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铜(《泰景亨策》一段被掩盖抛弃的历史)

清晨天亮,太阳初升,浓雾散尽,只有江面上淡淡飘浮些许的薄烟。宽阔的飞练桥横亘在长江之上。妫赵的军队,以沙亭军为前锋,策马来回奔跑在飞练桥上,投石机和粮草车在源源不断的从江北岸运送到江心洲。

苏浚和桓易在站立在南岸江边,看着妫赵大军在皇帝妫樽的率领之下,尽数通过了飞练桥,到了南岸的江心洲上安营扎寨。

苏浚和桓易两人,脸色煞白,看着妫赵大军距离南岸不到二十丈。身后的黄旗招展,桓易轻声对苏浚说:“圣上来了。”
苏浚和桓易下马,恭候圣上。圣上从御驾上走下来,苏浚说道:“敌军就在眼前,圣上贵体,实在是不该来涉险。”
圣上没有回答,慢慢的走到了江岸,看着近在咫尺的妫赵大军。
苏浚和桓易虽然担忧圣上的安危,但是也知道妫赵大军刚刚踏上江心洲,无法驱动投石机,也无法列阵放出弩箭。于是只是安排士兵,跟随在圣上身后,保护圣上的周全。

虞让走到苏浚和桓易身旁,压低声音说:“圣上执意到移驾到江边,查看军情,我与楚王殿下都无法阻拦。”

“赵军暂时无法发起进攻,”桓易说道,“圣上不会有危险。”
三人看着圣上的背影,圣上就静立在岸边,脚下摆江滩的泥水浸湿也毫不在意。不知道圣上在想些什么。

江心洲的赵军也突然分开,对面升起了妫赵皇帝的大旗。
大景的皇帝和妫赵的皇帝隔着二十丈的江面,相互对视。

无论是江心洲还是南岸,所有人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圣上和妫樽就这么安静的对视了良久。

圣上转身,走回御驾边,轻声的对苏浚和桓易说:“江心洲地势险恶,江水随时会上涨,赵军身处险地,一定会马上进攻,建康的安危,一切都仰仗二位将军了。”


圣上登上御驾回宫,白马刚刚踏出了几步,江心洲上的响起了鼓声,似乎是妫樽为圣上而奏,但是韵律威严,杀意弥漫,圣上御驾仍旧是慢慢的远去,似乎并没有听到。

圣上出现的时候,徐无鬼一直站立在士兵之中,当圣上离开后,徐无鬼走到了苏浚的身边,指着江心的飞练桥说:“圣上没有看错,赵军要开始进攻了。”

苏浚和桓易看向飞练桥,立即明白,飞练桥上正在运送高大的投石机,桓易仔细数了数,已经有一百多台投石机在飞练桥上缓慢移动,第一台已经到达了江心,一百多台投石机从江心一直延续到北岸,仍旧连绵不绝。投石机十分的沉重,看来是携带了数量不少的巨石,而且这些较一般的投石机更加的庞大。飞练桥陷入了水中,投石机的轮毂似乎在水面上行走。


“当这些投石机到达江心洲,”桓易说,“他们就会用投石机开始发动攻击,击溃我们的阵型,掩护他们的骑兵和步兵渡江,二十丈……阻拦不了他们了。”

苏浚忧虑的说:“赵军踏上南岸,我们无法抵挡,就只能保护圣上离开建康。”

“离开建康之后,还能去那里?”徐无鬼说,“没有退路了,难道跟前朝泰殆帝一样,流亡海上?曹阿知已经东渡到了矮国,我们连海上都无处可去。”

“如果能把这些飞火珠投石机尽数击沉就好了。”苏浚叹口气,“可是我们的投石机那里敌得过飞火珠呢?”

“桓将军,”徐无鬼说道,“已经有人料敌先机,盯上这些飞火珠投石机了。”

“谁?”桓易问徐无鬼,“他在那里,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贵公子,”徐无鬼笑起来,“他说过,可惜他年幼,你们都不肯相信他。”

“竟然让他侥幸说中了。”桓易叹气,“可惜晚了。”

“不,”徐无鬼说道,“并不晚,桓易将军,忍隐了一夜,没有攻击飞练桥,就为等着这一刻。”

徐无鬼刚说完,苏浚指着长江的上游,大声说道:“大景的战船!”

徐无鬼看着桓易,微笑道:“桓将军,大景的江山,看来以后就要依靠你们桓氏了。”

桓绾和苏浚看着长江上百十来艘战船,并非是楚王和九江王率领的大景水师,而是张魁从海上而来的小型战船,和桓绾在前两日征召的民间船只。其中民间的渔船有七十多艘,都是这几日桓绾在民间征集而来。
每一艘船只都堆积着满满的薪柴,从长江的上游急速而下。

当年周瑜赤壁之战,一把火烧了魏泰高祖曹操的连船,大胜曹军。看来桓绾熟读兵法和史书,早就有了计策,知道如何将赵军最倚重的飞火珠投石机剪灭。

飞练桥上的沙亭军看到了上游飞速而下的战船,立即知道了危险,立即将投石停顿下来,调转方向,攻击桓绾的率领的战船。
可是桓绾征召的张魁战船都是小船,在江面上移动快速,飞火珠投石机在江面上立足不稳,也无法发挥在落足在陆地上的精准威力。
飞火珠投石机的石头不断的落入到战船之间的江水上,极少数击中了战船。

当桓绾的战船距离到飞练桥不到二十丈的时候,飞火珠投石机已经无能为力。飞练桥上的飞火珠投石机头尾飞快的移动,尾部的投石机有十几台撤回北岸,而前方的投石机飞速朝着江心洲进发。

苏浚看着战船,嘴里焦急的念叨“点火!点火!”

徐无鬼看着战船距离飞练桥只有十丈的时候,点头说道:“开始了。”

上游后方的几艘战船,飞出了数百支火矢,点燃了堆满薪柴的战船,每一艘战船都冒出了冲天的火焰,然后依次撞向飞练桥。

飞练桥的冰蚕丝并不惧火,但是飞火珠投石机都是木材所造。战船撞到了飞练桥后,火焰迸射,瞬间覆盖了几十台飞火珠投石机。

整个江面上,顺着飞练桥,长长的一线,全部火起。

沙亭军无法保护周全,只能在火海中,涉水奔向江心洲。

江心洲上的妫赵军队,阵型微微慌乱,他们进攻建康的法宝,现在被桓绾一举焚毁。

站立在南岸江边的大景士兵,看到了这个场面,全部齐声呼喊:“桓将军!飞将军!”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23 15:44:19 +0800 CST  
建康的皇宫内,虞让跌跌撞撞的跑到丹室前,中官通报后,虞让进入到丹室内。看到圣上盘膝坐在蒲团上,满头白发的曹猛躬身站立在圣上身边。曹猛已经老到了无法侍奉圣上,丹室圣上对这个先帝的老近侍十分的亲近。

“圣上!”虞让兴奋的禀告,“妫赵渡江的投石机,在江面上,尽数被烧毁。”

圣上睁开眼睛,“知道了。”

“苏将军这次立了大功。”虞让说道,“逆赵的军队没有了飞火珠投石机,现在困在江心洲上,进退两难。”

“是桓绾的功劳吧。”圣上说道,“前几日,他征调了张魁的战船,并且在民间征收木材和清油。”

“圣上明察,”虞让回答,“桓绾桓将军果然是少年英雄。”

“干宝回来了吗?”圣上问道。
“干长侍还没有消息。”虞让说道,“应该到了逆赵的干阙处。”

“干阙是不会被干宝说服投奔大景的。”圣上轻声的说,“沙亭军对逆赵早已经死心塌地。”

虞让说道:“如此说来,干宝必定是无功而返了。”

“不。”圣上说,“干宝虽然做不到让干阙投奔大景,但是逆赵却会因为他而大乱。”

虞让看着胸有成竹的圣上,内心明白,干宝并非是一意孤行去往沙亭军干阙处,而是圣上的安排,只是圣上不愿意承认这点而已。

圣上不是一个整天炼丹修仙的庸君,他也在谋划天下的布局。虞让想到这里,看着圣上的面容,突然发现,圣上与四十年前的景宣帝,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飞练桥上一片火海,大景的船只仍旧在桥上燃烧,飞火珠投石机也陷入在火海中。干阙站立在飞练桥长江北岸的尽头,看见只有三十一台飞火珠投石机,勉强撤回了江岸。

干宝在干阙身旁说道:“没有了飞火珠,赵军还能从江心洲渡江而过吗?”
干阙说道:“能,只是……强行渡过二十丈的江面,折损会远远超过预想。”

“沙亭军作为前锋军,”干宝说道,“会全部折损在这一场渡江之役中,从此后就没有沙亭军了。”

“大景也没有了。”干阙说道,“沙亭军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妫樽就是这么想的。”干宝说道,“我知道你与妫樽和妫鉴兄弟情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妫樽把你当做胞弟,但是沙亭军……却始终是他的心头大患。”

干阙沉默不语。

“妫樽要的是你这个兄弟,”干宝继续说道,“却不想要天下最强的沙亭军。”

“大哥对我情深义重,”干阙说道,“我不能另起异心,叔叔,今天说的话,就不要再提了。”

“我也是沙亭族人,”干宝说道,“别忘了,我们沙亭族人当年从沙海一路坎坷,走到了今日。”


干阙犹豫,“难不成我带着沙亭军投奔大景?大景的皇帝,我看也没有什么好心,只是惧怕我大赵的强盛,想苟延残喘而已。”

“有句话我要告诉你,”干宝压低声音,“妫樽待你如亲兄弟,但是如果妫樽驾崩之后……”

“叔叔!你到底要说什么?”干阙大惊,“难道大景有刺客混入了赵军大营?”

“大景的皇帝,与天下的道家已经决裂,张魁和徐无鬼不计前嫌,也难以恢复当年道家与大景皇帝之间的忠诚。”干宝说道,“我只能告诉你,妫樽已经命不久矣。”


干阙正色说:“如果大景使用卑劣手段加害大哥,我与妫鉴,一定会将吴地化为焦土。”

干宝摇头,“妫樽命数已定,圣上知道,远在凉州的秃发腾单于也知道。”

干阙猛然醒悟,“秃发腾是当年安灵台梁显之的后代,而大景皇帝其实也是道家门人,他知道一些什么?”

“你知道的。”干宝说,“你见过的。”

“我现在就去把那个锦盒给烧了。”干阙厉声说,“是不是就是那个为祸人间的东西?”

“你做不到。”干宝说,“你好自为之吧。记住,一定要维护沙亭军,不要让他们无谓死伤。”

“即便是没后飞火珠投石机,”干阙说道,“我们两日后也要渡江进攻南岸,叔叔说的太迟了。”

“你们进攻不了的。”干宝说,“而且你们马上要退兵。”

“这话又怎讲?”干阙问。

干宝说道:“有人埋下的祸根,现在要报应在妫赵的身上了。”


干宝说完,干阙正待要追问。
仲云突然骑马赶到,对着干阙说:“将军,大事不好了。”

干阙立即警觉,询问仲云,“什么事?”

“瘟疫!”仲云说,“一个时辰之前,所有的军士,都同时染上了瘟疫!”

“那里有这么快的瘟疫?”干阙大惊,眼看仲云从马上摔下来,马匹嘶鸣两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干阙走到军马旁,看见军马的身体上,显现出一片黑色的皮肤,正在腐烂。

仲云也站立不住,摇摇欲坠,干阙看见仲云的下巴下方的脖子上,也显露出了黑色的死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干宝提醒干阙,“来了。”

干阙抬头,看见头顶天空中,一股黑色的云雾,在缓慢的移动,从长江的北岸,一直蔓延到江心,然后朝着江南而去。

“是大景散播了瘟疫?”干阙看向干宝。
干宝摇头,“长江南北,都将被瘟疫肆虐,大景的军民也不能幸免。”

“那瘟疫来自何处?”干阙突然咳嗽起来,立即意识到什么,举起手腕,看见自己的掌心,已经呈现了黑色的死斑,这才发现,自己闻到的恶臭,就是来自于自己的身体。

“仙山门人,”干宝说道,“是不能死于凡人之手。少都符的怨气,就是这瘟疫的源头。”

“大景的皇帝早就知道!”干阙看着江北岸的士兵都被笼罩在黑雾之下,军马纷纷倒毙,嘶鸣不断。所有军士都承受不起盔甲的重量,跪倒在地上,手中的兵刃都掉落在地上,随即都口吐白色的粘液。

干阙看着干宝,“大景的皇帝早就知道了?对,他一定知道,少都符和他,都是冢虎,冢虎死后,会化为瘟疫。大景的皇帝得知了少都符死在寿春,就知道会有今日。”

干宝揭开自己手臂上的衣袖,露出了一连串的恶疮,和黑色的死斑,“我发现瘟疫已经在建康蔓延,已经蔓延到了皇宫,因此渡江来找你。”

“你有办法祛除瘟疫?”干阙惊惶的说,“大景的皇帝一定知道!”

“没有办法,”干宝说,“少都符的怨气,无人可以消解。”

干阙看着身边,长江两岸都是淡若无物的黑烟在弥漫,少都符化身为瘟疫,无处不在。

一个人蹒跚的走到了干阙身前,正是谢衔。

谢衔口吐鲜血,对着干阙说道:“干将军,救我。”

“怎么救?”干阙大吼,“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如今去连累了所有人。”

谢衔浑身剧烈抖动,身体每一寸都如同烈焰烧灼,痛苦中把衣裳撕扯,露出了上身。

干阙和干宝看见,谢衔肚脐下方的丹田、背后的命门、以及胸口的膻中三个穴道都显出了碗口大小的创伤,黑色的腐肉,溃烂掉落,脓血弥漫,蛆虫蠕动。

谢衔低头看着自己的脓疮,大声哭嚎起来,“少先生的报应来了。”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27 21:53:08 +0800 CST  
建康皇宫丹室内,圣上看着奄奄一息的曹猛,正在努力的呼吸,苍老的曹猛,胸口内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风箱,每一次呼吸,喉咙就发出轻微的嘶声。

曹猛的左颊有一个黑色的疔疮,鹅蛋大小,已经溃破。丹室里一片静寂,两个道童隔着曹猛远远的,用衣袖捂住口鼻。

曹猛睁开眼睛,口中轻声的说道:“圣上……”
圣上盘膝坐在曹猛身边,“我在。”

“瘟疫蔓延到建康了吗?”
圣上点头。

“死了多少人?”
“士兵病死三成,居民过半。”圣上的声音低沉。

“鬼治来了。”曹猛说道,“我也不能再陪伴陛下了。”

“这么多年,你也累了。”圣上说,“你去吧。”

“谢圣上,”曹猛咳嗽两声,“今后圣上就再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圣上长叹一声,伸出手,将曹猛已经凝固的眼睛拂上眼皮。
圣上站起来,向两个道童挥手,道童无法违抗圣御,抬起曹猛的头脚,搬出丹室之外。

丹室外,一辆牛车停放在玄武湖外,宫人陆陆续续的把宫内宫女和太监的身体,搬放到牛车上。

牛车堆满了尸体后,一个年老的中官抽打老牛,牛车缓缓的驶出宫门,在建康城内的石板路上行走。

建康城内,一片死寂,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堆放着病死的尸体,几个少儿蹲在死去父母的身边,不知道家人已故,仍旧玩耍。

牛车驶出建康城外,无数的居民拖家带口,浩浩荡荡的朝着乡野而去。长长的逃难队伍上方,笼罩着一片黑云,行进的队伍中,不断有人倒下,被家人抛弃在路边。

牛车经过一个术士的身边,被术士拦住。驾驶牛车的中官认识,这是中曲山的凤雏先生徐无鬼。

徐无鬼看见了曹猛的尸体,摆摆手,让牛车通过,询问中官,“这些宫人的尸身,将埋在那里?”

