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铜(《泰景亨策》一段被掩盖抛弃的历史)

《泰景亨策》记载,景朝因嫡传暴虐,致覆灭故,景朝太子由历代皇帝在藩王公子中钦定,不得由皇帝亲子继承大统。有违背者,天下共击之。此为景高祖皇帝白马之盟。


《泰景亨策》中记载,至阳六年五月廿四,也就是护送谋逆刺杀太子的中郎将蒋宠和赵国相令狐绾在洛阳桥上被斩首的那天正午。在蒋宠和令狐绾人头落地的那一刻,阳光突然闪耀一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失明片刻。蒋宠和令狐绾的人头在洛阳桥上滚到桥边的泥土上。
在众多百姓中,只有一个年轻人的眼睛没有被阳光闪耀。他看到了赵国相令狐绾的头颅滚在泥土不动,脸孔朝天的时候,突然咧嘴微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阖上双眼。
洛阳皇宫北侧芒山上安灵台梁显之,也在这一刻发现了这个太阳闪耀的现象,梁显之用黑色晶石横在眼前,查看太阳。接着驾车赶往太傅府。
张胡正在太傅府忧心太子遇刺将会导致天下诸王纷争,听见下人说安灵台梁显之求见。立即让下人将梁显之引进内室。
梁显之是景朝安灵台,地位与太傅相等。两人相见本来需要一番客套,不过他们是多年的好友,也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梁显之没有废话,告诉张胡,有一颗飞星出现,现在隐藏在太阳光芒之中,微不可见。

张胡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飞星掠日,真的就能有什么预兆。对飞星掠日并不介意。
梁显之拿出携带的两卷安灵台书简,放在张胡面前案几上摊开,张胡看见两个书简分别是《泰策末卷》和《景策首卷》。张胡本是太傅,景朝太史令本就是张胡的下属。因此景朝修史的文籍,张胡全部都一一过目,可是面前的这两本书简,张胡从来就没有见到过。
安灵台梁显之只好告诉张胡,如果不是不理朝政,他也不会把只有皇帝能够查看的安灵台收藏的《泰策》和《景策》拿出来给张胡。
张胡听梁显之说的如此郑重,连忙把书简阖上,告诉梁显之,“既然这只能有圣上查阅,我就不破坏这个规矩了,圣上明日就炼丹出关,你再入宫晋献给圣上不迟。”
梁显之苦笑,“太傅觉得圣上还会看这种书简吗,就算是他看了,他会理会吗?到时候,这两本书简还是落到了郑茅的手里。”
张胡知道梁显之说的不假,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愿意让郑茅知晓。这也是梁显之直接来找自己的原因。
张胡还在犹豫,梁显之只好说出安灵台收藏书卷的缘。原来历代的安灵台不仅仅是替皇室观察天象,修订黄历,推演五德。而且还有一个十分隐秘的职责,就是记载太史令正史不能收录的历史。
张胡听到这里,不免好笑,天下发生的事情,那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竟然还有别于太史令修史的文献记载。
安灵台梁显之看见太傅张胡十分不屑,于是问张胡,“太傅可曾听说过当年泰朝国师篯铿。”
张胡心中一凛,昨日与郑茅在南殿,在郑茅的暗示下,他就想到了这个叫篯铿的骗子方士——在张胡的心中,天下所有的方士、术士都是掩人耳目,妖言惑众的骗子。
梁显之又问张胡,“那太傅是否听说过景朝的开国国师张道陵?”
张胡心里的轻蔑,显示在脸上,张道陵是景高祖皇帝的谋士,这也是记载于官史中的人物。这两个术士,竟然在安灵台梁显之的口中,特别重要,竟然一再提起。
“张道陵是高祖皇帝的谋士,有建立大景的功劳。”张胡这么说,已经算是十分给前人留颜面了,“可是那个叫篯铿的泰朝国师……一个活了两百岁的方士,我实在是不能相信。”
“如果下官告诉太傅,”梁显之说,“那个叫篯铿的方士,到现在还活在世上。太傅该怎么想。”
“那肯定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张胡开始摇头。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0-29 09:54:32 +0800 CST  
“那我再告诉太傅,”梁显之又说,“那个叫篯铿的方士,在晋见前朝泰武皇帝的时候,自称已经六百岁,太傅是更加认为是方士胡言乱语。”
“这还需要问吗?”张胡忍不住笑起来,“梁公,太子遇刺,国本动摇,我实在是没有时间跟你讨论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
“可是关于篯铿的记载,都在《泰策》之中。”梁显之说,“太傅是不相信安灵台收藏的《泰策》了。”
“这种荒诞不经的前朝书简,也只有笃信鬼神的前朝当做宝贝流传。”张胡摆手,“我绝不相信。”
“那么这本《景策》呢。”梁显之说,“《景策》是景高祖皇帝立朝之后所录,里面清楚的记载,那个篯铿并没有死。”
张胡还在犹豫。梁显之把《泰策末卷》和《景策首卷》的书简展开,摊开在张胡的面前,张胡清清楚楚的看到两本书简的最末端,都有传国玉玺“宁寿永昌”四个字样。“昌”字缺了一角,的的确确是玉玺皇印!
泰景两朝的历代皇帝,都认可的历史。张胡实在是无法冷眼嘲讽。
“当真有活了八百岁的方士?”张胡从内心里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我难以相信。”
“前朝泰武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梁显之又问。
“东临沧海,灭瀛洲海贼。南征蛮夷,平定百越。西出沙海,杀匈奴右贤王须不智牙部,后左贤王金日蝉被泰武皇帝英武慑服,率领部落十万人入中原称臣。匈奴元气大伤,至今不敢南下。”张胡停顿了一下,“泰朝中兴之时,内政昌明,天下安定。前朝泰武皇帝的功绩,不用你来问我,即便是大景历代圣帝,也对前朝泰武皇帝十分的佩服。当年景高祖得国后,曾经说过,如果是泰武皇帝在世,他绝无可能取代泰朝,因此没有下令捣毁各地泰武圣帝的祭祠,这也是景高祖皇帝宽厚。”
“那太傅认为与泰武皇帝谁高下。”梁显之说话已经不再客气,咄咄逼人,也是因为张胡对安灵台藏书简的轻慢十分恼怒。
张胡连连摆手,“我一个凡人,怎么能和泰武帝这样的天子相提并论。这不是折煞我的性命吗。”
“可是泰武皇帝任用了篯铿,并且让篯铿当上了泰朝国师。”梁显之两眼盯着张胡。
张胡无话可说。
“太傅!”梁显之的声音突然提高,用手按住书简,“太子遇刺,飞星掠日,都与这个叫篯铿的方士有关。到现在,太傅还不该破除偏见,看看这两本书简的记载吗?”

张胡双手颤抖,用手抚摸这两本书简,脑袋还在微微摇头,“真的有关?”
“《泰策》末端记载。”梁显之说,“当飞星掠日之时,就是篯铿与八万鬼兵重现天下之日!”

梁显之告辞后两个时辰,太傅张胡,还不敢翻开《景策》与《泰策》两本书简。因为他知道,当他看过这两本书简之后,可能会掌握了泰景两朝最不能示人的秘史,也可能被记载的是满篇的胡言乱语,扰乱他的判断。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0-29 09:56:17 +0800 CST  
《泰景亨策》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明白了,这本书是三个抹去朝代的断代史。分别是《泰策》、《景策》和《亨策》,只是到了后来,三个朝代全部被史官篡改,因此这三个朝代史书合而为一,统称《泰景亨策》,被人私下的流传到今日。而这本书在黎江之前,是被古赤萧保管,那么我现在可以认定,这本书一直是在诡道这个门派中流传。这也完全证明了女道士方浊赠与我的三本书里记载内容的真实性。至少诡道这个门派绝非杜撰而来。
我进一步联想到,《泰景亨策》之所以在诡道门人中代代相传,那么诡道在这一段历史中,一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我似乎已经摸到了诡道曾近最为辉煌事情的秘密,但是在我之后继续阅读《泰景亨策》的内容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这个史书,并非讲述诡道在这几百年里的成就,而是讲述的整个中国道家门派在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

我渐渐的有点明白,为什么这段历史,要被抹去了。因为道家门派鼎盛,意味着天下妖邪祸乱,邪魔横行。这段历史当然不能被儒家的统治者接受。而我现在唯一的疑惑是,为什么这段历史为什么要从区区的一个沙亭百姓开始讲起,那么可能有两个原因:
第一, 沙亭隐藏着巨大的秘密,那个干涸的龙井之下,有关于篯铿的秘史。
第二, 沙亭亭民,在《泰景亨策》里起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而我现在,只能随着书,继续看下去。

干护带着沙亭的百姓四百六十六人,行走在沙海边缘,前方已经有了连绵的灌木陆地。沙亭的百姓大半没有见过这么广袤的草地,都露出了十分惊异的神色,把一天之前哀伤的情绪掩盖。
还没有走出沙海,沙亭百姓已经死了五个人丁,一个幼儿,一个壮年,三个老者。每一个人都是干护熟悉的乡邻。沙亭人丁稀少,在沙海中抱团共同残喘了三百年,每一个之间都是血脉相连。干护也不例外。
死去的壮年是干用,干护的弟弟。投井而死。
迁徙的队伍出发到第二天,一个幼儿死了,亭民夜间驻扎的时候,幼儿走失,壮丁寻找了半夜,也没有找到。第二天在行进的路上,发现了幼儿的尸体,幼儿的肚子被掏空。看来是幼儿夜间在驻营外便溺,遇到了狼群,来不及呼救,就被狼咬断了脖颈。然后被群狼吃了内脏。
三个老者中,有一个是幼儿的祖母,幼儿的父母早逝,有祖母抚养,孙子死了,祖母也就没有跟随沙亭亭民辗转两千里的勇气和希望。在发现幼儿尸体后,也就把自己吊死在骆驼的辔绳上。
还有两个老者,本来就已经身患重病,经不起在沙海里行进的煎熬。
干用,刘井儿,刘杨氏,赵姜氏,熊仲太爷,五个人的名字,干护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现在沙亭百姓只剩下四百六十六人,每个人的名字干护都清清楚楚。干护不知道当整个沙亭走到了巫郡的时候,还剩下多少人。
而那些在路途中死去的人,名字会不会在干护的心中慢慢遗忘。就跟沙海中的风暴,把能够看到的一切都卷过,只留下一片贫瘠的砂砾。
安葬好了五个去世的亭民,干护现在带着沙亭百姓终于走到了沙海边缘。即将进入雍州的地界,然后转而向南,从陈仓进过秦岭,入汉中。
崔焕即将在雍州边界,与雍州的凤翔郡郡薄交接,然后回定威郡。他的监护的职责最多还有五天就完成了。

眼前的大片草地,即便是最见多识广的干护,也没有见过。干护怎么也无法想象,在土地上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草地,并且无人照看,也无人灌溉,就这么蓬勃生长。沙亭百姓的骆驼和马匹再也不用挨饿了,没有人阻拦牲畜在草地上啃食。这些马匹和骆驼,都没有这么放肆的吃过新鲜的青草。有一刻,干护在心里暗自庆幸,龙井干涸,可能让沙亭的百姓能够比在沙亭更加容易生存。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0-30 13:29:02 +0800 CST  


可是沙亭毕竟是故土,干护回头西望,沙亭亭民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在定居巫郡三百年后,是否还有亭民记得自己是来自沙海中的哭龙山,哭龙山里曾经有一口龙井。
就如同沙亭百姓,记不住自己三百年前北护军祖先,从中原各地征调而来的根源一样。

树长在干涸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三百年,现在却要连根拔起,安放到两千里之外的西南。干护现在还没有想到沙亭百姓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一片土地能让他们立足。等待沙亭亭民的,将是永远的漂泊不定,天下虽大,已经没有寸土留给他们,而且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战争和挣扎,还有惨烈的死亡。如果现在干护知道这个结局,他可能会立即带领沙亭亭民,留在沙海,安静的渴死饿死在哭龙山下。

只是现在干护还不知道。也就是这个不知道,会让大景帝国乱世中出现一个不容小觑的势力,左右天下的军事力量。但是,对于沙亭百姓而言,这终将是一个永远都走不到头的噩梦。

监护沙亭迁徙的崔焕,一路上对陈旸父子三人十分感兴趣,这个让干护十分的焦虑。陈旸的来历,干护一直都抱有疑虑,沙亭收留他们,也是缺少人丁。可是现在,陈旸身上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干护总觉得他可能给沙亭带来巨大的困境。好几次,干护都想让陈旸带着两个儿子离开迁徙的队伍,可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陈旸父子三人,已经是沙亭的亭民了,沙亭干家,世世代代,从来没有抛弃过一个活着的亭民。这就是沙亭为什么在极度干旱的哭龙山下,三百年顽强生息的原因。
如果陈旸是中原某地大户的逃奴,崔焕一旦查实,干护将会被连坐。如果干护被连坐受刑,这些沙亭百姓将再也没有人亭长守护,而没有亭长带领的百姓,会不会在两千里的路途中,被人任意宰割。干护心脏一阵紧缩。不行,绝对不能有这种事情发生。
干护决定,进入雍州之后,一定要带着亭民加快迁徙的速度。离开凉州越远越好。似乎这样就会躲避崔焕对陈旸的威胁。就如同横亘在大景帝国的中央的秦岭,能够把凉州的政令也能阻隔一般。
至少干护,现在也只能想到这个境地。

乱世之中,生存比死亡更加艰难。


沙亭的亭民在干护的率领之下,到了凉州与雍州的交界处,定威郡郡薄崔焕的职责就完成了。前来交接的是雍州凤郡郡薄蒯茧,蒯茧将接受监护沙亭移民的任务,穿过汉中,与蜀地的益州郡郡薄再行交接沙亭军户。
蒯茧与崔焕各自是凉州和雍州的世族子弟,同一年被举荐入洛阳,同时在龙殿得官。旧交来访,蒯茧提前到了凉州与雍州交接的渭亭等待。当沙亭亭民到了渭亭,蒯茧设宴,热情迎接崔焕到亭馆里叙旧。沙亭的百姓在亭馆之外驻留。

