迫。


周授站在凤郡残破的城墙之下,无奈的苦笑一下。
凤郡的城池已经没了,只留下了一片废墟。还有一些侥幸生存的百姓在收拾残垣断壁里的财物。周授用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片刻后站立起来。
这就是大景的天下太平。雍州刺史每年寅月在朝廷述职,都是功绩一等,如果不是周授亲眼所见,还真的被雍州刺史给欺骗了。
可是现在周授没有时间去调查凤郡被匪军贡献的事情,毕竟是流民,雍州刺史集结军队,击破匪军应该不是难事。只是这次,周授很好奇,雍州刺史会怎么向朝廷上报流民作乱。

匪军里有能指挥山魈的术士,这一点,让周授比较担忧。有术士意识到了天下即将进入鬼治,已经提前冒头。周授在询问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可是还没有,他还不知道该辅佐郑茅,或者是齐王、或者是蜀王……更重要的是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在自己的师兄手里。那个手段残酷,心机叵测的师兄,终于露出了端倪,却又跑了。
周授转身,也策马朝向陈仓道,他还有时间追赶师兄,陈仓道的栈道年久失修,他单骑跑得过沙亭亭民。


沙亭百姓修葺栈道用了两天,在这个过程中,有两个亭民摔下了悬崖,一个是铺栈道的时候,失足摔下了悬崖,一个是腿部受伤,行走不便的壮丁,不愿意拖累家人,在夜间自己跳了。
沙亭的人丁又少了两个人,干护对自己带领亭民迁徙的决定更加的质疑,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栈桥修好之后,队伍继续行进,终于走完了第一段栈道,来到了一个峡谷边缘,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山涧,一个破旧的吊桥在山涧之上随风摇摆。吊桥的对面仍旧是绝壁山路,干护看见天色已经晚了,让亭民就在峡谷边缘驻营。明日一早,就通过吊桥,继续行进。

蒯茧告诉干护,过了吊桥,再行走一百九十里,就到了汉中的境内。汉中武关郡就有会官军来交接亭民。他会告知凤郡被流民攻破,然后带领武关郡的守军去与长安的军队汇合,在雍州剪灭匪军。
这些事情,干护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汉中武关郡的官员,对待沙亭百姓的态度。能够让他们安全的路过汉中,进入蜀地。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4 10:12:36 +0800 CST  
与蒯茧兴奋的情绪不同,陈旸越来越焦虑,不停的回顾过来的栈道,干护把陈旸的表现留在心里。到了夜间,干护听见了一声:“什么人!”
声音是干奢发出来的,从驻营后的栈道尽头传来。沙亭百姓全部惊动,但是干护看见只有三个人站在栈道上方,连忙安抚亭民,没有匪军追赶。

干护走到了栈道处,看见干奢面前站立着一个人,就是陈旸,陈旸的手里拿着火石,还有一袋油脂。
蒯茧也赶了过来,看见了这个情形,立即呵斥陈旸,“烧毁栈道,大景律法是要斩首的。”
陈旸回头看了看干护,干护摇头。
陈旸扔了火把,背着手走回了驻营。干奢对干护说,“烧掉栈道,可能对我们更有利,我们不是蒯茧,蒯茧要带兵回去,我们可不会走回头路。”
“陈旸的来历神秘,”干护说,“他要烧掉栈道,一定有隐情,我还不知道对我们是否有利。如果他烧了栈道,这个罪责,最后还是要落在我们头上。”
“我们把凤郡的郡薄蒯茧给杀了。”干奢提议,“烧了栈道的罪过都放在他身上。”
干护摇头,“我们安心的到达巫郡,就不要在路上节外生枝。”
干奢见干护不接受他的建议,留在原地,“我留在这里,守着栈道。”
干护摸了摸干奢的头顶,“你父亲的错失,他已经用性命相抵了,你不用放在心里。”
“可我是下一任亭长。”干奢说,“我得早点适应这个身份,现在我们不在沙海里,路途凶险,你一个人顾不过来。”

干护抿着嘴笑了一下,干奢比他更能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可能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已经察觉干护都有随时丧命的可能。

干护回到了自己的车马下,正要休息,陈旸悄无声息的坐到了干护身边,长长叹了一口气。
干护问:“你的仇家快到了?”
“最迟明天。”
“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听见。”陈旸说,“我向你告辞了,今晚我就要走。我的仇家来了,找不到我,以他的身份,应该不会与你为难。”
“你走吧。”干护说,“后会有期了。”
“我有句话要说,”陈旸说,“让干奢做亭长吧,你该卸任了。”
“你觉得我会把沙亭百姓断送在路上?”干护明白陈旸的意思。
“你是一个好亭长,”干护说,“在沙海里。”
“可是到了中原,”干护点头,“我没有干奢合适。”
“我就说这么多了。”陈旸站起身,他的两个儿子也已经背好了包袱,拉着三匹马走过来。陈旸向干护深鞠告辞,“感谢你收留我们父子两年。今后各自保重吧。”
可是这句话刚刚说完,前方吊桥上猛然升起了大火。陈旸和干护立即奔向吊桥,看见熊熊的火光在黑夜里照射之下,山涧的对面站立着一队军队。
蒯茧也跑过来,大声呼喊:“我是凤郡郡薄,武关郡是哪位大人。”
对面的军士没有任何的回答,只是冷漠的看着吊桥焚烧,当燃烧的吊桥崩裂,堕入到深渊之下,陈旸冷笑了一声,“看来我走不了了。”
蒯茧身体瘫软,“武关郡的郡守,害怕雍州的流民进攻汉中,竟然烧毁吊桥。”
“他们已经把我们当做了流民。”干护无奈的说,“现在进退两难了。”



沙亭的百姓都站立在深渊边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活命的吊桥焚毁。凤郡也回不去了,雍州流民作乱杀戮的场面他们也见识过。但是即便这样,沙亭的百姓仍然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们有亭长,干护要承担起沙亭百姓的三百多条性命。
蒯茧的精神崩溃了,他对着深渊对面的武关郡守军破口大骂,骂他们抛弃同僚,骂他们贪生怕死,骂他们无情无义。
干奢在一旁冷淡的提醒:“大人跟他们不也是一样的作为。”
蒯茧抽出刀来,架在干奢的脖子上,“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泰朝贱民教训我。”
干奢用眼睛直视蒯茧,双眼在火光中闪烁锐利的光芒,蒯茧不敢面对。气势弱了,不等干奢动手,自己手松动,长刀落在地上。
干奢捡起长刀,哼了一声,扭头对干护说:“我们杀回凤郡,跟匪军拼一把。”
“沙亭亭民都是农夫。”干护反驳,“怎么跟黄化吉的军队打?”
“黄化吉的军队,不也是农夫?”干奢质问干护。干护知道不妥,可是也无言可对。

陈旸在刚才一阵慌乱走,现在变得冷静。整个沙亭队伍中,也就是他与干奢两人能够如此的镇定了。
陈旸对干护说:“本来我打算远走高飞,看来是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干护示意干奢退下,陈旸阻止了,“让他听见也无妨,希望我在临死前跟你们说的话,能让沙亭百姓在鬼治乱世中活下去。”

“你讲。”干奢替干护回答,而在一旁的蒯茧指着陈旸,“你就是跟黄化吉一样的术士妖人,在凤郡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你先想好自己的出路吧。”陈旸对蒯茧轻蔑的说,“你跟着姜璇玑滥杀了那么多雍州流民,真的以为黄化吉会放过你……”
蒯茧叹口气,坐在地上发呆。

“我肯定是挺不过这一关了。”陈旸对干护说,“念在我投奔沙亭两年的情分,希望你能照顾好我的两个儿子。”
“如果你真的死了,”干护说,“我把他们养大成人。大的叫陈不疑,小的叫陈群,我没记错吧。”
“你果然记得每个沙亭亭民的姓名。”陈旸感激的说,“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仇家过来,要找你的两个儿子,”干护安抚陈旸,“我一定不会吐露他们的名字。”

“我这里有一本兵法。”陈旸说,“我留给干奢,干奢学会兵法之后,再交给陈不疑。算是我报答你们。”到了这个地步,陈旸说话终于开始诚恳,他召来陈不疑到身边,从陈不疑的包裹里掏出一个木匣,打开木匣后,从里面拿出一卷古书出来。陈旸捧着这一卷古书,递给了干奢。干奢把兵法打开,干护看见了这本古书写的是“太公兵法”,忍不住念了出来。

“太公兵法!”蒯茧听到了干护说出这本兵法的名字,惊讶的看向陈旸。

陈旸郑重的说:“我不是天水人氏,我是洛阳人。是当年汉朝右丞相曲逆献侯陈平的后代,陈平封侯之后,子陈买继侯爵,陈买去世后,孙陈恢继侯爵,陈恢死后,曾孙陈何继侯爵。可是陈何因为荒淫获刑被斩弃市,陈家的侯爵四世而绝。我是陈何的庶兄陈掌一支的后人。这个身份我们陈家历经汉泰景三朝,已经隐瞒了好几百年。只是今天事关重大,我必须要吐露出来了。”

“你是当年汉初三杰陈平的后人。”即便是干护,也知道陈平这个名声显赫的古人名讳。
“陈平当年凭借道家阴谋,辅佐汉高祖,其实他也是一个术士。”
蒯茧在一旁哼了一声,“又是一个如滕歩熊一样的方士而已。”
“滕歩熊怎么能和我先祖陈平相提并论。”陈旸站起身,“我先祖陈平是道家坤道阴谋的大家,是道家显赫的门派诡道的司掌。我们陈家虽然血食断绝,可是这个身份一直流传到我身上。”

“你既然是道家坤道诡道司掌,怎么也隐姓埋名,躲避在我们沙亭?”干护一直想问,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
“因为,天下即将进入鬼治。”陈旸说解释,“诡道的另外一支,出现了。我们陈家一直以为这一支已经断绝,没想到他在十几年前出现了。”
“既然是诡道的另外一支,你们应该门派兴旺才是。怎么会躲避同门。”
“因为另一支的先祖,是淮阴侯韩信。”陈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蒯茧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是不相信。

陈平当年驱使妇人在未央宫刺杀韩信的典故,即便到了景朝,都人人皆知。这两个豪杰,竟然是同一个道家门派。也怪不得蒯茧认为陈旸在给自己的家门吹嘘。
“韩信死后,”陈旸继续说,“子嗣逃散,被陈平寻访后全部一一剿杀。可是韩信手上的诡道信物尉僚佩剑的剑鞘却一直没有找到。”
“这个信物很重要?”干奢好奇的问。
“很重要,”陈旸解释,“因为我们陈家一直找不到这个剑鞘,所以诡道不能在陈家分支,只能延续长房。一直在十几年前,这个剑鞘现世,我当时正当年,而且陈家在曾经跟着景朝有开国的功劳,因此我以诡道长房的身份找到了另一支的后人,然后……”
“然后你就跟你的先祖陈平一样,”蒯茧笑起来,“杀了那一支的后人满门。你是成帝车骑将军陈柳的儿子,我想起来了,陈柳在四年前与匈奴通信,被廷尉周授查处,陈柳车裂,九个儿子也连坐斩首,只有二儿子陈旸因为公务在西域,幸免于难。我在沙亭的籍册上看到了陈旸的名字,就应该想到这一节。”

“廷尉周授,”陈旸说,“就是我当年的一念之仁。我杀了他满门,却放过了他。可是改名换姓,当了廷尉,杀陈家满门,我又成为了漏网之鱼,这就是坤道的轮回。只是今天,我逃不过去了。”

“可不是你一念之仁吧。”蒯茧讥讽陈旸,“只是你的本事不够。”

“你的仇家是当朝的重臣,”干护脑门流汗,“廷尉周授。怨不得你要躲避在我们沙亭。”
“他躲避在沙亭,一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干奢说,“我父亲说过,陈旸不止一次在夜间进入龙穴,龙井干涸的事情,陈旸脱不了干系。”
“龙井干涸,”陈旸辩解,“是时候到了,跟我绝无关系。”

陈旸到了绝境,才吐露真言,干护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陈旸的解释。
“他来了。”陈旸苦笑,“希望亭长能遵守承诺。”然后走向了来路上的栈道。

这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在栈道上一人一骑,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这个就是陈旸所说的仇家,当朝廷尉周授无疑。

“吊桥是这个人传书让武关郡的守军烧毁。”干奢说,“如果我是他,一定会这么做。”


整个沙亭的亭民,都看见了周授骑着马在栈道上,陈旸站立在栈道尽头,两人面对面站着,静止不动。
当太阳升起到东方山顶的时候,周授从踩着马镫,慢慢的下马,手里牵着辔绳,慢慢走向陈旸。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5 10:09:08 +0800 CST  
当我看到《泰景亨策》这里的时候,看到了周授和陈旸两个诡道门人相见,心中是有点激动的。
八年前方浊给我的书,我写出来了,贯穿故事的线索,就是诡道长幼两房的两千年的相互辗轧。
其实我注意到了一个问题,诡道的两房世世代代的争斗,到最后,仍然保留了两房的血脉,即便是陈平动用汉初的强大的帝国力量,也没有能把韩信的传人干净杀绝。到了北宋年间,诡道门人被北方的萨满、西方的拜火教的联手打压之下,已经即将绝嗣。可是偏偏出现了一个挂名黄裳,黄裳凭借自己一己之力,中兴诡道。
时间到了现在,王鲲鹏带领的诡道实在是无法跟张天然抗衡,诡道所有的门人即将一败涂地,全军覆没。巧合的是,又出了一个徐云风,阴差阳错的成为了诡道的挂名。帮助王鲲鹏力挽狂澜,延续了诡道的香火。
我很难不去联想,如果不是冥冥中有神灵在庇护诡道这个门派,那么诡道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在整个《泰景亨策》里,有很多道家门派,这些门派都比诡道要门人鼎盛,法术高明。可是他们的运气比不上诡道的门人。因此几乎都门派土崩瓦解,门人死亡殆尽,这些如今很难知道的名字的门派都消失在历史记载中。而诡道不仅在《泰景亨策》里有记载,即便是正统的史书,也留下了痕迹。
这绝对不是靠偶然的运气而来的福泽。

我能够断定。诡道是有超越道家门派的高手庇护的,可能与诡道创立者的身份有关。但是现在,我仍旧不能探知到清晰的真相。
但是《泰景亨策》记载到这里,的确是有一个高手,在挽救诡道的门人。
地方就在陈仓栈道的尽头,而这个地方,对于诡道,有很大的历史渊源。


当天色蒙蒙亮,太阳的朝霞布满东方山顶的时候。
整个沙亭百姓看到了大景朝当朝的廷尉周授,一人一马,走到了栈道的尽头。而他的面前,站立着跟沙亭百姓一起生活了两年的陈旸。

干护已经知道了,周授是来报仇的。
周授位列景朝的三公九卿之列,并没有凭借景朝的力量来追杀陈旸。可见周授十分介意自己的诡道门人身份。
门派内斗,就只用自己的力量来一决高下。而看起来,周授心中十分有把握。

干护不知道的是,诡道的这两个门人,虽然两房分支已久,但是学习的法术,都是同一种:诡道算术之听弦。听弦法术由聂政而创。是诡道的四大法术之一。

周授牵着马,在栈道上一步步前行,站到了陈旸面前两步的距离。
陈旸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在偏着耳朵倾听。
周授又朝前走了一步,陈旸后退一步。
所有人都看不出来这两个诡道门人,用什么方式在拼斗。只是看到周授又进一步,陈旸就只能后退一步。

当陈旸后退了七步后,周授的脚已经离开了栈道,站到了山路地面上。
干护看见陈旸的脚下有血液在流淌,顿时一阵心寒。他并没有看到这两人在交手,还以为他们在用气势对峙,其实这七步,就是周授在攻击陈旸七次,而陈旸除了后退,没有任何的能力反抗。

山谷里刮过来一阵风。开始的风很轻,吹到了身前突然变得猛烈。
干护觉得自己的脸部疼痛,用手摸了一下,果然手中有鲜血。而站在一旁的干奢,脸上被风挂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沙亭百姓的每个人都意识到了山风的厉害,都纷纷用衣物把脸部和手包裹起来。

干护看见陈旸被一阵旋风包裹,他的衣物开始散开。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诡道门人之间,用法术交手。干奢轻声的说:“我看懂了,他们两人每进退一次之前,都用耳朵在听身边的环境,然后计算所有的可能。”
干护不知道干奢是不是真的看懂了。但是周授和陈旸两人之间的形势高下,谁都看得明白。

“陈伯父没有路可退了。”干奢摇着头说。
果然是这样,当周授再踏前一步的时候,陈旸无法后退。
这说明,周授提前用耳朵听弦的算术,已经把陈旸所有躲避的可能性都计算出来。陈旸退无可退。两人十分的靠近,似乎鼻尖都要碰到。

周授却弯下腰,在地上捡了一个片闪亮的东西出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周授轻声的问陈旸。
陈旸无法说话,干护看见陈旸的帽子被风刮过,风如同利刃一般,将陈旸的帽子连带头发割断。陈旸现在披头散发,木然的站立。

周授用两根指头拈着闪亮的东西,现在干护看清楚了,这是一个铁片。
“知道为什么我要通知武关郡的守军烧毁吊桥吗?”周授自问自答,“因为这里是当年韩信用开山宝剑,斩开陈仓小道的地方。”