中官拱手回答:“虞公有令,所有的瘟疫而死的尸体,都抛进长江。”

徐无鬼叹口气,“与妫赵一样,都把尸体抛入江水,嗨,瘟疫进入了江水,下游的居民饮水,也是大难临头。”

中官冷漠的说道:“虞公在找先生入宫,先生赶紧去吧。”

徐无鬼说道:“我本就是要去宫中,见见圣上,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

中官驱赶老牛,徐无鬼看见中官的手臂上也已经显露出了黑斑,看来是要和牛车上的尸体一起投入长江。

徐无鬼不忍再看,朝着皇宫走去。

徐无鬼走进皇宫,侍卫也无心询问,任由徐无鬼走到了丹室之外。虞让、苏浚与桓易桓绾也已经来到了丹室门口。

徐无鬼与众人对视,虞让哼了一声,“都说四大仙山门人下山,是匡扶大景,拯救百姓于水火,可是自从仙山门人下山以来,天下大乱,如今这瘟疫,看来也与四象门人脱不了干系。”

桓易说道:“虞公为何要说出这种话来,徐先生带着北府军从寿春一路颠簸,千辛万苦到了建康,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当年洛阳之战,也是四大仙山门人的功劳,否则在三十九年前,大景就已经分崩离析。”

又一个人蹒跚走来,踉踉跄跄,众人看去,是干宝。
干宝招呼众人,“事已如此,大家进去,看圣上有何安排吧。”

苏浚走到桓绾身边,轻声问桓绾,“守卫大景的军士,水师与水师已经病死过半,可是桓将军你手下的北府军却没有一个人染上瘟疫,可有此事?”

“不错。”桓绾说道,“我也对此事不解,但是我军中的北府军士兵说,他们见到了冢虎少都符先生显灵,让他们身披艾草,用石灰铺满营地。北府军士兵都说,这是少都符先生给他们留下的记号,看到了石灰和艾草,就放过他们性命。”

“荒谬!”虞公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妖言惑众。瘟疫的来源,我看跟徐先生有关。”

干宝虚弱的挥手,“诸位大人不要在争论了,我们面见圣上,共同商讨吧。”

众人无话陆续走入丹室。向圣上跪拜。

圣上眼光一一掠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徐无鬼的身上。

徐无鬼冷眼看着圣上,轻声说道:“我看见曹猛大人的尸身也已经送出了宫外,知道圣上身份的人,又少了一个。”

众人听了徐无鬼突然胡言乱语起来,都不禁大奇。

圣上看着徐无鬼慢慢摇头,徐无鬼低头,不再言语。

虞让禀告圣上,“楚王也已经身染瘟疫,时日不多了,楚王殿下不愿意下船。”

“让张魁率领大景水师吧。”圣上叹口气说,“大景的水师,需要一个熟悉水战的将领来统领。瘟疫之后,逆赵就会再次攻打建康。”

苏浚禀告圣上,“逆赵在江心洲的士兵,已经陆续从飞练桥撤回北岸,军探来报,逆赵的大军也已经大半染病,开始朝着寿春撤回。”

圣上看向干宝,“苏将军的情报准确吗?”

干宝拱手,“干阙的沙亭军还在江北镇守,不过妫樽的率领赵军的主力,从昨日开始,已经缓慢撤回寿春。”

“没想到这一场建康之战,竟然是少都符胜了。”圣上苦笑起来。

虞让抢上一步,跪在圣上面前,“奏请陛下,将徐无鬼治罪,臣以为,如今的瘟疫,皆为四象神山门人而起。”

“少都符死后,化身为瘟疫,”圣上说道,“已经有多人看见少都符的怨灵在建康游荡,这一点与徐先生有何关系。”

“少都符的两个岩虺,一个蛈母,就是散播瘟疫的源头,”虞让厉声说道,“而这三个妖物,被徐无鬼引入了建康。不立即斩杀妖物,将徐无鬼治罪,该如何向百姓交代。”


“少都符散瘟,是朕的罪过。”圣上说道,“如今大景和逆赵都被瘟疫肆虐,双方都无力作战,虞公暂时去安抚百姓,处理疫情吧。”

虞让叩首,“臣遵旨。”

圣上看了看众人,“桓绾的北府军没有染病,看来是有驱病邪的方子。”

桓绾说道:“北府军没有背叛少都符先生,因此瘟疫绕过了他们。”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尴尬不已。

圣上看着桓绾,“是你收揽了北府军?”

“正是末将。”桓绾昂首说道。

“好手段。”圣上说,“看来日后大景的生死,就在你的手中。”

桓易听了,立即拉着桓绾跪下,“圣上,我父子忠心无二,请圣上绕过我们桓氏一族。”

“两位桓将军起来。”圣上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干宝和徐先生留下。”

众人看了看干宝和徐无鬼,狐疑的离开。

丹室里只剩下圣上和徐无鬼、干宝。

徐无鬼轻声对圣上说,“师伯,你可预知今日吗?”

师乙摇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徐无鬼大声的质问。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29 11:14:48 +0800 CST  
金庸走了,可是我还要继续写下去。
不过也觉得金庸永远不会走。

————
师乙走进徐无鬼,凝视徐无鬼的头顶很久,“因为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什么秘密?”徐无鬼大声问道。

“比如中曲山清阳殿早已经灰飞烟灭,龙武钗和众门徒都已经化为了枯骨,而你只是一个被什利方借尸还魂的牧童。”师乙慢慢的说道。

徐无鬼愣在当场,隔了一会,“什利方……”

“还有梁无疾,”师乙继续说道,“我一直培养他,教他兵法,让他成为一代名将,却在鬼治来临之前,调遣他去漠北。你以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以他的能力,能够击败尸足单于,成为无疾单于,统一西域?”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让梁无疾参与到中原战乱之中,”徐无鬼想通了,“因此你毫不犹豫的诛杀了梁氏满门。你逼迫梁无疾攻打西域。”

“雪神腾六,飞星派风追子,”师乙说道,“都是我当年留在漠北的棋子,为的就是辅佐梁无疾成为匈奴单于,进而统一西域。”

“因此今日的秃发腾单于,也是你的计划之中?”徐无鬼追问,“可是到底为了什么?”

“前朝泰武帝征伐沙海,我与篯铿真人是他麾下的术士,所以我遇到了一个萨满,他叫尸足篾落,就是后来的尸足单于。”师乙说道,“我与尸足篾落机缘巧合,在茫茫的沙海之中,化敌为友,在两人行将就毙的时候,尸足篾落告诉了我,他见过一个人,那个人叫什利方。”

“这个什利方,难道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妖魔吗?”徐无鬼说,“他简直阴魂不散。”

“如果什利方是一个妖魔,那就好办了,”师乙叹气,“可是他不是,他是超然于术士之上的神,一个能逆转生死的神,并且他与轩辕黄帝的渊源甚深。”

“道家的源头,轩辕黄帝和十二真人。”徐无鬼喃喃的说道,“战胜了蚩尤的万古第一人。”

“黄帝和什利方可能都不是……不是人类。”师乙说道,“尸足篾落告诉我,他们一共有十五个人,是来自于二十八星宿之外的神仙,轩辕黄帝的样貌,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模样,什利方也一样,还有轩辕黄帝的十二真人,都不是人类的样子。”

徐无鬼瞠目结舌,师乙告诉他的秘密,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轩辕黄帝和什利方,还有他们的十二个侍从,并不属于我们世界。”师乙说的很慢,虽然内容荒谬绝伦,但是语气十分谨慎,“他们随着飞星而来,堕入在西域,而无法回到他们的家乡。”

“你到底要说什么?”徐无鬼问道,“这一切与天下鬼治到底有什么联系?”

“尸足篾落说,这十五个随着飞星堕地的异类,三个领袖,十二个侍从,三个领袖分别叫阴破,阳立,刑天,十二个侍从,就是应龙、风伯、雨师、天女、仓颉、风后、伶伦、力牧、常先、鬼臾区、 篯铿 女魃。”师乙说,“飞星堕地之后,阴破,阳立,刑天之间就有了巨大的分歧,导致三人分道扬镳。阴破和十二侍从留在西域,阳立去往了天竺。刑天远走东方。他们不是人类,他们从星宿之外而来,从此我们天下就有了神仙,有了妖魔,他们分别教会了我们祖先各种法术,带来了炼金法术,教会我们耕作,教会我们祖先饲养牲畜,通过战争联合部落,教会我们祖先建造各种精妙的木甲术……这就是道家的源头。”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师乙继续说道,“他们是开启我们智慧的老师,但是始终有一点,我们必须要明白,他们不是人。再后来,阴破带着十二侍从,也一路向东而行,在中原遇到了刑天,刑天已经统治了中原。于是阴破和刑天,在中原大地上,已经势不两立,于是就有了一场大战。”

“刑天……”徐无鬼终于听懂了,“就是蚩尤!”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阴破要回家,刑天不愿意,阳立两不相助。”师乙说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不明白,但是我想知道。我既然想知道,就需要巨大的权力,去花费绵长的时间去慢慢探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徐无鬼说道,“可是轩辕黄帝和十二真人已经仙去,他们是不是离开了?”

“阴破没有离开,”师乙摇头,“他只是悄悄的躲起来了,他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将自己隐藏起来,沉睡下去,他们的样子,不能出现在人间,因为他们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异类,是最为恐怖的妖魔,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0-31 10:09:58 +0800 CST  
徐无鬼站立在师乙面前,“我们都是道家仙山门人,祖祖辈辈都尊崇我们的先祖轩辕黄帝,可是你现在说出这种匪夷所思事情来,而且你也只是听了匈奴的一个萨满的胡言乱语而已。”

师乙转头对干宝说道:“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下来。”
干宝还在懵懂之中,刚才师乙的言语,已经让他魂飞天外。
“干宝!”师乙呵斥。
干宝如梦方醒,立即铺开绢帛,用鼠须管锥蘸染朱砂开始写起来,徐无鬼看到绢帛的起头就是《景策》。

师乙盯着徐无鬼的眼睛,“你说我轻信了尸足篾落胡言乱语?”
徐无鬼昂首说道:“正是,并且你被那个萨满蛊惑,导致天下大乱,到了如今的境地,不可收拾。”


“我单狐山冢虎师乙!”师乙大声说道,“本是大鹏殿的第二十九代掌门,遵从师父的教诲,决意恪守镇北神山的职责,受篯铿真人招揽,下山辅佐泰武帝征伐沙海。如果不是遇见了尸足篾落,我就是这世上的第二十九个冢虎下山,当与前辈诸葛孔明、庞士元、郭嘉齐名的一代术士。可是我偏偏就遇到了尸足篾落。从此我就改变了志向,因为尸足篾落说的这些假设,虽然虚无缥缈,但却能解释我心中一直的困惑。”

徐无鬼问:“什么困惑?”

“天治、人治、鬼治……”师乙说道,“三界循环,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为什么术士不能做天下的皇帝?”
“这是轩辕黄帝仙去之前,定下的规则,”徐无鬼坚定的说,“烙印在我们的身上的诅咒,这些年来,你每日都承受万蚁噬咬的痛楚,无时无刻都生不如死吧。”

“正是,”师乙说道,“我必须要炼鹿矫保存的心脉的最后一魄。”

“将心魄收拢在手少阴心经的极泉穴。”徐无鬼看着师乙的腋下,“也就是说,你放弃了冢虎所有的法术,所有的精血都维持在延长你的寿命,维护的你的容貌,但是决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一旦有所疏忽,就立即皮肤溃烂,肌肉消解……这么多年过来,你无时无刻都行走在濒死的边缘……没有出一次意外。”

“怎么可能不出差错呢,”师乙脸色惨然,看着徐无鬼,“在张胡的逼迫下,我几乎已经露出了破绽。”

徐无鬼恍然大悟,“甑公主和两位皇子!”

师乙说道:“甑公主和两位皇子都不是我的血脉,是张胡安排,我行事决绝,但是毕竟是道家门人,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去吞噬一个女童的身体。可当时我已经没有任何的选择。这个破绽几乎让我在张胡面前露出了马脚,好在我早有准备,安插了周授在张胡身边,有周授出面,替我挺过了这一关。”
笼罩在师乙身上的疑云,在徐无鬼面前慢慢的散开,徐无鬼说道:“刚才你说到天治、人治、鬼治轮回,轩辕黄帝规定道家门人不可为人主,尸足篾落都给你说清楚了吗?”

师乙说道:“因为阴破、阳立、刑天三个异类,他们之间有巨大的分歧,因此他们对待我们人类的态度也不尽相同。还有一点很重要,非常重要……”

徐无鬼知道师乙正在告诉自己最隐秘的事情,延续了几千年的秘密,不敢做声,浑身僵硬,仔细的聆听。

“他们自称为神,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有巨大的弱点。只是这个弱点,我还没有找出来。”

“这就是你背叛篯铿的原因,”徐无鬼明白了,“篯铿就是十二侍从之一,相对于阴破、阳立、刑天较弱,你首先针对他,借助张天师道陵封印他。为的就是让他露出异类的破绽……不错,我已经看到了刑天,也就是蚩尤,那个锦盒,就在妫樽的手中。”

“他们三个异类,每到一定的时间,就会法力尽失,”师乙看了看四周,声音细不可闻,“轩辕黄帝不是死了,他时间到了,需要躲在某个地方去蛰伏。因此他代表的天治就结束。但是他会苏醒,为了在他苏醒的时候,他能重新回到当年的地位,于是他通过十二侍从培养了无数的中原术士,这些术士,就是我们的祖先,就是人治的时期。但是刑天也就是蚩尤,即将苏醒,他统治中原的方式,就是鬼治!”

“阴破不愿意刑天统治天下,但是他也知道刑天会在他苏醒之前解除封印,于是这几千年来,就一直灌输鬼治的可怕。让他培养的术士,用尽一切方法,避免鬼治,也就是阻拦蚩尤重生。”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师乙说道,“现在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违抗道家的诅咒,取代了姬影,做了大景的皇帝,我不断的寻找,试探,就是为了想明白,他们三个异类,到底要做什么。”

“可惜的是,”徐无鬼说道,“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仍旧不明白他们的目的。”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师乙说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没有任何的地位。就如同我们看待蝼蚁一样,你会去顾忌蝼蚁的生死吗?”