干护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当沙亭亭民到了渭亭的时候。前来的蒯茧,只是匆匆和崔焕交接的官文和人口籍册,整个过程,蒯茧都没有看干护和沙亭亭民一眼。并且,让干护有忧心的是,蒯茧竟然带了一百名军士来监护亭民。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干护一直担心的事情现在露出了端倪。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0-30 13:30:13 +0800 CST  
沙亭亭民是前泰朝的遗民,一直没有录入过景朝的百姓户薄。在此之前的两百年,这是沙亭不用缴纳赋税的原因。可是现在,沙亭亭民转入了军户,变成了大景的军户。地位已经低于景朝的百姓。定威郡的官员到还罢了,可是在雍州官员的眼中,沙亭的亭民已经是一群军奴而已。

干护站在亭馆之外,看着凤郡过来的军士,驻扎在沙亭亭民以西,渭河旁河滩的官道两边,饮酒作乐。干护看了很久,才明白凤郡的郡薄担心沙亭亭民逃回凉州,因此隔绝了道路。而亭民围聚在火堆旁,吃了随身的干粮,安静的坐着。在寂静的黑暗里,一阵西风吹过,火焰的的光芒,闪烁在亭民的脸上,摇曳不定。隐约有人开始唱起了牧歌,歌声开始很低,接着就有人开始附和,苍凉的歌声越来越大,渐渐压住了凤郡军士的喧闹。

一个低级士官骑马到了沙亭亭民中的一个火堆旁边。干护不知道他过来做什么,向这个士官走过去,想问问他有什么吩咐。干护还没有走到这个士官的身边,就看到了这个士官用马鞭朝侄子干奢的脸上抽了一鞭。
沙亭百姓的歌声顿时停止。当干护走近,侄儿干奢,捂着脸,仰头对向骑在马上的士官。士官命令干奢坐下,可是干奢仍旧直挺挺的站立。
士官举起马鞭,又要抽下,马鞭被人攥住。这才看到是沙亭的亭长干护用手拉住了马鞭。
“流民是要造反吗?”士官问干护。
“我们不是流民。”干护说,“沙亭亭民。”
士官傲慢,“我见过的流民多了,全部都跟你们一样的德行,一有机会,你们就会四处逃窜,杀人越货。”
干护看见自己的侄子干奢一只手捂着脸部,额头上的鞭痕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士官大声喝道:“反了吗?”
干护松开手中的马鞭。不过凤郡的军士已经拿起了兵器,混乱的冲向沙亭亭民,军事分作十人队,将沙亭四百多人二十个火堆隔断,每个军士的军刀都已经出鞘。
沙亭亭民大半是老弱妇孺,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这种情形,空气中一片死寂,火堆里干柴剥裂的声音都能听见。一个小孩的哭了一声,立即戛然而止,干护闻声看去,一个母亲用手正在把小孩的嘴巴捂住。
士官看见沙亭亭民都已经被军士控制住,骑着马围着干奢转了一圈,用马鞭指着干奢,“酉时已过,不得喧哗。你带头喧闹,是不是想流窜造反?”
干奢的眼神怨毒。干护对士官解释,“他是我的侄子,因为父亲刚刚去世,心情悲伤,忍不住唱了几句。我们沙亭百姓,的确不知道宵禁一说。”
“这里已经大景的天下,”士官在马匹上更加傲慢,“不是你们泰朝遗民的沙亭。到了这里,遵从大景的法度。”
干护也无法辩解。士官对着身边的一个军士说:“两人冒犯宵禁,各自受十鞭。”
军士拥上来,捆了干护和干奢,就要行鞭刑。干奢扭头对着干护说:“叔叔,我们回去吧。”
干护没有回答干奢,他知道,沙亭肯定是回不去了。

干奢和干护各自被绑在马匹上,被凤郡军士用马鞭抽打,打了一鞭之后,沙亭亭民都纷纷惊呼起来。当抽到第三鞭,崔焕和蒯茧已经赶到,行刑的军士停止抽打。士官向蒯茧告知了缘由。蒯茧没有说话,崔焕劝告蒯茧,“沙亭亭民从没有离开过沙海,还不知道大景宵禁的法度,是我没有告知他们,今天就放过他们吧。”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0-31 11:04:31 +0800 CST  

蒯茧想了一会,让军士解了干护叔侄。干奢被松开后,看着士官,“你叫什么名字?”
士官说:“一个流民,还敢问我的名字?”
“我记得你样貌,”干奢目光尖锐,“你抽我的五鞭,加上我叔叔的五鞭,我日后一定会奉还给你。”
士官大怒,眼睛看向蒯茧,蒯茧用手摆了摆。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第二日凌晨,太阳升起前一刻,沙亭亭民在凤郡百名军士的监护下,继续向东行进。崔焕与蒯茧告辞之后,拉着干护走到队伍末尾的十丈开外。
崔焕告诫干护,“千万,千万不要再提起私逃。你不知道,如今天下到处都有流民逃窜,尤以雍州为甚。雍州的军法,遇到流民,可以不经禀告郡守,即可就地处置……你知道什么是就地处置吗?”
“大景太平的天下,怎么会有流民?”干护十分的不解。
“平民百姓那里知道天下的局势,天下太平久了,该乱了。”崔焕只是苦笑,“你一路保重,迁徙到巫郡,可能会躲过劫难。”
干护更加疑惑。
“平阳关的信使已经过了定威郡,”崔焕冷漠的说,“匈奴尸足单于,已经在集结大军,进犯中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攻打平阳关。如果平阳关的消息是真的……我和你可能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相见。”
干护愣在当场,一时间说出话来。当崔焕走后很久,才慢慢的转身,追赶凤郡军士押送下的沙亭亭民。
三百年没有进犯中原的匈奴,都已经被景朝百姓遗忘的匈奴,现在又要来了。干护不知道的是,他与崔焕交谈的时候。尸足单于已经率领十万骑兵,围困住了平阳关。而悬挂在平阳关上当年匈奴右贤王须不智牙干涸的头颅,睁开了双眼。


“一个挂了三百年的头颅,怎么可能会突然睁开眼睛。”张胡对郑茅说的话十分可笑。
“平阳关郡守郑蒿亲自发送的军文,”郑茅把军文递给了张胡,“太傅难道还不相信。”
张胡当然不肯相信,郑蒿是郑茅的族弟,自从郑贵妃受宠,郑茅一路高升到大司马,就开始提拔郑家的势力,郑蒿一个世家纨绔子弟,在洛阳城内声色犬马到了三十多岁,突然就受命镇守大景的西陲边关。张胡当年就一直反对,只是圣上已经不是他当年的学生,开始受了方士的蛊惑,一心炼丹求仙,不再听从张胡的谏言。
张胡见过郑蒿,与郑氏家族里的其他子弟一样,郑蒿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世族公子,让他镇守平阳关,不过就是给了他不断谎报军情,获取朝廷分拨的军马财物的机会而已。张胡知道,朝廷源源不断运送到平阳关的兵器和粮草,都被郑蒿私下跟匈奴做了交易。那些征派的守军,到了役期,也不能轮换回乡,是被郑蒿留在了平阳关垦荒,所有的田粮,都进了郑蒿自己的私库。现在郑蒿说匈奴进犯,又说起须不智牙的头颅睁开眼睛,张胡更加觉得荒谬绝伦。
不过张胡立即明白,郑蒿这样做是聪明的,郑蒿知道张胡和文武百官不会相信这个无稽之谈,但是有一个人会相信就足够了。
一个求仙炼丹的圣上,当然会相信干涸的头颅会睁开双眼。
须不智牙的头颅是流传了泰景两朝三百年的传说,据说所有去过平阳关的人回到中原,都会提起须不智牙在城墙上一直没有腐烂的头颅。而且还说起过,在西域流传,当年须不智牙受刑之前,对着亲自斩首的前朝泰武底立下诅咒: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就是匈奴骑兵入主中原,尽杀中原汉民的时候。

张胡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收录在《泰策》里没有。因为梁显之给他的两本书简,他犹豫了一夜,也没有翻开。他还是决定劝说圣上,让圣上亲自查阅。张胡丹室外,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午时,圣上炼丹已成,出关的时间到了。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0-31 11:09:38 +0800 CST  
丹室的门开了,走出来的是当朝的国师,方士滕歩熊,一个让圣上痴迷于修仙的妖人。张胡一直十分后悔,当滕歩熊在刚刚到达洛阳,在街头卜卦的时候,就该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杀了他。可是张胡也没有想到滕歩熊短短的一年内,就在洛阳城内无人不知,被称作当世神仙。更加让张胡后悔的是,他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方士竟然被郑茅进献给了圣上。
而圣上当时正在对杨皇后的去世,忧伤了半年。
滕歩熊告诉圣上,他能够探访阴间,将去世的杨皇后幽魂寻回人世。圣上开始也是不信的,那时候的圣上还并不糊涂。可是当滕歩熊在皇宫里做法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与郑茅把一个帷帐掀开,显露出一名女子的时候,张胡也不得不信,这名女子,真的与杨皇后长的完全一样。

张胡知道,滕歩熊与郑茅合谋,在民间寻找了一个女子,号称是郑茅的妹妹,然后谎称这名郑家女子是杨皇后转世。接下来,就是郑贵妃被圣上百般宠爱,然后郑茅从一个右军虚衔,当上了大司马。而这个滕歩熊,也成为了景朝国师,从那几年开始,圣上就变了。

滕歩熊走到郑茅和张胡的身前,拱手向两人深躬。轻声的对张胡说:“圣上鹿矫已练成。是大景的幸事。”
张胡哼了一声。
郑茅问国师滕歩熊,“圣上什么时候出关?”
滕歩熊回头的时候,张胡与郑茅连忙跪下,当今的圣上已经穿着一身洁白的道袍走出了丹室。滕歩熊走上前去,跪下来将圣上手中的一个玉净瓶接过,捧在心口。

“老师。”圣上的脸色枯黄,颧骨高耸,声音沙哑,“你知道天下能有几人炼出鹿矫吗?”
张胡摇头,“圣上现在就移步到南殿,有重要的事情等圣上决断。”
圣上用手指着张胡,“我入关之前,老师有四根白胡子,现在已经有十七根了,人生苦短,老师就是想不开。”
郑茅连忙上前,“恭喜陛下炼成了天下无二的鹿矫仙丹。”
圣上用手指着郑茅,“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口不一。你趁我入关炼丹,是不是又惹了不可收拾的大祸。让老师替我整日烦心。”
郑茅连忙磕头,“下臣不敢。”
“走吧,现在就去南殿。”圣上的心情很好,扭头看了郑茅,“你要是有什么罪过,我就让廷尉周授把你腰斩。”
“陛下,”张胡禀告圣上,“廷尉周授已经离开洛阳,奔赴西域。”
“周授这个家伙,不等我出关,去西域做什么?”
“平阳关郡守郑蒿传递军文,”郑茅说,“匈奴尸足单于已经在平阳关外集结大军,欲侵犯中原。”

“那就把郑蒿召回来吧。”圣上边走边说,“他这个人怎么会打仗,如果匈奴大军集结在平阳关,他早就拖家带口,拉着他积攒了这些年几十车钱财逃回来洛阳了。”

郑茅跟在圣上身后,“都说平阳关城墙上,须不智牙的头领睁开了双眼,所以太傅差遣廷尉周授去探个明白。”
“这事有点意思。”圣上的脚步轻飘飘的,“让周授把那个头颅带回洛阳,我要亲眼看看。”

张胡斜眼看了郑茅一样,郑茅没有理会,紧跟圣上,“南殿里,文武百官都等着陛下炼出的鹿矫,亲眼看着陛下得道成仙。”
“你这人越来越会说假话了,”圣上不屑,“求仙那里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鹿矫是仙丹第二品。要炼到第九品龙矫,才有成仙的机会。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做到。”
“一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郑茅轻快的声音,让张胡十分恼怒。
“十年?”圣上哼了一声。
“那就一百年,”郑茅诚恳的说,“不,两百年,我不信陛下的修行,两百年还练不出龙矫。”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1 09:55:42 +0800 CST  

“老师为什么不在我入关炼丹的时候,杀了这个奸诈的小人。”圣上严肃的问太傅张胡,“此人把持朝政,天下必定大乱。”
张胡和郑茅都愣住。
可是圣上已经又笑起来,“郑茅你这个鼠蚁一般的胆量,让你当大司马,真是为难你了。”


太傅张胡、大司马郑茅,还有当朝国师滕歩熊跟随着当今大景皇帝姬望走到了南殿。张胡焦急向圣上禀奏太子遇刺的事情。可是圣上到了南殿,文武百官都齐齐跪下的时候。滕歩熊却告诉张胡,南殿只是平常大臣议政的宫殿,现在圣上亲临朝政,应该回到北宫也就是玄武门之南的正殿议政。
这个建议,张胡无法反对。
只好在黄门中官曹猛的布置下,圣上和文武百官从南殿,穿过建安宫,过御花园,过赤河上的飞桥进入到北宫。大景尚黑,因此北宫是正殿,南殿是偏殿。只是圣上多年前就不爱在北宫议政,满朝的文武在南殿觐见圣上的次数更多。

圣上到了北宫门前龙阶之下的光明台,总算在的光明台小殿里,内官的服侍下,将白色的道袍换下,再走出来,才有了大景皇帝的威严,不再是百官青黑色中一身白色那么刺眼。圣上一身黑色滚金边的龙袍,本来披散的头发挽起,头顶冕旒。一步步的登上龙阶。大司马郑茅、大司空张雀,大司徒即太傅张华三人跟随在皇帝下九级龙阶跟随。其次是尚书台等官员,在三公下五级台阶跟随。再下就是御史、郎中、侍中、散骑常侍、仆射、中书监等各级官员依次跟随。