周授另一只手挥了挥,山谷里卷起几十个旋风,无数闪亮的铁片都从山谷的各个角落弹出来。

“开山宝剑,劈开山谷,就破碎成了无数碎片。”周授说,“现在我要把开山宝剑重新锻造出来。”



周授说的韩信开山宝剑劈开陈仓道,与诡道参与楚汉相争有巨大的关联。因为当时汉初三杰,诡道门人位列其二。一个是韩信,另一个就是陈平。

楚汉相争之时,刘邦被封汉王,一年后汉王刘邦趁西楚霸王项羽回到彭城,就开始谋划占领三秦。
陈平韩信张良三杰的参谋下,决定反扑三秦故地。
当时三条官道北上连通汉中与三秦与陇西。
第一条是汉中西边的祁山道,进入陇西,也就是沙海南边天水郡。
第二条是正北方向的陈仓道,道路闭塞艰险,只能通行商人,军马战车无法通过。
第三条是汉中东方的金牛道,金牛道栈道保留下来,成为通往长安,唯一能够行军的道路。刘邦受了汉中王之后,就国的时候,为了表明不思中原,走过金牛道之后,就把金牛道的栈道全部烧毁。

因为祁山道已经被代汉的泰高祖损毁,无法通行。只剩下两条路:陈仓道与金牛道。
当时刘邦只能二者选其一,只是陈仓道的道路中段子午谷有一个大山隔绝,无法通行,实际上,刘邦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金牛道。
而这个金牛道之所以成为汉中与中原的重要路径,跟蜀国灭国有极大的联系。

关于蜀国的历史,中国的正史里,只有零星的记载。
但是蜀国的历史和渊源,在《泰景亨策》里,却有详尽的书写。
先简略说一下蜀国的来历。
《泰景亨策》记载:蜀国是西方凸目蛮族蚕丛氏建立的国家,在建国之前,一直是蛮荒之地。当年黄帝轩辕氏联合炎帝神农氏,与九黎蚩尤部决战中原涿鹿。天下混战,西方空虚。
这时候,西方一支部落,悄无声息,穿越沙海,从陇西向南进入汉中,走的是汉中西北边的祁山道。
这一支来自西方的部落,自称蚕丛氏,部落的首领世代号称蚕丛。蚕丛率领部落到了汉中后,继续南进,在蜀地建国。由于从西方迁徙而来的时间相对较晚,习俗与文字,跟中原的夏商周都不相同。

蚕丛氏号称与轩辕氏是西方同宗部落,有高超的青铜冶炼技术,制造的兵器十分先进。因此很快就就征服了蜀地,建立蜀国号称蚕丛国,后来蚕丛氏中分离出鱼凫氏,鱼凫氏取代了蚕丛氏统治蜀国,国号鱼凫。但是中原王朝对蜀国的变动一无所知,历代仍旧称呼蚕丛国为蜀国。唐朝大诗人李太白著诗《蜀道难》中: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就是因为唐初与泰景亨三朝年代相近,大量被掩饰的历史,还在文人的记忆中,因此对蜀地的蚕丛国和鱼凫国有清晰的表达。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6 10:08:59 +0800 CST  
蜀国北方与三秦之地隔了一个秦岭,东边与楚国8了巴山,因此与中原一直隔绝。即便是国力弱小,中原王朝也一直没有力量征服蜀国。

到了东周战国时期,秦国商鞅变法后,国力鼎盛,因此秦惠王决心侵夺吞并蜀国,更是因为蜀国的冶炼术高超,有心要一统天下,取代周朝的秦国,需要蜀国的冶炼术打造强兵武器。
由于秦国与蜀国之间的秦岭山路深涧十分险峻,军队无法通行。
于是秦惠王派遣使者张仪通知蜀国,为两国交好,秦国决定赠送蜀国一头金牛。蜀国国君鱼凫氏,当时已经获杜姓,国君杜芦以冶炼术为国技,贪恋金牛。欣然接受,于是蜀国国军杜芦调遣百姓,在秦岭北方,劈开山路填平谷地,架设栈道,从咸阳到羊郡修建道路。几年后,道路完成,就是如今的金牛道。
蜀王派遣五个大力士去迎接金牛,把金牛从咸阳迎回羊郡,到了羊郡,去往汉中南郑,再南郑一路到益州。
而蜀王不知道的是,金牛巨大,尺寸却是跟秦国战车的宽度一致。金牛能过金牛道,秦国战车和军马,就在崭新的道路上一路跟随,进入了汉中和蜀地。

蜀国迎接金牛,举国欢庆十天之后,秦国将领司马错攻占了益州。国君杜芦身亡殉国。延续了两千多年的蜀国就此灭嗣,被秦国吞并。
秦国得了蜀国的冶炼术,打造兵器坚韧锋利,远超其他战国六雄。
秦国就此奠定了统一中原的基础。

《史记》和《汉书》中,张良提出让刘邦修整金牛道栈道,迷惑当时三秦之一的塞王司马欣。
而韩信率领大军,从中部的陈仓道北上,奇袭雍王章邯。
修建金牛道栈道本就是掩人耳目,扰乱塞王司马欣。真正的难题是韩信带领的汉王所有精锐兵马要通过陈仓道。

但是由于韩信早已得了一柄上古宝剑开山。对通过陈仓道志在必得。当汉军行走到了现在沙亭百姓迁徙途中的巨大高山的时候。韩信祭台,祭起了开山宝剑,开山宝剑劈斩大山,开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在开山宝剑斩开的深渊上,韩信立即修建了吊索,陈仓道就此通畅,大军人马得以通过,除了陈仓,将雍王章邯击败。旋即攻陷三秦。

而当年的开山宝剑,劈斩大山之后,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在秦岭的大山之间。
这就是周授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追上陈旸,用诡道的方式,了结两房恩怨的缘由。


干护和干奢,还有沙亭百姓都看着山谷中的旋风越来越猛烈,卷起了无数寸许的铁片在空中飞舞。
陈旸作为陈平的后人,已经明白古剑开山的冶炼术,当年一定是来自于蜀国。死于韩国国君之手的那个铸剑师,也就是聂政的父亲,其实应该是蚕丛氏的后人。

周授是诡道韩信这一支的后人,他一定找到并掌握了蚕丛氏的冶炼术。因此现在要收集开山的碎片,重铸开山。
而陈旸自己就是重铸开山的牺牲。

开山的碎片被旋风都刮到了周授的身前。每一片碎片上都沾染了陈旸的鲜血。陈旸临死前回头看了一眼干护,眼睛充满了恳求的神色。

干护看见陈旸的脸部和胸前,刀痕纵横无数,每一个刀痕都深可见骨。
干护和干奢两人的身体都不断的战栗,看着陈旸的身体扑倒在山路的泥土之上。

蒯茧跑到了周授面前,向周授磕头:“凤郡郡薄蒯茧,拜见廷尉大人。”
周授杀了陈旸,报了家门的大仇,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的颜色,轻蔑的问蒯茧,“你认得我?还是有人提起?”
“我在一年前,跟随姜郡守如长安履职,在南殿见过大人。”

周授指着自己的马匹,“你把马上的木盒拿来。”
蒯茧照做了。
周授拾起身前的开山宝剑碎片,一片片的捡到木盒里。
蒯茧伸手帮忙,手指却被开山宝剑的锋刃划伤。
周授冷笑,“这也是你能拿的东西。”

周授收拾完开山宝剑碎片,阖上木盒。蒯茧把木盒端在胸前,鲜血从木盒缝隙中点点滴落。
“凤郡已经失守,姜大人已经死于匪首黄化吉的手里。”蒯茧向周授告知军情。
“五雷派在暗中鼓动雍州民变,”周授说,“我已经去过凤郡,长安剿灭黄化吉的军队现在应该已经调动进入雍州。”

“廷尉大人要提我们雍州百姓报仇。”蒯茧再次跪下来。
“姜璇玑死的不冤枉。如果他不是死于匪军,我也要拿他去洛阳问罪。屠杀百姓,贩卖家奴……我已经查明白了,雍州境内大乱,姜璇玑是祸首。”周授的回答让蒯茧心寒,“你也一样。”

蒯茧身体发抖,木盒里的开山水平叮咚作响。

周授哼了一声,“给你一个脱罪的机会。”
蒯茧扑通又跪下来,“大人尽管吩咐。”

周授看着面前陈旸的尸体,“他身边有两个少年,是谁,你找出来给我。”
蒯茧立即起身,对着干护说:“陈旸昨夜,把他两个儿子交给了沙亭亭长干护,就是他。”



周授摇头,看来他是不愿意跟干护交谈。当朝的廷尉,与平民之间说话,极为折损身份。更何况沙亭还是泰朝的遗民,比景朝百姓更低一等,这也是沙亭亭民只能去巫郡从军的原因。

蒯茧与在凤郡一样,再次在沙亭百姓中寻人。上一次找的是陈旸,这次找的却是陈旸的两个儿子。只不过现在蒯茧已经见过了陈旸的两个儿子陈不疑和陈群,比上次简单得多。

结果却让蒯茧大失所望,他没有找到陈旸的两个儿子。
而沙亭百姓的人数,除了陈旸身亡之外,并没有变化。
在凤郡发生的怪事,又在蒯茧身上出现。

蒯茧来回清点,人数无误,可就是找不到陈不疑和陈群。而蒯茧将沙亭少年与其他亭民隔开之后,在少年里寻找两人,仍旧还是无法清点出陈旸的两个儿子。

周授没有耐心等待了,只好走到干护面前,“我不伤这两个少年的性命,你把他们带出来见我。”

干护不说话。周授把头转向干奢。
干奢声音洪亮:“我和伯父答应了陈旸。”
“我可以把沙亭百姓都带回凤郡。”周授轻声说,“结果仍旧是一样。”
干护和干奢都不说话。只是干护低头不语,而干奢盯着周授,眼光烁烁。

周授向干奢招手,“你走到我面前来。”
干护的身体耸动一下,蒯茧阻拦干护,“廷尉大人没有叫你。”

干奢走到周授的面前,“陈旸怕你,我不怕。”
“你不怕我用刚才的施展的刀风杀了你?”
干奢脸色平静,“死人就更不怕了。”

干护跪下,用双膝盘到周授面前磕头,“我愿替死。”
“那就还是不肯说。”周授摇晃了一下脑袋,“人肯定是在沙亭亭民之中,或者我让对面武关郡的守军过来,将您们都剿杀干净。”
干奢毫无惧色,“大人是要把我们当做山匪剿杀?”
周授诚恳点头,“武关郡的守军不会质疑我的命令。”
“我们沙亭亭民,绝不会沦落为匪军。”干护拱手。
“那大人跟凤郡的姜璇玑有什么区别?”干奢昂着脑袋。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7 13:14:48 +0800 CST  
“这可难倒我了。”周授伸出两手,在胸前合拢。
蒯茧十分的惊惧,刚才周授伸手就召唤了旋风,将陈旸斩杀。


“陈旸身边的两个小孩,”周授说,“我一定要带走。可是你们又不肯交给我。杀了你们,也违背我的情理。这可真是为难我了。”

周授说的清淡。
杀意却弥漫了出来。
周授问干奢,“你叫什么?”
“干奢。”
“你多大了?”周授问干奢。
“十六岁。”干奢回答。

周授又转向干护:“你有儿子。”
“有。”干护说,“一岁,刚学会走路。”

“把他的儿子抱来。”周授向蒯茧施令。

蒯茧犹豫说:“一岁的小孩而已,大人不用太计较。”
“让你抱来,你就报过来。”周授声音仍旧轻微。

蒯茧无奈,从沙亭百姓中找到了干护的儿子抱过来。
“他叫什么名字?”周授问干护。
干护泪流满面,不停磕头。

“我弟弟叫干宝。”干奢替伯父回答。

周授低头轻声的安慰干护,“跟你不相干的两个人。我也答应不杀他们。”
干护抬头说:“沙亭历代亭长,绝无可能将亭民出卖给他人。这是从北护军起始的规矩。若违背,干家人无颜面对黄泉下的前人。”

周授想了想,“既然是当年泰朝北护军的规矩,我也不便逼迫你破例。这样吧,那两个少年身上有点东西,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就不要人了。”

看见周授又说松动,干奢毫不犹豫,把怀里那本书拿出来,递给周授,“这是陈旸死前的赠书。”
周授看着竹简,“《太公兵法》,干家人的确是讲究信用,陈旸把这个书都肯给你们。”

“不是你要找的东西?”干奢疑惑问道。

“不是。”周授说,“我不要这个。”

干护恳求:“廷尉大人放过我们沙亭亭民,到了巫郡,我一定差人把大人要的东西送到洛阳。”

“不行。”周授摇头,“我还是先杀了你的侄子,你再考虑。”

周授走到干奢面前,山风再次刮起。

干奢刚才已经见识过周授如何杀掉陈旸知道,自己立即要死于刀风。

干奢不肯闭眼,宁死也要看着周授。

“我们在这里。”陈不疑和陈群从人群中走出来,“不过你今天带不走我们。”


周授立即走到陈不疑和陈群的跟前,摊手说:“周授迎接二位公子回洛阳,二位公子不必疑虑。”

“怎么回?”陈不疑说,“你背我二人回洛阳?”
干护发现陈不疑说话十分的冷静,虽然与干奢的刚硬不同,但是也不是这个年龄的语气。

“臣下有马……”周授说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回头,走到自己的马匹身边,轻轻触碰,马匹砰然倒地。

周授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听弦之术天下无双,远超过同门的陈旸,可是竟然连自己的马匹死了,什么时候死的,都没有听出来。

而干护却被周授刚才说的话震赫,周授称在陈不疑面前自称:臣下!

周授语气比刚才急迫,“我可以向沙亭借马,与两位殿下回京。”

干护心里的疑问落实,果然陈不疑和陈群不是陈旸的儿子。而是皇室血脉。

“有马又如何。”陈不疑继续冷漠的说,“周大人回头看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走到栈道上,手里拿着一个古琴。

周授连忙翻动死马上的包裹,果然自己随身的古琴不在。
周授作为诡道门人,法术都是听弦路数,现在古琴竟然被陈群一个小孩抱在了手中。

“周大人回去吧。”陈不疑说,“你已经报仇了。”

周授慌乱片刻后又冷静下来,轻声说:“我不相信有人知道对付我的法术……”

一声断弦的声音,从栈道传过来,陈群已经把古琴的宫弦拉断。
同时周授捂住左耳,一言不发。鲜血从周授的手掌下滴落下来,浸染衣袖。

“殿下,”周授已经气馁,“能否告知臣下,他是谁?”
陈不疑摇头。
周授身体站直,山谷中的旋风刮到栈道上,可是风把陈群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陈群毫无动静。
陈群的手指勾到了商弦,周授连忙伸出手,“罢了,我现在就走。”


陈群从栈道上走下来,把断了一根宫弦的古琴交给周授。
周授知道有极为厉害的高手在暗中维护陈不疑和陈群,自己任何作为都在对方计算之中。

“二位殿下保重。”周授向陈不疑兄弟跪拜,站起后,走回栈道,虽然他的脚步缓慢,但是片刻就看不到人影。

留下不知所以的干护和蒯茧看着陈氏兄弟二人。





“是哪一位高人相助?”干护对着空中大喊,“请现身,我干护带领全亭百姓,向高人道谢。”
陈不疑说:“他早就在了。”
“在哪里?”干奢四处张望。

蒯茧走到干护的身前,干护大为奇怪。
蒯茧脱了头顶的头盔,又脱了身上的衣物,干护这才看见蒯茧官袍之下,穿着一身道袍。
干护仔细打量蒯茧,发现蒯茧的眼睛异样。

陈不疑从人群里提了一个人出来,这人身上只穿着贴身衣物。嘴里含着布条,可是面白无须,眉眼却是蒯茧的模样,正是蒯茧无疑。

而穿着道袍的蒯茧,一把将自己脸上的胡须扯下来,扔到真正的蒯茧面前,“胡子还给你。”

干奢笑起来,“你什么时候混进沙亭亭民之中?”
冒充蒯茧的人,把胡须扯下之后,明显的就是一个少年,年龄与干奢相仿,比陈不疑年长一点。
干护对着干奢说:“先把蒯大人放了。”
干奢把蒯茧身上的绳索解开。

蒯茧站立起来,指着那个冒充自己的少年,“冒犯朝廷的官员,是死罪。”
“对不住了,蒯大人。”少年吐吐舌头,嬉皮笑脸。

干护已经明白是这个少年刚才击退了周授,招招手,跪下来,全部亭民,包括干奢都向少年跪下。

人群之中,只有少年和蒯茧站立。

“多谢高人救了我们沙亭百姓。”干护道谢,十分真切。

少年缩了缩脖子,“好险,差点我们都没命。”

干奢虽然跪着,语气却并不卑微,“你叫什么名字,躲在我们之中多久了?”
“我从香泉台就跟着你们啦,你们乱哄哄的,也没有清点人数。”少年回答。

干护叩首,“请问高人的高姓大名。沙亭百姓一定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我哪有什么高姓大名。”少年说,“我师父和师兄都叫我大鬼。不过我有姓氏,师父告诉我过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毕竟干奢还是小孩心性,忍不住问。
“我师父说山下有些术士,知道了人的姓名,就做了人偶,在人偶上写了名字,下巫术蛊惑谋害。”

“高人不说也罢。”干护回答,“不用强求。”
“可是这里也没有术士,我就说了吧,憋着多难受。”少年站直了身体,努力做出郑重的表情,仍旧掩饰不了他眉宇间的灵动:
“我是中曲山清阳殿的徐无鬼!”