徐无鬼发现自己脸部痒麻,发现自己汗水已经从发际流淌到了嘴边。

“无奈的是,”师乙继续说,“我们仍旧要遵循他们之间的分歧而斗争,寻找阴破躲藏的地点极为重要,同时,我也不能让刑天重生,统治天下。”

“还有一个什利方。”徐无鬼说,“将我借尸还魂的的阳立。”

“三个异类之中,阳立最为莫测,”师乙说道,“我找了他很多年,毫无消息,但是只要是有重大的变故,他一定会出现人间。不过他现在也留下了痕迹,他在汉初自称赤松子。跟一个门派有极大的渊源。”

“诡道!”徐无鬼反应过来,“因此你极力拉拢了周授,并且打探到了陈旸也是诡道门人,你出卖了陈旸,取得了周授的忠诚,然后让周授去寻找两位皇子,你知道周授一定会找到两位皇子。而诡道的门派隐秘,门人稀少,两位皇子只要有一个能成为周授的弟子,就是诡道的司掌,盯住了诡道,就一定能找到什利方,因为什利方一定会再次联系到诡道门人。”


师乙点头。

徐无鬼感慨的说道:“你从姬影开始,就放弃了法术,这一百年来,当真是每一天都活的战战兢兢。”

师乙说道:“我撑不住了,因此你和干宝,就是除我之外,知道这个秘密的两人,干宝也就罢了。凤雏徐无鬼,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徐无鬼汗流浃背,他知道师乙要他答应的是什么事情。

“我没有冢虎的蜕皮法术。”徐无鬼说,“也没有你的忍隐和权术,我做不了大景的皇帝。”

“你想错了,”师乙说道,“这个责任,我已经有了人选,并不是你。”

“梁无疾、秃发腾。”徐无鬼笑起来,“你每天坐在丹室里,就不断的计算身前身后数百年的事情吗?这简直是无法想象。“

“当你专注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不断的去推测和计划,甚至去推演。”师乙苦笑,“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那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徐无鬼问道。

“找到阴破藏身的位置。”师乙说道,“杀了他。”

“怎么杀,”徐无鬼问,“如你所说,他是异类,是神。”

“那是你事情了,”师乙说道,“我这百年来,已经精力耗尽,油尽灯枯。我做不到了。”

“阴破藏身的地方,到底在那里,”徐无鬼说,“天下之大,四海茫茫。”
“飞星堕地,”师乙说道,“我想了一百年,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

“飞星堕地,听说就在西域。”徐无鬼说道,“梁无疾已经很接近了。为什么你认为阴破就躲藏在飞星堕地的地方?”

“只有一次飞星堕地,”师乙想了想,“就是几千年前的那次,之后的每一次飞星堕地,都是这第一次的重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是这是唯一的推断。”


徐无鬼已经完全明白了,“因此你的计划,首先是以建康之力,击败蚩尤。第二步,保存大景的汉人血脉,秃发腾一脉延续统治天下的势力。第三部,我号召天下道家门人,去往西域,寻找飞星堕地的阴破。”

“第二步和第三步,谁先谁后,还不能定论。”师乙说道,“我看不到了。”


“那你认为建康之战,什么时候会再次来临。”

“很快了。”师乙说道,“刑天已经按捺不住了。妫樽毙命的时候,就是刑天重生的时候。刑天掌握了逆赵大权,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攻打建康。让我们先完成这第一个计划吧。”

徐无鬼看着师乙,“所以你很早就知道建康九龙天一水法。”

“我当然知道,”师乙说,“我在等李冰。”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02 10:01:51 +0800 CST  
妫赵的军队从江心洲上,顺着飞练桥撤回了长江北岸,整个大军是怎么来的,就原路回去。


妫樽的赵军和干阙的沙亭军,半数都感染了瘟疫。两军汇合之后,行军迟缓。慢慢朝着寿春方向行进。

姜爽已经死于瘟疫。只有干阙调动整个部队后撤。妫樽认为大景也被瘟疫肆虐,无法组织部队追击。干阙觉得不妥,于是率领沙亭军断后。果然妫赵士兵在撤向寿春路上第二天夜间,桓绾率北府军夜间奔袭妫赵后军,被干阙从山谷伏兵,截断了桓绾的后路。
桓绾这才意识到,陆战之上,有干阙这等的将领,他无法在妫赵身上讨到便宜。只能放弃了追击,固守在山谷内。干阙的士兵羸弱不堪,也无法长时间与北府军对峙。

围困了桓绾两日后,第三日早晨,桓绾发现干阙的沙亭军在前一夜已经悄悄撤军,
桓绾不管再追,领兵回到建康。


妫樽和干阙回到了寿春。寿春是妫赵南征粮仓,因此妫樽下令大军在此休整,不要领兵回到洛阳,担忧瘟疫蔓延的到全赵境内,动摇大赵根本。
到了夜间,妫樽与干阙在寿春的行辕内密谈,两人都感慨不已,本以为已经能够渡江占据建康,却偏偏遭受了瘟疫。

干阙对妫樽说道:“瘟疫皆来自于少都符的怨气,而少都符的怨气,全因寿春百姓而来。”

妫樽沉吟道:“还要怎么做,才能化解少都符的怨气呢?”
干阙没有回答。

“谢衔死了没有?”妫樽突然问。

“还没有。”干阙回答,“不过他每日里都在求死。”

“不能让他死得太轻松。”妫樽说,“大景在用什么方法,祛除瘟疫?”

干阙回答:“虞让把罪责全部推给了徐无鬼,少都符的两个岩虺和一个蛈母被徐无鬼收服。现在大景上下,都认为是岩虺带来了瘟疫。”

“大景怎么做的?”妫樽追问。

“罢黜虞让,徐无鬼做大景镇国国师。”干阙回答,“大景的皇帝,将所有的权利交给了徐无鬼。”

“我记得大景的国师应该是张魁才对。”

“楚王已薨,张魁接替楚王,”干阙说道,“成为大景水师统领,此人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角色,建康水战第一战,就是张魁击败了姜将军。”

“大景虞让失势,他的亲信苏浚也要受到连累吧。”

“大哥推测的不错,”干阙说,“大景的建康禁卫大将军,已经姓桓了。”

“桓易本就是左将军,他只是个世家的读书人,兵法一般,还比不上苏浚,”妫樽说道,“不足为虑。”

“大景的禁卫大将军,交给了桓绾,桓易的儿子。”干阙回答。

“有这等事情,”妫樽好奇的说,“就是率兵追击,被你击败的那个黄毛小儿。”
“桓绾虽然被我击败,”干阙说,“但是他将成为我们大赵陆军的最大威胁,天道轮回,大景也有了能够横扫天下的名将。”

“可是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妫樽颇不以为然。

“虽然他只有十四岁,但是曾经率领一千多桓氏族人,一路从大赵的境内,辗转到了建康,此为其一。”干阙接着说道,“可惜我没有遇到他,如果遇到了,我将尽力将他收揽到大赵的旗下,实在是可惜。”

“这个桓绾,就凭这点,能够当上建康的禁卫大将军?”

“大哥,”干阙说道,“烧毁飞练桥上飞火珠的人,就是桓绾,是他力排众议,征召了民间船只,等待飞火珠尽数上桥,寻找了最佳时机,烧毁飞火珠。”

“这就有点意思了。”妫樽说道,“果然是一个厉害人物。”

“还有,他招揽了北府军,”干阙继续说道,“如今北府军重振军威,声势更加强大,现在整个北府军都忘记了郑茅,只知道大将军是桓绾。”

“功高盖主,以大景皇帝的心性,怎么容得下此人。”

“大景的皇帝仿佛变了一个人,”干阙说,“现在把政务交给了徐无鬼,水师交给张魁,陆师交给桓绾,大景军民上下,在瘟疫结束之后,万众一心。我们很难再有机会南下了。”

“他们如何祛除了瘟疫?”

“徐无鬼在建康的燕子矶,为少都符招魂超度,命令军民收割艾草,分发给建康所有百姓,并且在每一家门口,用石灰画出了圆环。”干阙说道,“听说这是桓绾的北府军的主意。”


“那我们大赵军队的瘟疫,该如何化解呢?”妫樽叹口气,“我们也为少都符先生做法事超度吗?”


“正是。”干阙说道,“需要化解冢虎少都符的怨气,只能建造祭坛,禳祸驱邪。祭拜少都符。”

“北方无艾草收割,”妫樽说道,“不知道能不能凑效。”

“我有办法!”一个声音从帐门传来,妫樽和干阙不用去看,就知道是妫鉴来了,帐外的持戟郎中,不能阻拦的人,只有妫鉴。

“大哥、二哥!”妫鉴走到妫樽和干阙身边,“我听说你们渡江之战败了,就飞速从洛阳赶来。”

“寿春瘟疫肆虐,”妫樽说,“你何苦来冒险。”

“少都符恨得是谢衔和寿春的一干宵小,”妫鉴冷笑着说,“我已经将这些人都聚拢在泗水之滨,就等着大哥肯首,我来给少都符化解怨气。”

干阙犹豫,“只能如此了吗?”

妫樽说:“看来只能如此。”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04 14:11:42 +0800 CST  
寿春城外,泗水之滨,数百个寿春的望族世家,被赵军驱赶到了河滩上。祭台也已经修建完毕。

妫鉴和妫樽干阙骑马观望,看见这些寿春的名门望族,以谢衔为首,都已经被瘟疫感染,脸上露出了疔疮,脓血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妫樽忍不住用衣袖遮掩自己的鼻孔。

干阙昭告士兵,“这些被瘟疫感染的汉人,如不处置,将会散播病疫,今日要将他们尽数隔绝。”

妫鉴看着祭台,对妫樽说道:“大哥,要化解少都符的怨气,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物事?”妫樽询问。

“那个锦盒。”妫鉴眼中泛出一丝光芒,被干阙看到,干阙后背一阵寒凉。

妫樽问道:“要这个不祥之物干什么?”

“少都符是仙山门人,死于凡人之手,这是逆天忤逆的作为,”妫鉴解释道,“因此,需要那个锦盒里的法力,才能感化少都符的阴灵。”

干阙急忙阻拦,“不可,那个锦盒,万万不能使用。否则后患无穷。”

妫鉴冷冷的说道:“如果不用锦盒,少都符的瘟疫继续蔓延,眼看就要传染到洛阳,大赵的军士和百姓,尽数要死在这场瘟疫之中,那里还有什么后患。”

妫樽还在犹豫,妫鉴说道:“我知道锦盒就在大哥身边,寸步不离,但是为了大赵的江山,也顾不得以后了,无论以后如何,总有化解的办法,总强过现在都死于瘟疫。”

妫樽看了看干阙,“二弟,你说呢?”

干阙看着河滩上的士兵,虽然都勉强穿戴这盔甲,但是半数都已经疾病缠身,不停咳嗽,身体孱弱,再这样下去,别说征战沙场,就是勉强苟活都是极为艰难,更何况大景已经祛除了瘟疫,按照桓绾的性格,一定会马上率兵北上。依靠这下病弱的士兵,绝难抵挡。

干阙张了张口,最终只能缓缓的点头。

妫樽见干阙已经默许,于是自行下马,慢慢走到了禁卫之中,每个禁卫都背着包袱,妫樽走到其中一个禁卫身前,禁卫跪下,将包袱解下,递给了妫樽。妫樽把包袱打开,拿出了锦盒,捧着锦盒走回到妫鉴身边。

妫鉴接过锦盒,妫樽并不松手,严肃的对妫鉴说道:“仅此一次!”

“当然。”妫鉴点头,“仅此一次。”


妫鉴脱下了甲胄,抱着锦盒登到祭台上方,一个盛满清油的铜盆,放置在祭台的中@央。

妫鉴谨慎的放下了锦盒,掏出火折,把铜盆里的清油点燃,火焰瞬间燃起。两个术士站立在妫鉴的身边,双臂招展,两面长幡飘扬起来。

祭台下的干阙对妫樽说道:“这两个术士,是飞星派的门人。”

“我看出来了。”妫樽回答说,“三弟在洛阳,一定跟秃发腾有联络。”

“这个秃发腾,”干阙说道,“虽然身在凉州,可是似乎在暗中掌控中原的一切局面。”

“他是才是我们大赵的劲敌,”妫樽说道,“可惜我们现在无法北上跟他一绝高下。”

“大哥,”干阙说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大赵,一直在被某种暗中的力量摆布,似乎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们自己做出,可是却偏偏我们无法掌控。”

“大丈夫活在这个世上,”妫樽说道,“即便是要逆天而行,我们也要全力以赴,就跟我们的父亲、亚父一样。”

干阙看着妫鉴一脸坚定,只能附和说道:“有我们三兄弟在,即便是逆天而行,我也义不容辞。”
祭台上的火焰越烧越高,两个术士对着铜盘念念有词,火焰化作了绿色,妖冶无比。

“不对,”干阙说道,“飞星派是名门正宗,为什么法术如此的诡异。”
“不是他们的身份诡异,”妫樽也看出来了,“是他们的法术诡异,他们在西域习得了我们不知道的法术而已。别忘了,梁无疾和秃发腾可是带着飞星派到了西域征战三十多年之后,才回来的。”

碧绿的火焰成为一条线,笔直的冲上天空,天空的上方,一团黑云正在慢慢聚集,并且缓慢的在旋转。

黑云越来越浓厚,火焰的顶端伸入了黑云的中部,黑云立即飞速的旋转,带动碧绿的火焰也开始扭曲盘旋。

妫鉴立即将锦盒打开一条缝隙,锦盒内的发出了一道红光,红光顺着碧绿的火线,缠绕盘旋,上升到了黑云之中。

妫鉴大喊:“动手!”