皇宫是在洛阳中方位最高,而北宫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建筑,皇帝进入到北宫,登上龙椅,坐北面南君临天下。并且视野开阔。能够看到皇宫内拱卫北宫的赤河、玄河、金河、青河四道河水。也能看到将整个都城洛阳环绕的四条河流赤水、玄水、金水、青水。四条河流以河图的方位在整个洛阳城由外之内旋转方向流淌,流淌到皇宫之内,河道狭窄,聚拢在北宫之外盘旋,就称作赤河、玄河、金河、青河,四条宫内河相比宫外的河流虽然河道狭窄,但是水流却湍急得多,无数漩涡漂浮在河面之上,即使皇帝和官员进入到北宫之内,也能听到四条宫河发出的隆隆之声。
当年景高祖皇帝,定都洛阳,就是受了手下的谋士,看重了洛阳的四水拱绕,陆师和水师都调度方便,易守难攻。避免了泰朝都城长安,九水远离,无险可守的局面。

皇帝坐定之后,百官分列在北宫内两旁。等着皇帝临朝议政。

张胡首先参奏第一件大事。太子姬缶在行进到赵国邯郸内城时遇刺。由于廷尉周授已经离开洛阳,奔赴西域。因此由郑茅递交削夺赵王姬瞬的参本,以及赵国相令狐绾、中郎将蒋宠谋逆太子获刑之事。由张华禀奏太子遇刺的细节。

圣上看了参本之后,又听了张华叙述太子遇难的过程。沉默很久,才对张胡说:“赵王已经薨了,他的王爵就不要再削夺,赵国的公子是不是已经被收监,也放了吧。”
张胡和郑茅相互看了一眼,张胡硬着头皮复请,“赵王与令狐绾、蒋宠合谋行刺太子,按照景律,应该削夺王爵,国除后置郡。”
圣上听了,面无表情,眼睛转向郑茅。郑茅连忙奏请,“那就让赵国大公子回邯郸吧。”
“也不要让姬匡回去了,”圣上说,“我看姬涉更加合适。”
“姬涉虽然年长,但是是庶出。”张胡提醒圣上。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1 09:58:21 +0800 CST  
北宫内群臣抬起头颅,看见圣上已经摔倒在地,中官曹猛吓得手足无措。
张胡郑茅和滕歩熊都手忙脚乱的给圣上喂服玉液,知道圣上吃金丹毒药这么多年,把自己吃死的这天终于到了。


《泰景亨策》记载,大景宣帝姬望在至阳六年五月廿九,当朝服下了亲自炼就的鹿矫金丹,后一年九个月后,至阳八年二月升仙。

在圣上在北宫服药卧地的五月廿九这天,廷尉周授也策驿马赶到了凉州定威郡。在定威郡的郡府内,定威郡郡守屠颂设宴款待天朝钦臣,郡内的官员也来赴宴。
在宴上,周授与定威郡各个官员相互结识,饮酒之后。官员散去。郡守屠颂与郡薄崔焕,引领周授到了内府花园歇息。

周授告诉屠颂自己前往沙海西关平阳关的目的,他受了太尉张胡,与大司马郑茅的派遣,到平阳关有两件事情,一件是亲眼看看传说中的须不智牙头颅睁眼的怪事。一件是查看平阳关军文,告朝廷匈奴兵临城下一事。
屠颂知道廷尉周授不仅掌管天下刑法讼狱,而且还是朝廷安插在天下细作的统领,不过平阳关的事情,竟然惊动了周授,可见朝廷对须不智牙头颅,与匈奴牧民骚乱两件事十分重视。
由于周授的身份特殊,屠颂和崔焕两人也不敢多言。万一他们得到的消息有误,现在告诉了周授。当周授亲自到了平阳关,发现事有出入,他们必定获罪。因此屠颂只是呈报周授,郡薄周授已经将明日进入沙海的骆驼、马匹、粮草、饮水,以及随从都准备妥当,一定不让廷尉失期。
周授听了,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看着花园里的一尊刻漏,详细打量。
“周阁下喜欢这尊刻漏?”屠颂问,“如果喜欢,等周阁下从平阳关履职回来,我赠送给阁下。”
周授看着刻漏始终不言语。
“民间刻漏都只能计算出四刻。这尊刻漏却能算到三十六分,与安灵台刻漏同等精妙。”崔焕谨慎的对周授说。崔焕做了十几年郡薄,第一次见到朝廷公卿,本来一直不敢妄言,只是看到廷尉周授似乎对这个刻漏关切非常,才鼓起勇气冒犯。

周授用手去轻抚刻漏上阴刻花纹,崔焕早就看过,刻漏的阴刻的花纹与平常不同,平常刻漏阴刻的是水纹或者芙蕖,而这尊刻漏是火纹和牡丹。

周授又用手指轻叩刻漏,刻漏发出轻微的金声,崔焕突然看到廷尉周授的管帽之下,头发挽髻下的耳廓正在抽动。崔焕看见这个细节,心里惊赫,不敢再说。

“这尊刻漏,”周授终于开口,“屠郡守从哪里得来。”
屠颂不知道这尊刻漏是不是有什么忌讳,只好如实呈报,“这是郡薄崔焕从乡间寻获,下官本以为是一件古物,郡薄已经告知是有人打造。”
周授把脸转向崔焕,崔焕看见廷尉的眼睛泛出了一丝杀气。崔焕连忙跪下,“半月前,沙亭龙井干涸,下官前去监护沙亭百姓迁徙到雍州,在沙亭看到了这尊刻漏,下官觉得这个刻漏打造的精妙,于是带回郡内。如果冒犯了天朝威严,下官现在就把这刻漏给融了。”

“不用了。”周授说了这句话,用手摆了摆,示意屠颂与崔焕退下。
第二日一早,定威郡官员在郡守屠颂的带领下,送别廷尉周授。看着护送周授的随从和骆驼马匹进入沙海中。直到队伍消失在沙海地平线尽头之外。屠颂才大声呵斥崔焕:“你我二人的性命,可能就要折在你的莽撞上!”
“下官马上就把刻漏给融毁。”
“你还这么鲁莽?”屠颂恼怒,“如果廷尉回来,要看这个刻漏,你到哪里去再找一尊回来。”




沙亭亭民在凤郡守军的监护下向东行进,终于离开了沙海的边缘,进入到了雍州境内。凤郡守军一味催促赶路。沙亭百姓中的老者和妇孺已经开始掉队。沙亭亭民最初对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无尽流淌的溪流都十分的惊喜,他们一直以为这都是过路商旅对沙海之外世界的吹嘘。怎么都不能相信可以有无穷尽的清水,以及连绵不尽的树木存在。如果有这样的世界,那里还需要终身不停的劳作。行进到了第二天凌晨,天空开始下雨,开始的时候只是蒙蒙小雨,下到了中午,雨水变成了磅礴大雨。
沙亭亭民开始在雨水中欢呼雀跃。亭民之中的年轻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雨。不过庆祝雨水的欣喜,立即被凤郡守军打断,逼迫亭民在雨中加紧赶路。
雨水日间不停,到了晚上停止。可是雨水带来的麻烦,很快就让亭民陷入了困顿。官路上一片泥泞,骆驼善于在干旱沙漠上生活,现在一半的骆驼已经开始萎靡不堪。而马车的车辙也陷入到了烂泥之中。行进的速度立即减慢。

凤郡守军和亭民在泥水中草草铺垫休息一晚,到了第二日的早上,雨水又开始下起来,并且更大。走到了中午,也才前进了十里。凤郡的守军开始暴戾,骑在马上诅咒沙亭亭民,连累他们接了这个苦差,在荒郊野外淋雨。守军的皮甲被雨淋湿后,更加沉重,更增加了护军的怒火。
干护已经看到有护军用马鞭抽打落后的亭民。干护心惊肉跳,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沙亭军奴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沙亭亭民在定威郡治下,因此郡薄崔焕对亭民宽厚。现在进入到雍州境内,凤郡的郡薄蒯茧和护军,对亭民没有任何的交情可言。
由于现在通往陈仓的道路,在一条漫长的峡谷之内,大雨仍然在磅礴不止。官道边的溪水已经变得十分浑浊,水面也上涨,能够看到水流裹挟着石头翻滚。
凤郡郡守蒯茧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息。蒯茧立即下令,抛弃笨重物品,轻装快进,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前方五里的香泉台,香泉台地势较高,护军和亭民就在那里休憩,等待大雨停歇。
即便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干护,也知道蒯茧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他看到两边的高山之上,有无数的水流在朝向峡谷内灌注,峡谷的官道很快就会被淹没。如果不去往高地躲避,所有人都会被漫延的河流冲走。

干护立即劝说亭民,抛弃车轮腐朽的马车,车上的贵重轻便家务都转移到马匹和骆驼上。或者由人背负。笨重低贱的事物,如犁头、石磨等物,统统抛弃,亭民已经转为军户,这些农具留着也毫无意义。亭民只好听从,扔下了十几辆马车,解了马匹,开始疾行。
队伍立即加快了速度,在一个时辰内到了香泉台,香泉台在峡谷内较高的一片平地上。只是土地贫薄,到处是石头。无法耕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废弃古宅。凤郡护军在古宅内安顿,而亭民只能驻留在古宅之外,忍受天空中无尽落下的水滴。好在地上干涸了许多,亭民对雨水也并不厌恶。可是仍旧有一半的亭民,对家产的损失念念不忘。
干护看着香泉台下的溪流已经将官路漫过,暗自心惊,如果不放弃笨重的马车,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被洪水冲走。

站立在大雨中干护,看着亭民都一片的木然,他们跟自己一样,离开了沙海之后,无论是人和天气,都对他们十分的刻薄。都说故土难离,其实就是不能去想象今后要面对的险恶。那些未知的险恶,可能将一直等待着他们。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干护心里也开始慢慢的绝望,看向大雨迷茫中的远处连绵山脉,不知道沙亭的百姓能否坚持下去,他自己都无法再忍受这种困苦。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3 10:00:38 +0800 CST  
前晚抽打了干护和干奢的士官传令,郡薄蒯茧下令让干护进入古宅,说是有事商量。干护顺从的进入到古宅内。古宅里虽然能遮挡大部分雨水,但是破旧的屋顶仍旧有雨水流淌进来。
蒯茧坐在古宅内的一个泥台上,看见干护走进来。吩咐随从走到古宅的大门处,与护军一起等候。
干护不知道蒯茧有什么吩咐。没想到蒯茧并不啰嗦,语气冷淡的说:“现在我们被山洪困在这里,山洪褪去后,道路更加难行,我们很一定会失期。”
干护认为蒯茧说的有道理。
“因此,当官道恢复。”蒯茧说,“沙亭四十岁上,十六岁下的亭民,留在香泉台。其余亭民,加快步伐。”
干护想了一会,“那什么时候回来接这些等待的亭民进入凤郡。”
“我没有说过要回头接他们。”蒯茧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让浑身湿透的干护一阵战栗。
“那他们怎么在这个荒岭里活下来?”干护问。
“香泉台到凤郡官道前方有个村落,村落里有几家大户。”蒯茧说,“我们路过这个村落的时候,告知他们,让他们来接留下的老弱亭民。”

“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在凤郡也不能等待他们。”干护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我必须在十月十二那天把沙亭百姓送到剑阁。”蒯茧说,“绝不能失期,我们还要从陈仓进入汉中,这一路,半数是栈道,比现在更加艰险。拖着这些无用的老弱,我们到冬至都走不到。”
“可是这些亭民在前方村落里,会不会被纳入户籍。”干护说完,看见蒯茧正在冷笑。
“我本来就应该把这些老弱留下,只是想行一个好事,让这些不能行进的亭民有个落出。”蒯茧说,“那些大户,我还得去想办法劝说他们,让他们收纳了这些家奴。”
“贱奴!”干护愣在当场,“不行,我们即便是军户,也不能与人为奴。况且大人监护我们沙亭百姓去往剑阁,是大人的职守。”
“郡守的军令是护送沙亭亭民到剑阁,不能失期。”蒯茧毫无怜悯,“至于多少人能到,可没有提起。即使只有你一个人到了剑阁交割,我就可以回凤郡述职。”

干护坚持,“沙亭百姓相互为亲属,我绝不放弃一个亭民。”
“你知道军法里,失期是什么罪责吗?”蒯茧哼了一声,“失期当斩,不仅是所有沙亭亭民,护军也同罪。”

干护这才明白,为什么护军对沙亭亭民的厌恶和欺凌的来由。


与沙亭龙井的干涸之后一样,干护现在又面临着两个选择:
要么服从凤郡郡薄蒯茧的命令,将老弱交给富户为奴。
或者不肯抛弃沙亭老弱的百姓,但是那样的话,沙亭的百姓全部要失期,而失期的结果是全部斩首。如果干护现在就做出这个决定,以凤郡护军和蒯茧的对沙亭亭民的态度,他们一定会在今晚就将沙亭亭民全部斩杀。凤郡护军也是人,都有活下来的本能。以其失期,还不如以违抗迁徙军令的缘由杀了亭民免罪。

“我需要跟亭民商榷……”干护虚弱的对蒯茧说。
“沙亭从置亭开始,所有亭民都要听从于历任干家的亭长,不能有任何的异议。”蒯茧盯着干护,“从前朝开始,沙亭亭长有亭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根本不必要有任何的商量。”
干护知道,对沙亭亭训十分了解的蒯茧,早已经有了这个决定,即便没有山洪,到了香泉台,也会有这番对话。他现在反而担心干护去劝说亭民,导致亭民激动。