“多谢徐君。”干护再次叩谢。

徐无鬼摆摆手,努力做的像个大人,“其实我也没帮到你们什么,我只是听我师父的。”
“你师父叫什么?”干奢好奇,追问。
“这个可真不能说。”徐无鬼又吐了吐舌头,“说了我回去肯定要受罚。”

“你都说你是从中曲山来的门人,”蒯茧讥讽,“要查你师父,不容易的很。”
“你找不到的。”徐无鬼腆着脸,“你又不是贤人。”

“我去找陈家兄弟,你就绑了我,刮了我的胡须,”蒯茧大怒,“等对面的武关郡守军过来,我就那你治罪。”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8 11:20:42 +0800 CST  
徐无鬼并不在意,“刚才周大人说了,要治罪的是你,你怎么跟守军交代。”

蒯茧听徐无鬼这么说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周授说过要拿他治罪,幸好被这个少年暗中帮助陈不疑和陈群兄弟,击退周授,自己的命反而留了下来。
现在他也跟沙亭百姓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

干护和干奢明白了,就是周授指使蒯茧去找陈不疑和陈群兄弟俩的时候,着了徐无鬼的道。徐无鬼装扮成蒯茧的样子,暗中击败了周授。

徐无鬼走到陈群的跟前,看见陈群的胸前衣服破了好几个裂口。
“我都说没事,让你站在周大人身后十一步,他就伤不到你。”
陈群的身体仍旧在轻微发抖,“刚才无数刀刃在我面前,贴着胸口飞过……”

陈不疑却并不欣喜,转身对着徐无鬼说:“你为什么不救陈旸陈大人。”

徐无鬼摊开手,“我师父说,有外人要对诡道的门人出手,我就得救。可是刚才周大人也是诡道门人,我就不知道该不该出手了。”

“原来在凤郡清点沙亭籍册,是你把陈旸藏起来了。”蒯茧恍然大悟。
“我可没藏他。”徐无鬼说,“师父教我的点鬼之术,是算术中的末节,是你没本事而已。”


陈不疑又问,“既然你在诡道门人相争的时候,不能出手,为什么又肯帮助我和弟弟?”

徐无鬼懒洋洋的说:“我师父说,如果诡道的门人要断绝一房了,我就得出手相救。”

干奢笑着说:“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

“左右都是我听我师父的。”徐无鬼跟干涉做了个鬼脸,“反正我师父是对的。”

陈群看见陈旸的尸体,忍不住哭出声来。

“其实,”徐无鬼不再嬉皮笑脸了,“我以为周大人跟陈旸是同门,会手下留情。同门之间怎么会这样痛下杀手。我师兄经常抓了我揍我,也没杀了我啊。我也以为周大人只是动手过几招而已。”

干护看见徐无鬼虽然法术高强,却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心里也百感交集,沙亭百姓的性命,竟然被这么一个小孩子给救了。

“你们怎么还跪着?”徐无鬼说,“你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要受罚。”

“你一定经常做坏事,”干奢首先站起来,“所以你师父经常发你下跪。”
“是啊,”徐无鬼说,“师父不打我,就罚我在思过亭下跪,每次都要跪一个月。”

“徐……”干护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徐无鬼,只好说,“恩人的本领高强,我们都是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恩人要跟随我们沙亭百姓。”

徐无鬼说:“我打不过周大人的,我没什么本事,往就是悄悄的给周大人的马弄死了,周大人的耳朵在听亭民里有没有陈家兄弟,我装扮成蒯大人。周大人知道蒯大人是脓包,所以没防备。”

蒯茧听了,脸色煞白。
徐无鬼继续说:“不过诡道的听弦有很大的破绽,周大人以为天下没有人知道,偏偏我师父教过我。周大人自幼学习的是听弦,法术都在跟他随身不离的琴弦上面。”

“如果周大人不是被陈群勾断琴弦吓住,”干奢想明白了,“你也拿他没办法。”
“周大人的宫弦是马鬃,商弦是鱼胶,”徐无鬼说,“陈群的指头绷不断鱼胶,更勾不断羽弦的金线,可是周大人被人找出了破绽,就怕了啊。”

干护心里暗想:好险!

沙亭百姓又躲过一劫,干护看着陈不疑和陈群两兄弟,现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明白这两兄弟必定会给全亭杀身之祸,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陈旸,也无可奈何。

干护看向南方的深渊,对面的武关郡守军,突然用强弩射过来几百只弩箭。


所有的沙亭百姓都慌乱起来。
“不是射向我们的。”干奢大喊,“大家向后退。”
所有人都听了干奢的指挥,都后退到弓弩的射程。
在深渊对面的武关郡射过来的弩箭力道迅猛,箭头深入深渊边的石头内。每一根弩箭的后端都绑缚着一根绳索。几百只弩箭,就有几百根绳索,虽然每根绳索都只有指头粗细,但是几百根绳索并拢在一起,立即形成了一个软索桥。

干奢叹口气说:“如果凤郡的守军,有这么精准的弩兵,山匪必定攻不下凤郡城池。”
蒯茧也深以为然,武关郡的几百个弩兵,同时放箭,准头奇准也就罢了,关键是能够所有的弩箭都能整齐排布,射到对面,保持绳索在深渊上整齐排列。这就不是单个弩兵的能力了,而是有极为严格的指挥。
汉末泰初,蜀国的孔明发明了强弓连弩,看来几百年后,蜀地的军队,仍旧把孔明当年的军事遗产延续了下来。

武关郡守军立即行走过来几十个步兵军士,他们的身体轻盈灵巧,在软绳上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沙亭百姓这边的悬崖边,这些步兵,立即背后的铁杵和铁锤取下,然后有条不紊的用铁锤把铁杵钉死在石头中。接下来又把弩箭上的软绳绕在固定好的铁杵上,一圈圈缠绕紧,夯实之后,吊在深渊之上的绳索立即绷直。
接着对面的守军在紧绷的绳索上开始铺木板。

这一系列的工作,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武关郡守军,弩兵先行,其次是步兵,随后是骑兵,全部稳稳当当的通过临时铺就的吊桥。到达深渊另一边。

“怪不得他们烧毁吊桥一点都不犹豫,”干奢惊叹,“原来他们有这么训练有素的工兵。”

“可是刚才他们为什么要烧毁吊桥?”蒯茧问。

“一定是廷尉周大人飞鸽传书他们,让他们延迟沙亭百姓的行程,”干奢想了想,“因为周大人要追上我们。可是他们已经看到了周大人已经来过,又离开。”

“所以他们认为周大人在沙亭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蒯茧明白了,“就重新架桥。”

“他们不是来迎接我们沙亭听命的守军。”干奢不说,大家也明白这点。

因为武关郡从沙亭百姓旁整齐列队行走而过,没有一个军士朝沙亭百姓看上一眼。而是一路前行,直接走上了栈道,朝着凤郡的方向去了。对沙亭百姓视而不见的武关郡守军,没有一个军士嘈杂,连军马都没有发出嘶鸣。沉默的军队,却蕴含无尽的威严。

片刻之后,武关郡的守军,就消失在栈道的尽头。

干奢看了凤郡守军在黄化吉山匪下不堪一击,本已经对大景朝的军队十分的蔑视。可是现在看到治军严整,步伐统一的武关郡守军,才知道自己错了。
雍州凤郡在姜璇玑治下,上下一片腐朽,可是蜀王统领的蜀国军队,却保留了大景军队的军风。


武关郡的守军过去了,深渊上的吊索桥仍旧保留。
“我们走吧。”干护下令,沙亭的亭民,耽误了半天之后,走上了吊索桥,跨国深渊。
蒯茧在吊桥边犹豫了很久,终于他还是不敢跟随武关郡守军回到凤郡,上桥追上了沙亭百姓。从这一刻开始,蒯茧知道自己他丢弃了自己凤郡蒯氏的贵族身份,已经成为了沙亭百姓的一员。死掉的贵族,也比不上或者军奴。蒯茧把这一点想的明明白白。

干奢已经和徐无鬼十分的默契。
两人走在队伍的前方。
“我明白了一点,”干奢说,“行军打仗,能够根据环境临机应变,也是兵法中重要的一环。”
“行军打仗,无论哪个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徐无鬼附和。
“又是你师父说的?”干奢笑着问。
“当然。”徐无鬼回答。

干奢又说:“刚才我伯父问你,为什么跟随我们沙亭百姓一路行走。你并没有回答。”
徐无鬼说:“我下山后,发现雍州的怨灵集聚,化作了山魈无数,我就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就碰到了诡道的陈旸,他的听弦本领不大,还是被我看到了。”

“你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干奢追问。

“因为我对陈旸很好奇,”徐无鬼回答,“他身边的陈不疑和陈群,私下里称呼陈旸为师父,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还有,陈不疑身上有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跟我们道家有关,却又不是诡道的信物。”

干奢回头看看两个陈姓少年,“陈不疑和陈群一定是皇室血脉,这点已经无疑了。”
“我很好奇,陈不疑身上藏着什么东西,”徐无鬼说,“逼着他们逃出了洛阳。躲到你们沙亭来。”
“我去问陈不疑。”干奢说。
“问不出来的。”徐无鬼说,“这么重要的秘密,陈不疑宁死也不会吐露。”

干奢觉得徐无鬼说的有道理,就把这事给放下,转而问徐无鬼:“你说你是中曲山清阳殿的门徒。是个什么门派。”
“我师父说我们门派在中曲山,是道家镇守西方的门派,比中原的那些门派地位都要崇高。反正我从小在山上,也没下山见识过其他的门派。师父既然这么说,当然是对的。”
“你为什么要下山。”

“如果我告诉你,我把师父炼丹的丹炉烧炸了,”徐无鬼做了一个鬼脸,“怕师父责罚我,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从山上跑了,下山游荡几年,长长见识,等师父的气消了,再回山上。你信不信?”

干奢看了看徐无鬼,“我信。”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9 11:22:31 +0800 CST  
徐无鬼并不在意,“刚才周大人说了,要治罪的是你,你怎么跟守军交代。”

蒯茧听徐无鬼这么说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周授说过要拿他治罪,幸好被这个少年暗中帮助陈不疑和陈群兄弟,击退周授,自己的命反而留了下来。
现在他也跟沙亭百姓一样,不知道何去何从。

干护和干奢明白了,就是周授指使蒯茧去找陈不疑和陈群兄弟俩的时候,着了徐无鬼的道。徐无鬼装扮成蒯茧的样子,暗中击败了周授。

徐无鬼走到陈群的跟前,看见陈群的胸前衣服破了好几个裂口。
“我都说没事,让你站在周大人身后十一步,他就伤不到你。”
陈群的身体仍旧在轻微发抖,“刚才无数刀刃在我面前,贴着胸口飞过……”

陈不疑却并不欣喜,转身对着徐无鬼说:“你为什么不救陈旸陈大人。”

徐无鬼摊开手,“我师父说,有外人要对诡道的门人出手,我就得救。可是刚才周大人也是诡道门人,我就不知道该不该出手了。”

“原来在凤郡清点沙亭籍册,是你把陈旸藏起来了。”蒯茧恍然大悟。
“我可没藏他。”徐无鬼说,“师父教我的点鬼之术,是算术中的末节,是你没本事而已。”


陈不疑又问,“既然你在诡道门人相争的时候,不能出手,为什么又肯帮助我和弟弟?”

徐无鬼懒洋洋的说:“我师父说,如果诡道的门人要断绝一房了,我就得出手相救。”

干奢笑着说:“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

“左右都是我听我师父的。”徐无鬼跟干涉做了个鬼脸,“反正我师父是对的。”

陈群看见陈旸的尸体,忍不住哭出声来。

“其实,”徐无鬼不再嬉皮笑脸了,“我以为周大人跟陈旸是同门,会手下留情。同门之间怎么会这样痛下杀手。我师兄经常抓了我揍我,也没杀了我啊。我也以为周大人只是动手过几招而已。”

干护看见徐无鬼虽然法术高强,却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心里也百感交集,沙亭百姓的性命,竟然被这么一个小孩子给救了。

“你们怎么还跪着?”徐无鬼说,“你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要受罚。”

“你一定经常做坏事,”干奢首先站起来,“所以你师父经常发你下跪。”
“是啊,”徐无鬼说,“师父不打我,就罚我在思过亭下跪,每次都要跪一个月。”

“徐……”干护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徐无鬼,只好说,“恩人的本领高强,我们都是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恩人要跟随我们沙亭百姓。”

徐无鬼说:“我打不过周大人的,我没什么本事,往就是悄悄的给周大人的马弄死了,周大人的耳朵在听亭民里有没有陈家兄弟,我装扮成蒯大人。周大人知道蒯大人是脓包,所以没防备。”

蒯茧听了,脸色煞白。
徐无鬼继续说:“不过诡道的听弦有很大的破绽,周大人以为天下没有人知道,偏偏我师父教过我。周大人自幼学习的是听弦,法术都在跟他随身不离的琴弦上面。”

“如果周大人不是被陈群勾断琴弦吓住,”干奢想明白了,“你也拿他没办法。”
“周大人的宫弦是马鬃,商弦是鱼胶,”徐无鬼说,“陈群的指头绷不断鱼胶,更勾不断羽弦的金线,可是周大人被人找出了破绽,就怕了啊。”

干护心里暗想:好险!

沙亭百姓又躲过一劫,干护看着陈不疑和陈群两兄弟,现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明白这两兄弟必定会给全亭杀身之祸,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陈旸,也无可奈何。

干护看向南方的深渊,对面的武关郡守军,突然用强弩射过来几百只弩箭。


所有的沙亭百姓都慌乱起来。
“不是射向我们的。”干奢大喊,“大家向后退。”
所有人都听了干奢的指挥,都后退到弓弩的射程。
在深渊对面的武关郡射过来的弩箭力道迅猛,箭头深入深渊边的石头内。每一根弩箭的后端都绑缚着一根绳索。几百只弩箭,就有几百根绳索,虽然每根绳索都只有指头粗细,但是几百根绳索并拢在一起,立即形成了一个软索桥。

干奢叹口气说:“如果凤郡的守军,有这么精准的弩兵,山匪必定攻不下凤郡城池。”
蒯茧也深以为然,武关郡的几百个弩兵,同时放箭,准头奇准也就罢了,关键是能够所有的弩箭都能整齐排布,射到对面,保持绳索在深渊上整齐排列。这就不是单个弩兵的能力了,而是有极为严格的指挥。
汉末泰初,蜀国的孔明发明了强弓连弩,看来几百年后,蜀地的军队,仍旧把孔明当年的军事遗产延续了下来。

武关郡守军立即行走过来几十个步兵军士,他们的身体轻盈灵巧,在软绳上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沙亭百姓这边的悬崖边,这些步兵,立即背后的铁杵和铁锤取下,然后有条不紊的用铁锤把铁杵钉死在石头中。接下来又把弩箭上的软绳绕在固定好的铁杵上,一圈圈缠绕紧,夯实之后,吊在深渊之上的绳索立即绷直。
接着对面的守军在紧绷的绳索上开始铺木板。

这一系列的工作,仅仅用了一个时辰。武关郡守军,弩兵先行,其次是步兵,随后是骑兵,全部稳稳当当的通过临时铺就的吊桥。到达深渊另一边。

“怪不得他们烧毁吊桥一点都不犹豫,”干奢惊叹,“原来他们有这么训练有素的工兵。”

“可是刚才他们为什么要烧毁吊桥?”蒯茧问。

“一定是廷尉周大人飞鸽传书他们,让他们延迟沙亭百姓的行程,”干奢想了想,“因为周大人要追上我们。可是他们已经看到了周大人已经来过,又离开。”

“所以他们认为周大人在沙亭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蒯茧明白了,“就重新架桥。”

“他们不是来迎接我们沙亭听命的守军。”干奢不说,大家也明白这点。

因为武关郡从沙亭百姓旁整齐列队行走而过,没有一个军士朝沙亭百姓看上一眼。而是一路前行,直接走上了栈道,朝着凤郡的方向去了。对沙亭百姓视而不见的武关郡守军,没有一个军士嘈杂,连军马都没有发出嘶鸣。沉默的军队,却蕴含无尽的威严。

片刻之后,武关郡的守军,就消失在栈道的尽头。

干奢看了凤郡守军在黄化吉山匪下不堪一击,本已经对大景朝的军队十分的蔑视。可是现在看到治军严整,步伐统一的武关郡守军,才知道自己错了。
雍州凤郡在姜璇玑治下,上下一片腐朽,可是蜀王统领的蜀国军队,却保留了大景军队的军风。


武关郡的守军过去了,深渊上的吊索桥仍旧保留。
“我们走吧。”干护下令,沙亭的亭民,耽误了半天之后,走上了吊索桥,跨国深渊。
蒯茧在吊桥边犹豫了很久,终于他还是不敢跟随武关郡守军回到凤郡,上桥追上了沙亭百姓。从这一刻开始,蒯茧知道自己他丢弃了自己凤郡蒯氏的贵族身份,已经成为了沙亭百姓的一员。死掉的贵族,也比不上或者军奴。蒯茧把这一点想的明明白白。

干奢已经和徐无鬼十分的默契。
两人走在队伍的前方。
“我明白了一点,”干奢说,“行军打仗,能够根据环境临机应变,也是兵法中重要的一环。”
“行军打仗,无论哪个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徐无鬼附和。
“又是你师父说的?”干奢笑着问。
“当然。”徐无鬼回答。

干奢又说:“刚才我伯父问你,为什么跟随我们沙亭百姓一路行走。你并没有回答。”
徐无鬼说:“我下山后,发现雍州的怨灵集聚,化作了山魈无数,我就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就碰到了诡道的陈旸,他的听弦本领不大,还是被我看到了。”

“你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干奢追问。

“因为我对陈旸很好奇,”徐无鬼回答,“他身边的陈不疑和陈群,私下里称呼陈旸为师父,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还有,陈不疑身上有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跟我们道家有关,却又不是诡道的信物。”

干奢回头看看两个陈姓少年,“陈不疑和陈群一定是皇室血脉,这点已经无疑了。”
“我很好奇,陈不疑身上藏着什么东西,”徐无鬼说,“逼着他们逃出了洛阳。躲到你们沙亭来。”
“我去问陈不疑。”干奢说。
“问不出来的。”徐无鬼说,“这么重要的秘密,陈不疑宁死也不会吐露。”

干奢觉得徐无鬼说的有道理,就把这事给放下,转而问徐无鬼:“你说你是中曲山清阳殿的门徒。是个什么门派。”
“我师父说我们门派在中曲山,是道家镇守西方的门派,比中原的那些门派地位都要崇高。反正我从小在山上,也没下山见识过其他的门派。师父既然这么说,当然是对的。”
“你为什么要下山。”

“如果我告诉你,我把师父炼丹的丹炉烧炸了,”徐无鬼做了一个鬼脸,“怕师父责罚我,我就一不做二不休,从山上跑了,下山游荡几年,长长见识,等师父的气消了,再回山上。你信不信?”