两个术士用力将铜盆托起,四个臂膀用力摆动,铜盆在空中旋转飞舞,抛到了谢衔等寿春世家族人的头顶。火焰从天而降,泼向了谢衔等人。

瞬间,谢衔等人,被火雨笼罩。

每个人的身体血肉焦枯,烧焦的肉体,纷纷剥离骨骼落下。

片刻之间,所有寿春世家,都只剩下了烧黑的枯骨,但是每个人仍旧站立在原地。

黑云似乎蕴含无数的愤怒,冲向了谢衔的枯骨,谢衔的骨骸,寸寸断裂。黑云重回到天空,然后飞速的飞向了北方。

空中一直持续着凄惨的哭嚎,直到黑云散尽,哭嚎声仍旧连绵不绝。

“这是少都符的哭声。”干阙说道。

“少先生被天下人所害,”妫樽说道,“化为了瘟神,世世代代都不肯罢休了。”

干阙想起少都符的恩义,不免叹息。

(笔者:少都符在大景三十九年化为瘟神,为祸中原千年,直到明永乐年间,被真武张三丰真人降服,封印在武当山玉真宫地下宫殿。后被诡道传人王鲲鹏和徐云风所剪灭。详见《宜昌鬼事》和《大宗师》。)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06 09:57:42 +0800 CST  
凉州本是大景的定威郡,在沙海东部边缘,与大景雍州毗邻。
洛阳之乱后,妫赵兴起,大景东渡,定都建康。平阳关郡守郑蒿,与定威屠颂二人,孤悬大景疆域之外,苦苦坚守沙海二郡。

屠颂因梁无疾与崔焕有姻亲联系,狐疑崔焕。崔焕只能逃到妫赵境内,投靠干奢。
妫赵太尉干奢与崔焕有故交,将崔焕安置在长安,官职太史令。

五年前,匈奴秃发腾单于平定西域后,率领匈奴五部重返中原,攻陷平阳关,郑蒿逃窜如蜀地,匈奴六部一路东进,跨越沙海,攻打定威郡。屠颂已老无力抵挡,在攻城之际,病忧而死。秃发腾立即攻陷定威郡。

匈奴秃发腾占据沙海,改定威郡为凉州定都。郑蒿隐姓埋名,一路颠簸,逃回大景,在荆州停留后,被大景册封为荆州郡守。
妫赵太尉干奢去世后,崔焕辞了官印,奔赴凉州,投靠外甥秃发腾,被秃发腾封为右谷蠡王。


妫樽乾紫四年
景顺帝成和二十五年。

秃发腾在凉州的王庭内议事,风追子、任嚣城、崔焕,和匈奴五部头领商议中原的局势。

风追子禀告秃发腾,“少都符化为瘟神,妫赵与大景都已经国力虚弱,建康之战,虽然是大景胜了,也是国力空虚,不堪一击。”

崔焕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忍隐,现在引军南下,攻打雍州,占据长安。”

秃发腾一言不发,风追子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这是妫赵皇帝妫樽的密信,他们已经祛除了瘟疫,准备再次攻打建康。匈奴与妫赵的盟约,妫樽决定继续遵守。”

“少兄死在妫赵之手,”任嚣城说道,“四象神山,同枝同叶,我不能坐视少都符被害而无动于衷。”

匈奴五部的首领纷纷呱噪,混周部呼延熊说道:“妫赵和大景都昏庸无道,正是我们匈奴南下的好时机。请大单于下令,我们率军,先攻占洛阳,灭了妫赵,在一路南下,将大景也收入疆图,让整个中原成为我们匈奴牧马之地,所有的汉人和揭抵羌都成我们的奴隶。”

秃发腾一直沉默,看向风追子。
风追子说道:“虽然建康一战,妫赵和大景都大伤元气,但是就我所知,妫赵的干阙,沙亭军仍旧实力鼎盛,天下陆战无双。而大景又出了一个飞将军桓绾,少年英雄,不下于当年无疾单于。道家的龙虎天师张魁,从海上回归,做了大景水师的统领。有张魁在,飞星派门人难免有所顾忌。还有,徐无鬼做了大景国师,任先生与徐无鬼同为仙山门人,也不可为敌……”

“如此看来,”崔焕说道,“大景的国力,反而强于妫赵。妫樽大言不惭的要再次攻打建康,看来只是讨好我们匈奴的权宜之计。”

秃发腾把眼睛看向任嚣城,“少先生死于妫赵,凤雏徐无鬼先生只会比任先生更急于复仇。我们就再观望三年吧。”

任嚣城苦笑,并不回答。

丁零部贺兰疾风说道:“我们已经在凉州等了五年,无疾单于等了四十年,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

秃发腾说道:“是的,还要等。”

“以任先生的天下最强木甲术,飞星派术士法术,还有匈奴六部的数十万铁骑,” 丁零部贺兰疾风懊恼的说,“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忍隐。不去与他们轰轰烈烈的大战中原。”

其余四部首领也附和说道:“我们一生都征战与沙场,活在刀口之下,到了凉州,这五年来,天天饮酒打猎,闷都闷死,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派到战场上,与敌人好好厮杀。再等下去,我们老都老死了,我们大漠上出生的男儿,一定要实在刀剑之下,怎么能死在羊皮毡上。”


秃发腾向四部首领说:“各位叔叔宽心,我们匈奴,要么不站,当我们出兵之时,就是横扫天下,一同中原的时候。”


混周部呼延熊在五部首领中年龄最幼,与秃发腾同辈,笑着说道:“各位叔叔都正值壮年,如今先享享清福,养精蓄锐,到时候我们还要在沙场上比试,谁杀敌更多。”

四部首领知道这是呼延熊受了秃发腾的私下嘱咐,借他的口说出来,也就无话可说。

贺兰疾风抬头说道:“既然大单于决意继续蓄力,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当然是听从就是。只是这日子,过得实在是苦闷,不如我们南下匈奴与蜀地边境,去抢掠成汉一番,也不算是破坏了匈奴与妫赵的盟约。”



秃发腾看了看崔焕,崔焕拱手说道:“南下试探一下成汉的虚实,也无不可。也能让妫赵知道,我们匈奴也该向妫赵敲打一下,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是永远坐守旁观。”

秃发腾点头说道:“既然舅父也这么认为,那么就这么定了。”

五部首领,同时击掌相庆。

就在此时,一个王帐上方突然掉落一个金刚圈下来,滴溜溜的在地上滚动,绕着四部首领脚下滚了一圈,最后不断的摇摆,落定在地面。

五部首领的眼睛一直盯着金刚圈滚动,面面相觑。
金刚圈已经落定,清脆的声音仍旧在在王帐内回绕不绝。

良久之后,贺兰疾风哭丧着脸说道:“这个魔星连王帐内,都不肯放过我们。”

呼延熊轻轻的笑了一声。

一个穿着红绫的小孩,突然从王帐的上方调戏来,揪住了贺兰疾风的胡须,贺兰疾风身体魁梧,动作迟缓,无法躲避,被红绫小孩揪住胡须之后,用手去抓红绫小孩的发髻,可是红绫小孩的身体瘦小灵活,松开贺兰疾风的胡须,钻过贺兰疾风的胯下,爬到了贺兰疾风的后背上,两腿骑上贺兰疾风的后颈,伸手又把贺兰疾风的胡须抓住。口中不停的吆喝:“骑大马,骑大马!”

众人都满脸愁容,无可奈何,其余三部首领,都后退几步,看着红绫小孩,戏弄贺兰疾风。

贺兰疾风仰头大喊:“祖宗,你下来吧,我给你四匹骏马,你爱怎么骑,就怎么骑。”

秃发腾和呼延熊相互对视,忍不住笑着看向任嚣城。

任嚣城大声喝道:“努扎尔!王帐之内,你还目无尊长,如此的顽劣!快给我下来!”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08 11:44:03 +0800 CST  
红绫小孩朝着任嚣城吐了吐舌头,从贺兰疾风的后背跳下来,站立在地上,跺跺脚,伸直手臂,地面上行的金刚圈弹起,框在红绫小孩的胳膊上。

这就是任嚣城在凉州抚养了五年的金莲子,俗名努扎尔。

坎殿城的努扎尔跟随任嚣城在匈奴凉州五年,他无父无母,只把任嚣城当做父亲。金莲子莲花化身,迎风而长,半岁就能行走言语,一岁时候就不吃羊乳,每顿都要牛羊肉,两岁开始饮酒,性格顽劣暴躁。却偏偏被秃发腾以下所有的匈奴各部首领喜爱。


任嚣城对着努扎尔厉声说道:“这是御前商议大事的地方,你也敢来顽皮!”

努扎尔仰着脑袋看向任嚣城说道:“贺兰老爷子说好了给我一匹汗血宝马,说好了今日兑现,马呢?”说完把头转向贺兰疾风。

贺兰疾风苦笑着说道:“还在路上现在应该带了平阳关。”

任嚣城骂道:“西域汗血宝马,价值千金,你向贺兰老爷讨要,他答应给去收罗,已经是千难万难,那里能够说来就来。”

努扎尔说:“到了平阳关?那我现在就去瞧瞧。”

“瞧什么!”任嚣城又骂道:“你又要去吃了作数吗?”

王庭里,秃发腾以下的所有匈奴贵族和高官贵人,努扎尔只敬畏父亲任嚣城,被任嚣城呵斥后,嘴角撇了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在王庭内每人身上看了一遍。

所有人被看见都心惊胆战,知道努扎尔这个魔星,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折腾。努扎尔眼光不敢跟任嚣城对视,身体焦躁,似乎后背发痒,于是手里拈着一根白色羽毛,挠向后背。

楼烦部须卜烈眼睛就盯着努扎尔的手中,片刻后,连忙招呼身边的随从过来,拿起马鞭抽打随从。
随从抱头跪下。
众人不知道须卜烈为什么突然要责罚随从。呼延熊劝阻道:“须卜烈老爷,你无端的打下人做什么?”

须卜烈胸中的怒气才散发出来,对着随从怒问:“我的两头白雕,让你好生照顾,你做的好事!”

呼延熊这才把眼睛看向努扎尔的手中,顿时忍俊不禁。

须卜烈嚎叫起来:“我在雪山悬崖上,折损了几个勇士,才抱回来的两头白雕,好不容易花了四个月才驯服,昨晚还抓死了几头野狼……”

呼延熊谨慎的问努扎尔:“你手上的这一根羽毛……”

“就是须卜烈老爷的两个扁 生,你们都没看错。”努扎尔笑嘻嘻的说,“两个鸟儿挺好看的,羽毛跟白雪一样。”

“这两头白雕是须卜烈老爷的心头之肉,”呼延熊捂着嘴说,“你怎么就把它们的羽毛给拔了。”

须卜烈踢开随从,蹒跚走到努扎尔身前,看着努扎尔手里的羽毛,羽毛雪白,反射着银光,必定就是自己的饲养的雪雕身上无疑。

“老祖宗,”须卜烈轻声问道,“我的白雕那里得罪你了,你要拔下它们的羽毛?”

“我拖了连鞮用老爷的大猫出来玩耍,到草原上抓兔子,”努扎尔清脆的声音,每一个字在须卜烈听来都如同雷击,“这两个畜生从天上飞下来跟我抢野兔,我气愤不过,就给他们一点教训。”

“连鞮用老爷的大猫?”呼延熊看向屠何部连鞮用。

屠何部连鞮用脸色苍白,镇定的用手抚摸颌下的胡须,可是众人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须卜烈对努扎尔说:“两个畜生,得罪了祖宗,拔它们一根羽毛也是应该。”

“那里,”努扎尔说,“我把他们的羽毛全给拔了。”

须卜烈身体晃动,就要向后跌倒,站定之后,扶着额头又问,“拔光了羽毛,那两只白雕不就给痛死了吗?”

“我先捏死了它们,才拔的毛,”努扎尔天真的对须卜烈说道,“老爷你放心,我把它们和野兔子一起炖了好大一锅,可惜白雕看着挺大,却没什么肉。”


须卜烈又问:“肉呢?”

“吃啦。”努扎尔说,“不好吃,肉赢的很,下次老爷你抓几只野鸡养着,我馋了来吃。”

须卜烈已经无法言语,心痛到了极点,一口气在胸口中转不过来,只能慢慢的坐下。

连鞮用这才恭敬的问努扎尔,“祖宗,我的飞狻,你也玩够了,可以还给我了吗?”

“那只大猫叫飞狻么?”努扎尔问。

所有人听“飞狻”二字,都看着连鞮用,知道连鞮用为什么如此的惊恐,努扎尔口中所说的大猫,那里真的是什么猫了。而是连鞮用重金向西域购买的雄狮,连鞮用出行,都要带着那头狮子跟随,威严无比。听说连鞮用每隔数日,就要用一个奴隶饲养狮子。因此草原上的牧民,无人敢接近。


连鞮用连连点头,还抱着万一的希望,这个魔星放过了“飞狻”。
“那只大猫还挺机灵,”努扎尔说道,连鞮用松了一口气,努扎尔随即说道,“可是它为什么不肯下水?”

“狮子善于陆上扑食,” 连鞮用轻声说,“生性不爱下水。”

“原来是这样,”努扎尔点头,“我见它在水边可怜,就放过了它。”

“多谢,多谢。” 连鞮用如释重负。

“不过我在它身上拿了点东西,老爷不会小气吧。”

连鞮用阴沉着脸,“什么东西?”

努扎尔在身上摸索半晌,捏了一个拳头,在连鞮用的面前展开,上面四颗尖锐的牙齿,颗颗都有手指长短,根部沾染鲜血,已经干涸。

连鞮用哭丧着说道:“百兽之王,全靠利牙和钢爪撕咬,现在没了牙齿,那里还有什么威猛。”

努扎尔点头说道:“就是,因此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的爪子也都给拔了。”然后另一只手摊开,两颗弯曲的利爪。

连鞮用看了,一阵昏厥。

林胡部乔林不花在一旁忍不住失笑,他不同于其他几部首领,不爱豢养什么珍禽异兽,汗血宝马,因此努扎尔的作为,祸害不到他的头上。

呼延熊却看着乔林不花示意,这个魔星,没有放过他的道理。乔林不花受了呼延熊提醒,仔细看着努扎尔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看到了努扎尔胳膊上的那个金刚圈。

金刚圈上嵌着一刻黑色的宝石,散发出柔柔的光芒。

乔林不花颤巍巍的对努扎尔说道:“这个珠子,好像与老夫的夜明珠看起来一样。”

“老爷子的宝库里,也就这个东西我觉得有趣。”努扎尔说道,“别的我都看不上。”

乔林不花说道:“这个黑夜明珠,虽然是我最珍爱的宝石,老祖宗你喜欢,我就送给你了。”

“乔林不花老爷就大方多了。”努扎尔说道,“不像他们,小气的很。”

“那我宝库里其他的东西,老祖宗既然看不上眼,就都还给了我吧。”

“刚说你大方,这又小气了。”努扎尔笑嘻嘻的说道,“我把老爷的珠子啊,金叶子啊,宝玉啊,都扔到了月牙湖里,可惜那个大猫不肯下去帮我捞上来,湖边的牧民都下水去了。现在应该捞得差不多了吧。”

乔林不花面如土色,几乎要哭出来。

呼延熊哈哈大笑,秃发腾单于轻声说道:“你也别笑,我看这个努扎尔没有放过你的道理。”

呼延熊突然醒悟,大声喊道:“我的酒,西域运送过来的酒!”

“呼延大哥你不是说过吗,”努扎尔看向呼延熊,“马肉入腹,会生出毒性,所以必须要有美酒来化解,我吃了马肉,就想起了呼延大哥酒窖里的那些美酒了。”

“你一个人都喝完了吗?”呼延熊问,“量你一人的肚量,也喝不了酒窖里数十桶美酒。”

“我只喝了一桶。”努扎尔说道,“其他的我都将木桶凿开,现在整个酒窖,美酒没过小腿,实在是好玩。”

呼延熊大怒,伸手去抓努扎尔的胳膊,努扎尔脑袋转换,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孔对着呼延熊。

“放肆!”任嚣城大吼。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10 13:57:27 +0800 CST  
努扎尔看见任嚣城动怒,立即翻了个筋斗,再站立的时候,又化为了孩童无邪的脸孔,对着呼延熊嘻嘻的笑着说:“呼延大哥我错了,我让大单于赔给你。”

秃发腾笑着摇头,“西域美酒而已,干嘛要跟小孩子过不去。”

呼延熊也知道不该跟努扎尔计较,只好后退一步,用手指指着努扎尔的额头,不断晃动。

秃发腾对着五部首领说道:“努扎尔的作为,在我看来,并无不妥。”

五部首领正在心痛,听见秃发腾为努扎尔开脱,都不以为意。努扎尔顽劣非常,一来是大家估计任嚣城的颜面,更重要的是秃发腾一直都处处维护努扎尔,溺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努扎尔无法无天的缘由所在。

秃发腾接着说:“各位首领,平日里悠闲久了,不是饲鹰,就是豢狮,或者是收集宝马玉石,贪慕美酒,努扎尔也知道我们匈奴一直在为南下养精蓄锐,不是要在凉州每日里声色犬马,因此断绝了各位的癖好,也是有的。”


众人听了秃发腾偏袒努扎尔,竟然说出这种无赖的话出来,更加无话可说。
秃发腾问:“南下议事,今日就到此为止,还有人有何提议?”