“山洪退去之后,”干护坚持,“我给大人答复。”
蒯茧把身体伸展一下,把干护看了很久,才慢慢说:“亭守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取舍。”

蒯茧走出了古宅,古宅外的雨水又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来。淋在所有亭民的身上,亭民把老人和小儿都安置在仅剩的大车之下避雨,剩下的壮年都在雨水中瑟瑟发抖。

干护脑袋在计算,有多少四十岁以上,十六岁之下的亭民。想了一会之后,得出了数字,四十岁以上有八十七人,十六岁之下有六十六人。如果抛弃他们,会有三百一十五人能够继续迁徙。这意味着沙亭要损失三成的人口,如果仅仅是数字也就罢了。人不是数字,每一个亭民都是血肉相连的家人,整个沙亭每一个亭民,都要面对一个或者多个的生离死别。

可是如果不答应蒯茧的命令,那么所有亭民,都将死在这个叫香泉台的地方。干护突然想明白了,蒯茧可能已经想好了计划,这汹涌的山洪,正好是沙亭百姓全部遇难的绝佳缘由。监护亭民跋涉千里,这种任务对于护军来说是个苦差,没有利益。却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因此,蒯茧威胁的没有任何遮掩:他宁愿杀了亭民,也不愿意失期。
干护的心越来越冷,他开始屈服了,打算回头跟蒯茧交涉,将为奴的亭民的年龄修整一下,改成四十五岁以上、十二岁之下的亭民送给富户为奴。这样,能保留的人丁,就多了九十二人。蒯茧应该会接受自己的提议。

干护不需要把自己的决定跟亭民商量。沙海的环境极为贫苦,所以一直遵守着当年的军制,亭民绝对不能质疑亭长的决断。这也是蒯茧只逼迫干护的道理所在。

可是这个责任,现在成了逼迫干护内心的一把钢刀,这把钢刀正在慢慢的切割干护的良心。干护长叹一声,就要转身进入到古宅。可是一个人拦住了干护。
“亭守,”干护看见是陈旸拦住了自己,“我有事跟你说。”
干护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突然看到陈旸,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如果蒯茧答应自己的恳请,那么他能保留自己的一个儿子,如果蒯茧不答应,那么从此后父亲西南边陲,两儿子都将被卖身为奴。干护的心,剧痛了一下,而这仅仅是一家亭民而已。
精神恍惚的干护跟陈旸到了一辆马车旁,马车之下睡了层层叠叠的睡了了七八个小孩,陈旸的两个儿子也在其中。
“亭守。”陈旸贴近干护,“这些护军,对我们有不利的计划。”
原来他知道了。干护也没有心思去猜测陈旸是怎么知道的。
陈旸说,“沙亭百姓要遭难了。”
干护不忍向陈旸重述蒯茧逼迫自己的谈话。看见这辆马车距离古宅有七八丈远,而雨声窸窸,洪水轰声在山谷里回响。
“你想说什么?”干护撇开话题,转而问陈旸。
“事到如今,我只好说了,”陈旸焦急的说,“小人的耳朵异常,从小能听见百丈之内的任何细微声音。”
干护心里一凛,顿时意识到,如果陈旸没有说假话,那么他刚才和蒯茧之间的交谈……
“有一个沉重的声音,从十里之外传过来了,是一个巨物。”陈旸说的话,让干护松了一口气。
“洪水的带动山石的声音吧。”
“是两足交替踏地的声音。”陈旸的面有惧色,“我只能听见,不知道是什么事物,但一定是活的,而且它发出了尖啸……别人听不见。”

干护不相信陈旸所说,“可能是你听错了。”
“小人绝没有听错,”陈旸辩解,“方圆二十里,除了高山,就是被洪水淹没的官道,怎么会有人行走,而且步伐沉重。”
“所以你觉得是什么?”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4 10:00:33 +0800 CST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在这连绵大山里的凶兽。”
干护笑了笑,决定不再听陈旸胡言乱语,他决定回到古宅里,跟蒯茧交涉。
“大人,”陈旸在干护的身后说,“老人四贯,幼儿三贯,年轻妇人二十贯。我听到了护军的交谈了。蒯大人在欺骗大人,不是安顿给富户,而是卖。”
干护没有迈步,站立在原地,身后陈旸的声音继续传来,“他们已经干了很多次这样的买卖,前方并没有村落,也没有富户,那里只有把流民转卖为贱奴的商人等着我们。”

天色越来越昏暗,由于大雨,无法点火把,干护转过身,仔细看着陈旸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人?”
“等这次沙亭百姓脱难之后,我再向大人解释。”陈旸焦急的说,“不要指望凤郡郡守主持公道,贩卖贱奴的生意,就是在他的庇护之下。”

干护不敢再听,走进古宅,看见停驻在古宅院内的护军军士都轻蔑的看着自己,都是一副饕餮的神情。他们并不回避干护,有的军士正在欢快的商量的钱之后的事宜。

干护来到了蒯茧身前。
“亭守这么快就决定了。”蒯茧有一点意外。
“我决定洪水褪去之后,”干护坚决的说,“所有的亭民跟随我返回沙海。”
蒯茧开始嘿嘿的笑起来,声音沙哑。干护知道,蒯茧已经动了杀机。

就在干护内心里想着该如何恳求蒯茧的时候。古宅之外发出了一声跟猿啼,声音凄惨尖锐。非常接近。
接着,干护听到了亭民的惊慌的哭嚎声,还有护军的呼喝声。干护立即转身,跑向古宅之外,看到大雨之中,在香泉台上,一个身材高达两丈的怪物正在亭民中狂奔,怪物所到之处,亭民纷纷逃窜。怪物身体撞到了一辆马车,随手把一匹青马的后退抓住,两手分开,马匹一声嘶鸣,被撕成了两截,内脏滚落到地上,怪物胡乱的将内脏喂进嘴中。
冲出古宅的十几个士兵,都拿起了长刀,可是看到这个情景,又纷纷后退到古宅的大门。
“山魈!山魈!”那个士官大喊,“马上关闭大门。”
惊慌失措的亭民都狂奔到古宅门口,要进入躲避。可是被后退的军士逼迫在大门之外。
干护看见亭民都一片惊慌哭嚎,涌向大门,大声喊:“放他们进来!”
天空一阵巨雷。霹雳从上而下,击在香泉台上,天空一阵亮白,干护看到了山魈长着一个牛头,獠牙弯曲,嘴边鲜血淋漓。而一个维护妻小的壮丁,上半身被山魈踩在了脚下。一摊血迹在山魈的脚下流淌出来,混入雨水。
就这么一个瞬间之后,军士没有一个人听从干护,几名护军,匆忙将大门关上。

干护明白了。
沙亭之外的世界,原来是有这种巨大而又恐怖的怪物的,这种怪物被称为山魈。

古宅的大门被无数亭民在外面拼命的敲打,恳求护军开门。
干护对着护军大喊:“开门!开门!让亭民进来躲避。”
一个军士跑到干护的面前,用刀柄砸向干护的头顶,想把干护击昏。干护用手格挡,听见自己手骨崩裂的声音,刀柄还是砸到了他的头颅,只是犹豫手臂格挡,缓冲了力道。干护身体摇晃两下,眼前一阵眩晕,随即剧痛。鲜血糊满了干护的眼睛。
这时候,干护听见了陈旸的声音,从大门外亭民的哭嚎声中传进来,“大家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移动,屏住呼吸。”
可是慌乱之中,亭民那里能听得到陈旸的呼喊。
干护摇摇晃晃的走到大门后,几个护军军士正在用身体顶住门闩。干护顺手从一个军士的腰间抽出长刀,架在一个军士的脖子上,“开门!”
一群军士围住干护,就要把干护看成数段。
“开门。”蒯茧向军士下令,“让他出去。”
军士不敢违抗蒯茧的命令,打开门闩,飞快的把干护推出大门。干护看见山魈正在快速的奔驰,朝着哭喊声最大的人群追逐。山魈一步超过亭民十步,一个亭民奔跑不过,片刻又被撕碎。
陈旸在干护身前不远处,仍旧在大喊:“不要奔跑,不要叫。”
山魈立即朝着陈旸跑过来。陈旸停止呼喊,朝着自己身旁慢慢移动了一下,山魈跑到了刚才陈旸站立的地方,两个长臂挥舞。
干护知道陈旸让所有人不要惊呼的原因了。因为他干护在黑夜里看到了这个山魈鼻梁之上是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长眼睛。
干护立即大声对着所有的亭民下令:“全部沙亭百姓听好,不要发出声音。留在原地,不要移动。”
沙亭的百姓在一瞬间全部止住了呼喊,古宅之外一片寂静。
山魈只能听见刚才干护发出了声音,转身奔跑向干护。干护学着陈旸,放轻脚步,后退了一丈远。当山魈冲过来的时候,双臂扑了个空。

现在隔得近的亭民,都已经看见山魈是个瞎子。隔得远亭民,虽然不知道山魈的弱点,也都听从干护的命令。

山魈在古宅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了,也站立在平地上,慢慢的弯下身体,两足移动,双手在地上摸索。靠的近的亭民,就缓慢的移动,远离山魈。
一个小孩就在山魈前不远,正是陈旸的小儿子,而陈旸刚才躲避山魈,与幼子中间隔着山魈。陈旸的小儿子已经吓呆了,听了干护的命令,也不敢移动。距离干护也较远,干护想去解救,也来不及。就在干护认为陈旸的幼子也要罹难的时候,一个少年,慢慢的走到幼子的身后,轻轻把幼子抱在怀里。刚刚抱起来,山魈的手臂已经慢慢摸索到少年的身前,少年的身体稳稳不动,山魈没有继续,转了一个方向去了。
少年抱着幼子一步步后退,走到了干护身边,把陈旸幼子放下。干护这才看到少年是自己的侄子干奢。

现在所有的亭民都已经明白了山魈是个瞎子,也都慢慢移动到马车后,和古宅的墙边,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马匹和骆驼也都具备天生对妖怪的恐惧,连一个响鼻都没有发出来。

但是古宅内的凤郡护军,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在继续嘈杂。山魈在地面上慢慢摸索了一会之后,站直了身体,大步跨向古宅,身体撞到了古宅的墙壁上,墙壁本来就腐朽,又被雨水冲刷,那里经得住山魈巨大的冲击,立即就垮塌。

接下来就是凤郡的护军在古宅内的院内四处逃窜,可是院内狭窄,躲避更不方便。
护军不停的被山魈撕裂杀死,惨叫连绵不绝。剩下来的护军,就从垮塌的墙壁中奔跑出来,接着大门也开了,军士护送着蒯茧奔跑到古宅之外。

干护在电光火石之中,突然想好了对付山魈的办法。他跑到蒯茧跟前,“山魈看不见,让军士砍他的脚板。”
蒯茧那里还听得见干护的建议,现在只想跑的越远越好。
侄子干奢已经从大门处操起了一柄长刀,干护不再理会蒯茧,也跑向大门处,从一个军士的尸体上拾起一柄长刀。
叔侄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的移动到古宅内的大院里,蹲在大门旁一个山墙之下等待,果然山魈肆虐了一会之后,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军士大部分已经跑出了古宅。嘈杂的声音,吸引山魈又从古宅内奔向古宅之外。
干护看准了山魈的步伐速度,心里计算,举起长刀。当一个巨大的脚掌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干护大喊,“砍!”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5 14:04:39 +0800 CST  
干奢和干护两人的长刀同时砍在脚掌上。然后两人顺势

向后滚去。
山魈的脚掌受伤,双手在地上贴地挥舞,干护叔侄已经躲过,就不再移动,可是山魈仍旧瘸拐着朝干护叔侄走来,干护叔侄不能移动和躲避,眼看山魈毛茸茸的手掌就要摸索过来。突然山魈仰头尖啸,伸直了身体。原来是陈旸也用长刀在山魈的另外一个脚掌上砍了一刀,陈旸也扑地躲避,闪在大门后山墙之下。

山魈连续受伤,站立起来之后,用耳朵不停的听闻四周的环境。
几声绷响,几支羽箭射中了山魈的小腿。是护军中的弓箭手也看到了山魈的弱点在脚上。开始反击。
山魈更加的狂躁,不过已经显露出弱点。弓箭手慌忙中连续放箭,山魈的腿上密密麻麻的扎着箭羽。
山魈腿部受伤,行动开始迟缓,又走到了古宅之外,而现在蒯茧已经整顿好了军士,弓箭手轮番放箭,八个长刀军士在蒯茧的指挥下,分成两翼,步伐轻缓,从山魈的左右包抄,然后左右四人同时用长刀朝着山魈的脚背斩下。
训练有素的军士,用刀的技巧远超干护,山魈的双脚被斩断。
山魈受了重伤,双臂支撑身体,长啸了一声之后,双臂快速在地面上交换拨动,巨大的身体很快就朝着香泉台的边缘移动。到了香泉台旁的一面悬崖旁,失去了重心,滚落到悬崖下,落入洪水之中。

山魈被击败后。蒯茧和干护分别整顿自己的下属,清点死伤。到了天亮,才清点完毕。
亭民损失了十一人,伤四十七人。
护军损失了二十四人,伤六十一人。
大雨停止了,太阳升起,山洪也退去。

“把马车上的物品全部扔了。”蒯茧对干护吩咐,“将护军尸体和伤者搬上去。”
“那亭民的伤员呢。”干护问,“马车不够。”
“受伤的亭民,”蒯茧的眼光恶毒,“走不动的,全部就地斩杀。”



干护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已经折断,干奢撕了自己的衣服,扯成布条,找了一根树枝,将干护的断臂绑扎,悬在胸前。
干护下令,将死去的亭民就地掩埋,没有受伤的亭民,全部背负伤者,一个都不能落下。老弱者也必须要跟随行进的队伍,不能掉队,如果跟不上行进速度,自行了断。