干奢看了看徐无鬼,“我信。”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9 11:22:57 +0800 CST  
《泰景亨策》看到这里,我的兴趣提起来了。我之前写了三部小说,都以女道士方浊赠书里记载的诡道贯穿主线。没想到《泰景亨策》开篇,没多久。就把周授和陈旸两个诡道门人就交代出来。除了凤郡之战里的黄化吉以及五雷派草草描写了一番。诡道算是比较正式的出现在《泰景亨策》的文字之中。而且陈旸和周授的法术,是诡道五大算数里的听弦。

不过在《泰景亨策》里,诡道的算术只有四个,算沙要到明朝才在道衍的手中发扬光大。书中也提到了刻漏,这个是诡道的另一个算术水分的法器。不过从文字中看来,无论是陈旸还是周授,都对水分并不擅长。仅仅只是用于计算,而不能施展出来斗法。
诡道算术,本来就没有高下之分,如果陈旸水分算术了得,那他身负两种算术,应该不会轻易被周授击败。
当然这都是我主观的猜测而已,也不排除一个诡道门人四大算术都会,可是都学得粗浅,反而比不上精于一门算术的门人。
不过我心中有点失望的是,陈旸这个门人的确是天资平凡,不是我期待的那样法术高强,从周授的表现来看,陈旸的法术的确是乏善可陈。
这让我无奈的认识到,不是每一代诡道的门人,都是如同陈平、韩信、古赤萧、王鲲鹏、徐云风那样是不世出的杰出人材。在更多的时候,这个门派的延续,都靠着默默无闻,资质平庸的努力维持。

徐无鬼的出现让我很意外,却让我明白,他所说的中曲山清阳殿这么一个门派,在当时天下道家门派中的地位,可能远比诡道要高得多。徐无鬼说过,他一个末流门徒,却能担负起暗中维护诡道延续的责任。可见当时诡道正处在一个比较低糜的周期。我个人分析,这是因为汉初的陈平和韩信,透支了诡道几百年的运势。

导致陈平的后人陈旸的轨道算术,实在是没什么可说。

所以《泰景亨策》接下来,跳过了沙亭和徐无鬼,以及已经拜师陈旸的两个皇室血脉。去讲述平阳关的梁无疾的时候,我对心里并不觉得突兀。
再次声明,《泰景亨策》不是方浊记叙的《大宗师》,诡道只是无数道家门派中躲避在宫廷和民间的一个派别而已。相比中曲山清阳殿这种镇西道家的地位,实在是相距甚远。

现在,我根据书中记载,开始说平阳关的骑都尉梁无疾的征伐漠北的开端。

大景守将骑都尉梁无疾,洛阳高门梁氏子弟。父亲梁显之,是大景安灵台。梁氏在大景成帝的时候,开始历代担任安灵台,观测黄道以及星象,为大景制定天文历法。
梁显之生了四个儿子,本应该在四个儿子之中挑选传人。大儿子梁无钩夭折,二次子梁无怠学习了梁显之本领,在梁显之去世之后,将继承安灵台一职。三子粱无晦资质平庸,读书与天文都不擅长,只能在洛阳城谋了一个城门郎的虚衔。而最小的梁无疾,从小善于骑射,不愿读书。是世代安灵台梁氏的异类。

梁无疾长到十六岁,就像太傅张胡请缨,征战沙场,张胡就把梁无疾授了骑都尉的官职,派遣到了平阳关做守将。

而张胡这么做,并不是出于本意,而是梁无疾自幼勇武,讨圣上喜爱。梁无疾自幼就在宫中出入,与圣上倾谈兵法。圣上多次在张胡面前提起,想收了梁无疾为义子,被张胡不能轻易提高梁氏宗族为由阻拦。

本以为西域平定,梁无疾终身不能投身战场,却没想到在大景至阳六年,他开始了一生的戎马生涯,至死在大漠征战,不再踏入平阳关以东半步。

这也是梁无疾清点手下五千兵马,准备西进,与匈奴交战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命运。

本来廷尉周授,告知梁无疾出兵一万征伐匈奴尸足单于,可是平阳关郡守郑蒿,只愿意调拨五千,剩余兵马要留守平阳关。
梁无疾不愿与郑蒿争执,同意带领步兵五千,在黎明之中,整顿兵卒,出了城门,一路向西。

梁无疾回首看了看城门,平阳关守军裨将在城头与梁无疾拱手告辞。梁军之中,只有梁无疾一人骑马,梁无疾挥鞭,想裨将高声说:“最迟三月,我提尸足单于头颅回城。”

然后梁无疾踏上征伐漠北的不归之路。

《泰景亨策》记载:大景至阳六年骑都尉梁无疾率领五千弓兵,出西塞秋狩。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0 14:18:22 +0800 CST  
定威郡郡薄崔焕在城墙上看到梁无疾率领五千步兵西去。到了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梁无疾的军队的后军粮草整顿完毕,全军一路向西。平阳关外的零星匈奴牧民早已经在前夜逃散。
景朝自开国,就不曾与匈奴有过交战,崔焕看着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梁军,内心忧虑。匈奴在泰武帝之前,一直是中原军民的大敌,平阳关之战已经过去了三百余年,匈奴三百年的休养生息,应该早就成为了一个庞大的部落联盟帝国。可是这一点,无论是洛阳的圣上及文武百官,还是凉州的平民及守军,都没有意识到。还把匈奴当做简陋粗鄙的牧民对待。
崔焕没有去过西域,但是崔焕知道的是,多年来,商队入关的通牒,从当年的西域三十六国关印,到现在,全部变成了匈奴一国。
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那就是西域三十六国已经全部被匈奴吞并。一个落后闭塞的松散部落,怎么可能在军事上取得这样的成功。

可是没有人听从崔焕的分析,平阳关郡守郑蒿,昨夜在给梁无疾饯行誓师的筵席上又喝醉了,当众与匈奴女奴淫乱,到现在还在醉卧在郡府里,都没有在城墙上与梁无疾告辞。
而一腔热血的梁无疾却根本就不把崔焕的分析放在眼中,在他梁无疾看来,匈奴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牧民而已。

崔焕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情,梁无疾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可能比中原疆土更加辽阔的大帝国。而且这个帝国,中原对之,一无所知。


崔焕下了城墙,走到了骑都尉府宅,门人引崔焕进入。梁府里,梁无疾的妻子崔氏在正厅等待崔焕。
崔氏出阁前是凉州望族崔家之女,一年前,崔氏十九岁,与十八岁梁无疾婚配。是小崔焕十岁的血亲妹妹。

崔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如果不是亲兄长,她本不应该轻易见人。崔焕一脸忧虑,看见崔氏也跟他一样。
整个平阳关,真正在乎梁无疾能够安全回来的,也只有他们两人。
而远在洛阳的圣上,可能早就忘记了,对梁无疾这个谕令,沉迷于炼丹修仙。

崔焕犹豫片刻,对崔氏说:“你独身一人在平阳关,母亲一定会惦记,不如跟我一起会定威吧。”
崔氏摇头,“梁君说了三个月就能回来。”
崔焕苦笑,“行军打仗,军情瞬息万变,那有算准日子的道理。”
崔氏又说:“我现在行动也不方便,身体经不起沙海的风沙。若是坏了梁家的骨血,怎么向梁君交代。”

崔焕知道崔氏说的有道理,现在的确无法让崔氏跟随他回定威。但是平阳关杀机已现,他也无能为力。只有从长计议。

崔焕向崔氏告辞,从平阳关穿越沙海回定威。如果崔焕能够看到一年之后平阳关陷入火海,一定会后悔此刻没有极力劝说崔氏回定威郡。这是后话。


梁无疾黎明整顿军队,清晨出发,行军六十里,前方三十里是鹿谷,鹿谷在夹在两个赤山之间,只有鹿谷中有水源,当地人称为鹿泉。当年须不智牙进犯中原,攻打平阳关最后修整的驻地,就在鹿谷。
梁无疾已经派遣细作,知道匈奴集结了军队在鹿谷。如果当今匈奴的尸足单于要重复当年须不智牙的征途,那么必定要在鹿谷修整。

梁无疾第一次带兵,决断谨慎,就在距离鹿谷三十里扎营。夜间,梁无疾召集副将,决定第二日清晨急行军,赶在辰时进攻鹿谷。

梁无疾整夜无眠,他自幼在圣上身边学习兵法,那时候圣上还没有被滕歩熊蛊惑,沉迷修仙,而是励精图治,决心扫荡漠北。不止一次对梁无疾说,今后平定匈奴,就靠竖子。
梁无疾被调遣到平阳关做守将的那天,圣上曾私下召见梁无疾,交给梁无疾一个锦囊,告诉梁无疾,当他击败匈奴,俘获匈奴王之后,就是打开锦囊之时。
梁无疾兵法全部得于圣上,自己一直等着圣上下谕令出兵北伐。这几年所有百官都以为圣上昏聩,梁无疾也对圣上失望。没想到到了平阳关三年,每日操练,就等到了圣上的谕令。圣上并没有忘记当年与梁无疾之间的约定,君臣扫荡漠北的雄心仍在。
梁无疾在军营里,拿出圣上亲赐的锦囊,不断摸索,知道自己决不能失败,锦囊在,如同圣上亲驾,扫荡漠北。

第二日卯时,梁无疾带领五千军士疾奔鹿谷,辰时未到,就到了鹿谷谷口。梁无疾的军情没有错,几千匈奴骑兵,已经等在在鹿谷。
朝阳升起,两军对峙。

这是大景军队与漠北匈奴第一次战役。
也是梁无疾的第一次指挥战场。


辰巳交接的时刻,梁无疾命令前军,将须不智牙的头颅,用旗杆高高悬挂。

若然匈奴军马,开始躁动。片刻后,匈奴骑兵五百人,从鹿谷冲出,朝着梁军袭来。


梁无疾内心激动,作为一个将领,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现给身边军士。而是不断的计算匈奴骑兵的距离。
匈奴骑兵纵马奔驰,嘴里呼喝,梁无疾看见自己的前军,身体战栗。心里明白,自己带领的军士,跟自己一样,都是第一次投入到战斗。


“两军交战,一定要利用战场上的所有环境。”梁无疾还记得当年在北宫,圣上与他谈论兵法,“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都是变数。敌对两军的将领,谁能掌握,谁就占有先机。”

梁无疾在等有利于自己的环境。而这个环境,是他背后升起的太阳。
“一切都是算术。兵法也一样。”圣上在沙盘边,告诫梁无疾。

巳时二刻,匈奴骑兵冲到了梁军阵前五十步。
梁无疾下令:
“前军放箭。”
传令兵下令。
一千名前军,蹲下来,朝着西方,第一批飞矢划过天空。

而冲过来的匈奴骑兵,看到梁军放箭,纷纷抬头观望,眼光却被阳光闪耀。

“巳时二刻,”梁无疾被圣上拉到殿前,指着太阳,“初升的太阳会转变为刺眼的烈日。”
梁无疾看向太阳,眼前一阵眩晕,眼睛不可直视。

就如同现在匈奴骑兵一样。

匈奴骑兵的眼睛被阳光闪耀,看不清飞矢的方位。纷纷中箭,跌落下马。
梁无疾立即命令中军放箭,第二轮飞矢之后。匈奴五百骑兵十不存一。

梁无疾带领的五千弓兵,三年来勤练射艺,没有一日懈怠。

五百骑兵被弓箭击溃,剩下几十个骑兵勉强冲到梁无疾阵前。被梁无疾身前的亲兵用长矛刺下马来。

第一场交锋,梁无疾全胜。梁军全部发出一阵欢呼。
但是梁无疾知道,他和他的军队,真正面临的残酷沙场生涯,还没有开始。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1 10:32:30 +0800 CST  
匈奴的骑兵冲锋了一次,就不再有动作。
梁无疾率军慢慢逼近鹿谷。
鹿谷山上没有树木。整个峡谷都是光秃秃的红色与白色相间的石头。远远望去,如同两头卧倒的梅花鹿。因此得名鹿谷。

梁军已经逼近到鹿谷入口的一百步,梁无疾下令停止行进。五千军士士气高涨,他们刚刚胜了一场,本来对年轻统将的疑虑,全部消散。

鹿谷中一条溪流蜿蜒流出来。时间已经到了午时,烈日高悬,有军士在溪水里喝水。梁无疾心中闪过一丝忧虑,立即大喊阻止军士在溪边饮水。

军士全部把头盔里的溪水,端在手中,不敢饮用。但是一个最早饮水的士兵,突然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在原地挣扎,荷荷几声之后,倒地而亡。

梁无疾走到死去的士兵旁边,发现士兵的脸色漆黑。本来已经准备饮水的军士都纷纷把头盔里的溪水倒掉。
溪水里已经下了毒药。

梁无疾明白,匈奴在跟梁无疾消耗,多对峙一天,梁军的饮水就少一天的补给,当然还有粮食。梁无疾也知道不能后撤回平阳关,一旦后退,梁军是步兵,匈奴是骑兵。匈奴骑兵就会纵马在身后掠杀,军队就会溃散,全军覆没。
而后方的平阳关郡守郑蒿,绝无可能会派遣军队给梁军补给。

梁无疾陷入了困境。但是随即心中盘算,匈奴军既然不愿意与梁军在鹿谷之外交战,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匈奴军的人马并不多,所以不敢出战,只能坚守,守着鹿谷的水源坚守。

梁无疾想到了这一点,立即让军士吃午饭,但是不能挖土灶,只能吃随身干粮,只能喝补给的饮水。既然匈奴军凭借饮水来消磨梁军,那么攻破鹿谷匈奴之后,就在鹿泉补水。


梁无疾把这个决定传递给了所有军士。
梁无疾看了看天色,攻击必须要在申时之前发起,否则太阳偏西,阳光耀眼,对弓兵极为不利。

梁军吃过午饭,休息片刻后。
未时,梁无疾命令击鼓,全军突入鹿谷。


梁无疾根据兵法,操练弓兵三年,军士已经对进攻阵型十分的娴熟。前军进发到鹿谷谷口,匈奴骑兵从鹿谷内冲出来,前军立即放箭,然后梁无疾带领中军前行,与前军交替方位,中军射箭,将匈奴奇兵纷纷射杀,守住地形。

然后后军变为前军,侵掠敌方阵地。射箭之后,后军回撤,前军整顿好弓箭,再次突击。梁无疾带领中军,移动整个梁军。如此反复,匈奴奇兵发起的三批骑兵,都被梁军击溃。而梁军也前行了三里。

到了申时,梁无疾率领全军,进入到鹿谷内。
最困难的时候到了,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地形可以利用,只能凭借士兵的勇猛,与匈奴骑兵搏杀。

梁无疾已经看到了鹿谷之内的匈奴骑兵,还有三千人马。但是其中有几百人马,刚才在冲锋中,被梁军用弓箭射中,受伤的匈奴骑兵,现在混乱不堪。

梁无疾心中计算,估算出匈奴在鹿谷内也是五千骑兵,现在已经被梁军射杀了四成。而梁军损失不过百人。这一仗打到了现在,梁无疾已经是占尽了上风。

梁无疾亲自骑马,大声喊:“匈奴骑兵粗笨,不懂交战,将他们全部击溃。”

