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鹤城的“广信當”跟前，温慧池相中了座毛子楼，独门独院的小二楼。无奈白玉香不喜欢鹤城，就没有买下。本来价格都谈好了，这是祥顺泰家的产业。温慧池变卦不要了，祥顺泰就几次委托中间人来联系，要退还他当初给的定金，最后干脆就让中间人给送到了办公室。
温慧池难为情的是：本来祥顺泰为了成全他，推掉了一个买家，又在原来价格的基础上，又给他降了两成。这是很大的面子，所以他坚决没收回那退回来的20根金条。主动留下定金，温慧池就是为了不坏规矩，现在如果再拿回来，那还成什么规矩了？赚便宜收黑钱都行，但不能瞪着眼睛欺负周边的人。从打上任伊始，祥顺泰的孝敬都是最高的，是巴结也是拿他当回事。
拿出8根大黄鱼交给了成功，温慧池交待说：在江城挑好的买个房子，不能比广信当的那个洋楼差，一定要能让白玉香喜欢和满意，住着才能安心和舒服。房子只要定下来，一定要马上把电话安装上。在江城无论找什么关系费多大劲，走正常手续安装民用电话，官家特别是军警和官员的背景，一点都不许带。满洲国多个部门都能监听，鹤城都快发疯了，江城更会是变本加厉。和老婆说两句私房话，都被别人扒墙头那可闹死了。
一天听不见白玉香的动静，就吃不香睡不着；一天见不得白玉香，也是坐卧不安。
有个电话通个音讯，温慧池还能好受些。毕竟是带着身孕，也不能不整天担惊受怕。
现在火车极为方便，大半宿的功夫就能过去，温慧池也并不希望白玉香留在鹤城。
在家，迟迟不能带着白玉香去面见老娘，坐洋车不过也就十几分钟，却似天涯海角的冲隔；对外，毕竟不是明媒正娶的偷偷摸摸，屁大的鹤城，想保住秘密，实在是太难。
成功去白玉香家，她父母那有生活有什么需要，千万不能打折扣，更不要在乎钱，他马上就再派人送过去。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能让白玉香回家有丝毫的为难和别扭。

温慧池是尽力在让白玉香开心，唯恐有不周全的地方：“我大小也是个厅长，不能比金班长出手小气是吧？！咱们对老人家说谎是一个女婿，毕竟事实上是两个嘛，我不能让玉香心里有一点委屈。你去对二老说，正式的见面礼，等我去了，再好好的孝敬。”
“厅长的周全，成功佩服，不过这在江城买房子的事，是不是就该属下表示个意思，厅长的这些就都给嫂夫人父母拿过去吧……。”白玉香在跟前，成功这么说话，心里都觉得别扭，但这个时候又不能不表达自己对温慧池的敬畏，换上谁也没有出力不出钱的：“在温林这段时间，成功也小有积蓄……。估计在江城买个房子，应该是能够让……。”
成功表面轻松，实际上心里还是很忐忑，不仅是面对白玉香的障碍，更有怕温慧池真的来个实在的。这钱花出去，心里会更加窝囊；而且大半年的强取豪夺，都白忙活了。
钱毕竟还是小事，在诺大的在温林，想折腾点什么事还不难，不过是还没到穷凶极恶的地步，就不愿突破自己的底线而已。万不得已的时候，找袁卓福借50根金条，不信他还敢跟在后屁股要账，那真是惯得他没人模样了。金植也得瞅着：弄钱就是天性本能。
都不用学南玄三，做回自己又怎么样？罩着一年多，谁不该拿出来点像样的供奉？！
温慧池哈哈大笑起来：“老弟呀，想要找别人赞助，大哥就不劳心费力的折腾你了。我这次在江城安家所有花销，都必须出自我的手，这也是我对玉香的一个姿态和交代。”温慧池递给成功一支香烟，自己没有像以往那样，等待成功驱前点火，自己按开打火机，吐出一口烟：“你只要办这件事办得四脚落地，大哥就感激不尽。至于你的小有积蓄，我心中有数。两句话：一是你白瞎了那个位置，二是放你在温林的那天起，就没指望着你给我创收。不过今天说到这，我还是要再多说一句：搂钱不红眼不下三滥，这是没错，我都赞同，别弄得警察从上到下都像‘认钱不要脸’的窑子娘们似的。但你这一脸抹不开肉，也容易被人‘抓糊儿’。世道不古，人心叵测。现在不识敬的人太多，感恩报德的人太少。毛病不都是惯出来的？！蹬鼻子上脸的，也都是你没给他立好规矩……。”
从开始提到这件事，一直在一旁默默伺候的白玉香，就被温慧池拉着坐在了身旁。
白玉香坐下后一直在流泪，委屈和感激的酸甜苦辣交织搅拌，她说不清楚的滋味。
温慧池倒是很受用，让女人在他怀里委屈，那也是一种撒娇，说明他还是个男人。
能给自己的女人排忧解难，能让她安生过好日子，能让她感觉到倚靠的心里踏实。