干护做了几十年的亭长,第一次下达这么严酷的命令。经过了昨夜的凶险,干护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十分的决绝果断。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能够拯救亭民的命令。
陈旸牵着两个儿子走到了干护的身前,“这才像泰朝武帝北护军干亮的后人,以前我走眼了。”

“你到底是谁?”干护问陈旸,“崔焕怀疑的没错,你绝不是普通的铜匠。”
“如果我们有性命走到巫郡。”陈旸微笑了一下,“我一定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现在就要知道。”干护语气坚决。
“路途遥远艰险,”陈旸拉着两个儿子走到他的马匹前,将小儿子举上马匹,“我能尽我的能力帮助沙亭百姓。”

经过昨夜山魈的肆虐,凤郡护军也不再嚣张跋扈,他们在山魈的威胁之前,怯懦显现无余。都默默的行走。干护走到了蒯茧的身边,这次他没有再仰视蒯茧,“沙亭活下来的亭民,我全部要带上他们去往巫郡。一个都不能交给贩奴的商人。”
蒯茧警惕,瞥了干护一眼。
“道路艰险,”干护说,“我们两不相涉,如果内斗,凤郡护军,也一定有死伤,大人你也无法覆命。”
“去往剑阁失期,”蒯茧说,“也是个死。”
“我干护在此跟大人以天地立誓,”干护坚强的说,“绝不会失期到达剑阁。”


沙亭亭民在香泉台遇到山魈之后,受到重创队伍加快速度朝着陈仓进发。干护没有食言,在他的严厉命令之下,虽然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走,整个队伍的速度却比山洪之前更快。在路过蒯茧所说的那个所谓的乡村的时候,果然有几个商人在等待。
干护担心蒯茧贩卖亭民,一步都不敢离开蒯茧身边。干奢在一旁拿着一柄长刀,等着叔叔一声令下,就先杀了蒯茧。好在蒯茧似乎已经对干护有所忌惮,没有理会商人,队伍安全的度过了这个村寨。

就在亭民经过贩卖贱奴的村寨的时候。大景廷尉周授和随从走到了沙亭原址。
跟随的崔焕向周授禀告,这里本来是一个有几百人的亭置,因为这个哭龙山下的龙井干涸,所有亭民在前些日子迁徙,赶往巫郡。
崔焕因为刻漏的事情得罪了周授,无法向郡守交代,因此追上了行军的周授,一路服侍,让周授对定威郡郡守留情。
周授走到了哭龙山下的洞穴内,看见了干涸的龙井。在龙井周围转了一圈。开始询问龙井干涸的缘故。
崔焕不敢隐瞒,将守井人干用渎职,梦中看到一辆黑色马车驰入洞穴,下来一个没有五官的幽灵将黑龙斩杀。
周授又问崔焕有没有详查沙亭百姓中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崔焕犹豫了一下,周授立即察觉到崔焕的神色。
崔焕知道不能在周授面前隐瞒,因为这个当朝廷尉,一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而且任何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并且推断极为准确。实在是无法隐瞒任何事情。
崔焕就把自称天水铜匠的陈旸父子三人的事情说了。
周授没有表情,崔焕心里十分的恐惧,这个朝廷来的命臣喜怒不显于颜色,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端倪,廷尉越是恼怒,眉毛会略微上扬。现在廷尉的眉毛就在高耸。

周授又问,被崔焕带到定威郡府的刻漏是不是铜匠的铸造。
崔焕点头。
周授哼了一声,让崔焕更加的紧张。

周授在龙井上探望了很久。才慢慢转头,对着崔焕说,“你犯了大错。”
崔焕听了,立即跪下。
周授却不再说话,而是看着洞穴内的壁画。这些壁画描绘的都是前朝泰武底征战西域的往事。周授看了一会之后,吩咐所有人都到洞穴之外等待。
崔焕带着随从走出洞穴。看到一匹马在沙漠飞快奔驰,朝着沙亭方向快速奔驰而来,等接近了,崔焕看到是定威郡的一个驿丞。驿丞骑马奔驰到了崔焕的面前,翻身下马,双手递给崔焕一个文书,“崔大人,洛阳八百里加急的公文,要马上交给廷尉大人,不能有一刻延误。”
崔焕不敢耽误,立即拿着文书走进哭龙山龙穴。可是他看到了他不应该看到的场面。
廷尉周授正用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龙井旁,周授的头颅贴在地面,耳朵在井口慢慢的游移,而周授的头上包裹着一条黑色的丝巾,双手五指张开,在地面上交替伸缩,带动身体。
如同一个垂死的狼在临死前挣扎。
崔焕吓得呆住,公文从手中掉落下来。
周授立即警觉,马上从地面上跳起来。摘下了黑色的丝巾,用手指着崔焕,“不是让你们出去等待吗?”
“洛阳八百里加急公文,必须要立即交给大人。”崔焕低着头颅,双手呈递。


周授接过了公文。两人默契的都说话,仿佛刚才诡异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周授走出洞穴,在阳光下打开了公文,看了一下,对着崔焕说:“沙亭的龙井干涸,是有原因的。我预料的没错,沙海要打仗了。”然后把公文交给崔焕,“你也可以看看。”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6 09:29:01 +0800 CST  
崔焕双手战栗,把公文看了,公文很简洁,盖着大司徒和大司马的两个印绶,写的是:“平阳关守将骑都尉梁无疾,一切自行决断。”
崔焕看得一头雾水。
“平阳关守将郑蒿无能。”周授说话也不避讳了,“只是凭借了郑家在朝廷得势,真的打仗起来,毫无指望。所以圣上让守将梁无疾领兵。”
这种朝廷的大事,崔焕不敢随便接话。只是沉默。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沙亭的龙井干涸了?”
“小人不知道,还请廷尉大人告知。”
“沙亭距离定威郡两百里,”周授说,“如果景朝大军西征,一定要这里驻扎补给。现在沙亭没人了,大军就少了两百里的行军。”
崔焕继续听周授解释。
“别小看了这两百里。”周授冷笑一声,“战场上两军交战,胜负就在一线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两百里的偏差,就是胜负的关键所在。”

崔焕听了,如遭雷击。如果真的如廷尉所说,沙亭龙井干涸的事情,事关重大,那么他和郡守,以及定威郡官员,按例都要受刑。

“找人把这个洞穴,用石头堆砌封闭起来。”周授说话的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严厉,“龙井内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外传。”
周授想起来刚才周授如同僵尸一样的行为,总觉得自己无意中看到了廷尉的秘密,绝不是一件好事。可能自己的性命就折损在这个事情上面。

陈旸看了看东方,自言自语的说:“也不知道沙亭的亭民,一天能行走多少里?”
“一天六十里。”崔焕说,“到了雍州境内,速度可能会减慢,如果遇到大雨,行进的速度就不可知了。”
“沙亭的百姓是当年泰武帝亲兵北护军的后代。”周授摇摇头,“军令在当年极为严明。他们不会因为天气减慢速度的。可能现在就已经要走到香泉台了。半个月后,就要到达陈仓。”

崔焕不明白这个当朝的重臣,为什么对几百个区区的亭民这么惦记。但是也不敢询问。好在周授说了这话之后,就骑上了马匹,脸色凝重,似乎在回忆什么往事。
“我们得加快速度到平阳关。”周授下令,“要比计划早五日赶到平阳关送这一份公文给骑都尉梁无疾。”



“沙亭龙井干涸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干护面对着陈旸,“我知道这么问你,很愚蠢。可我还是要问。”
陈旸无法躲避干护的眼神,他低估这个小小的亭长了。在沙海里带领着几百个亭民勉强生存的亭守,三百年下来,性情应该是磨砺的坚韧无比了吧。
“跟我无关。”陈旸说的实话。
“你还有很多事情在隐瞒。”干护已经铁了心要跟陈旸问个明白。峡谷越来越开阔,太阳照射了两日之后,道路开始坚固,行军的速度恢复到了刚出发的状态。
干护找到了行走在队伍中段的陈旸,干护在陈旸的马车旁开始询问陈旸。

“我的身世不能告诉你。”陈旸诚恳的说,“你知道了不是好事。”
“你是一个逃罪的盗贼,或者是杀人越货的强盗。”
“不是。我有个仇家,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我躲了他十一年了。”陈旸随即又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不能再多说。”
“所以你故意逃避到沙海里,躲避仇家。”
“是,但不是全是。”陈旸开始变得坦诚,“跟沙亭有关。”
“可是你说过沙亭的龙井干涸,跟你没有关系。”
“你的祖先干亮,当年为什么要带领守军驻守在沙亭。”陈旸说,“前朝泰武帝的北护军都是中原人士,突然就留守在沙漠里,苦苦生存。你从来就没有想过?”
“没有。”干护回答,“沙亭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世世代代生活的家乡,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在那里,已经不重要了。”
“那我问你,你真的相信沙亭的龙井下面有黑龙吗?”
“从来没有见过。”干护说,“但这一定是真的。”
“干亮留下来,不是为了给泰朝在沙海里留一个亭驿。”陈旸抬头看着天空,“而是沙亭这个地方,即将成为天下巨变的关键所在。”
“天下要打仗了,沙亭会成为交战的重镇?”干护马上又说,“可是沙亭这个地方并无险可守。”
“不是军队要争夺。”陈旸说,“而是会吸引另一种人。这种人在世上有很多,只是一直在大景的天下忍隐,不就之后,他们就会纷纷揭下自己掩饰的普通人面具,开始迎接属于他们的盛事,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看到他们全部站出来,左右天下大局。”
“你说的是哪一种人?”干护已经隐隐知道了陈旸在说什么。
“术士。”陈旸说,“泰朝国师篯铿、景朝开国国师张道陵、当朝国师滕歩熊、跟随景高祖立国的的卧龙、凤雏、白虎,听说被泰殆帝囚禁的玄武,历代安灵台……还有很多很多,这些人都有同一个身份,那就是术士。”
“你也是术士?”干护明白了。
“我是。”陈旸不在回避。
“你的仇家也是?”
陈旸摆手,“不要再问了。”
“天下真的有这种人。”干护如果不是见到陈旸的本领,并且亲口承认,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天下太平,这些人就隐瞒自己的身份。”陈旸说,“要么在深山大泽里隐世,要么用常人的身份读书、耕作、当兵、做官,有的能做到很高的官职。可是一旦到了天下将乱的时候,他们就会全部撕下面具,开始做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有多快?”
陈旸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还有两年十一个月,天下将进入到鬼治。所有的术士,就要开始鬼治的黑暗里征战,现在他们都已经蠢蠢欲动。”
“你怎么会知道所谓鬼治?”干护问,“这是谁说的?”
“篯铿。”陈旸说,“一个天下术士都尊敬的贤人。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被我们当做真言。”
“可是他还是失败了,死在泰朝倾覆的时候。”干护说,“可能我的先祖跟他见过。”
“干亮就是篯铿的亲随。”陈旸说,“当然你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你们干家并不需要知道。”
“可惜我们的家族,已经把先祖的一切都忘记了。”干护非常可惜。
“你们没有忘记。”陈旸说,“可能在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沙亭的秘密。”
“这就是你要到沙亭的原因。”
“可惜我的本领有限,”陈旸说,“在沙亭白白呆了这么长时间。”

“可是你仍然跟随着我们沙亭迁徙到巫郡。”干护问,“你并没有离开。”
“我的两个儿子尚幼。”陈旸说,“我本来准备离开,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们跟着沙亭亭民,迁徙,会更安全一点。”
“沙亭百姓都自身难保。”干护苦笑。
“你们会撑下来的。”陈旸说,“只是会付出很多代价。”


干护与陈旸的交谈到此为止了。陈旸这个来历神秘的人物,能告诉干护这么多的秘密,已经超出了干护的预料。
一天之后,沙亭亭民和凤郡护军走出了峡谷,进入到雍州境内的一片平地。平地的南边是高耸入云的秦岭山脉,北方是连绵的土塬。中间就是开阔的平原。秦岭的山势险恶,无路可走,必须要一路向东,走到秦岭中段的陈仓。然后进入到陈仓小道,才能向南穿越秦岭,陈仓小道的尽头,就是汉中。汉中平原走过,就是更加险峻的蜀山,走过蜀山的栈道之后,才能进入到蜀地剑阁。而到了剑阁,前去巫郡的行程才刚刚过半。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7 12:55:06 +0800 CST  
在雍州西部的平原行走的时候,干护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状况,那就是大片的土地都已经荒芜,并没有农夫耕作。干护在路边看到了三两只野狼,在若有若无的跟着行军的队伍。

越是向东,野狼的数量就逐渐增加。野狼就更加不惧怕人。一天干护看到两只野狼,在地面刨泥土,干护好奇,走进了观看,野狼叼着一截树枝逃开,干护发现野狼刨过的泥土之下,有一具腐烂的尸骸。尸骸的身体已经不再完整,少了一条胳膊,干护这才明白,刚才野狼叼的并不是树枝,而是这个尸体的胳膊。



干护内心震赫。

再行军两日之后,行军的队伍停顿下来,队伍的前方一群乌鸦冲天飞起,遮天蔽日,还有十几条野狼也被护军惊动逃窜。

凤郡护军围着一个土坑在喧哗。干护走进之后,明白了山魈的由来。

土坑里散落了上百具骸骨,骸骨上的肌肉都已经被野狼和乌鸦吃的干干净净。如果是白森森的骸骨也就罢了。

干护看到的是这些骸骨,被人恶意的拼凑成了一具巨大的人的模样。这是什么人会对死者如此不敬呢。

干护在怀疑的时候,看见蒯茧正在下令,立即将这个拼凑成巨大人形的骸骨全部捣毁,然后焚烧。干护看见护军用手中的长刀不停的捣损巨人装的骸骨,将白骨捣得粉碎。浓烈的恶臭弥漫在空气里,干护捂住口鼻,旁边的干奢已经弯腰开始呕吐。