然后纵马奔驰,甩开身后的军士。
梁军全军,看见统将只身深入敌阵,大受鼓舞,尽力跟随。

匈奴看见梁无疾孤身一人冲过来,也立即派遣骑兵逼向梁无疾,在梁无疾身前几十步的时候,匈奴兵分成三股,两股包抄左右两翼,看来是要截断梁无疾与梁军。

梁无疾身后的弓兵,立即纷纷射箭,把包抄两翼的匈奴骑兵射杀。但是梁无疾已经与正面的匈奴骑兵交战。

梁无疾跳下马来,将马横过。身后无数飞矢如同雨点一样纷纷而落。匈奴骑兵的最后一次冲锋,也被飞矢全部射倒在地。当梁无疾站起来的时候,他的马,也跟匈奴兵马一样,身上插满羽箭,如同刺猬一般。

梁无疾弃马,徒步而行,梁军前军,在梁无疾身后六十步。这是梁军弓箭最精准的射程。

匈奴军,已经被这个少年将军的勇猛震赫,有十几个不甘失败的骑兵,从匈奴阵前冲出,梁无疾面对骑兵,踏步前行。而那十几个骑兵还没有拍马赶到梁无疾身前十步,梁军中军的飞矢再次纷纷落下,这次,连一个骑兵都没有逃回去。

梁无疾踏着匈奴骑兵的尸体,看见鹿泉溪流的溪水已经被鲜血染红。只是到了现在,梁无疾胸中热血喷张。在已经开始后撤的匈奴骑兵之前,抱着必胜的决心。

鹿谷之中,地面乱石嶙峋,不便马匹移动,现在梁军的前进速度,超过了匈奴骑兵的后退。

梁无疾走到了距离匈奴骑兵一百二十步的时候,将佩刀回鞘。把背在身后的铁弓抽出来,拿在手上,抽出一支长羽箭,弯弓拉弦,对准了匈奴奇兵中的军旗。

两军交战,双方的阵前中端,只有梁无疾一人挺立,气势已经完全压倒了匈奴军。
梁无疾在脑中想起,圣上在他九岁那年,教他射艺:“不用眼睛去看目标,全身精力,跟随羽箭飞向目标。百无一失。”
“可是羽箭会听我的吗?”
“会的,”圣上松开手中的弓弦,百步外的箭垛应声而中。

梁无疾最后看了一眼匈奴军的军旗,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松动。
当梁军全部发出嘶吼的时候,梁无疾睁眼,看见匈奴军的护旗兵已经被射下马来,军旗在空中飘浮一阵后,落在地上。

而护旗兵的尸体,喉咙中箭,被羽箭狠狠的钉在地面。
匈奴军纷纷下马,朝着梁无疾跪下来。

梁军全胜。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2 17:07:51 +0800 CST  
梁无疾人生中第一场战役,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
鹿谷,梁无疾会记住这个地方。
在他戎马一生的生命里,这个地方他还有两次回到这里,这个让他扫荡大漠的起点。

梁无疾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属于战争的。
圣上说过,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战争。说这句话的时候,梁无疾才六岁,将太傅张胡的儿子张冲揍翻在地上。
张冲当时九岁。
他们为了争夺一个玉璧而打斗。
而玉璧是圣上刚刚赐给梁无疾的礼物。

现在梁无疾知道了,圣上不愿意做一个皇帝,他更愿意做一个将军。梁无疾似乎想明白,圣上从小就宠爱自己,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圣上内心里也希望跟泰朝的历代皇帝一样,能够亲自率军征战四方。但是圣上这辈子做不到,只能把兵法传授给梁无疾,从小就培养他。等着他长大,等着他能够带兵征战沙场,只有梁无疾才能完全代替他,在帝国的敌人面前,威风八面。

景朝高祖皇帝在代泰之后。当时的国师张道陵带领文武百官,劝谏高祖立下祖训:景朝历代皇帝,决不能亲征领兵。
一个起兵推翻泰朝的戎马皇帝,却在登极大宝之后,被告知历代的皇帝要削夺军权。
在记载历史的史家看来,景高祖绝对不会答应,但是景高祖答应了。
这件事情在《景策》里,一直是一个谜案。

不应该做一个皇帝,梁无疾现在完全理解圣上的苦衷,圣上并不是一个昏聩无道,任用小人的昏君。他只是生错了帝王家,他本应该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元帅,却因为无法抵抗大景的祖训,最后变成了一个沉迷于修仙的皇帝。

梁无疾收拢了匈奴的降兵,有两千人,六百匹马,还有粮食和辎重。
梁无疾命军士,将俘虏遣回平阳关。
在清点人数的时候,梁无疾的兴奋慢慢的平静下来。这些匈奴骑兵,大部分都不是匈奴人,他们高鼻深目,倒是与揭族和抵族的类似。两千人里有四百名是女人,
这不是匈奴的精锐人马,而是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但是匈奴的尸足单于为什么要把这些西域虏获来的俘虏,驻扎在鹿谷?
梁无疾似乎感觉到一双眼睛在天空中注视着他,盯着梁无疾和他的军队。而这双眼睛,就是尸足单于。

梁无疾在短暂胜利喜悦之后,开始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


梁无疾在鹿谷驻扎了一天。
然后继续向北,三天后,走出了沙海,进入到茫茫的草原。
三天里,梁军没有遇到一个匈奴骑兵,连牧民都消失无踪。
梁无疾看见自己的军士,骑着俘获来的马匹,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兴奋非常。他似乎看见了骑在马匹上的军士,变成了一具具枯骨。
梁无疾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人,他们可能永远都回不了家了。包括他自己。

五千名士兵,有五千个家庭在等着他们回去。
梁无疾开始问自己,为什么在出兵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那些史上无数的名将,是不是都跟他一样,在获胜之后,去考虑这个残酷的问题。
决不能在临阵之前,纠结于这个想法。梁无疾告诉自己,那将是一个灾难。


老天似乎也知道了梁无疾心中闪过的忧虑。天空飘过了几片零碎的雪花。

在梁无疾孤军深入草原一个月后,暴雪袭来。
七月飞雪。
在弈芝山下的一个湖泊旁,梁无疾站立在湖畔的营帐边,看着四周。
他的五千兵马被困在四尺深的雪中。现在距离平阳关一千四百里,而前方是无边无际的大漠。
五千军士早已经将刚出征的士气抛弃,在雪地里颓靡不堪。
而鹅毛大雪仍旧在继续飘扬,只是申时,天空已经被雪暴遮掩,提前进入到黑夜。
已经有士兵冻伤了手指,作为弓兵,这意味着面临着任人宰割的境地。
梁无疾只能祈祷,在这样的雪暴中,如果有匈奴军队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现在就是袭击梁军的机会,梁无疾只能暗自祈祷,在这种天气下,匈奴骑兵也不能发起攻击。

不,不能这样侥幸。
梁无疾似乎看见了圣上在他十一岁的时候跟他说:
梁将军,作为一个领兵的将领,决不能相信自己的第一个判断,更不能相信侥幸。因为你的期盼,也是敌人的期盼。

梁无疾向传令兵下令:
所有军士,今晚在营中列队,不可休息。
没有人质疑梁无疾的命令,可是每一张脸都显露出质疑的神色。

梁无疾心里对他们说:在雪夜里等待的士兵,也强过在睡梦中死去。
这句话他不能说出来。
将军的命令,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将军只需对胜败做出交代。


天渐渐的黑了,梁无疾无可奈何的发现,自己在害怕。
不过事实证明,梁无疾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他的知觉是对的。
一个好的将领,需要知觉,没有任何原因的直觉。
这句话,也是圣上说的。
圣上知道梁无疾有这个常人不具备的天赋。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3 11:51:37 +0800 CST  
圣上要求在南殿临朝。
大司徒、太傅张胡并不太介意圣上的这个坚持。而大司马郑茅很失望,郑茅更喜欢百官在圣上,他站立在陛下身边面南俯视百官的隆重礼仪。
这也是郑茅不惜一切手段,一步步进入到大景帝国权力核心的目的。

圣上在御医救治,滕歩熊祈寿两月后,终于能够勉强行走,恢复皇帝的责任,重新临朝。
圣上所有的旨意,只通过滕歩熊和中官曹猛传递。
圣上还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微弱和含混不清的声音,只有曹猛和滕歩熊两人能明白圣上的意思。郑茅和郑贵妃不能。

太傅张胡敏锐的察觉到了郑茅与滕歩熊之间的结盟有了裂纹。张胡觉得郑茅和被他从民间寻找冒充郑氏的郑贵妃,已经被滕歩熊和曹猛之间的联盟排挤。
张胡在思考,曹猛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滕歩熊达成了盟誓。可能是在圣上服用金丹中毒之后,也可能是之前,比自己猜测的更早。

金丹中毒的事件被扭曲,圣上通过曹猛,告诉群臣,这是他在炼丹的过程中,没有听从国师滕歩熊的建议,曾经宠幸过郑贵妃,因此导致了炼丹失败。

这些细节,让张胡知道郑茅的位置很危险。张胡在考虑,要不要站在郑茅身后,与郑茅交好。帮助郑茅。
相比起郑茅,张胡更加忌惮滕歩熊和曹猛。
郑茅只想做圣上身边的权臣。而滕歩熊和曹猛,一个是方士,一个是阉人,他们没有家族,没有后代,这两种人会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毁灭一切。
秦朝的赵高,和泰朝的篯铿,他们在掌握了庞大帝国的最高权力之后,都把自己和帝国全部葬送,仿佛他们就是为了埋葬帝国,毁灭一切而来。
张胡想到这点之后,决定暗中向郑茅示好,虽然他不愿意跟郑茅私下结盟,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

圣上被金丹荼毒之后,似乎老了几十岁。圣上的头发已经有了花白夹杂,皮肤松弛,两眼浑浊。
让张胡更暗自惊心的是,圣上的手掌上大片的红色新鲜皮肤,这证明圣上身体里有大量的水银,导致他的皮肤开始脱落。张胡也看到圣上的本来浓密的头发在开始变得稀疏。

郑茅向圣上禀告,蜀王派遣军队剪灭了雍州的山匪,蜀军现在驻扎在长安城外,等待圣上的赏赐。
曹猛在圣上的身边弯下腰,圣上的嘴唇翕动几下。
曹猛朗声宣:让蜀军回凤郡驻扎,等候大司徒派选凤郡新郡守到任。

郑茅禀告,齐王恳请入洛阳,觐见圣上。
圣上已经昏昏睡去。曹猛宣:诸侯王就国,不便入京,让齐王在临淄等待,太子被刺一案,等候廷尉周授彻查。

周授走出来跪拜。

两个月,圣上再一次临朝,也就是处理了这两件事情。
曹猛宣布散朝。

等待百官散尽,张胡走到了玄水桥上。
“太傅留步。”张胡停下来,听见是郑茅的声音。张胡的猜测得到了印证,而且现在郑茅沉不住气。
“明日申时,在安灵台见大人。”张胡没有回头,他知道宫中到处是曹猛的耳目。


翌日申时,郑茅的马车停在了邙山中段,郑茅下车,登上台阶,在台阶的尽头,邙山山顶,就是皇室安灵台。

邙山是洛阳北部最高山,但仍旧不过一千多级台阶。郑茅用了两刻就登到了尽头。
看到了安灵台的建筑。
安灵台在邙山山顶,有四间宫殿,宫殿不大,收拾得很干净。
四间宫殿的正中有一个凸起十丈的高台,由青石堆砌。
郑茅登上高台,看见安灵台梁显之正在与太傅对弈,在旁边侍奉茶水的是廷尉周授。

郑茅心里顿时安定,廷尉周授是张胡的门生,一直都很隐蔽。百官之中,知晓的人并不多。郑茅虽然知道,但一直没有坐实。
现在张胡坦诚的告诉郑茅,周授是他的门生,就是在向郑茅表明他的态度。
郑茅心中欣喜。张胡已经决定站在他这边。

梁显之与张胡看见郑茅登上安灵台,站起来对郑茅拱手。梁显之对郑茅说:“飞星占据日中,已经扩大一厘,我去计算明日飞星的尺寸。”

郑茅也向梁显之拱手。他随即看了看天空,太阳中的那个黑点,似乎真的变大了一点。郑茅并不在意这个黑点,他急需要与张胡交谈。

廷尉周授并没有离开。

张胡示意让郑茅坐在梁显之的位置,继续对弈。
郑茅坐下后,看见了棋盘上的“珍珑”棋局。拿起一枚黑子,将气眼堵死。
张胡笑了一下,将棋局拂乱。
周授将黑白棋子,收进棋篓。

张胡对郑茅说:“只能在安灵台上与大司马讨论军务。”
郑茅点头,“太傅厚爱。”
张胡看向郑茅,眼光锐利,张胡知道,这是张胡在责怪自己养虎为患,让滕歩熊失去了自己的控制。
可是张胡既然已经跟他在安灵台私下见面,那么一定是有对策。
“雍州山匪祸乱已久,”郑茅对张胡说,“蜀王出兵剿灭山匪,是太傅的决断吗?”
张胡摇头。
周授走到郑茅跟前,拿出一个锦缎包袱,层层揭开。
最后是一个人头。
郑茅皱了一下眉头,“这是谁?”

“雍州民变山匪头领之一,”周授恭敬的回答。“黄化吉,五雷派门徒。”
“蜀王遣人送来的?”郑茅问。
周授摇头,苦笑了一下。
“周卿从平阳关履职回来后,经过雍州,”张胡喝茶,“赶上了黄化吉攻陷凤郡。”

周授微微颔首。
“廷尉周卿能在大匪军之中取人首级。”郑茅大为意外。

“雍州山匪已经剿灭。”张胡让周授将人头收起,继续说,“匪军都是饥民聚集,没有了头领,在蜀军之前,不堪一击。”

“蜀王剿匪之后,并没有调遣军队回汉中,”郑茅忧虑的说,“而是驻扎到了长安城外。”
“因为他知道,齐王已经准备从临淄出发,入京面见圣上。”张胡语气严肃。

“代王和楚王,现在还没有任何军队调动。”郑茅说,“事情还没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代王和楚王,还在观望。”张胡说,“太子姬缶已薨,他们现在都等着齐王入京。”

“齐王还有一个世子。”郑茅说看见张胡在摇头,知道自己只是一厢情愿,“是的,才九岁。无法立储。可是蜀王的世子姬康,已经弱冠。”

“郑公当年的作为,”张胡说,“没想到今日留下了这么大的祸患吧。”
郑茅沉思片刻后,知道太傅既然单刀直入的提起两年前的往事,就并没有要为此追究责任。
“太傅今天在安灵台与我相见,是要追问两个皇子的下落吗?”郑茅试探张胡。
“下官在陈仓道见到了两个皇子。”周授在一旁回答。
郑茅大惊,手扶在棋盘上,“两个殿下,在蜀王的手里?”
周授摇头,“没有,蜀王并不知道两个殿下进入汉中。”
“周卿为什么不把殿下迎回洛阳?”郑茅意识到,张胡难道已经把两个殿下迎回了洛阳,才有把握与自己私下面谈。
郑茅在四周张望。
“下官本领低微,”周授说的十分诚恳,“两位殿下有高人相助,他们的安危,郑公不用忧虑。”

郑茅在判断周授说的是否真实。
“郑公如果到现在还信不过老臣,”张胡站起来,“就可以回去了。”

“到了现在,我怎么还信不过太傅,”郑茅把张胡的衣袖拉住,“洛阳郑家的性命,都仰仗太傅。”

“两位殿下在郑府隐藏了十一年,”周授说,“郑公的打算是好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太傅一直都知道?”郑茅汗流浃背。
张胡点头。
“两位殿下被人掳走,太傅也知情?”
张胡看向周授。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4 17:25:2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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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4 17:27:38 +0800 CST  
“洛阳的陈旸,”周授说,“他在郑府躲了多少年?”
“原来周卿已经全部查明,”郑茅说,“陈家与我郑家是世交,当年我也是惦记两家情谊深厚,保全了陈家的血脉,没想到陈旸……两年来,我也一直在找他。”

“陈旸带着两个殿下到了凉州定威郡沙亭,”周授说,“如果不是沙亭泉水干涸,举亭迁徙,我也打探不到。”

张胡把手抬起来,“这些往事暂且不提,现在我想问郑公,太子姬缶遇刺,你怎么跟齐王交代?”