这是一个无奈的荒唐安排和尬尴阶段，下一步会走到哪里，成功不知道也想不到。
一个荏弱纤柔的女人，被一个组织操纵，还要被一个男人桎梏，还要生儿育女……。
成功每每想到自己是始作俑者，就惭愧不已羞于直面。特别是知道白玉香被金植送给温慧池后，更加自责不已。无论是郑培杰还是大花猪，成功都觉得是缓解释放的无奈。
温慧池的友善和白玉香的温文，顺畅入腹的酒精，灼热得让成功感觉到房间的温馨。
坐在对面被温慧池搂抱着肩膀的白玉香，身不由己的轻轻偎依在温慧池的怀里，似有微隆的肚子、梨花满面的娇容、娇俏嬴弱的腰身，成功掩饰着惆怅，紧紧闭上了眼睛。
成功喝多了般的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努力的打出了两个哈欠。
温慧池对白玉香旁若无人般的和言细语，带有父爱般的劝慰并为白玉香擦抹眼泪。尽管相差14岁，尽管纳妾的温慧池被蒙在鼓里。但或许是希望白玉香摆脱现状的意识过于强烈，在成功看来：这如果不是抵御外侵的战争，如果温慧池不是汉奸，无论他当初是国军军官对待赤匪，还是如今作为中共谍报人员，对手就是单纯的同胞，面前的真是应该成全的一对夫妻，哪怕怀的是温慧池的骨血，成功都会真诚的为白玉香腹中刚成人形的孩子祈祷。成功心里一时找不到宣泄的路径，默默地骂了句：天杀的可恶小日本！
唯恐与白玉香接触过密，引起温慧池不良反应，成功很容易的找出了一大堆借口：“今天玉香里外忙忙活活的，再连夜乘车，辛苦不说也容易着凉。我回去先把房子的事情落实一下，也去鸭绿江客栈和他父母打个招呼，把楼上的套房，收拾干净预备出来。”
成功与温慧池约定：下周一也就是八日后，在江城老站，他进到站台去接白玉香。
“我亲自把她送上火车，不过也就七八个小时的旅程。”温慧池刚才正有些不舍，很是高兴便欣然同意。看了下表：“先吃饭，你还有两个小时上车，软卧睡回江城。”
“嫁出去，再接回来”成功身体靠在车窗和车厢的隔断墙，在软卧的床铺上抽着眼。
火车车轮压过两根铁轨间的伸缩缝，发出“咯噔”的响声，轻微的颠簸，也从屁股下传导到全身感知，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又感慨着：接回来总比送出去要舒服，
遏制着没被不由自主的念叨出来，免除了同厢里的另外三个人的猜疑：神经病？！
确定白玉香出嫁以来的整整四个半月，成功自己感觉受到的煎熬，远远的超过刚进入江城警察厅和任职温林警务局时，压抑和恐慌愈演愈烈，比金植到温林时，还要严重。
或许是在为自己的放荡不羁在寻找借口，但没有郑培杰和大花猪，他或许是会崩溃。
睡梦中交合时的不由自主，使郑培杰和大花猪都问过他：玉香是媳妇还是搭伙的？
收缴枪支的爆破，刺激着有了回光返照般的精力旺盛。但昨天任命后的精疲力尽，像是在一座即将坍塌的高楼上，站立都很困难的摇摇欲坠，也像是绷紧即将断裂的皮筋。
成功知道自己很脆弱，根本就不是一块做间谍的材料，如果是和金植或者温慧池同居一室，这样的失误，首先会导致白玉香忍辱负重所作出的牺牲，枉费心机的毫无价值。
自己或许不会暴露身份，但离开警察系统，应该毫无悬念，呕心沥血都付之东流。
“离开更好！”成功总是在安慰自己，但无法减轻自责和懊丧：废物点心不嫌寒碜。