然后干护听见了一声长啸。干护记得这个长啸,这就是在香泉台听见山魈的声音,那一声猿啼之后,山魈就开始肆掠亭民。

现在这声长啸,就是一具拼凑而成的巨大骸骨头颅发出来的。

护军更加用力的捣毁骸骨,蒯茧走到了巨大骸骨的头颅旁边,用手中的长矛,狠狠的捣下去,将那个头颅击得粉碎。干护看到了头颅上的两个牛角。顿时明白了,蒯茧和凤郡护军十分清楚这就是一个还没有化作山魈的骸骨。



“雍州旱灾和水患交替连续了六年,”陈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干护的身边,“雍州的百姓饥荒饿死二十余万人,饥民奔逃,被雍州刺史阻拦,构陷他们是流民。”

干护这才明白蒯茧和崔焕为什么把流民一再提及,原来雍州的百姓早已经饿殍遍地,流民四散。



“难道不管吗?”干护颤抖的问陈旸。

“圣上一心在修仙。不上朝很久了。”陈旸说,“即便圣上临朝,他听见的也都是大景天下一片太平,那里会有官员上报灾情。别说是圣上,就是你在沙亭,有人向你说起,你会信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干护摇头,“我也不信。”



“饥民运气好的就卖身为奴,”陈旸说,“雍州各郡官府不仅不赈灾,反而到处抓捕流民,挑选出壮丁和妇女买卖……”

陈旸不再说了,干护想起了蒯茧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饿毙的饥民,和反抗被虐杀的流民,在雍州境内遍地皆是,百人以上的尸坑随处可见。”陈旸说,“有心存善良的人,请了术士,将他们的尸骸聚集,堆成白骨塔,以求超度。可是死者的怨气凝聚,反而转化为山魈。山魈就是这些难民的怨恨驱使,报复世上的活人。”



干护听了陈旸冷冰冰的语言,不寒而栗。只想尽快进入到陈仓小道,离开雍州这个人间炼狱。



崔焕护送廷尉周授的队伍在沙海里进发,朝着西方的平阳关前行。当走出沙亭十里的时候。周授突然停住马匹,崔焕立即催马凑到周授的身旁。

“凤郡的郡守,”周授问的莫名其妙,“你认识吗?”

“两郡之间经常有公务。”崔焕立即告知,“凤郡的郡薄蒯茧,跟我是旧识,我监护沙亭亭民,是他在雍州与我交接。”

“我有一份书信要写给凤郡郡守姜璇玑。”周授说,“你马上派人送过去,让信差双马加急送信。”

崔焕立即照周授的吩咐办了。



干护带领着沙亭百姓,在蒯茧的监护下,行走了七日,到了凤郡。凤郡的护军伤者在路上又死了十六人。而沙亭轻伤的亭民,勉强跟随队伍到达。重伤二十七人,也支持不住,死在了道路上,干护连掩埋他们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扔进路边尸坑。现在沙亭的百姓还剩下四百三十人整。



凤郡的郡守姜璇玑不允许沙亭百姓入凤郡休整,蒯茧把沙亭亭民指定在凤郡城墙外一个土丘上扎营。干护看着亭民都饥渴劳累,但是凤郡也不肯拿出粮食补给。亭民在干护的命令下,开始杀骆驼充饥。沙亭的骆驼在路上已经折损了一半,在进入雍州之后,骆驼变得十分虚弱。干护知道,这些骆驼进入中原之后,不会坚持下去,以其在日后的路上病死,还不如趁现在活着的时候,杀了制成干肉,在路上当做粮食。好在进入到雍州境内,不用在为饮水发愁。可是沙亭的百姓在前几日开始,就纷纷腹泻。

干护看见过在亭民喝的溪水里,有时候能看到漂浮的尸首,干护内心开始沉重,很明显,瘟疫已经在开始蔓延,这也是姜璇玑不愿意沙亭百姓入城的原因。



干护站在土丘的最高点,看着巨大的凤郡城池,城池里灯火辉煌,人生熙攘。干护之前以为定威郡十分的繁华,城池巨大。现在看到凤郡的城池,比定威郡大了几倍,人口也更多。

陈旸只从在路上,跟干护交谈几句之后,一直都没有露面。现在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干护身边。干护对陈旸说:“我真的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繁荣的城镇。”

“跟长安洛阳相比,”陈旸笑了笑,“这个凤郡连一个城都算不上。”

“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能去洛阳长安去见识一下。”干护唏嘘,“听我父亲说过,我们干的根源就在长安。”

“我是来提醒你的。”陈旸说,“我们今晚就要走,绕过凤郡,进入陈仓小道。”

“没有凤郡护军的监护,沙亭百姓不能自行迁徙。”

“你不觉得一路上蒯茧对沙亭亭民的态度有变化吗?”陈旸问。

“在山魈袭击之后,他们不再对我们那么欺压了。”

“凤郡的治下,饿殍遍地,但是凤郡城池之内,却是两个繁华世界。”陈旸终于说了实话,“他们并不只是贩卖流民为贱奴。”

干护似乎明白陈旸要告诉他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他不敢问。

陈旸慢慢的点头,“你猜的没有错。凤郡在辖内劫杀流民,抢夺财产,早已经不是秘密。”

“凤郡的郡守难道不怕朝廷治罪吗?”

“不怕。”陈旸说,“大司马郑茅早就给了凤郡郡守姜璇玑有剿灭乱民的权力,这也是姜璇玑在连续灾年,迅速成为天下巨富的原因。我们今晚就得离开。”



“我不相信。”干护拒绝了陈旸的建议。

第二日清晨,干护醒来的时候,发现凤郡的军队已经把整个沙亭亭民的驻地全部围住。凤干护知道,自己没有听从陈旸,连夜离开,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但随即又想到,即便是听从了陈旸的建议,以沙亭亭民行进的速度,也会在两天之内,被凤郡的守军追上。

沙亭的亭民已经被凤郡守军的马嘶声惊动,看到了摆出了进攻阵型的护军,都知道大难临头。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8 12:36:54 +0800 CST  
干护硬着头破,走向凤郡守军,看到了阵中主将位置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员,穿着黑色的官府。大景制规定,只有郡守以上的官员才能穿黑色官袍。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郡守姜璇玑无疑。
干护走过守军的阵前,朝着姜璇玑的方向慢慢行走过去,走到距离姜璇玑面前七八丈远的时候,姜璇玑的亲随用长戟将干护拦住。
干护远远的看着姜璇玑。
姜璇玑命令亲随放干护过来。
干护想起了陈旸昨晚说的事情,向姜璇玑跪下,“沙亭亭长干护拜见郡守大人,我愿意将沙亭百姓所有财产献给凤郡,以求赶赴巫郡。”
“沙亭的亭民,瘟疫已经开始蔓延。”姜璇玑也并不掩饰。

干护回头看了看身后土丘上的四百三十人亭民,他们的性命全部在面前的凤郡郡守的一念之间。
可是现在干护也无法想出任何说辞,来改变姜璇玑的决定。他为刚才用沙亭百姓财产贿赂姜璇玑的作为感到羞耻。姜璇玑带领守军将沙亭百姓全部屠戮之后,财产就是他们剿杀造反流民的战利品,那里需要自己的贿赂。
干护站起来,转身向亭民走去,他放弃了,沙亭百姓死在凤郡城外,未尝不是解脱。

就在这个时候,凤郡城外,通往定威郡的官道上奔驰来了两匹骏马,其中一匹马上趴着一个信使,已经累得虚脱。信使奔驰到姜璇玑的马前,翻身下下马,呈递了一份军文,“廷尉周授有书信给姜璇玑。”

这个事情,已经跟干护毫无关系了,干护走到沙亭百姓中,向所有人摇摇头。凤郡的守军,已经开始准备开始策马斩杀了。干护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想看看那个能够预警危险的陈旸现在在什么地方,可是干护看到陈旸的身影,可能他昨晚劝说自己不成,半夜就带着两个儿子偷偷走了。

干护把眼睛闭上,与所有亭民一起,等待就戮。可是等了很久,那爽快的一刀迟迟没有到来。干护听见了马蹄杂乱的声音,睁眼看的时候,凤郡的守军竟然在向后退去。只留下姜璇玑,还有蒯茧策马来到干护面前。
“沙亭亭民里,”姜璇玑问,“有没有一个叫陈旸的人。”



干护只迟疑了片刻。姜璇玑就不再理会干护,而是转头向蒯茧下令:“拿交接的沙亭籍册,一个个清点人头。”
蒯茧连忙掏出与定威郡交接的籍册,姜璇玑又扭头对着干护,“你先把死在路上的亭民名单报给我。”
干护被凤郡郡守在须臾内做出的决断十分佩服,更增加了对姜璇玑的恐惧。姜璇玑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决策极快,他担心干护包庇陈旸,让陈旸冒名一个去世的亭民。
陈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干护心里好奇,看情形姜璇玑没有接到杀了陈旸的命令。反而担心误杀了陈旸,因此收回了屠杀亭民的决定。
干护随即想到,当姜璇玑找到陈旸的时候,沙亭百姓就大难临头。
蒯茧首先是把所有亭民按照方队排列站立,然后把人数清点了一遍,向姜璇玑禀告:“四百三十人,大人要找的人,还在亭民之中。”
干护听了,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旸竟然没有走,他和两个儿子还躲避在亭民中。
接着蒯茧就拿着籍册,让亭民一个个过来应对姓名。
蒯茧有意将陈旸父子三人的名字绕过不念,当四百二十七人已经通过他的面前,走向了护军的后方的时候,亭民却只剩下了干护在留在原地。蒯茧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疏忽了,点错了人数。立即又重新清点已经站立在护军之外的人数,而这一次,他仍旧数出了四百三十人。
蒯茧窘迫,只好再次一个个的应对亭民人数,可是反复三次,清点的都是四百三十人,就是找不出陈旸父子三人。
蒯茧大怒,对姜璇玑请命,“如果沙亭亭民不肯交出陈旸,就先杀几个胁迫。”
“如果你杀的人中,就有陈旸冒名,怎么交代?”姜璇玑问蒯茧。

蒯茧想不出办法。
姜璇玑对着干护说:“看来你也不知道有个神通广大的人一直藏匿在沙亭之中。”
干护点头。
“你把陈旸交给我。”姜璇玑声音不再冷酷,“我让你们沙亭百姓离开凤郡。”
干护已经拿定了主意,“沙亭籍册里的确有陈旸这一名亭民,但是我既然是沙亭亭长,就不会将他交给大人。左右都是个死,我干护做不出出卖亭民的事情。”

蒯茧狞笑着说:“那就杀了亭长吧。”
姜璇玑摇头,“如果亭长就是陈旸呢。”
干护说:“我就是沙亭亭长干护。不用怀疑。”

姜璇玑比干护想的更加谨慎,“陈旸看来是一个会妖术的方士,看来只能留下诸位。等带一些日子了。”
凤郡护军从这一刻开始,继续围困沙亭百姓。不让一人走出山丘。
干护已经不再关系,沙亭百姓的命运,他知道沙亭百姓绝对逃不出凤郡护军的包围。干脆就在坐以待毙,放下所有的负担。

到了夜间,干护看见陈旸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这么大的本领,”干护苦笑,“却藏匿在沙亭两年,实在是委屈你了。”
没想到陈旸摇头,“不是我。”
“到了这个时候,”干护说,“你还骗我有什么意义。”
“如果我有这个本事,”陈旸说,“我为什么还不跑。我跑了,你们至少暂时安全。”
干护听见陈旸说的诚恳,可是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陈旸在白天为什么清点不出来。
“我也跟你一样觉得奇怪。”陈旸说,“我走到蒯茧的面前的时候,蒯茧并不请点我的名字,只是把我和两个儿子计数放过。”
干护无法相信陈旸的解释,可是这个解释实在是匪夷所思。干护想了一会,跟陈旸对视,“只有一个可能。”
“我也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陈旸说,“蒯茧故意放过了我。”
“可是蒯茧为什么要放过你?”干护摇头,“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么就还有一个可能,”陈旸说,“这里有一个本领高强的术士,能够使用最高深的算术。”
“天下有这种人?”干护不信。
“有,”陈旸说,“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干护看着土丘上所有已经休息的沙亭亭民,一声哭声隐约传来,但仅仅一声之后,旋即停止。干护的心中一紧,有一名在路上受伤的亭民已经过世。
“北护军遗风。”陈旸佩服的点头,“当了三百年的农夫,当年的忍隐勇猛的血气还在身上流淌。”
“死都死了,”干护干瘪的说,“哭有什么用。”
陈旸看了看星辰,“所以,沙亭亭民绝不会死在姜璇玑的手里,即便是凤郡的人全部死绝了,包括我死了,你们也不会死在凤郡。”
“郡守姜璇玑不会放过我们的。”干护说,“他们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来了,我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那个人是来找我的。”陈旸说,“在找到我之前,姜璇玑不敢随意滥杀一个沙亭百姓。”
“你的仇家,”干护叹口气,“知道你会易容。”
“我不会易容。”陈旸回答,“只是姜璇玑为人谨慎而已,并且他不敢得罪我的那个仇家。”
“姜璇玑谨慎的太过了。”干护说,“如果是我是姜璇玑,今天就杀了亭长,逼迫亭民把你交出来。”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9 13:10:45 +0800 CST  
@莲蓬
感谢莲大!!!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09 18:36:47 +0800 CST  
“你太小看姜璇玑了,”陈旸笑了笑,“如果他不是这么个谨慎的性格,大司马郑茅就不会这么提拔他。姜璇玑也看得出来亭民的坚韧,杀了你,仍旧不会把我交给他,反而会跟护军拼命。”
干护好奇的看向陈旸。
“你死了,亭长就是干奢。”陈旸说,“我记得沙亭的规矩是亭民必须听从亭长的任何命令,这是当年的北护军军制的延续。干奢的脾气爆裂,缺了你的忍隐。”
“你看得出来,当然蒯茧也看得出来。”干护承认陈旸说的没错,“因此姜璇玑也知道。”
陈旸沉默,干护一时也无话,过了一会,干护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姜璇玑不愿杀了我们。”
“我说过了,天下即将鬼治……”陈旸说,“不是姜璇玑不愿杀了你们,而是他没有机会。”
“我不明白。”
“昨晚你拒绝了我逃跑的建议,”陈旸说,“我开始以为你错了,决定今天趁着凤郡护军屠杀亭民的时候逃跑,可是今天早上,我看到了太阳正中有一个黑星。这个黑星会在两年内逐渐增长,到黑星完全遮蔽太阳的时候,就是天下鬼治的开端。可是大景的天下,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就会天下大乱,雍州就是第一个乱起来的地方……其实已经开始了。大景朝就好像沙海里被风蚀的石柱,前一眼还稳如泰山,片刻就会分崩离析。天下的术士,应该都已经看到了,他们已经开始迎接鬼治的黑暗。”
“我本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术。”干护叹口气,“可是今天我亲眼看见了蒯茧被蛊惑,还有香泉台的山魈……”