安灵台上一阵风刮过,郑茅本已经湿透的后背,顿时一片冰凉。



十一年前,郑茅只是一个以刺史的身份出巡即墨,他的命运改变,就是在即墨,他见到齐王。从即墨回京之后,郑茅一路高升,就是因为朝中的齐王势力,共同推举,将郑茅推到了如今大司马的位置。

景朝祖训:历代天子立储,只能在诸侯王世子中选定。
而齐王的世子姬缶,就是下一任天子。因此朝中大臣,大多数已经心向齐王。
但是姬缶登极之后,下一任立储,还没有选定。
其实是有的。

因为当今齐王是故皇景成帝的长子姬流。景成帝驾崩,按祖训,齐王献出封国,景成帝长子姬流封齐国。齐王世子姬望入京城洛阳继承大宝。
姬望与姬流一定有过交易。
那就是的姬望,指定齐王姬流世子姬缶为皇储。姬缶登极之后,再立姬望的孙子为皇储。

《泰景亨策》记载:景成帝至景宣帝皇族谱系:
开远元年:景成帝姬龙房登极。
开远二十七年:景成帝姬龙房立齐王世子姬望为皇储。
开远三十三年:齐王世子姬望入京,就太子位。
开远三十八年:景成帝姬龙房驾崩。太子姬望登极大宝。改元黄衡。
次年、黄衡元年:景成帝世子姬流就齐国,齐王献国,姬流封齐王。
黄衡九年:景宣帝姬望立齐王姬流世子姬缶为皇储。
黄衡十一年:景宣帝改元至阳。
至阳六年:飞星掠日,太子姬缶入京,在邯郸遇刺。

皇朝的传递,就如此交替循环,齐王与洛阳天子,世世不绝。
两代君王也是这么过来的,并且按照交换,当年的景成帝世子子孙姬缶即将重回洛阳,重登龙殿。

按照交换,姬缶登极之后,将立封的世子为齐王,齐王世子再入洛阳为君。

可是没有世子。
并不是没有,而是有两个世子姬不疑与姬不群。只是蜀王怨望洛阳与齐王之间的默契,在京城安插死士,对圣上世子不利,于是姬不疑与姬不群被郑茅私下迎接到府中。
姬不群不是长子,得不到姬姓的“不”名。
这件事情,连都不知道。只是郑茅与齐王姬流之间的暗中交易。为的就是躲避蜀王的谋害。

圣上一直以为自己无子嗣,因此在立了齐王世子姬缶为皇储后,而修仙炼丹。

张胡一直暗中观察郑茅,终于在周授的调查下,查出了两个殿下,在郑茅的府中隐藏,却被一个叫陈旸的人在两年前,将殿下拐走。

陈旸是听从了谁的指使,无论是郑茅,还是张胡都无法得知。
而太子姬缶在邯郸遇刺,现在张胡断定,极有可能是蜀王的所为。
这也是张胡要急于与郑茅结盟的原因。

因为周授发现了雍州乱民的首领是五雷派的黄化吉。
黄化吉的人头已经摆在了郑茅的眼前。

郑茅还有事情没有想明白,问张胡:“太傅是要我支持齐王?还是蜀王?”
张胡看了看周授。
周授向郑茅说:“五雷派,有冰术、火术、土术、金术、河术为本。”
“冰术!”郑茅恍然大悟,“太子姬缶死于冰术。”
张胡哼了一声,“这些妖术,本就是民间方士迷惑百姓的做法,没想到蜀王也深信不疑。”
“蜀王跟五雷派?”郑茅现在发现,原来张胡知道的事情,远比他要多。
“五雷派的总坛就在汉中羊郡。”周授回答郑茅,“二十年前,五雷派出了一个司掌,但是在做了七年司掌之后,突然消失,郑公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郑茅知道周授将会说一个让他震惊的名字出来,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授说的来的是:

“滕歩熊。”
郑茅呆若木鸡。



“其实今天在安灵台见郑公,”周授恭敬的拜在郑茅的面前,“下官希望郑公能有一个请求。”
郑茅问:“难道不是太傅要在这里与我商议这些不能在南殿提起的政务吗?”
“如果有有一件事情,郑公不能说服太傅,”周授看了看安灵台上的浑天仪,“太傅就无法与郑公共同商议。”

“什么事情?”郑茅问周授。
“太傅不相信方士和术法。”周授苦笑,“太傅是习儒,师从王充的后人,这个郑公是知道的。”
郑茅明白周授的请求是什么,张胡坚信《论衡》,对世间的巫术方士都嗤之以鼻。可是现在道家五雷派术士已经控制了圣上。那么张胡也已经在开始动摇,或者他需要放下成见,真正的去了解滕歩熊这个方士。

郑茂转向张胡,“太傅可以不信方士的巫术,但是不可不信这些方士都有联合纵横,兵法阴谋的能力。”
“滕歩熊就是这样的人?”张胡问道。
“正是,”郑茅从怀里拿出了两卷书简,“这是《泰策》末卷和《景策》首卷。是太傅呈递给圣上。”
“你果然没有交给圣上。”张胡摇头。
“是我扣下了这两本书简。”郑茅平静的说,“否则现在这两本书简应该在滕歩熊的手中。太傅约我在安灵台求见,我就带在身边。”
“你知道多少?”张胡问郑茅。
“我已经仔细看过,”郑茅回答,“其实太傅应该自己看看。”

太傅摇头。周授对郑茅说,“安灵台的藏书,太傅与我都没有胆量翻阅。”
郑茅不知道周授说的是真是假。想了一下,告诉张胡,“滕歩熊,的确能在夜间,将杨贵妃的魂魄召回,与圣上相见。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周授看了看张胡,告诉郑茅:“我在陈仓道,看见一个自称是中曲山清阳殿的传人。”
“这就是你说的在暗中保护两位殿下的高人?”郑茅知道,现在张胡开始信任自己,开始吐露他真正掌握的秘密。“

“高祖皇帝代泰,与泰殆帝征伐数十年。”郑茅说的很谨慎,“他身边的最大谋士是张道陵。但是张道陵的修为,比拼不过泰殆帝身边的泰朝国师篯铿。张道陵和篯铿,都是术士,如果太傅不信,我就不用再说下去了。”
“是《泰策》和《景策》里记载?”张胡问。
郑茅把《泰策》翻开,用手指在竹简上慢慢滑过,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问张胡,“太傅只需要看这几个字就行,不算违背了景朝的法度。”
张胡比郑茅想的变通,低头看了,看见郑茅手指点着竹简上的一个名字:
“篯铿。”

张胡点头。郑茅继续用手指在竹简上寻找,又递给张胡查看。
“张道陵。”

郑茅把《泰策》卷上,翻开《景策》,嘴里慢慢的说:“但是高祖皇帝最终在沧海击败泰殆帝,是因为张道陵有四位贤人帮助。这四位贤人分别是……”

郑茅的手指停下来,张胡看了,向周授招手,“你也来看看。”

周授看见郑茅在竹简上指出的是:
“中曲山清阳殿龙武钗,号凤雏。”
周授脸色铁青,“就是一个小孩,说自己是中曲山清阳殿的门人,他似乎与我师从的门派有很深的渊源。”
郑茅疑惑的看着周授,又看看张胡。
周授独自在匪军中取了五雷派黄化吉的首级,本就让郑茅疑虑,现在周授已经堂而皇之的告诉郑茅,他是一个术士。
可是张胡偏偏信奉的是王充儒家一系的《论衡》无神论。
“下官也一直在劝说太傅。”周授已经看出来郑茅的疑问,“所以需要郑公告诉太傅曾经发生的往事。”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5 11:16:10 +0800 CST  
“凤雏龙武钗,自称来自西域中曲山,为道家镇西神山。”郑茅已经对《景策》中的内容了然于心,“中曲山清阳殿是道家门人敬仰的门派,但是几乎没有传人现世,只是在汉末时期,有一个传言流传,卧龙凤雏幼麟冢虎已经下山,四大贤人,得一可安天下。”

张胡点头:“这句话,我听过。”
郑茅激动的说下去,“凤雏就是中曲山清阳殿门人,在民间的称呼。凤雏庞士元当时辅佐汉昭烈帝刘备。可惜在入蜀地的时候夭折。”
“卧龙诸葛孔明,”张胡随即问,“卧龙凤雏齐名天下。”

郑茅飞快的翻动《景策》竹简,把一行字指出来:
“姑射山治镜阁风紫光,号卧龙。”

张胡看了《景策》,无法质疑。

郑茅立即又翻动竹简,分别又列出了两行字,分别是:
“单狐山大鹏殿师乙,号冢虎。”
“令丘山广明殿郭喜,号幼麟。”

这就是高祖皇帝的身边的四大贤人,张道陵找到了他们,联合将篯铿击败在青城山。由此景高祖姬影奠定了大景帝国,泰朝倾覆。


龙武钗、风紫光、师乙、郭喜,这四个人都是辅佐景高祖的谋士,张胡是知道的。
而汉末时期的卧龙诸葛孔明,凤雏庞士元,也是明明白白的写在了史书上。
不过单狐山大鹏殿冢虎;中曲山清阳殿凤雏;姑射山治镜阁卧龙;令丘山广明殿幼麟。这四个神山和门派,除了中曲山,闻所未闻。

张胡叹口气,回想了汉末泰初的那一段历史,娓娓道来:
“汉末黄巾军聚众太平道信徒,祸乱天下,民变四起,门阀分治,后天下三分鼎立。魏王曹操辅佐汉献帝。
建安廿五年,魏王曹操薨,汉献帝亲政,曹操世子曹丕继魏王爵。
同年,汉献帝改年号建安为延康。
同年,汉献帝刘协禅让帝位于魏王曹丕。曹丕在繁阳亭登上受禅坛,接受玉玺,即皇帝位。后世谥魏文帝。
魏文帝曹丕改汉延康元年为魏黄初元年,追尊先父曹操为魏武皇帝,封刘协为山阳公。
魏文帝黄初七年,曹丕弟曹植宫廷政变,弑魏文帝曹丕登基。曹植称帝,后世谥魏泰成帝。
魏成帝景元四年,灭刘蜀。
魏成帝咸宁六年,灭孙吴。
同年,太康元年魏成帝改国号为泰,年号太康。追奉魏武帝曹操为泰高祖,魏文帝曹丕为泰文帝。”
泰朝享国两百年,终于泰殆帝。”


“现在凤雏已经下山,”周授说,“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孩,轻易的找出我修习了十几年的听弦算术。”
郑茅看着张胡,隔了很久,“如此看来,乱世要来了。”
张胡忧虑的说:“飞星已现,安灵台更加担忧,他认为天下即将进入鬼治。”

郑茅走到张胡面前,将手掌抬起,“太傅现在信得过我了吗?”
张胡把手掌举起,与郑茅击掌为誓,两人定下盟约。从此刻起,大景朝的两大重臣,联合起来,共同应对中官曹猛和国师滕歩熊。
张胡与郑茅盟誓已定。

大司徒张胡与大司马郑茅共同进退,他们以为会把曹猛和滕歩熊清扫出宫中,辅佐圣上中兴景朝。却不知道的是他们两人共同绑缚在同一战车上,亲眼看到右景的覆灭,而他们也将和右景一起,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周授向郑茅告知:“既然凤雏已经出现,那么卧龙、幼麟、冢虎应该已经也下山。”
张胡点头,“我们尽快找到这四个方士。希望能避免二位和安灵台忧虑的鬼治。”

“两位殿下和中曲山的门人还在陈仓道的路上。”周授说,“我们该如何截住他们?”
“我会通知在汉中的内应,在南郑找到两位殿下。”郑茅与张胡说了一大番铺垫,现在终于要说到正题,“两位皇子回京,我们将滕歩熊、曹猛清扫之后,太傅有如何打算?”

“蜀王很可能是刺杀太子姬缶的元凶。”张胡说,“决不能让蜀王世子登极。”
“齐王跟我们想的一样所以他带领亲兵向洛阳进发,”郑茅开始清晰张胡的计划,“可是齐王的幼子年龄才六岁。”
“还有楚王,”张胡摸了摸胡须,“楚王世子姬灵堪当大任。”
张胡终于吐露出了他内心里真实的想法。
“现在要做的是让齐王西进,”郑茅说,“而我命洛阳京畿的重兵,放齐王通过,齐王与蜀王在长安交战后,剩下的计划……”

“我已经与楚王见过面了,”张胡说出了一个秘密,“楚王世子姬灵,在八日前,已经到了洛阳,就在太傅府中。”
周授佩服张胡的谋略,“齐王与蜀王交战后,我率领京师,楚王率领楚军,联合击溃齐王与蜀王的胜者。”

“两位皇子被找到之后,”周授接着说,“分别分封姬不疑就齐国、姬不群就蜀国,成为新齐王与新蜀王,楚王世子姬灵登极后,钦定齐王姬不疑世子为皇储。”


郑茅对这种私下的谋划天下十分的激动,但是他仍旧觉得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驾崩的前提之下,这件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节,被太傅有意忽略。
张胡看见了郑茅脸上的犹豫,“郑公在迟疑什么?”
“我在想……”
“的中毒已深,”张胡说,“希望他能支撑到我们计划成功的那一天。”
郑茅汗流浃背,太傅已经抛弃了圣上,而自己也站到了张胡的身边。


张胡已经将计划坦诚给郑茅。现在两人即将下山。
可是天空一片黑暗,安灵台上三人同时抬头,飞星在片刻内又一次遮蔽了阳光,这是第二次了。
这种凶兆给郑茅心中,对与张胡之间的盟约埋下了阴影。


郑茅告辞张胡,从安灵台回到洛阳城内。在玄河的桥梁上,准备进入洛阳城北门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站在桥梁中央。
郑茅的亲卫,走到年轻人的面前,呵斥年轻人的无礼。
年轻人没有畏惧,而对着郑茅的车舆说:“大司马是否听说过令丘山广明殿?”

郑茅在车舆上沉默良久,“跟我来吧。”

郑茅的大司马府距离皇宫较远,在洛阳城内东方的金水河畔,金水河在流过大司马府之后,就向东北流出城墙,朝着东北方流淌。

大司马府后花园池塘上栈桥尽头是一个精致的小亭,池塘并非死水,而是用一条沟渠与墙外的金水河连通。

郑茅坐在小亭里的木椅上,对面站着那个拦住车舆的年轻人。随从在池塘边的站立,远远看着郑茅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交谈。

“我的确听说过令丘山广明殿,”郑茅问年轻人,“你是受太傅之命来找我?”
年轻人摇头。
“你是什么人?”
“我已经告诉过郑公,”年轻人说,“令丘山广明殿。”
“我在一本书上见过,”郑茅在年轻人面前威严的说,“当年追随高祖皇帝谋士之一的郭喜,号称幼麟,就自称来与令丘山。”

“郑公看来是都知道了。”年轻人说,“郭喜是我的师叔。”
郑茅把手肘支在木桌上,手指抚摸自己的胡须冷笑,“你的师叔战死在青城山,死的时候四十七岁。”

“其实应该是一百七六岁。”年轻人也笑,,“下山的时候,他已经一百五十八岁了。”
“那你今年多大?”郑茅虽然知道年轻人在自己的面前胡言乱语,但仍旧问了。
“比郑公想的要大很多。”年轻人神情轻松,“说出来郑公也不会相信。”

“你叫什么?”郑茅不愿再跟年轻人啰嗦。
“支益生。”年轻人不再笑了,“令丘山广明殿门人支益生。”

“你在玄河桥上拦住我,有什么话要说?”

支益生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严肃,“我想提醒郑公,千万不要轻信太傅张胡。”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6 12:31:53 +0800 CST  
“我师父说,我们中曲山不是唯一的道教神山。好像还有令丘山、单狐山和姑射山。相隔很远,不知道其他三座山的门人是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他们,其实我在下山之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道家门派的人。”
徐无鬼一路上与干奢不停的啰嗦,与沙亭其他的人都不同,他的话很多,这一点让干奢很受用,一路上有徐无鬼不断的跟他讲述他从未听过的事情,可以让艰苦,枯燥的路程变得轻松一些。
可是徐无鬼知道的也并不是太多,而他自己知道的事情,关于他中曲山门派的事情,又不能都说出来。甚至徐无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助诡道门人,以及他破解周授听弦算术的原因,也很难有什么解释。
只要是他不想说的都会搬出他的师父,“师父说,这个不能告诉别人。”
干奢有时候觉得,徐无鬼就是故意不想说而已,只是习惯拿出他的师父做挡箭牌。

“那你下山,”干奢还是问了,“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我不信你走了几千里,就是为了躲避你师父的责罚。”
“当然是为了躲避我师父的责罚啊。”徐无鬼坚持,“我把师父的丹炉烧炸了,师父炼了几十年的龙矫就没了,别的药石我们中曲山都有,但是丹炉需要一种东西来修补。”
“是什么东西?”干奢好奇的问。
“要天外玄铁,就是周授在陈仓道收集的那些铁片,当年韩信用来劈斩大山的开山宝剑,就是用天外玄铁铸造的。”
“你为什么不去找周授去要?”干奢问。
“我打不过周授,”徐无鬼诚实的回答,“我只是故意吓唬他的,其实他听弦的算术很厉害,我现在《九守》才练到到第四层的守仁,法术不够。”
“《九守》是什么?”干奢对徐无鬼说的这些法术很有兴趣。
“这是我们中曲山的镇山法术,”徐无鬼回答,“你们普通人不知道的,我师父说,我这一辈门人,只有我能练到第九层守弱。”
“你练到第几层,才能胜过周授,去找他把那些天外玄铁的碎片要回来?”
“让我想想,”徐无鬼沉思一会,“我师父说我练到九守的第五层守简,天下几乎所有的术士,就很难是我的对手了。我就应该能够去找周授,把玄铁碎片抢过来了吧。”
“你再练一层,都能击败天下几乎所有的术士了,”干奢不解,“为什么现在还打不过周授。”
“周授是天下顶尖的术士啊,”徐无鬼瞪着眼睛说,“天下能把听弦算术修炼到这个地步的,可能不会有第二人了。那个陈旸,天资不够,听弦的本领就很一般。”

“那我希望你晚一点练到守简,”干奢说,“你还是别去送死,我帮你找天外玄铁。”
“天外玄铁那里这么容易找到。”徐无鬼说,“其实开山宝剑的玄铁我都收集到了,也不够。”