离开了怎么办？接着要干什么？这么不明不白的当了回汉奸，岂不是上了贼船？！
背负了八辈子的骂名，投身了丢祖宗脸的行当。尽忠没杀倭奴，尽孝又双手空拳。
成功答应黄文刚当警察的那一刻，就暗自发誓要送弟弟留学：反正是不往好道赶。
老娘的养老送终、昱灿和程彧的婚嫁、昱灿的留学和自己娶媳妇，这一切都没着落，“到老儿”还竹篮打水。置身于污泥浊水之中，浑水摸鱼都没得逞，就剩下了两脚污秽。
关外不少于上百股的抗日武装，不成型；关内几百万各色成型的武装，又不抗日。
即使能够全身而退，国民政府不追究自己在满洲国这一年的罪恶，甚至与共党的明勾暗连都宽容，除了剿匪就是戡乱，再被国产山炮们围殴弄成残废，更是无颜以对自己。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关内的国军英雄，关外的警界精英，竟像龌龊的“瘪三”。
自诩铮铮铁骨，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成了彻头彻尾“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懦夫。
“一面企图以女人的身体，筑起的保护屏障；一面躲进用女人的身体，筑起的安全堡垒。”效忠党国以报效民族，彻头彻尾的花言巧语，岂不成为被世人耻笑的混蛋？！

松花警署下辖的东傅家甸分驻所，管辖鸭绿江客栈所在的太古街。连拆带扒的忙活，片警才知道房子要新干买卖了。想干买卖连个招呼都不跟警署打，真他妈的没个规矩了。
这一片买卖一家挨着一家，临街的门面房，没有一家空闲，但绝大多数的规模很小。
一个幌小饭馆或者一间20多M2的房子被一分两半，连在门口的空地上一块摆摊。
这样的店铺往往挣到手的钱，都不比房租多，甚至还没孝敬警察和地痞无赖的多。
得以存活并看似兴旺的秘诀，主要是专业性经营，已经有了自发的分工和配套概念。
能有2、3间面积的店铺，也就算是大买卖了，真是赚到了钱，能成为大批发商，谁还在这和破烂市差不多的地界混？！找地自己盖楼，离这一片别太远了，既躲避了脏乱的喧嚣，也不会让老主道奔波太远。和撂地摊差不多的，都是以零售为主对付个肚圆。
就这样的人家最好管理，手里有活钱，往外挤是有的放矢；一买一卖天天摆弄钱，往外拿的也比较痛快；招灾惹祸或者就是看着不顺眼，多要两个，也没谁敢吱吱扭扭的。
房子估计是卖了，原房主出租，不能不懂规矩，借他个胆也不敢不过来打个招呼。
原房主肯定是烦恶儿警察，不想照面就拿钱跑了。这事片警明白，无论是房主还是做买卖的，不烦警察是缺心眼的儍屄。可新房主不是一般的缺心眼，不和老房主来趟分驻所，原房主要是欠治安费、防火费、卫生费，说多少就是多少，不都得你一人给补上？！
本来啥也不欠，这回也都欠了，非得把原房主折腾不回不行。不住在这就不服管了？
都是惯出来的毛病！不懂拜码头，就不能让买卖做起来。黑白两道哪伙折腾也给折腾黄了，啥身板子能挺住，这买卖能赚钱吗？先教给他守规矩是积德，等投进钱来再挨折腾，干不成黄不了挺不起，死的心都得有。片区警察刚想过去，吆喝干活的都停下来。
先检查下国民手账再说，再看房屋租赁或者过户手续全不全。小楼座在这，人就老实儿的拴在这。看到了佩戴三等警正警衔的成功，站在小楼下比比划划的在指点江山呢。