五部首领都单膝跪下,退出了王庭。风追子走到努扎尔的面前,摸了摸努扎尔的脑袋,笑了笑,也离开王庭。

只有崔焕和任嚣城留在原地不走,努扎尔见父亲不走,也不敢自行离开。

秃发腾看向任嚣城,“任先生有事要说?”

“我要走了。”任嚣城回答。

“去哪里?”秃发腾想了想,“建康?”

任嚣城点头,“我要带着努扎尔去大景。”

秃发腾看向崔焕,“舅父怎么看?”

“妫赵祛除瘟疫后,必定要卷土从来,再次攻打建康,”崔焕说,“这一次,建康就危险了。因此任先生是必定要去的。”

任嚣城说:“少都符已死,既然徐无鬼已经在建康,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往建康,四象门人,保护大景的天下,是我们身负的职责。”

秃发腾问:“如果任先生和徐先生击败了建康,又该如何?”

崔焕建言:“如果大景能够将妫赵击败,那么妫赵就必定土崩瓦解,我们与妫赵之间的盟约,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秃发腾又看向任嚣城,“任先生还在为我将飞火珠投石机暗中支援给妫赵而耿耿于怀吗?”

任嚣城说道:“不错。我本是中原汉人的四象门人,飞火珠投石机,是我所造,天下也只能我来建造。如今飞火珠在妫赵阵营中出现,我必须要去往建康请罪。”

“如此说来,”秃发腾叹口气,“我是把任先生置于不义之境了。”

“大单于让我找到了金莲子,我夫人也在坎殿有了安稳的归宿,这是我与大单于之间的恩义,”任嚣城说,“因此大单于把飞火珠投石机赠送给妫赵,我对大单于毫无怨言。只是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必定要把这件事情承担下来,而不是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秃发腾看着努扎尔,“任先生既然要去,这活祖宗也是要带走吗?”

“不错。”任嚣城回答,“努扎尔要跟随我回到建康。”

“其实……”秃发腾沉吟很久,任嚣城眼睛狐疑不定,等着秃发腾要说出什么理由来挽留自己和努扎尔,毕竟努扎尔是西域拜火教战神,对于匈奴意味着什么,毋庸置疑。

不料秃发腾点头说道:“当战报传到凉州的时候,我已经已经做好了任先生去建康的准备。”秃发腾向崔焕示意,崔焕拿出了一个通牒,“这是妫赵境内的官牒,当然任先生一定不会使用,但是大单于的意思是,任先生通过洛阳的时候,要拿着这个官牒,去见一个人。这个官牒就是信物。”

“什么人?”任嚣城问道。

“大孔雀王。”秃发腾说道,“此人非同小可,任先生到了洛阳,一定要亲自与他交谈。”

“大单于要我给他带一句什么话?”任嚣城问。

“不是替我带话,”秃发腾说,“是替我父亲无疾单于带一句话去。”

“无疾单于见过大孔雀王?”

“西域到中原路途遥远,”秃发腾说道,“这个大孔雀王万里迢迢,路途经过西域和大漠,没有我父亲的帮助,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进入赵境。”

“好,”任嚣城问,“带一句什么话?”

“灭赵。”秃发腾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在任嚣城听来,却是雷霆万钧。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12 10:12:57 +0800 CST  
任嚣城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我一直以为,大单于是要先借妫赵的手,破了大景,再与妫赵争夺天下。看来我错了。”

“是的,”秃发腾说道,“其一,我这么可能让大景灭在妫赵之下,我们梁氏的仇恨,绝不会假借他人之手。其二,妫赵如果真的击败了大景,统一中原,我们匈奴哪里还有机会与妫赵争锋。”

“的确如此,”任嚣城苦笑了一下,“匈奴、大景、妫赵、成汉,四国之中,看来只有匈奴才是最后一统天下的能力,到如今,成汉不足为虑,妫赵和大景却一步步的落入大单于的陷阱之中,并且无法扭转。大单于只是借给了妫赵一百六十台飞火珠,和一队弩箭手,就足以让大景和妫赵之间拼到了精疲力竭。”

“父王在四十年前,兵法就已经冠绝大景。”秃发腾说道,“那时候他才不到二十岁。可比我现在年轻多了。在父王死前,这个步骤,就已经确立。”

任嚣城点头,“如今赵盛景弱,而大单于希望的是大景能胜,所以大单于早就有把我遣往建康的意图,却被我自己先提出来了。”

“任先生是天下的豪杰,心怀坦荡,”秃发腾说道,“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放在明面上讲的。”

“是的。”任嚣城说,“大单于也知道我绝不会站在妫赵的立场,去把匈奴的目的,告知妫赵。可偏偏这个战略,告诉了大景,大景也无可奈何,只能拼死与妫赵相争。这个,就是兵法上的阳谋了吧。”

“任先生……” 秃发腾脸色惨淡,“你我共处了这些年,你还是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最好是不要见了吧。”任嚣城说,“妫赵灭国之后,也就是匈奴铁骑会师南下的时候,我们再相见,就是敌人。”

秃发腾微笑,“不会的。”

任嚣城问:“这一点,我就想不明白了。”

秃发腾说道:“不是我故意隐瞒,而是此事,我也不甚明了,任先生见到了大孔雀王,大孔雀王自会向任先生解释。”

“这个大孔雀王,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他有什么力量,能够灭赵?”

“任先生去问大孔雀王……”秃发腾说,“事关天机,这是父王的嘱咐而已。”

“无疾单于为什么知道我会投靠你们呢?”任嚣城突然想起,自己到西域的时候,梁无疾已经病故。

“任先生忘记了,”秃发腾说,“我让风追子去往寿春,逼迫妫赵把少都符线索带回凉州一事?”

“原来无疾单于想带话的人是少都符。”任嚣城恍然大悟。

“可惜少先生已经过世了。”秃发腾说,“就只能着落在先生你的身上了,我想卧龙与冢虎都是四象门人,退而求其次,也就非先生你莫属。”


任嚣城向秃发腾拱拱手,“那么在下,就此别过。”

崔焕说道:“任先生什么时候收拾行李?”

任嚣城看了看努扎尔,“我身无长物,就带着这个幼童即可。”

崔焕问:“任先生留在匈奴的那些机括,还有偃师木人等物事……”

“我寄于匈奴麾下多年,”任嚣城叹口气,“这些物事,大单于往日一定还有用处,就算是我赠送给大单于了。”


秃发腾向崔焕点点头,崔焕拿出了一个包裹,捧到任嚣城的身前。任嚣城知道在拒绝秃发腾的好意,反而显得小气。于是伸手接了,包裹沉甸甸的,里面有清脆的碰击之声,是西域特产的白玉和罗刹国出产的珍珠。秃发腾心思缜密,当然不会赠送黄金这等庸俗之物。

任嚣城领了包裹,一手牵着努扎尔,朝着王庭之外走去。

努扎尔回头,对着秃发腾说道:“大单于,我们是要分别了吗?”

秃发腾摆手说道:“今后大单于维护不了你了,你自己多加保重。”

努扎尔抬头恳求任嚣城,“父亲,能不能不走?”
任嚣城摸了摸努扎尔的脑袋,“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留在凉州。”

努扎尔瘪嘴对秃发腾说道:“大单于也好好好重,等我长大了,就回来看你。”

秃发腾微笑:“我记住了,我一定等着你。”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14 10:29:31 +0800 CST  
任嚣城和努扎尔走到王庭门口,任嚣城停顿一下,转身朝着秃发腾单于深鞠一躬,转身离开。父子二人,也不回住所收拾细软和行装,径直走向凉州城外。

努扎尔问任嚣城:“父亲,我们离开凉州,难道又要进入茫茫的沙漠,到哪里去寻找月牙湖让我浸泡身体?”
任嚣城笑着说道:“我们一路南下,要去的地方是江南之地,遍地是水乡大泽,湖泊星罗棋布,你到了那里,那里还怕没有湖水浸泡生长。”
两人通过了城楼之下,走到城外的官道,任嚣城踌躇一会,准备向城门的监门讨要一批良马,想了想,按了一下随身的包裹,自言自语说道:“罢了,还是不要再多欠一分秃发腾的人情吧。”

父子两人走在隔壁上,身后的凉州城越来越小,太阳在城郭的上方落下,大漠苍凉,夕阳血红。
两人最后看了凉州城一眼,任嚣城看着努扎尔,拍了拍努扎尔的头顶,“别看了走吧,前面三十里,有一个官驿。”

身后的凉州城马匹嘶鸣,五队匈奴的骑兵从凉州城内疾驰而出,瞬间就疾行到了任嚣城和努扎尔身后。

任嚣城看见是匈奴的五部首领,带着本部的亲兵追赶而来。

呼延熊首先下马,对着任嚣城大声说道:“任先生和努扎尔要离开凉州,为什么不招呼我们兄弟一声。”

任嚣城拱手回答:“诸位都是血性男儿,我不愿与各位告辞,让大家都伤感一场。”

呼延熊手臂一挥,随从从马车上搬下一桶美酒,呼延熊笑道:“幸好,努扎尔在酒窖里,还给我留了一桶,正好给任先生和努扎尔赠别。”

四个随从举起酒桶,呼延熊用拿起身边亲卫的长矛,将酒桶捅了一个窟窿,鲜红的葡萄美酒汩汩落下。

呼延熊走到酒桶之下,仰头喝了几口,四个随从把酒桶举到任嚣城和努扎尔身前,任嚣城和努扎尔也如法大口吞咽。

贺兰疾风也从已经从马上跳下,身后牵着一匹骏马,遍体通红,贺兰疾风也走到酒桶之下,喝了几大口美酒,然后把马辔交给努扎尔的手里,“我答应的你的汗血宝马,比预计的早到了几日,刚好来得及兑现。”

努扎尔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几下,笑着说道:“夺下贺兰疾风老爷。”
“你们父子前去大景,万里迢迢,可千万别把这匹宝马给吃了。”贺兰疾风嘱咐努扎尔。

任嚣城和努扎尔喝了几口美酒,任嚣城拱手说道:“受人恩惠,我任嚣城记住了。”

接着是须卜烈也与任嚣城和努扎尔饯别饮酒,须卜烈喝完之后,随从端上一个绣球,须卜烈拿起绣球,递给努扎尔,“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如今分别在即,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就给你一个小玩意吧。”

努扎尔伸手接过了绣球,看见绣球红彤彤的,挂着两个铃铛,铃铛声音清脆,果然是个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努扎尔撇嘴说:“须卜烈老爷子就送我这么一个东西么。”
须卜烈笑着说道:“你把铃铛捏起来看看。”
努扎尔照做,捏住了铃铛,绣球突然散开,飘出七丈长的红绫,红绫在风中飘散,铃铛就在红绫的两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才有趣,。努扎尔晃动红绫,红绫在空中飞绕,顿时花样百出,看来这段红绫是须卜烈苦心收罗的一个宝物。
须卜烈说道:“这红绫是有名字的,叫做罗天索,又名混天绫,虽然是绸缎,但是刀枪不断,遇火不焚,遇水不沾,虽然算不得什么宝物,就权当给你当做小玩意了。”

努扎尔十分喜欢,手心抖动,罗天索立即收缩,卷回了一个小小的绣球,在努扎尔手心里转动,两个铃铛响个不停。

接着连鞮用也笑嘻嘻的走到任嚣城父子身前,与两人对饮后,笑眯眯的对努扎尔说道:“你猜我送你一件什么礼物。”
努扎尔看着手里的罗天索绣球,“难道比须卜烈老爷的更好。”

连鞮用探出手臂,从身后取下弓箭,弓箭较普通弓箭小了一尺,更像是草原上孩童射猎野兔的小物事。

努扎尔结果弓箭,一言不发,背在身后,连鞮用又给了努扎尔一支弓箭,努扎尔也闷闷不乐的收了。

连鞮用摸了摸努扎尔的发髻,“嫌弃我的礼物没什么奇异之处?”
努扎尔说道:“连鞮用老爷看来也是敷衍我罢了。”

连鞮用说道,你拉开弓箭试一下。努扎尔天生神力,寻常的弓弦可以轻易拉开,只是他身体短小,双臂舒展也不能将普通长弓拉满,这把弓箭却恰到好处,羽箭的长度较普通弓箭短了六寸努扎尔的拉开之后,正好弓弦拉成了满弓。

几个大人都兴致勃勃的看这努扎尔勾弓,满脸轻松,露出笑容,可见努扎尔并非仅仅是被秃发腾宠爱,而是他虽然是战神之位,身体却是孩童,深受这些好武的匈奴五部首领都喜爱。
连鞮用示意努扎尔可以试射,努扎尔问道:“只有一根羽箭,放出去了,还要去重新寻找弓箭补充。”

连鞮用笑着说道:“你放箭就是。”
努扎尔把弓箭上扬,空中一队大雁北飞,对准了空中飞过的头雁,松开手指,羽箭流星一般飞射而出,将头雁的脖颈穿过,头雁继续飞行了片刻,才猛然掉落。众人齐声喝彩。

连鞮用对努扎尔说:“教你一个口诀。”
努扎尔问:“什么口诀?”
“异日气合深。” 连鞮用在努扎尔的耳朵边轻声说道。
努扎尔拿着弓,重复连鞮用:“异日气合深。”

射穿了头雁的羽箭从空中绕了一圈回到了努扎尔的眼前,努扎尔伸手把羽箭抓住,大喜过望,欢呼说道:“好玩好玩!”