“天下即将鬼治,”陈旸说,“干奢将是一个好的头领,沙亭会跟着他带领下在这个鬼治的乱世中生存下去。”
“你一再提起的鬼治,”干护问,“真不知道是什么一个世界?”
陈旸说:“你会看到的。”


《泰景亨策》记载:
燧人盗火,有巢筑穴,伏羲辨阴阳,神农识百草,此万八千年,是为天治。
轩辕授人渔猎车舆冶铁,鲧禹治天下之水,契汤铸天下重器炉鼎,文王推演六十四卦,始皇帝分天下三十六郡划九州,此两千年,是为人治。
景庙失德,蛮戎入侵中原,妖邪作乱八方,白骨千里,四野厉鬼哭嚎,飞星掠日,是为鬼治。

二十一日之后,周授和崔焕穿过了沙海,到了平阳关,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五日。与太傅张胡猜测的一样,平阳关外并没有几万匈奴大军压境。郑蒿更以往一样,他无非是看准了朝廷对平阳关的重视,再一次谎报军情,讹诈军饷和补给而已。

这一切都被周授看在眼里,不过周授反而松了一口气,其实周授的想法,跟圣上也没有区别。圣上宁愿是郑蒿不断谎报军情,虚报军饷,这至少证明了景朝西陲的安定。而不是真的匈奴大军开始进攻沙海西关。
大景如今表面上天下太平,其实各地的灾情不断,流民四起,各个州郡都在隐瞒流民造反。即便是有州郡上报,也被郑茅拦截在当朝,传递不到圣上耳中。最多到了太傅张胡这里,也无计可施。

郑蒿已经十分肥胖,因为要带周授登上城墙巡视军情,勉强穿了一件士兵的皮甲,只是头顶戴了一顶铜盔,显示出郡守的身份。在城墙之上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倒是在城墙上迎接的骑都尉梁无疾才十九岁,一副英武干练,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

周授看了梁无疾,就知道圣上还是心中有数,郑蒿虽然是个窝囊废,这个守将梁无疾却是能够平定西域的将才。
梁无疾见了周授,向周授行礼。过了官场上的礼节后,梁无疾问周授:“我父亲可好?”
“安灵台梁显之,一直在邙山观测天象。”周授亲切的说,“正是当年,我经常去拜访他。”

郑蒿在一旁命令梁无疾向廷尉周授报告军情。
梁无疾用手指向了平阳关外的沙漠,那里有稀稀落落的几十名匈奴牧民缓慢移动。
这就是郑蒿说的十万匈奴骑兵,周授难免觉得好笑。
“听说挂在城墙上的须不智牙头颅睁开了双眼。”周授说,“我受大司马之命,过来瞧瞧。”
梁无疾挥挥手,片刻后一个士兵拿了一个头颅过来,递给周授。郑蒿隔得远远的,“一个骷髅,有什么好看的。”
周授接过了骷髅,在手中不停的翻转把玩,仔细的勘查,脸色沉重。

城墙上平阳关的官员都看着周授,生怕当朝的廷尉受了愚弄而暴怒,所有都看向郡守郑蒿。
“廷尉大人等一下。”平阳关郡守郑蒿不慌不忙的说,示意身边的郡薄拿过来一个铜盘,端在周授的面前。
“大人把骷髅面对铜鉴,就看得见了。”
周授照着郑蒿提示,把须不智牙的骷髅对向面前的铜鉴。在铜鉴里须不智牙头颅并不是一个骷髅,而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正在狞笑,两个眼眶冒出了绿色的光芒。
周授大惊,把骷髅递给郑蒿,从郡薄的手里夺过铜鉴,放在自己的面前观望。铜鉴里是周授自己的脸庞,普通平凡。这证明不是郑蒿用一个古怪的铜鉴在装神弄鬼。
周授本就是一个孤言寡语的人,现在看到了须不智牙在铜鉴里的异象,就不再说话。平阳关众官员,除了郑蒿,都神情紧张,无一人敢出声。

周授找到城墙边,观望西域沙漠,目光超越几十个匈奴牧民之外,看见远方黑色的沙暴正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残阳的变成一个红色的圆盘,显露出血色。

“廷尉大人已经巡视完了军情,”郑蒿把周授的手臂挽起,“现在移步去往郡府,我已经设宴为大人接风。”

郡府里已经早就准备好了筵席。众人根据尊卑分列而坐。周授和郑蒿长坐在上首,周授的左手下坐的是骑都尉梁无疾,郑蒿的右手下坐的是定威郡郡薄。
筵席开始后,郑蒿指命梁无疾作为监酒。
周授把须不智牙的头颅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几巡酒后,郡府内的气氛就开始热烈起来。郑蒿和周授身边都有两个侍女侍酒。周授酒量甚豪,但是一直都闷闷不乐。
郑蒿看在眼里,立即下令两个侍酒的婢女退下,又拍手,随即两个更加美艳的婢女走到周授的身边,这两名婢女并非普通的揭族女奴,而是西域之外的美貌少女。这两名婢女,跪在周授身边,把衣物褪尽,毕恭毕敬的给周授侍酒。
周授心里非常的尴尬,大景的名门望族,一般都不会纳低等的民族为姬妾,特别是洛阳的高门,家中的婢女都是当年投奔中原的左贤王金日蝉部众的匈奴女子。
当今天下,除了中原汉民,血统能够接近汉民的只有匈奴。至于揭族,抵族,鲜卑,西羌,都是极为低贱的血统,只能给景朝的大户做最低等家奴。所以周授和梁无疾看见两个非匈奴的婢女给周授侍酒,脸色都十分的难堪。
周授脸上不懂声色,眼睛直视,不看这两名婢女一眼,并且连婢女斟的酒,也不触碰一下。
郑蒿并觉得自己冒犯了周授,反而神态自若,对周授的自持身份并不为意。在郑蒿的示意之下,两名婢女开始挑逗周授,用手在周授的身体上抚摸。周授大怒,立即躲避。
郑蒿哈哈大笑,梁无疾将两名婢女拎起,推到到了郡府的中庭。
可是事情并没有完结,两名赤裸的婢女知道激怒了周授,蹲在中庭瑟瑟发抖。郑蒿拍手,来了两名壮汉,胡须虬结,高鼻深目,也是揭族的贱民。郑蒿对着周授说:“廷尉大人心情不畅,我让他们给你助兴。”
两名壮汉也脱了衣物,身体精壮,站到两名揭族婢女的身后,没有任何铺垫,按住婢女的后背,开始交媾。
郡府里的官员都开始哄堂大笑,周授看见这些官员都极尽猥琐,心里怒极。站起身,向郑蒿告辞,走入到后花园。而郑蒿已经喝醉,也顾不上得罪了周授。

周授站在后花园里,将刚才被揭族女子触碰的外衣脱下,嫌弃的扔到地上。转头看见梁无疾已经拿了一件干净的衣物过来,交给周授。
“郑蒿这么侮辱我。”周授的怒气难平,看着梁无疾,“还是他一直如此。”
“郑氏家族大人难道不知道,”梁无疾说,“郡守在洛阳的时候,就一直与低贱的贱奴淫乱。到了平阳关,就更加没有收敛,专门掳掠贱民的女子为奴,这种当庭的淫乱,我早就看的习惯了。”

“真是畜生都不如。”周授还在气愤,“匈奴几十名牧民,来平阳关作乱,他为什么不剪灭。”
“大人你说呢。”梁无疾平静的反问。
“也是。”周授蹲在花园的池边,不停的洗手,“不然他怎么向朝廷谎报军情,他今天给我这个侮辱,就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郑茅现在权倾朝野,他根本就不忌惮我回朝后参他。”

“郡守本来与匈奴的牧民交易,答应匈奴牧民,用二十个铁釜交换他们十匹良马。可是牧民交了马匹后,郡守就将他们驱逐。惹怒了这些匈奴牧民。因此在关外游荡不去。索要铁釜。”
“这就是他说的十万匈奴骑兵。”周授哼了一声。

“大人。”梁无疾把声音压低,“匈奴十万骑兵是有的,只是还没有到平阳关而已。”
周授抬头,“这话又怎么说。”
“匈奴现在的尸足单于,已经将分散的匈奴部落整合,自称匈奴大单于。已经集结了大军,驻扎在摸鱼儿海。”
“这个尸足单于,什么时候冒出头来的?”周授警觉起来,“为什么郑蒿从不上报。”
“郡守那里顾得上这些。”梁无疾说,“在他眼里,匈奴都是一群无知的牧民而已。”
“匈奴是大景的大患。”周授说,“当年差点击败了泰武底,这个郑蒿,身负朝廷戍边的重任,不去监视匈奴也就罢了,还竟然和揭族女子淫乱。”

“平阳关外的牧民,有恃无恐的在关外游荡,”梁无疾说,“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尸足单于的兴起。”
“不。”周授摆手,“他们就是尸足单于指使来的细作,查看平阳关的军备。”

梁无疾跪下,“我请兵三万,奔赴摸鱼儿海,将尸足单于的大兵击败,将正在兴起的匈奴军剪灭。”
周授用手扶着梁无疾的肩膀,“圣上有御旨。”
“凉州平阳关骑都尉梁无疾接旨。”
“你尽可带领平阳关守军,出关击溃匈奴,军马调动,不必听从郡守郑蒿。”
“太好了。”梁无疾站立起来。
“不过有一点。”周授看着梁无疾。
“大人请讲。”
圣上说了,“要么你提着尸足单于的头颅去洛阳,要么提着自己的脑袋。”
梁无疾再次跪下,“遵命!”

“我来平阳关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周授把朝廷认命梁无疾率军的虎符交给了梁无疾,“我现在就走。你替我向郑蒿告辞。”
“大人政务繁忙,”梁无疾说,“我现在就去安排军士和马匹。”
“不用,”周授摆手,“你即将远征漠北,这些军士和马匹就不用分给我。我自己一个人走就行。”
“可是大人你一个人怎么穿越沙海……”
周授说:“我自己还有私事要处理,不方便带人。”

梁无疾还在犹豫。
“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相见。”周授已经准备离开,“你自己保重。中原士兵三百年没有与匈奴交战。我担心你轻敌。”

“我信得过大人能独自穿越沙海,”梁无疾轻松的说,“大人也应该相信我能击溃匈奴。”
“不是击溃。”周授说,“是全部斩杀。”

“我明白。”梁无疾说,“我父亲在安灵台占卜过谶语,飞星掠日之时,就是匈奴大军入主中原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你也看到了飞星掠日?”
“我看到了,”梁无疾镇定的说,“我父亲可是大景的安灵台。”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0 09:14:2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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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0 23:46:20 +0800 CST  
陈旸在五天之前说的话,兑现了。沙亭百姓不会死在凤郡的守军手下了。因为凤郡守军,现在已经战死过大半,剩下的守军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斗志,只是退守在凤郡城墙的女墙之内。而流民匪军已经攻占了整个凤郡,所有的匪军登上了城墙,兵力向女墙集中。

匪军是在四天之前的夜晚丑时开始突袭凤郡,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就击败了凤郡守军。
这是干护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战争,看到了军队与军队之间的搏杀。他看见了凤郡不可一世的守军,在短短的四天之内,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当干护看到女墙上的匪军,用弓箭有条不紊的将羽箭射向女墙之下的时候,干护听见了连绵的哭嚎和悲怆的恳求。声音在慢慢的减弱,证明凤郡的守军,正在一个个的被射杀。
匪军没有留情,每一个弓箭手都没有因为凤郡守军的哭嚎和恳求而迟疑,渐渐的凤郡守军的声音慢慢的消失,当干护看到匪军将蒯茧和姜璇玑两人押上了城头,知道战役结束了。但是整个凤郡的熊熊烈火,还在继续燃烧,把黎明的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匪军没有攻击沙亭百姓。一股三百人左右的匪军,在四天前的丑时,悄无声息的将看守沙亭的两百名凤郡守军瞬间击溃。凤郡的守军受到了攻击,立即退向凤郡城池。匪军没有理会已经被惊呆的沙亭亭民,而是不紧不慢的跟随着逃窜的凤郡守军。

看来他们在发起攻击之前,细作已经探明了沙亭百姓的处境。匪军很清楚,沙亭百姓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威胁。