片警自己暗自赞叹有眼力价，没冒冒失失的老远就咋呼。悄悄地问了旁边的邻居，才知道是“汉城客栈”的伙计白景泰，自个儿要办个客栈。片警认识这个白高丽，穷的尿血一酒鬼，哪来的钱买楼？！过来的时候走个对面，都没稀得问他，点头哈腰的倒没和以前有啥两样，怎么就是学的不懂事了呢？！就是那个三等警正给撑腰，谁都不惧了。
好饭不怕晚，等着啥时候来分驻所拜山晋见，一块再说吧。和周边邻居都打听了，也问了“汉城客栈”掌柜的，也闹不清这个警正是什么角色和背景。修这个客栈之前，要买汉城客栈，看样子不在乎价钱。片警心中大致有数了：就是刚进警务厅的雏，一点规矩不懂是明白无误的。相中了汉城客栈，花钱还能买不下来的，那不是比狗都笨了？
片警没事就过去，离着老远的转悠转悠，掌握一手情况，等白景泰去分驻所谒见的时候，训诫要言之有物还一针见血，卫生防火不合格的地方，必须扒倒重来决不能姑息。
正在斜对面观察，见刚从客栈离开的成功，在街头撞到市警察厅挂着一等警佐衔和着便装三等警正衔的俩股长，直接就把他强拉硬拽给弄到了饭馆。这哥们的人缘还不错。
片警第二天一大早特意赶到饭馆，对昨天这三位进店的情况展开了调查。听饭馆掌柜的说：那个着便装的人，像是求那俩着装的警察办事，就唯恐那二位花钱，点完菜先溜了出来，放在柜上三块大洋，告诫掌柜的：今天我请，不许里面那俩着装的花钱……。
情况还越来越复杂，江城黑白两道能“立住万（黑话：叫得响）”的霍掌柜的，还带着两个弟兄，也过来了好几趟。据探报：霍掌柜的过来，不像是来应景的，里外交待的很是明白，临走还给包工的掌柜留下10块大洋的打赏，当初就是他出头买下这个小楼的。
“鸭绿江客栈”比对面的“汉城客栈”要大，就看前脸收拾的，肯定还要高档很多。
背景和气势，有点在这吓唬人。比那些小买卖家难“炒乎儿”，也绝不能放任自流。
这一片逮个大点的买卖不容易，躲着不炒乎儿它，就让小买卖家看出来警察的胆怯。

赵掌柜没黑没白的熬了两个多月，“鸭绿江客栈”终于气气派派的放炮正式开张。
二楼只做了三间套房，赵掌柜抢在改造装修开始前，按照黄文刚的指示，高价从沈阳雇来两个沾亲带故的可靠工匠，他自己充当了打下手的小工，在一个前后通透的套房里，预留下了一个0.8M X 1M的暗格。除了可以应对紧急情况，临时藏匿物品更为合适。
整个小楼的西南角，向外凸出了4M多长0.8M宽，暗格位于凸起的北端，在套房南间的卧房内。在卧房屋内位于西北角上，里面留下了一把大榔头，那里的砌筑灰号很低。
遇到紧急情况，进到暗格内，不用费很大的力气，就能砸开一个墙洞。出去便是两个楼之间不到80CM的夹空，很轻易的就能攀墙爬上房顶。为此整整延误了近10天的工期。赵掌柜不明就里，还真的就以为：所以下这么大的力气，不惜成本的参与改建这个客栈，除了为讨好温林的警官，也就是为了修建这个秘密夹空，作为据点以备不时之需。
成功指令赵掌柜，以山货贩子的身份，在客栈包租这间带暗格的套房，作为落脚点。
开业前霍海仁又专程过来，特意找到在这一带“趟（东北俗语-混的意思,同:铲/踩）”的最“结实”的马三猴子，指着还蒙着红布的牌匾，交待着：“这是我哥们家的事，麻烦你的兄弟们，没事都躲这远点，有事就赶紧凑合过来。”把5块大洋塞给了马三猴子。
马三猴子推脱着，满脸堆笑连连点头：“霍大哥尽管放心，没事连我都从这跟前消失，有事我立马第一个到。只要我马三猴子有口气，这面的事就不劳您老人家操心了。”