乔林不花对着连鞮用说道:“莫干大神的顾魂弓?原来一直在你们屠何部?”
连鞮用说道:“无疾单于的亲兵善用弓箭,曾经派遣我到北海极北寻找这个弓箭,我在极北之地,找到了莫干大神的坟冢,找到顾魂弓之后,无疾单于却让我一直保留这个弓箭。”

“二十三年前,你受命去往北海,就是为了这个弓箭?”乔林不花问。
“正是。” 连鞮用说道,“秃发腾单于善于骑兵,也就不好此物,现在我就把这个宝贝交给努扎尔了吧,中原人凶恶暴戾,交给努扎尔防身。”

任嚣城立即向连鞮用拱手道谢,“这份大礼,如何敢当。”

连鞮用看了看任嚣城说道:“我赠送给努扎尔的,你不要管。努扎尔喜欢就是。”

乔林不花笑道,“屠何部给了努扎尔这份大礼,我的礼物,可就俗气得很,拿不出手了。”

任嚣城知道乔林不花愈是这么说,拿出来的东西一定贵重非常,没想到乔林不花在身上摸索半天,掏出来一个金砖出来,对努扎尔说道:“你把我一声收集的珠宝和黄金都扔进了月牙湖,却没想到我最珍贵的金砖,一直随身保留。”

努扎尔问:“大单于已经给了我和父亲珠宝。”

乔林不花说道:“老祖宗,这个金砖,你可千万别卖了换酒喝,这个金砖可是保命用的宝物。”

努扎尔接过金砖,在手上把玩。乔林不花说道:“这块金砖,在你与人交手之时,若是抛出来,即可砸人后心,百发百中,任他有多大的本事,也立即口吐鲜血而死。”

努扎尔笑嘻嘻的收了,看着呼延熊说道:“呼延大哥,就只有你不送我礼物啦。”

呼延熊摇头,对着努扎尔骂道:“就知道你小子,惦记我的东西,放心,我当然不会少你的。”说完,把刚才捅穿酒桶的长矛,扔给努扎尔,“送你啦。”

努扎尔双手捧住长矛,长矛的尖端隐隐显出火光。呼延熊说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火尖枪,看你身材瘦弱,此去中原,一定少不了受人欺负,送给你防身。”

努扎尔把火尖枪在手里抡了几个圈子,火尖枪的枪头化出炙热的火焰出来,不用呼延熊说明,就知道是一件厉害的兵刃。

哪吒受了几个首领的宝物,心满意足,也就罢了。只有任嚣城知道,这些首领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法宝,送给努扎尔并不心疼。一方面是宠爱努扎尔,更有可能的是要给自己和努扎尔留下一个大大的人情,今后自己和努扎尔到了大景,灭了妫赵之后,终有一天,免不了与匈奴对峙,到时候努扎尔一定顾忌今日的恩惠。

秃发腾的确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明君。

任嚣城想到这里,也就不再说些什么,而是拉着努扎尔骑上了汗血宝马,两人向匈奴五部首领挥手告辞。

随后汗血宝马飞驰起来,朝着南方而去,片刻后,任嚣城转头,看见五部首领和骑兵站立在天地之间的边缘,仍旧在目送自己和努扎尔。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16 10:46:46 +0800 CST  
海面一片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如同一整块光滑的碧蓝镜面,无边无际。
空中没有风,海面也没有浪。渔船静静的漂浮在镜面中央,没有任何的移动。

船老大爬上了桅杆顶部,观望了很久之后,攀爬到甲板,走到法闲的面前,“大和尚,信风已经停止了十五天。你不是会呼风唤雨吗,为什么不召唤信风,把我们继续北上。”

法闲摇头说道:“信风没有停。”

船老大激动起来,“没有停?你看看桅杆!”

桅杆上的帆软软的垂下,看不出来吃到任何的风力。

“海水中没有一条鱼,到底发生了什么?”船老大问,“船上的食物不够十天,海里什么都没有。并且深不见底,我们是到了海中的地狱了吗?在这么下去,我们都会饿死在这片海域。”

法闲抬头看了看天空,空中也是蔚蓝一片,没有任何的云彩,喃喃的说道:“按照十五天前的路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何处?”

船老大说道:“夷州东方三百里,按照信风的速度,现在我们已经已经距离中土大江的入海口不远,可是我们的船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十五天……如果再继续下去,我们都会死在海上。”

法闲摆手,示意船老大先退下。船老大悻悻离开,指挥水手用桨叶划船,可是海面平静,几支桨叶划动,渔船没有移动半分。


法闲看向脚边的猴子,猴子蹲在船舷边缘,两眼朦胧。从进入这片静止不动的海域开始,猴子就一直在瞌睡。

一切都太安静,却是无处不笼罩着不安。

法闲仔细看着猴子,几日前就发现猴子后背的毛发全部根根竖立,那时候法闲就意识到猴子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害怕。

猴子在害怕什么?


太阳很快就下山,跟前十五日一样,海上全部陷入了黑暗之中,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船老大也无法用北斗星计算渔船的方位。

甲板上点燃了一根火把,水工们都躺在甲板上睡觉。法闲盘膝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渔船上每一个水工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法闲知道,这些水工都没有入睡,他们都很害怕,这片海域太诡异,每个人都能够深切的感受到黑暗中的不安。

但是猴子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呼吸,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猴子才缓慢的呼吸一下。
法闲伸手按在猴子的头顶,猴子身体猛然战栗,法闲压低声音问道:“猴子,你的死对头在这里等你?”

猴子睁开眼睛,眼珠泛出赤红的光芒,獠牙翻在嘴外,鼻息抽搐。

“是谁?”法闲声音柔和,但是猴子依旧紧张。

船老大突然从甲板上跳起,“船在动!”

所有的水工都从甲板上跃起,纷纷点燃火把,照射船舷下的海面。

法闲伸头看去,船舷下的海水正在急速的流动,发出哗哗的声响,而整个船身,正在缓慢的旋转。

开始的时候,渔船旋转的较为缓慢,片刻后,船身旋转的越来越快。

猴子惊觉起来,在船舷上急促跳跃。法闲不甘心的问:“是谁?”

猴子嘴里吱吱叫了几声,却无法发出人类的语言。随后,猴子对着大海发出了一连串法闲无法听懂的语言。但是法闲知道,猴子说的是魔语。

“快看船舷左侧!”船老大站在船舷边大喊。

所有船工都奔向船舷左侧,法闲也看过去。

船舷左侧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海面上怎么会有深坑?”船老大惊呼。

法闲看到这个深坑中海面中央凹陷下去,但是两侧看不到边缘,而渔船就斜斜的漂浮在深坑的边缘。


渔船还在移动,不停的沿着海水深坑前行。

良久之后,法闲明白了,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渔船正在绕着漩涡移动,被漩涡不断的拉向海水深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船速越来越快,而船舷边缘的海水,越来越高。法闲看到天空也已经被海水遮掩了一部分。再到船舷右侧看去,海水已经高出了船身。

不用法闲解释,船工也知道,整个渔船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船老大跑到法闲身前,询问道:“大和尚,怎么办,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法闲伸出手摆了摆,“再观望一会。”

船身已经倾斜到了无法站立的地步。

法闲抬头,看见天空只剩下了一半,渔船一侧的右侧的海水,已经如同墙壁,可见渔船已经深陷到了漩涡中心。

隆隆的响声从船舷左侧传来,现在不仅是法闲,所有的船工都看见了漩涡之下的无底深孔。


“是罗波那?”法闲问向猴子。
猴子立即尖叫起来,双爪刨向自己的脸孔,顿时血肉模糊,然后,有拼命的拉扯自己锁骨上的锁链,拉扯几下之后,用牙齿去啃咬锁链,猴子满嘴鲜血淋漓,暴躁不安。

法闲点头,“看来就是罗波那了。”

罗波那,天竺的魔王,猴王哈奴曼的死敌。

上古时期,被猴王哈奴曼击败,驱逐到了大海之中,忍隐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猴子。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19 10:01:02 +0800 CST  
渔船深陷如巨大的漩涡,旋转的越来越快。
所有的船工都把自己紧紧的绑缚在甲板上的突出物和桅杆上。都顾不上法闲和猴子。猴子的毛发根根耸立,全身赤红,仰头张开嘴巴,獠牙突出唇外三寸。

猴子在怒吼,他闻到了海水里罗波那的气味。猴子知道自己几千年前的死敌,就要把他葬身于海底。

猴子跪在法闲面前,双手拖住锁链,对着法闲不断的嘶吼。
法闲摇头。猴子尖叫起来。

渔船朝着更深的漩涡中堕入,船身倾斜到了无法站立的地步。一阵巨响,渔船的桅杆顶部被海水横扫,从甲板上折断,落入到旋转的海水中。绑缚在桅杆上的水工,随着断裂的桅杆,在渔船的上方旋转,水工呼救的声音子啊法闲的头顶不断传来。

猴子越发的暴躁,但是仍旧举着手里的锁链,看向法闲。

法闲把手伸到了自己肩膀上,手指就要把锁链解开,但在解开的一刻,法闲迟疑了。

猴子吱吱的尖叫,他在愤怒法闲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不肯把圣座的锁链封印解开。

法闲用手托住猴子的獠牙,猴子狠狠咬住法闲手掌,鲜血崩裂,猴子饮血,更加的怒躁。法闲口诵佛法,感化猴子的怒气。

猴子松开法闲的手掌,双手捧住头部,口中荷荷有声。

法闲说道:“猴子,你若今日解开锁链,与魔王罗波那争斗与海上,那么你讲永远堕入这无尽的毒海深渊,取代罗波那的位置,生生世世不得成佛,永世在海水中为魔,亿万劫不得解脱。”

猴子仍旧捧着头部,脚掌抓住破碎的甲板,悬吊在空中不停的挣扎。突然展开双臂,露出狰狞的面孔对着法闲大吼:“让我走!”

法闲闭上眼睛,“这锁链,今日是绝无解开的道理。”

这是猴子第一次说出了人类语言,但是法闲并不为所动。

猴子绝望,终于不再坚持,静静的挂在甲板上。

渔船已经深陷到漩涡的中心,到了极深的海面之下,眼见就下方的海水已经只有一个极小的孔洞,渔船再下堕,就会被激烈的旋流撕扯成无数碎片。

法闲安抚了猴子,身体伸直,站立起来,对着海水大喊:“魔王罗波那,我是中土四象镇南神山的幼麟支益生,受大佛法感化,如今你若再不退下,我将以佛魔手段,将你打入八寒地狱。”

海水仍旧在不停的旋转,漩涡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

法闲张口,吐出一颗菩提子,双手展开,手中各持一面旗帜,左手红旗,右手黑旗。

菩提子在空中幻化,发出赤红的光芒。
法闲大喊一声:“雷来!”

一道蜿蜒的闪电冲海面之上,直入海水中,深入到漩涡之中,将漩涡劈斩。

海水中发出了一阵隆隆的嘶吼。
法闲并不停歇,赤红的菩提子在空中旋转,化作无数的火鸟,钻入海水。

千万只火鸟,在海水中穿梭,突然汇集成在一起,化作一个巨大的火鸟,火鸟身上的火焰炙热,将身边的海水蒸发。

火鸟展开双翅,比渔船大上数十倍,在海水中探出脖颈,头部发出长长的鸣叫。

四象镇南的朱雀,也就是支益生的本魂被释放出来。

法闲再次大喊:“风来!”


海面上卷来了十几个龙卷风,将海水卷入到空中,火鸟借着龙卷风的风势,身躯暴涨,将方圆数十里的海面笼罩。

支益生在天竺修行多年,他的四象朱雀法术,在佛法的加持之下,已经远远超越了当年在洛阳保卫战之时的境界。

雷电和飓风的夹击,将海水撕扯,朱雀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一头扎入海水深处。

海水之下,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时隐时现,终于漩涡的力道减弱,海水慢慢合拢,渔船慢慢的漂浮回到了海面之上。

但是海底之下,仍旧翻腾不已。

法闲交换手中的旗帜,十几个巨大的龙卷风合为一体,把十几丈的海水吸入到天空,直入空中的黑云,黑云之中,一到巨大的闪电,化为龙形,隆隆作响。

朱雀从海水中冒出来,一个巨大的巨鲸与朱雀翻滚搏斗。朱雀不断的啄咬巨鲸,巨鲸的身体出出露出伤口,龙卷把巨鲸卷上空中,电龙将巨鲸缠绕。

朱雀将巨鲸的头部啄除了巨大的孔洞,然后又化作无数的小火鸟,四下散开。龙卷风顿时停歇,闪电也隐没在黑云之中。

巨鲸的尸体从空中掉落下来,激起数丈高的海浪。

渔船颠簸了良久,终于黑云散尽。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渔船上的船工,解开身上的绳索,附身在船舷上观望,看见一头巨鲸尸体漂浮在海面之上。

就是猴王哈奴曼的死敌罗波那。

猴子安静下来。法闲面如金纸,轻声对猴子说:“猴子,我的佛法已经散尽,从今往后,就要仰仗于你了。”

船工惊魂未定,看着伤痕累累的巨鲸尸体,突然船老大大声喊道:“信风又来了。”

法闲的身体发出了连续的爆裂声,周身百骸的骨头,寸寸断裂。法闲看着猴子,苦笑一下,双手合十。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21 10:08:43 +0800 CST  
灌郡李冰

姬不疑到了青城山,这地方四十年前他来过。跟随着被蜀王征调沙亭的流民到这里来修建龙台。
四十年白云苍狗,一切都变了。蜀王早已经作古,统治蜀地的成汉王,反而是当年与沙亭一起来修建龙台的南蛮贱民牛寺。

姬不疑这些年隐没自己的大景皇族身份,一直在民间修行,行诡道之术,听弦过阴的本领,隐隐有道家宗师的气象。

在海上做海盗的张魁曾经联络过姬不疑,让姬不疑到海上避祸,保存道教门人的血脉。

姬不疑拒绝了张魁的邀请,宁愿在民间修行诡道之术。看过了无数的世间惨景,现在站在青城山下,早已经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少年。

姬不疑在龙台烧毁的故地停留了半日,然后信步走向都江堰的李冰庙。李冰庙白日里人来人往,姬不疑在龙台逗留,也是在等待天黑。

到了日落之时,姬不疑走到了李冰庙的门口。
庙祝看见这个中年人,背负长剑,在门口游移不定,应该是个道家门派的信徒。庙祝告诉姬不疑,明日再拜香火。姬不疑点头,拿出手中的一个玉石知了,在庙祝面前摇晃两下。庙祝看着姬不疑的身后,躬身说道:“走好。”却看不见姬不疑已经大喇喇的从他身边走过,浑然不知。

姬不疑走进李冰庙的院落之内,到处行走,躲避庙内各人。天色渐晚,姬不疑来到了后院内,看到一颗大树,稳稳当当的坐在大树之下。

皓月当空,姬不疑拿出竹霄,吹响了一声《广陵散》,箫声呜咽,开指刚过。一个老头子蹒跚走到了姬不疑面前,两脚交替的时候,脚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徐无鬼果然把你找到了。”老头正是李冰,看着姬不疑说,“你不是姬不群?哦,你是姬不疑,诡道传人到了你们这代,竟然是两兄弟接过了衣钵。”

姬不疑站起来说道:“不是徐无鬼找到的我,是我找到的他。”

“当今世上,行事坤道的入阴的两个门派,一个是中曲山,一个诡道,你在乱世之中,找到他也非难事。”

姬不疑放下竹箫,恭敬的跪下,“李冰真人,晚辈叩见。”
李冰摆摆手,“起来吧。”

姬不疑站起来,“徐无鬼师叔已经把事情都给我说了,今日我来,就是斩断封印真人脚下的锁链。共同去往建康,开启建康九龙天一水法。”

李冰看着脚下,“这根锁链已经禁锢我几百年,今日真的要把它斩断,我倒有点舍不得。”

姬不疑说道:“真人是在灌郡时间长了,不敢与天下豪杰争锋了吗?”说完,姬不疑脸色犹豫,生怕自己冒犯了李冰。

李冰笑着说:“你说的没错,我在灌郡呆习惯了,这一去建康,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九龙天一水法,这就是我苟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理由。”

姬不疑问:“九龙天一水法是针对女魃而修建,真人开启水法之后,就要跟女魃一决高下了吧。”

“女魃也等我很久了吧。”李冰说道,“女魃、篯铿、蚩尤三神合一,即将统领妫赵,我若是在不开启水法,大景的汉人,就无处可去了。”