于是这让干护从头到尾看见了匪军攻占凤郡的整个过程。
当看守沙亭的百人守军退到城门之下的时候,天开始蒙蒙亮了,干护这才看到,攻击这百名守军的匪军只是一支冲锋队。真正的大军,正在从东西南三方的官道慢慢的朝着集结。干护在估算他们的人数。
“三千三百四十余人。”陈旸在一旁告诉干护,“比凤郡的守军多了一倍。”
“匪军为什么不攻击沙亭百姓?”
“他们要把所有的力量,用来攻陷城池。”陈旸说,“倒不是好心要放过我们。”
被击溃的百名凤郡守军现在跑到了城门之下,凤郡的城门慢慢放下,这些守军立即疯狂的奔入城内。随后城门缓缓升起。
干护叹息说:“他们为什么不趁着城门放下,攻入城池?”
“只有一个原因,”陈旸说,“他们有攻破城门的办法。”
“什么办法?”干护看着固若金汤的城墙。
“我不知道。”陈旸说,“不过我们马上就能看见了。”

三千多匪军集结到了凤郡的城墙之下,干护站在土丘上看的很清楚,东门有五百人,西门也是,匪军的主力慢慢朝着南门集中。这个过程并不急迫,有条不紊。
而凤郡城内响起了鼓声,两炷香的时间之后,凤郡的城墙上,站满了凤郡的守军。这些守军手持弓箭,警惕的看着城下的匪军。

当南门之外的匪军列队行进到护城河之外十步的时候,一声巨大的鼓声响起。城墙上的守军弓箭手纷纷射箭。匪军前列的士兵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弓箭被盾牌格挡。随即第二轮弓箭射出,匪军前军继续蹲下,任由弓箭如雨点一般射下来。

弓箭手轮换了两次之后,攻击停止。干护听见了牛筋绷起的声响,然后十几个巨大的石头越过凤郡城墙,从天而降。匪军的盾牌无法抵挡。石头将匪军前军砸死了七八十人匪军前军。
但是让干护惊诧的是,没有一个匪军退后,空缺出来的阵型,立即被匪军后军填补。过了三刻之后,凤郡城内的巨石再次飞出来。而这次,匪军看准了石头落下的方向,闪出了空档。这一轮的巨石,只砸到了不到三十个匪军。
趁着匪军的前军移动,城墙上的弓箭手再次放箭,还来不及连阵举起盾牌的匪军,纷纷被射中。当匪军再次摆布好攻城的阵型的时候,城内的巨石又凌空飞出来。这次巨石的落下的方位与上一次有所偏离,匪军又被砸死了几十人。

“十六台投石机,”陈旸说,“七百名弓箭手。”
“已经射出了三千多支羽箭。”干奢站在干护的右手边,他跟沙亭的百姓一样,也在观望战斗的情形。

“姜璇玑的死期到了。”陈旸说,“匪军的头领看来已经对攻城非常的娴熟。”
太阳升起的时候,干护看清楚了所有的匪军,他们都是兵甲破烂的士兵,手上的武器也凌乱不堪。后军的匪军手上,有的还拿着犁锄和木棍,以及狩猎用的弓箭。而前军手里的盾牌,都是草草硝制的牛皮皮盾和渔网。

匪军并不急于攻城,继续在护城河外集结。不停的有小股的军队在东门和西门之间奔驰,干护看不懂他们在这样调动军队有什么目的。

干奢却兴奋的说:“真是好主意。”
干护看了看干奢,陈旸在一旁微笑,“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干奢说,“匪军会在晚上酉时进攻。”
“不。”陈旸说,“会提前一个时辰,申时就会攻城。”
干护没有听懂陈旸与干奢的对话。陈旸向干护解释,“姜璇玑不知道匪军会从那个门破城。而匪军的头领正在用这种机动的调度,混乱姜璇玑的判断。以姜璇玑的谨慎,现在正在内城不断的调动守军,往返与东门和西门之间。”
“匪军不停的用两三百人交替,”干奢说,“那么城内就要以两倍的军力去护防。匪军占了人多的便宜。一天下来,守军就累了。”

“你们干家留了兵书?”陈旸好奇的问干护。
干护摇头,“没有任何兵书留下来。”
“龙井里的壁画,”陈旸立即明白,“都是泰武帝征战西域的辉煌事迹,一般人看了也就看了。但是能看出兵法端倪的,就是你这位贤侄。”
“我父亲说给我听的。”干奢纠正陈旸。

现在城墙上下都暂时停止了交战。匪军同时发出了吼声,“杀姜璇玑!杀姜璇玑!”
三千人同时发出的吼声,声势壮大。凤郡城墙上的弓箭手被惊动,羽箭又一次纷纷而下,可是被支起来的三层巨大渔网全部挡住。弓箭手轮换三轮后,巨石再次飞出来,但是匪军已经摸清了巨石落下的方位,躲避的并不慌乱。
“只有十二台投石机了。”干奢说。
“坏了三台?”干护问。
“没有听见牛筋绷断的声音,”陈旸偏着耳朵,“东门。姜璇玑怕了,要派出守军去长安求援。”

陈旸刚说完,果然凤郡东门的城门放下,三个巨石从东门内飞出,砸向了东门外的五百名匪军,东门的五百名匪军被巨石冲乱,一时间恢复不了阵型,只能边后退,边整顿阵型。
一队百名的守军骑兵趁机冲出了东门,冲到匪军阵前二十步的时候,马匹纷纷跪地,被匪军设下的绊马索拖倒。
骑兵摔倒在地面,匪军立即一拥而上,干护看见了匪军没有任何的犹豫,全部将骑兵用长矛刺死。

“看来姜璇玑从来没有真正的打过仗。”陈旸说,“凤郡的守军毫无征战的经验。”
“我倒是好奇,”干奢说,“匪军用什么突破城门。”
“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一股流窜的匪军而已,”干护说,“根本就没有攻城的具体计划。”
干奢和陈旸都笑起来。
“如没有必胜的把握。”干奢说。
陈旸接过话,“就不会有攻城的作战行动。”
干护愣住了,他觉得这句话的确是非常有道理。
“如果我是一个率领军队的将领,”干奢向叔叔解释,“这是最基本的人之常情。”
“不是人之常情。”陈旸看了看干奢,“是兵法。”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1 12:02:35 +0800 CST  
干护瞬间发现自己的侄子干奢,虽然年纪幼小,但是跟自己不同的是,他第一次看到了惨烈的战争,表现出来的不是被血腥震赫的惊讶和慌乱,而是非常清晰的分析战场上的局面。最让干护惊愕的是,干奢的脸一直在微笑,当匪军和守军相互厮杀的时候,干奢的嘴角在兴奋的抽搐。

不过干奢和陈旸对战局的判断还是失误了。申时到了,匪军没有攻城,酉时过了,匪军仍旧按兵不动。

陈旸和干奢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皱起眉头。
“为什么他们不顾自己的补给不足,”干奢问陈旸,“却不趁着城内的守军疲惫攻城。”
“他们不缺军粮。”陈旸推测。
“不,”干奢说,“他们就是奔着凤郡的粮食和财富来的。他们缺粮。”
“是的,他们没有粮食。”陈旸说,“难道他们可以不吃不喝。”

“他们架起篝火了。”干护提醒。
匪军在城墙护城河外一百二十步的地方架起了几十个火堆。每个火堆并不大。与城墙的距离,刚好超过重弓的射程。
“他们要干什么?”干奢问,“夜间驻营生火,岂不是暴露自己的目标。”
“我已经猜到了。”陈旸说,“毕竟是山匪流民。”
“我也猜到了。”干奢回答,“可是他们的办法有用。”

干护立即知道了为什么匪军在粮草匮乏的时候,并不急于进攻,因为他们还要进一步的击溃凤郡守军的精神。
匪军将白日里突围的骑兵,衣物褪尽,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在几十个火堆上,开始烤炙凤郡骑兵的尸体。这一百名骑兵 ,足够匪军三千人一天的军粮。

干护喃喃说,“左右都是吃人,吃自己的兄弟妻儿,还不如吃欺凌自己的官军。”
凤郡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发出了哭声,守将的呵斥声也夹在在哭声里,但是哭声蔓延的很快,守将也无法制止。有的守军呕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城墙上一片混乱,混乱之后,凌乱的弓箭毫无目的的射向匪军火堆。城内的投石机也没有在统一的指挥下,胡乱的投出巨石。
这些毫无意义的攻击,对匪军没有任何的影响。凤郡城墙上的守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僚或者是亲属,被匪军当做牲畜吃光。

匪军吃完尸体之后,火堆被铲灭。城内已经宵禁,没有灯火。城外也是一片漆黑寂静。
这一夜,攻防两方都没有任何的举动。

第二日的白天,重复了第一天的情形。申时的时候,干护和陈旸、干奢,看到了匪军全部集结到了南门。可是凤郡的守军也没有胆量从东西两门突围了。姜璇玑受了一次埋伏,不敢再调遣士兵突围。

“开始了。”干奢和陈旸说,“攻城的时候到了。”
干护的鼻翼抽动两下,风中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恶臭,这个恶臭他十分的熟悉,他闻到过。干护突然想起了这个恶臭是在香泉台闻到过的时候,两声尖锐的猿啼在凤郡的南门响起。


山魈!
随着清脆的锁链声,干护看见两头巨大的山魈——与香泉台的那一头山魈一模一样,只是身上多了好几条锁链,正在匪军的几十个大力士拖动之下,摇摇晃晃的走向了凤郡南门。

“这就是他们破城的方法。”干奢兴奋的要跳起来,“果然有致胜的秘术。”
“可是山魈是尸骸怨灵集聚,只有对人的愤恨。”干护还是没有想明白。
“山匪的匪军里,有我的同行。”陈旸终于又吐露了一个秘密,“终于有术士按捺不住,开始抢夺先机了。”

山魈拖着巨大的锁链,蹒跚的走到了南门,城墙上的守军,纷纷放箭,可是这些羽箭对山魈毫无用处,山魈的身上插满了几百根羽箭,仍然走向了城门。城墙上的弓箭手立即把目标对向控制山魈的几十名大力士,但是大力士都十分的勇猛,宁愿受箭,也不肯放下手中锁链。

投石机再次发出绷绷的响声,巨石飞来,只有一个击中了山魈的肩膀,尸骨飞散,这头山魈的右胳膊顿时掉落下来。两头山魈再次发出了巨大的猿啼。拖着锁链末端的力士,跨过护城河,狂奔到南门的城门。
投石机需要两炷香的时间上弦,匪军已经计算好了。这个空档就是山魈攻城的间隙。

没有受伤的山魈,突然跳跃起来,手臂抓到了城墙的墙垛,守军立即用长刀和斧头砍山魈的手掌,山魈从城墙上跌落下来。
控制山魈的力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中了几支羽箭,但是他们都奋力呼喝,指挥山魈攻击城门。
两个山魈狂怒之下,用肩膀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城门。
城门垮了。山魈冲进城内。匪军却并不急切,只有前军飞快的跟着山魈入城。城墙上的守军开始倾倒火油和木桩。前军有几十人瞬间被烈火卷入。
这时候,干护看见了匪军的弓箭手排布好了阵型,站在距离城墙六十步的位置,每一个弓箭都点燃了箭头,第一批火羽箭飞出,凤郡城墙上的守军纷纷中箭。片刻之后,城墙上冒出了一团剧烈的火球,火球滚动,连续引燃了城墙上堆积的火油,木桩也被引燃,凤郡在城墙上的几百名士兵瞬间陷入火海。几十个士兵带着身上的火焰,胡乱奔跑,从城墙上掉下来。

匪军的第一轮弓箭手站立不动,抽出羽箭。第二轮弓箭手从后方前进二十步,走到了距离城墙四十步的位置,朝着凤郡的城内放箭。又是漫天的火羽箭掠过傍晚的夜空,射进了凤郡城内。
凤郡的南门,全部陷入一片大火之中。

匪军第一轮弓箭手向前四十步,到了城墙前二十步,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的守军在城墙上阻拦他们。而这一次的火羽箭,射入凤郡城内的距离更深。
所有的匪军停顿了一下,列队变成了雁阵,形成了总攻的阵型。
“杀姜璇玑!“
“杀姜璇玑!”
……
匪军再次同时呼喊,这是冲锋入城前的号令。
一声巨大的牛角声刺穿了天际。
匪军开始攻城。

接下来的两天,战斗的过程,在凤郡守军的溃败之下,乏善可陈。
干护叔侄看到了匪军的后军准备了两台云梯,并没有用上。因为南城门被击破之后,凤郡的守军就开始溃散到郡城之内。
相比官军,城内冲入匪军反而更加具备正规军队的素质。匪军在大胜之际,并没有纵兵抢掠,而是分兵为十几个队伍,在城内搜寻躲藏和抵抗的零星凤郡守军残余,并且留下了内城通往女墙的道路。
一天两夜之后,残余的凤郡守军以及郡守姜璇玑,郡薄蒯茧都陆续被逼迫到女墙之内。
女墙是外城墙内部又砌了一个凹口城墙,本来是守城军队抵抗攻城匪军的第二道防线。可是看来姜璇玑根本就没有在女墙抵抗,当南城的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姜璇玑和凤郡的守军就放弃了这一场生死战斗。
凤郡城池的大火仍旧在熊熊燃烧。郡守姜璇玑,郡薄蒯茧,还有一些没有死在战乱中的凤郡官员,都被匪军押上了城墙。

大获全胜的匪军开始劫掠城池。作战的匪军军队,现在转变成了运输部队,把凤郡内的粮草和库银,一车一车的拉出城外,堆积在护城河边。

城池里传来了百姓的哭嚎声,已经有赤裸着身体的妇女从城门跑出来,投入护城河中,随即溺死。
干护看了暗自心惊。
过了一夜之后,匪军停止了劫掠和奸淫的恶行。重新回到了城墙上下,队形齐整。
城内的富户,男人和妇女分作两列,依次从通过南城破败的城门,在匪军军队的逼迫之下,走到了城外。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7-11-12 11:42:29 +0800 CST  

楼主:蛇从革

字数:558781

发表时间:2017-10-23 18:05: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04 23:09:52 +0800 CST

评论数:2203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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