警署和分驻所的警察都在运气，等到今天还一趟都没过去，面子给那个三等警正已经给足了，开业了怎么都得在炮竹声中过去碰碰：再牛屄的也不该不拜码头，警署和分驻所，还不如个马三猴子？！几块大洋一顿饭都是小事，不打招呼今后没个章程不行！
松花警署署长尹明凯，召集警署股长和东傅家甸分驻所所长开会，出乎意料的宣布：“经纬警署警长冯远铭，调入松花警署东傅家甸分驻所。”把冯远铭介绍给大家后，又对东傅家甸分驻所所长马辛田说道：“就让他当太古警长，太古警组多调过去一两个警察，那边的秩序要加强。另外你和冯警长要注意，厅里警务科的关科长和警备科的王科长都刚给我打来电话，太古街上马上开张的鸭绿江客栈，那是鹤城警务厅警官亲戚开的，作为同行和同仁，要多加关照和保护。警署和分驻所的警察，都离那远一点。而且市里的宪兵队，可能要在那设立侦察据点，大家要心里都有数，还得注意保密，也少去招惹。”
分驻所的警察都以为这是成警正家亲戚，成功的背景也被挖了出来，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但是有一点大家又都犯了嘀咕：成警正老家是南方的，这白掌柜的是朝鲜人……？！

白玉香出嫁前的三天，也是“鸭绿江客栈”开业一周的日子，按照约定的时间，白玉香吃过午饭便来到了成功家。白玉香对成功家并不陌生，程彧去沈阳上大学后的寒暑假，她还来过多次，和保姆张姨都很熟悉。张姨看到2、3年没见的白玉香很是惊讶，往客厅送西瓜的时候，感到成功和白玉香是有话要说，自己在家恐有不便。正好想去极乐寺上香，午后借机就出去了。
成功是第二次单独和白玉香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在马迭尔舞厅，为了第二天成功领着金植与白玉香全家见面。两人在跳舞和喝茶中，彼此互通了一下情况，避免相亲出现纰漏。这次是嫁给金植前，白玉香和成功的最后一次见面。成功要把他对金植的了解，白玉香和金植在生活在一起，要注意的相关事宜，对她的作最后介绍和交待。从根本上说，是程彧把她俩绑到一辆战车的。本来关系就不远，加之成功愧疚的包袱很重，一再询问白玉香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
白玉香无助的压抑和委屈，成功自责的愧疚和无奈，无形的交集在一起，并在交融中膨胀。
倾诉中释放着痛苦，白玉香打破了纪律约束，把本该保密的个人履历，告诉了行动负责人的成功：她是程彧在民国十八年（西历1929年）底，回江城度寒假时，介绍加入的中共。妹妹白玉顺，也是程彧介绍入党，中共资助上的东北大学。成功一点都不意外：我猜就是如此！