“那你一辈子找不到,就一辈子不回中曲山了?”干奢问。
“一年找不到,就十年呗。”徐无鬼轻松的说,“十年找不到就一百年。”
干奢以为这是徐无鬼随口一说的回答,没有注意到徐无鬼说的时候,脸上的真诚。


沙亭百姓已经走过了陈仓道最为艰难的栈道。现在已经离开了秦岭高山,进入到汉中平地,距离南郑还有一百多里。

蒯茧已经换上了沙亭百姓一样的衣服。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沙亭百姓,从干护干奢到妇孺老者,都没有因为他之前对沙亭亭民的折辱,而对他有任何的轻怠。之前的过节,都已经随风消逝。
蒯茧开始明白为什么沙亭百姓能够在沙海那么艰苦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没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他们都把彼此当做家人,绝不背弃和轻视。
现在蒯茧已经成为了沙亭的一员。

而陈不疑和陈群两位殿下,似乎也没有离开沙亭的意图。干护现在自己下马,牵着马辔,让两位殿下骑在马上。

干护也没有问两位殿下今后的打算。而两位殿下,在陈旸被周授杀害之后,就沉默寡言。干护知道,如果自己把两位殿下送给蜀王,就是一件功劳。但是干护绝不会这样做。


行进了三日之后,沙亭百姓到了南郑。
南郑是汉中的镇守,城郭远比凤郡更大,城墙更高。
干奢远远的就在打量南郑城墙,对徐无鬼说:“如果黄化吉攻打南郑,一定打不下来,他的山魈爬不上城墙。”

“不用看城墙,”徐无鬼说,“看城墙上的蜀军士兵就知道,黄化吉的山匪绝不是对手。”

沙亭百姓到了城墙之下,干护递交了沙亭的关牒,南郑的守军把沙亭百姓引入城内。
这是沙亭百姓第一次进入到繁华的城市。对街上的一切都非常的新鲜和好奇。

他们走在城内的时候,看到又有一队蜀军,整齐列队,从城内出发,朝着沙亭亭民来路陈仓道走去,这一列军队,都是拖着巨大的投石机。

蒯茧向干护低声说:“凤郡的城墙不需要这么大的投石机攻打,一定是长安都已经被匪军攻陷,蜀军不断的向北进发,一定要解救长安。”

沙亭亭民被安置在南郑城内的一个马场里,也只有这么大的地方,才能同时容纳几百人。
而干护被南郑的郡守请到了郡府。

干护在郡府里坐了很久,南郑郡守杜越和郡薄才出来见干护。
杜越手里拿着沙亭的关牒,“失期了一天。”
干护心里恐惧,蜀军治军严厉,他已经亲眼所见。失期当斩,可能晚了这么一天,南郑的郡守就要按景律处置沙亭亭民。
干护跪在地上,把路上遇到的波折说了。请求杜越绕过,他们在后期,一定加紧速度,赶到巫郡。

“我不杀你们,”杜越把关牒还给干护,“但是你们出了南郑,不要去益州,而要改道西边官道,进青城山,不用去巫郡了。”

“是圣上下了旨意吗?”干护知道沙亭入巫郡充军的命令,只有圣上才有权力改变。
“是大王的命令。”杜越的口气虽然不严厉,但也并不随和。
“可是……”干护在迟疑。
“到了汉中,”杜越说,“一切都要听从蜀王。要么论景律失期,要么听从蜀王令,没有别的选择。”

杜越说完,就匆匆离开。他对沙亭亭民并不关心,只是勉强与干护见了一面。
干护知道,郡守正在调遣士兵,他没有空闲理会沙亭的去向。

干护没有违抗的理由。南郑的郡薄,告诉干护,休息一日后,出南门。向青城山进发。然后郡薄把干护送回马场。
干护明白,区区几百名沙亭百姓,在南郑郡守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干护正在感慨的时候,南郑郡薄,竟然给他们送来了两车干粮,并且给沙亭百姓每人一件蓑衣,这让干护十分的意外。

第二日干护率领沙亭亭民到了南郑南门城外,才知道为什么郡薄赠送蓑衣给他们。天降大雨,而南城之外,还有三个方队,都是跟沙亭百姓一样的平民,都穿着蓑衣,看来他们都要一起奔赴青城山。


蒯茧在干护的身边,指着同行的方队,依次说:“最左的人肤白高鼻,黑发卷曲,他们是抵族人,中间的与我们汉人无异,只是身材高大,他们是揭族,靠右的身材矮小,他们应该是南蛮。”

干护正要问蒯茧这些人的来历。
南城门里快马跑出来一队骑兵,指挥四个方队的百姓上路,走上了西南方向的官道。
沙亭百姓在队伍的最后,前面是蒯茧说的南蛮方队。

大雨下的比在香泉台的时候更大,干护对山魈的恐惧仍旧盘踞在心中。不过干护看见蜀军威严,以及南郑的稳定。知道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蜀王命令他们要去的青城山,会有什么事情等待着沙亭百姓。



打扰一下大家,我举个手,我是老蛇。
看到了青城山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要插嘴说两句了。
青城山我去过。
这个地方很不一般,其实应该是道教最重要的名山。因为这里是道教史公认的道教创立者张道陵发迹的地方。
张道陵在青城山一战成名,声名远超过了其他所有的道家门派,五斗米成为了道家最大门宗,从这个时候开始,道教的说法隐隐有了苗头。
因为在历史上记载——这个也并非正史——龙虎天师张道陵,在青城山,置琉璃高座,布龙虎神兵,施起法力。与魔王决战于昆仑山下。
魔王这个名词,在中国历史里极少出现。而昆仑山在两千年前,一直被认定的是现在四川盆地西部的高原雪山。也就是如今昆仑山脉的东端。

张道陵的传记里记载,魔王鬼帅同声哀求,尽被折服,表示再不敢肆虐天下百姓。张道陵乃收八部鬼神,降伏六天魔王,封印八万鬼兵。
在这一战之后,五斗米教成为道家最强的门宗。渐渐收拢天下道家门派,道教开始奠定。
我一直在好奇正史里记载的魔王到底是什么来头,一直都无法考证。
但是黎江提醒了我,并且给了我《泰景亨策》。
我看了之后,多年一直困扰的疑惑,揭开了。
传记里说的魔王,真正的名字,在《泰景亨策》里出现了。
就是篯铿。

而张道陵与魔王在昆仑山下决战,是一段在正史里似是而非的战斗,是古往今来的正统史学家都认为根本没有发生过的战役。
而《泰景亨策》里,写的很清楚,这一场战役,就是景朝国师带领四大贤人,与泰朝国师篯铿的最后一战。

获胜后的张道陵将篯铿囚禁于昆仑山下,并且还封印了篯铿旗下的八万鬼兵。
我看到这里,实在是无法忍住自己的激动,提前告诉大家这个细节。

我还补充一点,即便是在张道陵身后两百年,天下还没有道教的真正意义上的定义。普遍称呼的是黄老之术,修仙炼丹之术,以及还有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的某些延续。
从《泰景亨策》的记载来看,道教是到了景朝后期,天下的术士相互争斗,在乱世中慢慢统一,才有了宗教的属性。而促成中国有了本土宗教的诱因,可能大家都很难接受,是因为西方的佛教在中土蔓延,这种脱胎于印度教的先进哲学和宗教,导致了本土道家从哲学思想和方术转变为真正意义上的宗教——我曾经在以为来自香港研究的道教史的老先生面前提出过这个理论,被那位老先生温和的驳斥,他认为中国道教应该从商朝的巫鬼文化就已经开始了。
从严谨的历史学来说,道教是跟随着中国文明一并诞生(夏朝还没有在考古学上被论证,因此在小说之外,我们暂且认为从商朝开始为信史。)。这么说当然也没毛病,但是思想和方术,与宗教还是优点距离的。
这个就看每个人的认知角度了。
比如写下了《道德经》的老子,到死都不可能知道自己学说,被演变成中国最大的宗教。老子连什么是宗教,甚至连道教都没有听说过。可是我们后人,大都潜意识里,认为道教就是老子开创的,这点很无奈。

因为老子能够成为道教的师祖,实际上是张道陵的功劳。张道陵为自己的五斗米道找到了一个理论上的真正依据,那就是《道德经》,中国道家文化最为璀璨的文献。《道藏》万经归流,终究不离《道德经》。

这个不论是中国正事,还是我现在看的《泰景亨策》,都证明了这点。但是在《泰景亨策》里,我看到了更加过分的观点,那就是即便是张道陵也没有真正统一道家门派,他只作为自身五斗米道的立场,想合并天下所有的道家门派。从《泰景亨策》的记载里,他无疑是失败了。
因为他死后,道家仍旧还有无数的门派,各自为阵。张道陵的个人地位的确崇高,但天下所有的方士,并没有把张道陵作为真正的道教首领。再多说一句,无论是正史还是《泰景亨策》,都没有把天下的术士称呼为“道士”。那时候道士是给另一种人的名称——大家千万别觉得意外,是对西方来的佛教信徒的称呼。这点,多看看史书就能发现。

我啰嗦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大家一个背景,沙亭的亭民,以及揭族、抵族、南蛮四个低等民族,被蜀王迁徙到青城山的目的是什么:
绝对是跟张道陵有莫大的关系!





沙亭亭民,从南郑走到灌郡用了十六天,本来的期限是九天。只是因为整个行程,大雨瓢泼不断,即便是汉中到蜀地之间的道路通畅,也影响了行程。好在是蜀地并没有遵守大景的律法,对百姓相对宽松。
干护知道亭民没有威胁。
在西去的路上,干护看见了一批又一批的蜀军,朝着南郑进发。现在即便是干护也开始相信干奢的判断了,蜀军不是去攻打凤郡,而是可能要去攻打更大的城市长安。
干护和干奢已经见识过了南郑的雄伟,而蒯茧告诉干护,相比长安,南郑几乎就是一个偏乡僻壤的村寨。
长安不是几千人能攻破的城郭。唯一让干护和干奢无法理解的是,雍州的山匪竟然把长安占据。这个的确匪夷所思。

四个隶属不同民族的队伍,在行进的道路上几乎没有交流。揭族和抵族的队伍在前列,由于这两个民族一直不被汉族当做常人,近乎与牲畜,所以这两个民族的人丁,都非常的沉默自卑。
而南蛮和沙亭的亭民,一个是当年巴王僰人后裔,一个是泰朝遗民,在大景的地位稍高,与匈奴地位一致。至少他们被大景上下当做人来对待。


因此南蛮的这一支队伍的首领牛寺,在行进的路上第二天,就主动找到干护,相互攀谈。

牛寺是一个身材短小精悍的年轻人,皮肤黝黑,五官粗大,这是巴人明显的特征。牛寺告诉干护,他和他的乡民,被蜀王从巫郡迁徙到青城山,言语之间,也在询问,去往青城山到底有什么目的。
当干护听到了巫郡二字,立即询问牛寺,问巫郡是否还是有当年须不智牙部匈奴后裔镇守。
牛寺立即恨恨的回答:“如果我有一天能带领乡民回巫郡,一定将那些北方的匈奴贱民斩尽杀绝。”
干护听了不敢再问,可见巫郡的匈奴骑兵署,对待巫郡本地的土著,手段必定残酷。当然这也是泰景两朝,以戎治蛮的一贯手段。



牛寺是一个热情并狡黠的人,他对干护一直都很尊敬。对揭族和抵族的首领,并不联络。在牛寺的眼中,干护和他才是同一类人。

第十六天,到了灌郡,距离青城山只有一天的行程。
大雨造成的蜀地山洪,在灌郡汇集,但是灌郡的水利工程当世无双,无论多么大的洪水,都被鱼嘴分配,散入到蜀地的各个水渠之中。

当干护到了灌郡,就知道了他们到青城山的目的。
他们是来当做民伕,修建高台。

灌郡以南,青城山下,一个巨大的高台正在修建,高台已经建造了离地四十丈高,无数的民伕从四面八方运送木材到青城山,可见高台仍旧还在修建之中。


揭族、抵族、南蛮、沙亭四个队伍,被灌郡的郡守,安排在李冰庙旁休整,第二日清晨,就要去往青城山下修建高台。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8 15:52:03 +0800 CST  
到了夜间,干奢与徐无鬼在灌郡的边看着黑夜里浩浩荡荡的江水滚滚而来,又驯服而去。
干奢愧疚的对徐无鬼说:“你只是下山来寻找天外陨石,却要跟着我们沙亭一起,服徭役。我看见有不少尸体从青城山方向拖出来。”
“蜀王修建这个高台,”徐无鬼想了想,“一定跟当年的张道陵有关,或者与另一个人有关……”
“什么人,”干奢问,“听你的语气,你很害怕。”
“篯铿,”徐无鬼语气低沉,“我师父说,篯铿就被张道陵斩杀在青城山,但是篯铿是不可能被杀死的。”

“你害怕他?”干奢问。
“是的,”徐无鬼承认,“我师父也害怕,每当我师兄提起篯铿的时候,他都会发怒。”
“你师父见过篯铿?”干奢明白了。
“是的,张道陵与篯铿在青城山决战的时候,我师父就在张道陵身边。”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干奢觉得十分的可笑,“你师父现在还活着。”
“我师父当然活着,”徐无鬼苦笑,“可是当年他差点就死在了青城山,所以我很害怕,青城山是道家术士的坟墓,无数法术高强的术士,都葬身于青城山。这个地方对与术士来说,是一个不祥之地。”

“你走吧。”干奢向徐无鬼提议,“你本就不是沙亭的亭民,而且以你的本事,一人在天下生存,并不需要什么人来庇护。”
“我师父说,天下的人相见,都是因果。”徐无鬼说,“我跟着你们见到了诡道的后人,又来到了青城山,可能这就是天命的安排吧。”
“你不走?”
“不走。”徐无鬼笑了笑,“我愿意跟着沙亭一起,至于今后会有什么际遇,我都愿意去面对。”
“既然如此,”干奢被徐无鬼的决定感动,“不如我们就此结义异姓兄弟。”

徐无鬼看着干奢,干净利索的说:“好!”



干奢与徐无鬼两人,走进了李冰庙内。对着大殿内供奉的显圣真君跪拜,然后相互交换信物。干奢给了一枚箭镞给徐无鬼,“这是我父亲生前给我的箭镞,当年北护军跟随泰武帝征战沙海,这枚箭镞是从须不智牙的身上拔下来的。我父亲说,箭镞沾染了须不智牙的鲜血,在沙海里行走,狼群也被箭镞上的杀气吓住。”
徐无鬼尴尬,“可是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不了你信物。”
干奢摆摆手,“你救了我们沙亭百姓,这就是最大的信物了。”

一个扫地的老者走进庙宇,看见干奢和徐无鬼,然后开始给显圣真君神像前的油灯加上灯油。
干奢和徐无鬼看见有人进来,就要离开大殿。
老者突然发声:“既然结拜了异姓兄弟,能不能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
徐无鬼听见这话,转身看了一眼老者。
干奢却并不介意,拉着徐无鬼离开。
两人走到李冰庙外,干奢问徐无鬼,“刚才那个老人,为什么要这么问?”
徐无鬼苦笑了一下,“不知道。”
干奢想了想了,“我明白了,他在告诉我们,我们在青城山一定会遇到凶险。”

徐无鬼叹口气,看着青城山方向的高台,“这个不用他提醒,我们就已经能看到了。”


第二日,沙亭百姓赶赴到了青城山下,看到了正在修建的高台。在高台之下,干奢才发现,高台比远处看来更加的雄伟。
高台还在修建,几十名民伕在顶部搭建,上千个人地面运送木材,然后用高台上的滑轮,将木材吊上去。
每个民伕都困苦不堪。
干护安慰自己,如牛寺所言,巫郡也是在战乱之中。当年匈奴的戎军正在镇压当地的南蛮。如果沙亭去了巫郡,一定会被编入军队。而在青城山修建高台,虽然劳作辛苦,至少没有死在战场的上风险。当高台建成之后,蜀王欣喜,可能会让沙亭就在灌郡入籍,分配良田。
蜀中的土地肥沃,又有灌郡的水利灌溉,与沙海里耕作天壤之别。

干护被传唤到青城山下一座辉宏的园林建筑外等候。过了一会,牛寺也来了。跟着牛寺的是一个高鼻深目,皮肤白皙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皮肤与汉人无异,但是身材高大的老人。当这个老人走进之后,干护仔细打量,才发现,老人的眼睛同人碧绿,这是揭族人的特征。
干护明白,四个人包括自己,就分别是沙亭泰朝遗民,巫郡南蛮、揭族和抵族的四个首领。
牛寺是被巫郡军队镇压,押缚到青城山,这个干护已经知道了。
干护走到老者面前询问:“老人家是从哪里来?”
老者的眼睛一直低垂,听见了干护的询问,没有说话,但是干护看见他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蕴含了无数的愁苦。
“老人家叫什么名字?”干护又问。
“妫骆。”老人说话的声音简短,就不再做声。这个揭族人的首领,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困难,才被蜀王驱使到这里。

干护又看向高鼻深目的中年人。可是这个抵族的首领,把头偏到一边,并不打算跟干护交谈。
牛寺在走到干护身边,告诉干护:“他叫安凉,是抵族人的首领。他们一路上逃跑了好几次,被蜀军抓回。蜀王为了处罚他们逃离,处死了一半的成年人口。”