姬不疑坚定的说道:“那好,现在晚辈,就斩断封印,护送真人去往建康。”说完,姬不疑把身后背负的长剑抽出来,长剑剑身通红,红光耀眼,正是流传诡道的赤霄宝剑。

李冰将脚下的锁链举起来,锁链映射出暗蓝色的幽光,无数细微的符咒在锁链上显现出来。

姬不疑深吸一口气,持剑用力斩下,赤霄宝剑剑锋斫在锁链之上,锁链弯曲,无数的符咒将剑锋托住。

赤霄宝剑不断把符咒化为黑烟,锁链被赤热的剑锋融化,炙热的铁水滴落在地面。
姬不疑不断催力,终于剑锋破开所有的符咒,锁链一分为二。李冰将两截锁链,从自己双腿的左右髌骨抽出,高高抛起,挂在大树的树枝上。

李冰长啸一声,额头上正中,一只眼睛睁开,金光闪烁。脸上的皱纹顿时消失,变换为青色的脸皮。并且身体不再佝偻,而是昂首挺身,暴涨了四尺,成为一个九尺的壮汉,身体的衣服撑破,碎片飞舞,露出了贴身的甲胄。
一个三尖两刃刀从李冰庙大殿的神像手中飞出,在李冰头顶盘旋,李冰舒展臂膀,接住三尖两刃刀。
姬不疑看到片刻之间,李冰露出了真身,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巨汉,三只眼睛炯炯有神,再也不是刚才萎靡不振的老者模样。

李冰踏上一部,脚下地面震动,“走吧。”

姬不疑看着李冰,一时间不敢相信,李冰真人竟然是如此的威风神武。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23 14:16:25 +0800 CST  
魔神重生

妫赵的百姓都在纷纷传闻,皇帝御驾亲征的大军在建康吃了败仗,并不是如公告所说的建康大捷,击败建康水军,剪灭大景陆军无算。
这个传闻在洛阳越来越盛,赵国百姓看到妫赵大军撤回到了洛阳,更加坚信妫赵在建康输了。洛阳城内都人心惶惶,甚至有无数的汉人部曲都发起了叛乱。

妫樽、妫鉴和干奢三人从寿春撤回到洛阳,知道百姓的担忧。但是少都符散瘟的遗毒还未彻清,如今再次进攻建康,也是徒劳。大景的方面,祛除瘟疫的手段比妫赵高明,现在急于攻打建康,如果赵军瘟疫肆虐,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寿春已经收回,也算是此次进攻大景的巨大战略收获。为下次进攻建康占据了有利形势。

干阙在这段时间,不停的率军剪灭各个汉族部曲的叛乱。沙亭军的威势,仍旧不可抵挡。

干阙在并州剪灭了最大的大景留守将领刘鲲后,班师回洛阳。向妫樽禀告军情。
刘鲲在大景东渡后,一直据守并州,是大景安插在妫赵的一个重要军事势力,妫赵三十年来一直四处征伐,无力征讨刘鲲。导致并州一直是妫赵的心腹大患。

妫赵大军从寿春回撤洛阳之时,沙亭军与赵军分兵,一路扫荡散落在赵地内的汉人部曲,突然从邯郸北上,突袭并州。并州的将领刘鲲正在筹划与大景联系,趁机起事,准备越过太行山南麓,突袭洛阳。却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并州城外已经插满了沙亭军的军旗。

刘鲲算是一代名将,但是在干阙面前,仍旧无力抵挡。沙亭军在干阙的率领下,围城不到一个月,干阙堵塞城外的河流,然后引水淹没并州,沙亭军顺水一鼓作气,攻破了并州的城墙。

刘鲲被俘,不肯投降,并且在干阙面前鼓动干阙反叛妫赵。干阙告诉刘鲲,他并非大景的子民,沙亭之前本就是泰朝的北府军后裔,如今跟随妫赵,对昏庸无度的大景并无干系。

刘鲲破口大骂后,只求速死。干阙将刘鲲用弓箭勒死,保了全尸,然后用棺椁装好刘鲲尸首,送往了建康厚葬。成就了刘鲲的忠义。

干阙回朝,到了皇宫将此事禀告给了妫樽。妫樽赞许干阙。可是妫鉴却对干阙的作为十分的不屑。

妫樽和妫鉴回到洛阳后,两兄弟之间似乎有了间隙。妫鉴不断的鼓动妫樽立即南下,再次攻打建康。而妫樽似乎意兴阑珊,不愿大动干戈。

妫鉴与妫樽之间的矛盾,在妫赵的朝廷内也引发了争论,揭抵羌族的贵族武官,都极力支持妫鉴南下。而大部分汉人的文官,希望妫樽止战,休养生息。武官以妫鉴为首,文官以蒯茧为首。

两方在洛阳的皇宫南殿内,每日里争执,不可开交。双方都等着干阙回到洛阳,做个了断。干阙是妫赵沙亭军的首领,承续干奢的爵位,这次马上就要就太尉一职。他的判断就可以左右双方争论的胜负。

妫鉴认为干阙会支持自己,而蒯茧也觉得可以拉拢干阙。

没想到干阙回洛阳后,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称病并不上朝,也不见客。妫鉴在朝堂上不断的辩驳蒯茧,要率兵出征。蒯茧等官员据理力争,不肯让步。洛阳城内,危机重重。

干阙在府内躲避,一天夜晚,走到了宅邸的院内,夜观天象,看到紫微星黯淡,洛阳的上空,笼罩着一片氤氲。干阙心事重重,看着宅邸内的池塘,与金水相连,突然想到这里就是当年大景太傅张胡的府邸。

下人突然通报,一个沙弥求见。
干阙迟疑一会,让下人把沙弥引进来。沙弥见了干阙,双手合十,给了一个请柬后,匆匆离去。
干阙打开请柬,看到是白马寺主持大孔雀王相邀,速速到白马寺一见,有要事相商。


干阙见过大孔雀王的本事,知道大孔雀王是西域来的奇人,身世莫测。于是想了想,知道大孔雀王在深夜求见,一定是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与干阙私聚。于是自己换了便装,牵了一匹马,缓缓向白马寺行去。

干阙到了白马寺,已经是丑时。干阙下马,准备敲白马寺山门,刚抬起手,大门已经打开,仍旧刚才的那个沙弥,也不说话,转身带着干阙走向寺内。

走到了白马寺的大殿内,看见大孔雀王在无数的香烛之间打坐。干阙走到大孔雀王身前,大孔雀王睁开眼睛,轻声的对干阙说道:“干将军,今晚大凶,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25 15:25:26 +0800 CST  
干阙向大孔雀王拱手,“大和尚深夜召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大孔雀王点头,“洛阳城内,今夜必有血光之灾,干将军实在是不应该留在洛阳内城。”

“大和尚如此说来,”干阙隐隐察觉不妙,“洛阳城内的灾祸,应该是有所指向。”

“祸端都要牵扯到干将军的身上,”大孔雀王说,“将军你说灾祸会在那里?”

“皇宫?”干阙立即明白了。

“干将军的沙亭军不能入驻城内,”大孔雀王说道,“一旦将军有难,身边无一兵一卒的亲信调动,到时候将军一代人杰,也只能死于乱军之下。”

“乱军之下,”干阙哈哈的笑起来,“如今我们妫赵军事强盛,我不久前就已经剿灭了并州的景朝余孽刘鲲,整个赵境,那里还有什么他国大军能够对洛阳有所威胁。大和尚,你夸夸而谈,哄得了别人,却哄不了我。”

大孔雀王不与干阙争论,“干将军左右是在洛阳为难,不如今夜就在老衲出清谈一晚,如果无事,明日就回府,今夜之事,权作是从未发生。如果洛阳今夜突发祸端,将军你也有个求生之机。”

“如此说来,大和尚倒是很惦记我的性命。”干阙冷冷的说道。

大孔雀王听了干阙的讥讽,脸上并无尴尬之色,而是笑了笑,“干将军是逆转乾坤的当世大英雄,当然是不能死于无妄之灾。还有,有个人不希望干将军活下去。”

“什么人?”干阙越来越狐疑,大孔雀王似乎掌握极为莫测的秘密。

“两日之前,来了两个人,一父一子,”大孔雀王说道,“在我这里逗留了一个时辰,给了我一封书信,然后就匆匆的走了。”

“他们从何地来,又往那里去?”干阙知道大孔雀王在暗示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从凉州来,”大孔雀王说道,“去往大景。”

干阙把佩剑抽出来,“大和尚,你果然是身在洛阳,为敌国通报的奸细。”

大孔雀王脸色平静如水,不为所动,“将军以怨报德,是不是不太公道。”

“你满口胡言乱语,说今夜洛阳有血光之灾,妖言惑众,”干阙说,“又承认与匈奴和大景有私下往来,我难道不该把你抓捕到皇宫,让我的大哥,亲自把你处死,他对你信任有加,你却是个背弃他的细作。”

“妫樽皇帝,不会处死我的。”大孔雀王摇头。
“你我到大哥面前对质,”干阙恨恨的说,“你看是大哥信你,还是信我。”

“妫樽皇帝活不过今夜……”大孔雀王看了看洛阳的方向,“可能现在已经驾崩了。”

“我大哥身体一向安康,也没有染上瘟疫,”干阙说道,“那里说死就死了。”

“将军不好奇那一对不希望你罹难的父子是谁了?”大孔雀王并不慌乱,又把话题转回。

“是谁?”

“四象镇东神山的任嚣城。”大孔雀王说道,“他带着儿子去了大景,给我留的书信是匈奴秃发腾单于亲自手谕。”

不等干阙讨要,大孔雀王胸口漂浮着一张羊皮,晃晃悠悠的飞到了干阙的身前。干阙伸手拿过,只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两个字就如遭雷击。

“灭赵”

“你是秃发腾单于安插在洛阳的细作!”干阙把佩剑搁在大孔雀王的肩膀上,“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斩杀,无需禀告大哥。”

“其实是无疾单于。”大孔雀王轻声说,“妫赵的杀孽太重,享国也只能四十年,如今时候也该到了。”

“任嚣城带着儿子去往大景,”干阙逼问,“他却偏偏要让我活下来。”

“因为灭赵的人选,”大孔雀王眼光突然冒出金光,“就是干将军你!”

“哈……”干阙大笑起来,“我不杀你,原来你是个疯子。”

大孔雀王颔首向干阙微笑。干阙看到手中的佩剑竟然化作了一朵莲花。
“这种掩人耳目的西域方术,”干阙说道,“怎能让我顾忌。”

莲花瞬间枯萎,只剩下一根干枯的茎秆。

“时间到了。”大孔雀王说道,“干将军如果要保全沙亭一脉,就赶紧去沙亭大营,严阵以待吧。”


干阙退后两步,不知道这个胡言乱语的大孔雀王到底是什么意图。
“将军记住,今夜我救了将军一命,”大孔雀王说,“今后还有仰仗将军的时候。”

干阙突然听到北方洛阳城内隐隐传来人声喧哗,还有隐隐的刀兵喧嚣之声。大惊失色,跑出白马寺的山门,看向北方。

洛阳城内,已经冒起了通天的大火。

“将军事不宜迟,赶紧去往沙亭大营,还有保全性命的机会。”大孔雀王已经跟随干阙到了山门之外,看着北方说道,“今夜就是魔王复苏的时候。”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27 10:10:59 +0800 CST  
干阙心如火焚,呼哨一声,在寺庙外吃草的坐骑飞奔而来,干阙翻身上马,就要奔向沙亭军的大营,去引兵镇压洛阳城内的变故。
大孔雀王站在寺庙门口,看着干阙骑马飞奔而去。

干阙双腿加紧马匹,马鞭飞快的抽了几下,瞬间就飞驰到百步之外,可是大孔雀王柔和的声音,仍旧在干阙的耳边响起,“将军,你一定要救出蒯茧大人,再问他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难道比现在的局面更加紧急。”干阙随口反问,回头时,才发现大孔雀王仍旧站立在山门,遥遥看望着他。

干阙一刻不停,朝着东南方向龙门关飞驰,沙亭军剪灭并州刘鲲之后,班师回朝,在洛阳东门,得到调令,沙亭军镇守洛阳南边要塞龙门关。龙门关是洛阳的门户,沙亭军被委以重任驻留,是最合理的安排。可是现在看来,把沙亭军隔拒在洛阳城外,一定是蒯茧的阴谋。

干阙在马上就在思考这些日子,洛阳城内暗流之下的争斗,蒯茧一心要阻止妫樽皇帝南征,妫鉴却要发兵南下,疏不间亲,妫樽一定是偏向三弟。更重要的是,干阙知道妫樽心怀统一天下的野心,只是因为第一次征伐建康,铩羽而归。因此不能主动再次策划南征,干阙知道大哥这个心思,也就知道妫鉴的主张,最后就是妫赵的抉择。干阙也就并不发表自己的想法。

只是没有想到,蒯茧竟然会用政变的方式来扰乱宫廷,适才大孔雀王故意说出要自己救出蒯茧,并且说蒯茧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也就是暗指洛阳事变,一定跟蒯茧有关。妫樽、妫鉴、干阙三人南征多时,在洛阳主政的就是蒯茧,可见蒯茧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培养了羽翼,早就有了政变的意图。

干阙突然想到,可能蒯茧在这段时间里,就已经被大景或者是匈奴收买。这个就更加的凶险。


干阙心中焦急,担忧妫樽和妫鉴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却偏偏置身事外,两个兄弟被蒯茧所杀,该如何是好……干阙不敢再想,加鞭朝着龙门关方向奔去,可是到了这个情形,本来并不甚远的龙门关,却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半个时辰之后,干阙奔到了龙门关北门。
可是北门已经开始有军队在混战。

两队人马正在厮杀,都穿着打着赵军的旗帜,一时间也分不清敌我。
干阙抬头再望,看见龙门关城门紧闭,城墙生军士已经严阵以待,心里略略放松。沙亭军军纪严明,到了酉时,必须宵禁,除非干阙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开门。

城下的两队军马还在厮杀,暂时分不出胜负,城墙上沙亭军已经升为副将的仲云。对着城门下大喊:“无论是得了陛下的谕令,都不得靠近城门,天亮之后,在做商议。”

城下的两队军马已经杀红了眼,那里听得进去仲云的叫喊。双方都想靠近城门,其中一个将领大喊:“仲将军,我有皇帝御旨,立即打开城门,与我引兵却剿灭洛阳城内的叛乱。”

另一个将领也大喊:“仲将军,不要听他蛊惑,现在皇帝陛下两位亲王都在城内,你马上开门,我们杀了这些叛军,去解救皇帝陛下和干将军。皇帝陛下的御旨,就在我的手中。”

仲云听了,并不慌乱,对着城下大喊:“我沙亭军奉命镇守龙门关,你们二人所言,皆不可信,你们速速离开城门之下,否则我军令无情。”

两边的军队仍旧厮杀,不停仲云的警告,都抢着靠近城门。

仲云一声令下,城门上无数飞矢落下,滚木也投掷下来。两边的军队,不分敌我,顿时损失惨重。只好两边都朝着东方的洛水而去,避开沙亭军的攻击。

干奢趁此机会,立即策马飞奔到城门下,大喊:“仲叔父,是我!”