白玉顺和程彧南迁前，给家里来过一封信，：学校马上南迁，她和程彧也将要一同南下。
作为中共组织的成员，牺牲生命都随时可能发生，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更是瞬息万变。
妹妹的来信让白玉香很欣喜，但对内容一点都不震惊，甚至知道：信函都可能随时中断。
白玉香是在民国十九年（西历1930年）元旦结婚的，结婚仅三个月，夫妻各自执行任务就分开了。她奉命到长春，和陌生人组建了一个假家庭，以夫妻的名义掩护身份，生活不到一年。
假家庭组建还不到半年，组织上转给了她一封信。是她的丈夫两个月前去奉天时候留下的。
满洲省委遭到破坏，身在省委机关的丈夫，在搜捕时仓促翻越一堵围墙，死于了乱枪之下。
“九一八事变”前半年，突然接到命令，又回到江城江城，在一家私立医院做护士待命。
随即又被安排到医专读书，进入了长达近一年的休眠。从正式开始谈起工作，白玉香就在不停的流泪，最后终于无法克制，伏在了成功的怀里，痛哭流涕：“我不敢想象和那个结婚，真让我恶心，再给他生儿育女，我的一生就全都毁在他手里了，我真的就做不到……。”
成功对这样的潜伏和渗透方式，本来就很别扭和抵触，自己的同志和战友，又是自己妹妹的朋友，被自己一手断送，负罪感更加强烈，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白玉香。
“我都不敢想和他同床共枕，更不想要他的孩子……。”白玉香反复着这句话，伏在成功的怀里痛哭着。黄文刚要成功转告白玉香，为了更有效的控制金植和保护自己，一旦能够怀孕，要尽量生下孩子。成功只能用苍白无力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的语言，去做无谓的安抚和宽慰。
谁也说不清，是谁先动手解的谁的衣服，反正是两个人互相脱着对方的衣服，赤裸的在成功的房间里，交合在了一起。成功射精后，才如梦方醒一般的迅速穿好衣服，逃到了客厅里。
白玉香则仍然偎在被窝里，等成功离开后，她流着泪把躺平身体尽量翘起臀部，自己扳着双腿，屁股向上翘起，使阴道口尽量向上，避免成功的精液淌出来浪费掉。白玉香想让成功的每一滴精液，都能进入到自己的子宫内，这是白玉香月经过后的第十天，按说应该很容易怀孕。

成功在吧台撂下给崔哲珠的电话，心里像是更加灼闷，在又要了一扎啤酒，边灌边结账。
肚子里满满当当的灌着有些费劲，冰凉的啤酒灌下又很舒服，大灌几口便要倒出几口气，再打几个饱嗝。便听到在侧面卡台坐着的人说道：“驴饮，我们中国人就有喜欢这样的……。”
声音不太大，但成功能感觉到，是故意想让他也听清楚。结完帐，又把杯里剩下的酒全部灌进去，大啤酒杯放在来吧台上，径直走向刚才骂他的人，两拳都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坐在那人对面是个日本人，拍案而起刚站起身来，还没等说话，就被高他一头的成功搬住肩膀的同时，拔出了手枪，枪在手中快速的耍了个圈，就一枪托子砸在了他的脑盖骨上，趾高气昂的日本人，就麻袋般的栽倒在了座位上。成功走过来的时候还很清醒，知道这是个日本人，还一再告诫自己：打一个消消气就算了，别再刮连上日本人，没事找事的惹身麻烦不好扑落儿。
这家伙偏要假装见义勇为的找挨揍，拳头已然不能解气，干脆就动了枪托。本来就把白玉香一切的不幸，都强加在了日本人头上，成功才能缓解些自责，此时的怒不可遏像在报复解恨。
干净利落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成功来到店外找车，半天才过来一辆帆布棚子，回身刚打开车门，就被一个从后面上来的警察拽住了：“刚才在啤酒屋里，你打的日本人吧……。”
啤酒屋的老板喊来的警察，只说有个日本客人被人用枪托子砸的头破血流，回到店门口，看到正在喊车的成功，赶紧指给跟来的警察。警察是个老警的警长，直觉成功就是军警宪特这一溜的，又是带着枪。无论哪路匪徒，也不会这么张狂的惹事，也就没拔枪，不过是例行公事。
成功的右手握着枪，揣在裤兜里，拉着车门的左手没放开。右手连枪一起，从裤兜里拽了出来，手枪是握在手心，并没握持枪柄。没感觉到警长的善意，拿枪柄代替了食指，便指着他骂道：“给我滚犊子，到厅里找王瑞洪去，死了直接送到后面太平间。”站前的警察，能有不知道关启庆的，不认识王瑞洪的，那就是假警察。指了指铁路医院里面，便坐进汽车扬长而去。
警长看着汽车冒着黑烟扬长而去，摇摇脑袋：“这他妈的都是横爹做的，都是惹不起的。”
马牌撸子是警察厅警佐以上警官的佩枪，握在成功的大手爪子里，就像是把玩具手枪一般。搭在枪柄指向警长的食指，细长匀称没骨节凸起，瘦高条的身板，分明是个没出过力的少爷羔子出身。敢打日本人，就不是善茬儿。抓住也费力不讨好，指不定得罪到谁；还未必能抓得……。