干护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他本以为沙亭百姓已经被景朝官员欺压过甚,但是现在四个民队中,沙亭百姓的境遇,反而是最受宽带。


四人的民族地位低微,不允许进入到这个巨大的宅院里,过了很久,一个衣着洁白的年轻人走出来。干护看着这人的穿着,并非是官服,倒是与徐无鬼的穿着类似。

干护猜测的没错,年轻人旁边的随从恶狠狠的看着四人,“跪下!”
干护和牛寺跪下,揭族的妫骆也跪下,只有安凉站立,不肯下跪。
年轻官员的随从,用手中的长戟狠狠敲击安凉的膝盖,安凉支撑不住,跪下来,但是身体挺直,眼睛仿佛冒出绿火。

年轻人用洁白的手帕捂住鼻孔,眉头深皱。似乎受不了干护等四人身上的气味。
随从向干护四人告知:“蜀王护国法师s,将安排你们各蛮部修建龙台的分工。”

赵长昇用手摆了摆,“让沙亭部的头领过来,其他三个离远一点。他们身上的味道实在是难闻。”
干护看了看自己的破烂的蓑衣,行军路上,一路泥泞,怎么可能如面前这位年轻的大人一样清洁。

“你是沙亭干家后代?”赵长昇的声音细不可闻。
干护还在看着安凉一张脸因为被羞辱,变得通红。

随从用脚触碰一下干护,干护这才知道赵长昇在问话。
“泰武帝北护军干亮后代干护。见过法师。”

“今后你与南蛮部牛寺,从灌郡运送木材到龙台下。”赵长昇把头转向随从,“揭族和抵族两部,在龙台下等候差遣。”

干护过了两天之后,才明白法师赵长昇的安排,对沙亭多有偏袒。因为龙台下等候差遣的意思是,修建龙台的民伕,每天都会累死,或者重伤几十人。急需要补充。

当干护明白这点的时候,才明白,在法师赵长昇的眼中,沙亭和南蛮虽然身份低劣,至少还是景朝的百姓。而揭族和抵族两部,在他眼里,与牛马牲畜无异。



一个月后,羯族和抵族两部的民伕累死过半。
这个时候,干护才知道,沙亭和南蛮部的民伕每日都干粮补充。但是揭族和抵族两部的民伕,三天才分发一次干粮。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29 10:00:56 +0800 CST  
到了夜间,饥饿疲乏的揭族和抵族两部民伕,就在营帐里歌唱,他们用的本族的语言,干护听不懂。
但是歌声中表达的悲苦,干护听得明明白白。
干护叫来干奢,想了想,又叫上了蒯茧和徐无鬼。
五个人坐在营帐之中。
干护对干奢说:“你是沙亭百姓的下一任亭长,今天的这个决定,我交给你决断。”
蒯茧和徐无鬼同时看向干护。
蒯茧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叫我们两人过来?”
“你们二位都是机缘巧合跟着我们沙亭,而且见识在我们叔侄之上。”干护低沉这声音说。

干奢问:“有什么事情,伯父尽管说就是。”
干护点头,“这个月我看见了,揭族和抵族两部,每天都十数人死于高台之上。一部分是从高台上跌落下来,一部分死在夜间。”
“都是饿死的。”徐无鬼说,“老弱妇孺饿死在营帐里,壮年在高台上饿晕了,就摔下来,他们干的活很重。”
蒯茧说:“大景律法,揭族,抵族,羌民等最低等部落,服徭役,官府不供给粮食。所以这两部的民伕,只能自备粮食。”
“他们也迁徙了很久,”徐无鬼说,“粮食肯定早就被沿路的官府抢劫干净。”
“这么说三天给他们一次粮食,还是蜀王的恩赐了?”干奢讥讽蒯茧。

“他们根本就不是百姓人丁,”蒯茧解释,“只是会说话的牲畜而已。”

干护等徐无鬼和蒯茧说完,才继续说:“我打算将我们分配的干粮,分出三成给这两族部民伕。”
蒯茧听了睁大双眼:“你要将干粮接济揭抵两族部?”
干护:“正是。”
蒯茧说:“蒙你信任,我在沙亭分配干粮,可是你知道,沙亭百姓,除了两位殿下,人人也在挨饿吗,灌郡郡守给我们每天的干粮,也只有成人一顿的粮食。”

干护看着干奢和徐无鬼,的确是面有饥色。但仍旧把眼睛看向干奢,“这事你来做主。”
干奢问蒯茧:“我们分配粮食给这两个族部,蜀王的部下,会不会治罪,或者断绝我们的干粮?”
蒯茧迟疑很久,“不会。大景揭族抵二族大多都是家奴,如果有这个律法,主家也无法豢养这些奴才。”

干奢问徐无鬼:“你觉得呢?”
徐无鬼说:“我师父可以三年不吃东西,我师兄可以一年,在下山之后,我才第一次知道常人不吃食物,挺不过七日。”
“蒯大人是反对了。”干奢问蒯茧。
“把我们的粮食分给劣族,”蒯茧问,“这个还需要问我答不答应?”
干奢看向徐无鬼,“你呢?”
“其实就是给了,他们每天还是会饿死很多人。”徐无鬼慢慢的说。
蒯茧吐口气,“这话才是正经。”
“不过随着他们人数减少,”徐无鬼说,“我们分配他的粮食也会渐渐减少。到最后,我们的粮食,还是会维持现状。”

蒯茧说:“你算账这么精明,可是既然无法挽留他们死去,分给他们粮食目的何在?这些劣族,天下众多,今天死了,明天又会有几千名被驱赶过来,源源不绝。”

“天下人终归都是要死的,无非是多几十年,少几十年。”徐无鬼说,“为何不在婴儿的时候,就抛弃在旷野。人人皆为父母,人人皆为儿女,父母养育儿女,不就是为了让代代人丁多活几天吗?”

蒯茧被徐无鬼的话辩驳,一时间无法回答。

“我去问问南蛮部的牛寺,”干奢说,“看他愿不愿意分拨三成的粮食,这样可以多挽救一些人。”

干护点头,“那就这样定了。”然后又说,“不能减少两位殿下的口粮。”

蒯茧不断地摇头,“你们都疯了。”


第二天,牛寺给了干奢回复,南蛮部只能分拨一成的粮食。
一成的粮食,也可以延缓几十人的性命,干护亲自到牛寺的营帐中告谢。


如蒯茧所说,蜀王的部下,并没有因为沙亭分拨粮食给揭抵二族部粮食而问罪。粮食的分配也没有减少。
只是沙亭也开始有老弱者零星饿死。但是没有亭民质疑干奢的决定。


揭族和抵族两部的首领,安凉和妫骆在沙亭分拨粮食给两部当夜就来到了干护的营帐里,两个首领同时跪拜在干护和干奢的面前,长久不起。
干奢将二人扶起来。
安凉站立起来,干硬的对干奢说:“我们抵族部将永远感念沙亭。”然后走出帐外,步伐飘虚。
妫骆没有走,而是颤巍巍的从手里拿出一柄牛角短刀,交给干奢,“我知道我一定要死在青城山,我们揭部也无法报答沙亭,干脆再多恳请大人一个请求。”

干奢说:“你说吧。”
妫骆说:“我有一个儿子,在洛阳为奴,如果大人能在高台建成之后,生还青城山,或能去洛阳,请将这柄牛角短刀交给我儿子。”

干奢问:“你儿子叫什么?”
“叫妫辕。”妫骆说,“是洛阳城内最高的人,很好查找。”

干奢说:“我答应了。”


第二日,妫骆从高台失足摔下而亡。一同死去的有三十名五十岁以上的揭族老者。
徐无鬼告诉干奢,“他们是在用老者的性命,保全年轻人。”
“如果这种事情放在我们沙亭。”干奢说,“也会这么做。”
“自从我下山,”徐无鬼沮丧的说,“就是看到这些无尽的苦难。天下难道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从小生活在沙亭,虽然大家也吃不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就会相互扶持。”干奢问,“可能蒯茧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徐无鬼说,“他那里会去看这些人一眼。”


三个月后,高台即将建成。揭抵两族部的人丁只剩下了壮年男子,妇孺也都渐渐饿毙。沙亭和南蛮两族部的人丁饿死的人,相较少了很多。

但是听说,又有一队揭族民伕即将赶到,有一千人之众。蒯茧听知道后,向干奢建议,决不能再分拨粮食给后来的民伕。
干奢知道蒯茧说的是对的,他现在只希望早日将高台修建完成。让所有民伕离开,自谋生路。干奢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到达巫郡这个地方。


让干奢意外的是,风闻的揭族民伕一直没有到达,而高台即将建成。
一天夜里,干奢突然被一阵呼号惊醒。干奢坐起身来,看见身边的几十名沙亭少年也都坐起,徐无鬼却不在。

呼号的声音连绵不绝,在帐外传入帐内。干奢站起身,揭开帐门,走出来,观望四周,呼号的声音在风中不停的传入耳中。而徐无鬼正站在帐外。
徐无鬼轻轻拍了干奢的肩膀,用手指指向天空。

夜空有无数猩红的眼睛,排布在天际。
“他们是什么?”干奢冷静的问。
“高台很诡异。”徐无鬼轻声的说,“他们蜀军自己在夜间偷偷搬了一个巨大的眼睛上去,是青铜打造的。”
“你看见了。”干奢问。
“看见了。”徐无鬼说,“篯铿在世的时候,什么都不吃,他只吃人的眼睛。”
“你说过,篯铿就是战死在青城山。”
“蜀王为什么要这么干,”徐无鬼的身体在发抖,“其实早前说的一千多名揭族民伕已经到了。”
“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干奢问,“你又怎么看见了?”
“也在高台之上。”徐无鬼牙齿相互碰击,“只有眼睛。”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30 22:04:25 +0800 CST  
徐无鬼和干奢两人,现在爬到了龙台的中段。他们必须要爬上龙台,看个究竟。如果是干护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沙亭的首领是干奢。
干奢与伯父不同,他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去查看龙台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说出要去龙台上去查看到的时候,比他更具有好奇心的徐无鬼,立即答应。

龙台分为五级,最底层的木台长宽各九十丈,第二级长宽六十丈,第三极长宽二十丈,第四极长宽九丈,而高台的顶端长宽四丈。
龙台已经接近与完工。每一极都搭建了木梯,并且在四个角上都伸出了长橼,长橼顶端都有滑轮,用于在建设龙台的时候起吊木材。当龙台修建完毕之后,滑轮就会被撤下。
徐无鬼发现整个龙台全部由木料用木榫固定,没有用一根铁钉。
“赵长昇是一个手艺高超的工匠,”徐无鬼忍不住赞叹,“这个高台修建的十分精妙。”
“也死了上千名民伕。”干奢走到第三层的边缘,看着对面的青城山。
黑夜里,天空中那写猩红的眼睛,都恢复成了点点星光。但是青城山的形状,在黑夜中,显示出狰狞的模样。

两人看了一会,继续向上第四层平台爬上去。
“我师父说,天下掌握着最为精妙建造技艺的门派,”徐无鬼说,“是当年墨家的传人。”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墨家,”干奢回应,“我父亲没有说起过。”
“墨家有过辉煌的时期,”徐无鬼解释,“我师父说,墨家在最辉煌的时候,突然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的门派,这些门派也开始与道家自居,苟存于世上。”

“你的意思是,”干奢明白了,“蜀王的护国法师赵长昇,就是当年墨家门派的传人。”
“蜀地偏远,”徐无鬼说,“可能容纳了很多当年被击溃的门派吧,不仅仅是墨家,那些被支零破碎的战国门派,都散落到了边陲,躲避战乱。能够修建四十丈高台,也只有墨家后人等做到。”

两人到了第四层,爬上第五层的过程中,风猎猎刮过。徐无鬼用手指着干奢的衣服,干奢仔细观看,发现自己的衣服上竟然有几滴血迹,而徐无鬼的身上也是一样
两人抬头,除了头顶的高台最顶层,并没有看到任何异样。徐无鬼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这些鲜血是什么时候滴落在身上。
两人正在四处张望,一滴鲜血滴在了干奢的眉心。
血滴来自于高台顶端。两人克制住内心的恐惧,爬到了高台的最高层。
徐无鬼没有看错,高台顶端之上,摆放了一个长四尺的眼睛,这个眼睛用青铜铸造,边缘有满是道道凿痕,应该从某个铜像上用工具凿下来。干奢慢慢的靠近,用手触碰铜眼,触手冰凉。
而徐无鬼走到了高台的边缘,招呼干奢过来,干奢靠近后,看见无数的眼球用细绳绑缚在高台栏杆的边缘。
原来两人衣服上的血迹,就是这些眼球上滴下来。可以断定,这些眼球,被挖下来的时间并不长。
整个高台的边缘密密麻麻的挂着眼球。干奢忍不住要去数,有多少只眼球。

“两千五十二个。”徐无鬼说,“那一千多名揭族的民伕的眼睛……”

干奢与徐无鬼两人在高台上瑟瑟发抖,两人相互对视。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两人不敢在继续逗留。急忙走下高台,回到营帐。立即把干护叫醒。


“一千多双的人眼?”干护听了干奢的叙说,并不相信。
蒯茧建议:“蜀王修建龙台,这些眼睛,和你们所说的铜眼,一定是某种祭祀。”
“墨家有这种祭祀吗?”干护问蒯茧。
“墨家讲究至仁,绝无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蒯茧犹豫了一下,“可是墨家已经几百年不现于世上,谁也不知道墨家的后人会修炼什么样的法术。”

“我有一个感觉,”干奢说,“龙台修建完毕的那天,所有的民伕,无论是揭抵,还是我们,都会被全部被杀掉。”

“龙台修建即将完成,”蒯茧分析,“民伕仍旧在不停的损失,但是不再有民伕补充进来。”

“你们在夜间听见了有人在发出笑声吗?”徐无鬼问。
干护和蒯茧都摇头。

徐无鬼指着青城山的方向:“笑声从那边传过来。每晚寅时二刻,开始的时候声音很小,现在慢慢的大了。”

蒯茧开始惊慌:“蜀王把我们驱使到青城山,就没有打算让我们离开。”
“我们要准备逃离这里。”干奢向干护建议。
而徐无鬼已经开始身体战栗,“那个笑声,又来了。”

在场四人同时噤声,安静下来。果然在呼号的风声里,传出了桀桀的笑声,开始声音很小,四人努力聆听,这个笑声越来越清晰。

“明天晚上,”干护做出了决定,“把抵族部的首领安凉,还有南蛮部牛寺叫来。一起商量逃离青城山。”


干护的决定太迟了。
第二日一早,灌郡来了五千名蜀军,在蜀军里有几个华丽的大车,大车用紫色的绸缎装饰,里面一定是蜀地的大人物。
龙台不日就要建成,这些大人物一定是来参加祭祀的蜀地高官。


五千蜀军摆列在青城山下,所有的民伕都无法离开。
还有一件事情让干护和干奢心惊,他们看到,登上高台的民伕,到了日落的时候,并没有下来。而高台的顶部,只剩下几个监工的蜀军身影。


子时到了,白日里蒯茧已经通知了牛寺和安凉,两人到干护的营帐里聚集。
蒯茧把昨夜干护与干奢的意图说了。
安凉立即赞同,抵族来的民伕已经折损了几百人,他好像早已知道他们抵族部民伕的下场。

“看样子,最多五日,龙台就要修建完毕,”干护做出了决断,“两日后丑时,趁蜀军熟睡,我们共同逃离。”
“可是有一队监护我们的蜀军,在夜间每隔半个时辰巡视一次,”牛寺说,“我们四部加起来还有三千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不发觉。”
“我来,”安凉冷静的说,“我保证丑时的时候,这三十人的巡视蜀军,都不会出现。”

干护犹豫,“杀了蜀军,我们就必死无疑了。”
“伯父,”干奢说,“想想我们从沙亭走出,一路来遇到的遭遇,我们如果不再反抗,才是真的必死无疑。就算是败了,也不能死于任人宰割。”

干护点头,向蒯茧和安凉、牛寺说,“两日后,丑时。”



安凉和牛寺分别回到自己的族部,与族人商量逃跑的时辰与步骤。按照干奢的安排,由抵族部先偷袭巡视蜀军,然后安凉遣人通知各部,随即南蛮部联合揭族部一起逃离,沙亭部最后。逃窜之后,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逃离,分散蜀军的追赶。
灌郡下有几条河流,如果顺着河流奔跑,运气好一夜能够行走几十里,这样成功的机会更大。
这是一个冒险的计划,三个族部的头领,把希望都寄托在蜀军为了高台祭祀而无法分兵追赶。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计划有很大的缺陷,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所有的族人都死在青城山,一旦进入蜀地,即便是被蜀军追上,也能够有不少族人成为漏网之鱼。

计划已定,干奢却没有回到营帐睡觉。而是要跟着徐无鬼去查看一下青城山。
龙台的修建于青城山有很大的关系,这里曾经是张道陵封印篯铿和八万鬼兵的地方,作为道家门人的徐无鬼无法视而不见。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2-01 10:01:11 +0800 CST  

楼主:蛇从革

字数:558781

发表时间:2017-10-23 18:05: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04 23:09: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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