仲云认得干阙的声音,立即打开城门。南边交战的军队,也看到了干阙,都分兵来追赶,干阙等不到城门打开,追兵已经赶到。仲云扔下绳索,干阙抓住,城墙上的沙亭军立即把干阙拉上城墙。追兵之中有人朝着干阙射箭,被干阙腾出一只手用佩剑格挡。

一只飞矢从追兵中飞来,破空之声尖厉非常。干奢知道这一箭无法抵挡,一个沙亭军士从城墙上跃下,落在干奢的身后,被一支长箭钉在城墙上,口中吐血,伸手对着干阙摇摆两下,干阙认得,此人是仲云的儿子,仲养。

干阙身体瞬间被拉倒了城墙上,仲云顾不上丧子之痛,对着干阙说:“洛阳乱了,这两个军队有要杀将军,如何是好。”

干阙说道:“立即披带兵器,马上进洛阳城,救皇帝陛下和我三弟,是蒯茧反了。”

城下的军队看见干阙已经回到沙亭军,也不对干阙啰嗦,立即朝着洛阳方向回撤,在撤回的途中,仍旧拼杀不休。

仲云对干阙说:“他们一定是确信你死了,才到龙门关来假传谕旨调动沙亭军。”

“不错。”干奢说,“我只是奇怪,蒯茧假传谕令也就罢了,为什么两边都说自己有谕令。”

仲云说道:“那么其中一方,必定是真的有谕令,是皇帝陛下派来。”

“还是不对,”干阙说道,“刚才两军都朝我射箭。都想至于我死地。”

“难道皇帝陛下也想接管沙亭军,”仲云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无论是蒯茧,还是皇帝陛下,都要将你、将你……或者这两军都有计划,认为你已经毙命在洛阳城内,因此前来接管沙亭军,却没想到你逃了出来。”

“大哥仁厚,不会对我薄情。”干阙说道,“我也不是逃出来的,而是有个神人提前把我带出了洛阳。”

龙门关的城门已经打开,沙亭军已经在城下集结,军马齐备鼎盛,并不因为是在深夜出兵而有所松弛。

干阙对仲云说道:“且不管如何对我,现在我们马上进入洛阳,将局势控制后,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仲云一声令下,沙亭军急速朝着洛阳进发。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1-30 19:30:54 +0800 CST  
一个时辰之后,沙亭军奔赴到洛阳南门城墙之下,洛阳南门洞开,城中一片厮杀。沙亭军冲入城内,无人抵挡。

干阙命令仲云,让沙亭军分兵四路,分别由四个万夫长登上城墙,将四个城门关闭,这四路军马全部有仲云统一调令,没有干阙的军令,谁也不能开门。

城中一片混乱,双方都在朝着皇宫的方向移动,反而没有军队在城墙上镇守,仲云指挥四路沙亭军,将洛阳城的四个大门尽数关闭。
干阙自行率领一路人马,赶往皇宫。

干阙在形势危急之时,并不慌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仲云的四路沙亭军刚刚把城门落下,洛阳城外分别就来了几路人马,仲云坚守城门,无论来的人马如何威胁仲云,说是前来勤王,保护皇帝陛下的军队,仲云都不为所动。

沙亭军占据了城墙的优势,城外的军马只能绕着洛阳城墙之外,来回奔袭,都被仲云拒之于城外。

干阙率领的人马到了皇宫之外,并不主动攻击任何一方,而是冷眼相看,这时候皇宫的大门开启,妫鉴冲了出来,对着干阙大喊:“二哥,蒯茧联络京畿附近的驻军,造反了。”

干阙问妫鉴:“那一边是蒯茧的人?”

妫鉴指着已经占据上风的军队,“他们就是被蒯茧蛊惑的叛军。”

干阙终于分辨了敌我,沙亭军在干阙的调动之下,立即加入战团,将蒯茧的叛军击溃。叛军在城内逃窜,被沙亭军追击成无数小股,再也无法形成阵型。


妫鉴和干阙走到一起,对干阙说:“我的人马都在城外,二哥把他们放进来吧。”
干阙听到这句话,立即如同雷击一般。

干阙看向妫鉴:“城外确定是三弟的人马,前来勤王?”
“那还有假?”

“三弟的人马一半在荆州,一半在长安,”干阙问,“调动过来的一定是长安的人马了?”
“当然,”妫鉴说道,“难道不是就近求援吗?”

干阙立即阻止传令官开启四门,脸如沉水,问妫鉴:“大哥呢?”

“大哥已经遭了蒯茧的毒手……”妫鉴哭着说道。

干阙看着妫鉴,看到妫鉴脸上的确是布满了泪痕,一颗心堕入了万丈深渊。大孔雀王说对了,大哥妫樽,已经驾崩。但是杀害妫樽的并非是蒯茧,而是眼前的三弟。

“三弟,”干阙没有时间哀悼大哥,对着妫鉴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做?”妫鉴惊讶的问,“蒯茧突然起事难道我不该调动我的人马来保护大哥……”

妫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说漏嘴了。

洛阳到长安快马也要一日一夜,军队调动,时间更是要两倍之上。妫鉴最迟,也是在三日之前,就发出了调动长安军马的调令。那里可能是今夜蒯茧突然起事,妫鉴临时调动的人马过来。
分明叛乱的主谋才是妫鉴,而蒯茧才是临时召集京畿宿卫对抗妫鉴。

现在妫鉴已经亲口告诉干阙,大哥妫樽已经遇害,皇宫那里有蒯茧的亲信,只有妫鉴才能出入内宫才是。

干阙片刻之间,就已经想到了所有的枝节,但是已经晚了,一个冰冷的寒意从干阙的肋下传来,干阙低头看去,是妫鉴手持鱼肠剑,捅进了自己的肋下。

干阙并非不顾忌妫鉴,只是一来他还在猜测,二来,他实在是无法从感情上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弟,竟然真的会杀自己。

干阙手下的沙亭军看到这个场面,立即围攻过来,可是没有想到皇宫外,竟然有数万的伏兵,突然冲出来,将干阙和身边的亲兵围困,沙亭军血性勇猛,仍旧潮水般的冲向妫鉴。

这时候,扩大之后的阳泉湖下,爬起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四十年前攻打洛阳的夔魈,又一次出现在了洛阳。

夔魈踏入战局,本就处于下风的沙亭军,更加无法抵挡,更加投鼠忌器干阙的安危,沙亭军越战越弱,只能不断后退,距离皇宫门外的干阙和妫鉴越来越远。

妫鉴已经把鱼肠剑抽出,干阙的肋下鲜血射出一丈,干阙捂住伤口,跪倒在地。看着妫鉴,又看见了夔魈,“三弟,你终于打开了锦盒。”

“为什么不用锦盒,”妫鉴狞笑起来,“明明可以利用魔神的力量统一天下,你却和大哥一样,都顽固不冥,坚守什么大义。”

“你刚才也是用这把鱼肠剑杀了大哥?”干阙虚弱的问。

“不错。”妫鉴说道,“你和大哥都死了,大赵只有我来做皇帝。”妫鉴的嘴角抽搐,“我一定会延续你和大哥的心愿,先灭大景,再灭匈奴。”

“城中混战,”干阙终于想明白了,“也是你故意示弱,引我进城,蒯茧一介文官,那里能够调动京畿的宿卫。”

“这倒是个意外,”妫鉴说道,“只是起事的时候,我首先就率兵扑向你的宅邸,没想到你却不在,反而惊动了蒯茧。”

干阙懂了,的确是大孔雀王救了自己一命,可惜仍旧是徒劳,妫鉴算准了,只要与蒯茧的军队混战,干阙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进入城内。

干阙看向城墙,对妫鉴说:“四个城门都在我沙亭军的控制之下,我的人马去城门告知了仲云,你的援军在城外进不来,城内还是我们沙亭军的天下,我死了,仲云一定不会放过你。”

“只要你死了,”妫鉴轻松说道,“仲云不会杀我。”

干阙想了想,妫鉴说的没错,他和大哥妫樽皆死,妫辕膝下的三个儿子,就只剩下了妫鉴,是唯一的皇帝人选,仲云只要还忠于妫赵,就无法弑君。

“如果仲云继续坚守,一定为我报仇呢?”干阙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说道,“洛阳城门都在他手上。”

“真的吗?”妫鉴虽然在笑,但是没有任何的笑意,“二哥,我谋划了这么久,难道我没有想到这一节。”

干阙全身冰凉,因为他看见洛阳城的四个方向,升起了四个高台,高台在城墙上急速的移动,每一个高台上都站立着一个巨大的骷髅。

四个高台,西方白虎指挥着夔魈,不断的击杀沙亭军。北方的玄武高台之上,无数的乌鸦和秃鹫在天空盘旋。东方高台和南方高台,三十六条黑龙,被锁链控制,东北城墙上攻打沙亭军,暗红色的朱雀,在北方城墙上低飞掠过,所到之处,引发了熊熊烈火,城墙上的沙亭军陷入火海之中。

“魔王重新驱动了洛阳四象木甲术?!”干阙彻底的绝望。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2-02 09:53:20 +0800 CST  
妫鉴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对着干阙说道:“从小父皇就宠爱你,器重大哥,偏偏对我这个亲生儿子,并不慈爱。你是什么人,你明明跟大景的那些低贱的汉人一样,不,你连他们都不如,大景都不承认你们沙亭是他们的子民。你凭什么承受得起我父皇的垂青,把你当做儿子一样。”

“你这么想,我无话可说,”干阙伤口的正在不停的失血,“可是大哥!是你的亲大哥。”

“大哥早就暗中要把皇位传位给你,”妫鉴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掉你们的缘由。”

干阙伸出手,搭在妫鉴的肩膀上,妫鉴并不防备,看着干阙因为痛苦扭曲的脸庞。
干阙哭着说:“我们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立志要让大赵的旗帜插遍中原,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大哥?”

“已经回不了头了,”妫鉴也哭起来,“二哥,怪就怪我们生在了帝王家。”
妫鉴一边流泪,一边把干阙搂抱起来,手臂回绕,鱼肠剑顶在了干阙的背后。干阙的背心已经感受到鱼肠剑的寒冷锋芒,轻声的在妫鉴的耳边说:“三弟,给我一个痛快。”
干阙闭上眼睛,等着妫鉴致命的一击,耳边突然却响起了琴声,这是临终前的幻觉吗,干阙想到,为自己安魂的奏乐?

可是干阙发现,妫鉴的鱼肠剑并没有刺穿自己的后背,反而妫鉴的脸色变得狰狞而黑暗。
干阙看到妫鉴已经扔掉了鱼肠剑,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孔,对着空中大喊:“我不能杀二哥。”

干阙看见了妫鉴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黑雾,变成了一张无比狰狞的面目,却又对着干阙说道:“沙亭军和干阙一定要死,否则后患无穷。”

妫鉴弯腰拾起了鱼肠剑,身体抖动,朝着干阙又刺过来。

琴声再次响起,妫鉴捂住耳朵,“我不能杀二哥。”

干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干将军,马上跟我走,沙亭军还有救。”

干阙回身,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怀抱着一个古琴,看着自己。
“到处都是赵军,”干阙绝望的说,“我们无处可逃。”
随即看到赵军所有的兵刃都,断裂成了无数截,看来是这个老头子的琴声所致。老者对干阙说:“干将军,走吧。我的能力不足以在魔王面前支撑。”

“怎么走?”干阙问道。

老者扔了古琴,手臂挥舞,地面上瞬间出现了数百支蜡烛,无数的幽灵地面上钻出来,将身边所有赵军缠绕。
两匹骏马被幽灵惊吓,前蹄高高跃起,把身上的赵军甩到地面,老者拉了干阙,把干阙举上骏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带着干阙策马飞奔向南门。

干阙和老者逃走片刻之后。妫鉴僵直站立,手臂舒展,抬起脚在地面狠狠的踩下,纠缠赵军的幽灵,瞬间灰飞烟灭。
“是诡道的门人!”妫鉴的声音尖锐又沙哑,如同一个老妪在呼叫。
干阙伏在马匹上,摇摇欲坠,突然看到了正在被一股赵军围困的蒯茧,蒯茧也看到了干阙,对着干阙大喊:“干将军,救我。”

干阙想起了大孔雀王的嘱咐,打起精神,冲入赵军,要去解救蒯茧。

老者大喊:“救不了了,形势紧迫。”

干阙不理,把蒯茧一把拉上了马背。老者无奈,只好拉起缰绳,折返回来,三人都陷入了赵军的围困。

赵军看见是干阙,对干阙敬重,一个军士说道:“干将军,不要妄动,三皇子马上就到。”

干阙那里理会,只能朝着南门突围。

赵军无奈,也只能用手中的兵刃去阻拦干阙。

老者点起蜡烛,一个巨大的幽魂从地上冒出,可是瞬间又化作了飞灰。老者回头看去,已经长成了数丈高的妫鉴,正在后方大步流星而来。已经看见了干阙。

干阙看着老者,苦笑道:“连累了老英雄,只是到死也不知道老英雄的尊姓大名。”

老者拱手说道:“我就是诡道司掌,姬不群,也就是当年的景宣帝长子。”

赵军听到,立即蜂拥而上,比对待干阙更加急切。

这时候,一对军马赶来,冲散了赵军,原来是仲云已经看到了干阙接近南门,自己引兵来救。

仲云摆好阵型,对着干阙说道:“将军,赶紧去往南门,沙亭军已经全部撤到南门之下。”

干阙说道:“妫鉴已经被魔王附身,我们逃不掉了。”

仲云用力用马鞭抽打干阙的坐骑,“沙亭军不能在这里灭亡,将军赶紧率领沙亭局投奔大景。”

老者眼看妫鉴高大的身体,跨过屋顶,已经距离越来越近,立即与干阙奔向南门。

仲云回头看了看干阙,然后招呼手下的数百沙亭军说道:“今日必定死在这个魔王手下无疑,但是我们决不能退缩。”
“不退缩。”身边的几个沙亭军回答,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坚定无比。

当干阙和妫鉴,还有姬不群逃到了南门之下的时候。
最后几个活着的沙亭军,纷纷扑在化为魔王的妫鉴腿上,用兵刃不断的劈砍。妫鉴的手中,抓着仲云的尸首,挥舞了半圆,将仲云扔到了空中,被空中的无数乌鸦啄食,落下来的只剩下一具枯骨。
黑暗朱雀飞到了妫鉴的脚下,盘旋一周,扑在妫鉴脚下的沙亭士兵, 顿时陷入到火海,瞬间烧成了灰烬。

干阙知道,绝不能耽误时间,让自己死在妫鉴的手下,否则辜负了大孔雀王 、姬不群、特别是已经死于敌手的仲云。


沙亭军的残部,已经在南门等待,看见干阙到来,立即维护着干阙,从南门撤出,也不敢驻守龙门关,直奔荆州而去。

妫鉴的魔王走到了洛阳的南门,被青水阻隔,无法跨越。洛阳四象木甲术也无法在洛阳之外,追击干阙。

沙亭军一路奔袭,终于把龙门关远远抛在了身后。

楼主 蛇从革  发布于 2018-12-04 10:03:59 +0800 CST  

楼主:蛇从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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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10-23 18:05: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04 23:09: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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