陪着市政厅日本人副处长喝酒的中国小办事员，看着成功坐在那的姿势就不顺眼。目中无人的“劈裆拉跨（东北俗语-坐姿过于舒展）”，三扎三扎的要了好几次，大咧咧的像是臭嘚瑟。
边灌边嚤叽着什么，像是个神经病，嘟嘟囔囔的不时还摇下脑袋，“甩头扑拉角（音：shuǎitòubūlàjiǎ。东北俗语-举止夸张。近：不服不忿/摇头晃尾巴）”，心中愤愤的暗自骂道：仗着有个好爹！
小职员出生于贫苦的农民家庭，好容易读下国高，官场上步履维艰的愤世嫉俗，千载难逢都白赚便宜的机会，机关到处都是这种“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能装犊子的，就是凭着家族和裙带招摇。成功腰里鼓溜儿着别着枪，对他根本没有震慑，相反更激起了他挑逗羞辱的激情。
日本的副处长看着像是带有醉意的成功，目空一切的样子，很是鄙视：“小丑。”日本官员在满洲国是至高无上的。中国人如果胆肥还不长狗眼，就会过来和他理论，还得连推带拽的骂骂咧咧，才能显示出带枪的威风。军警宪特都是这副嘴脸，像是天老大他老二，他爹在中间似的。只要日本人一拍桌子，“八格牙路”一出口，就像拉响防空警报一样，他倒不至于马上卧倒，但立马就得像条狗一样，立正稍息“哈伊”后，才能规矩的滚蛋，屁滚尿流的抱头鼠窜。
没想到醒来的时候，成功已经没影了，日本的副处长，捂着脑袋还趴在长凳上“哎呦”呢。
哪有不说话就动手的？中国小职员还在困惑中，来了两个警察：“没看到行凶的人踪影。”

“你打人就那么上瘾？打的别人头破血流就开心了，这是的一种嗜血虐待的畸形心态。”崔哲珠责备和关切混杂着：“如果脱不了身，那后面得有多少麻烦，你就敢保证没有牢狱之灾？！”
成功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也唉声叹气道：“动手的时候，倒是觉得该替他爹妈教育教育。让帆布棚子往江边开的时候，还真有点后悔。这回来一次就得打回架，不让罗太太笑话吗？！”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叫过来服务生，对崔哲珠说道：“你先点菜，我去方便下，回来吃现成的。”
一顿饭成功连菜都没吃几口，喝了大半瓶的威士忌，崔哲珠帮他喝了不到1/3，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去了四趟厕所，告诉崔哲珠，在啤酒屋大约喝了10扎或者13扎，还就没上厕所。
反正是3扎3扎的，不是要了三次就是四次，加上在吧台上又要了1扎，喝了两个多点。
算账多少钱没记住，找钱他也没看就揣进了兜里，就顾着着急忙慌的就奔那个骂人的去了。
崔哲珠一直觉得成功有酒量但不好酒，很是不解：刚吃完早饭，怎么去火车站灌凉啤酒？！
成功翻来覆去就是感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坑人呢；无力抗争天生苦命，糟心呢……。
崔哲珠想不明白，以为成功或许指他在南京的未婚妻，抱怨父母做主？可这没有由头，怎么想到了未婚妻的婚约？是不是有了相中的，或者是看上津惠子，又无法放下南京那面的婚约。
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随即又为人所不察的自己笑笑摇摇头，又开始琢磨成功：十几扎啤酒灌大肚子倒是真的，不至于说话都带着酒气。坐到这的时候，基本没有醉态，大半瓶的威士忌，又开始说话嚤嚤叨叨的就这两句。崔哲珠断定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而且涉及到他的情感。
崔哲珠和成功都不知道，他是借着酒劲佯装不知，还是酒后壮胆遮羞，喝到最后竟然拉着崔哲珠的手不放，崔哲珠坐在对面，手被他在桌子上握着，邻桌一对情侣不时的用余光扫瞄着。

崔哲珠搀扶着成功，在马迭尔中央大街的正门，叫了辆帆布棚子：“高士街和商士街街口。”
“江边转转，发闷，转一圈再回家。”靠在座位上的成功，对俄罗斯司机用俄语说道：“在江边转两圈，在老江桥下停。”便伸手搂住崔哲珠的肩膀，把她拉入怀中，两手紧紧的抱住。
崔哲珠感觉自己也有点喝的发懵，怎么一起都坐到后面，可一个女人，坐到前面也不习惯。
“去江桥，去哪呀？去江边找个地坐一会吹会江风。”崔哲珠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急切间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这么低级的错误！看不到成功的脸，但偎依在他的怀里，没感觉到成功有什么反应。像是在很专注的享受着拥抱自己的来之不易，对司机说道：“去江畔餐厅。”
成功确实没有察觉到，但崔哲珠说完后，很温顺的伏在他的怀里时，才反应过来崔哲珠暴露了她至少是能听懂俄语。这些都无所谓了，会法语波兰语都和自己没一毛钱的关系。黄文刚说得对，敢出来混的，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谁也不会就是为了来送死的，自己又何必瞎操心？！
自己这样聪明和睿智的人很少，警察厅和宪兵队那帮废物，想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他们是共产党，也确实很不容易。何况还有鸠尾田和岩岗在无形中给予的掩护，自己不也在予以关注？！
对罗昌城夫妇和王健伍的关注，除了担心霍海仁受到牵连和伤害，其次就是在意崔哲珠。
送走了白玉香，在站台上回身的功夫，脑子里就立即就出现了崔哲珠，这好像成了习惯。

想到白玉香心里就折个，就能想起崔哲珠，心情又会好许多。成功原来竭力开脱自己，对这个比自己年长的有夫之妇，绝对没有邪念。她和白玉香都是朝鲜人，长得都很漂亮这是不假，确实也都很甜乎人。都怪大嘴巴的赵镇妹，整天在那神经过敏的瞎咋呼，胡诌八咧的把自己弄得没做贼都心虚。和霍海仁喝酒还愿意拽着她在一旁跟着闹哄呢，那就是哥们在一起，哪那么多的邪念？！自己是正人君子，天下都公认，稍微歪歪点，要有霍海仁一半的本事，洋娃娃也跑不了，现在不都有俩娃了？！这他妈的都是糟践穷人开心玩，没一个心眼端正的扶弱济贫。
意识到崔哲珠会俄语的刹那，成功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也是个假家庭？！
一个名门闺秀的早稻田毕业，一个逃荒流亡的中学肄业，一个如花似玉，一个矬子半残废。
年龄相差5岁，罗昌城倒没金植那么恶心，可也没金植的地位。满洲国警察说是可恶，但收入和能量，是很多人所向往的。男人向往位置，就会有女人向往人。口是心非的大有人在……。
成功不知道怎么又留下了眼泪，就像那天搂着白玉香一样的心如刀绞。赶紧打了个哈欠，坐起一些身来，拿出手绢擦着眼睛：“算了，太困了。”对司机说道：“掉头，回到商士街。”
刚到中央大街头，准备开上江堤的轿车又掉头返回。刚才在怀里喘息都很粗的崔哲珠，靠着成功身上静静的像是睡着了，成功没再搂抱，只是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手悬空随着车的抖动在悠荡着。车停在商士街口，崔哲珠像是被停车的摇晃惊醒，有些羞涩的说道：“喝多了……。”
成功和崔哲珠挥手告别，车拐进高士街，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为什么都是女人？！

崔哲珠下车，反倒有些真的头晕起来。没制止罗昌健扶她上楼：“下去关门，今天停了。”
洗完澡身上舒服许多，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昌健，你的身上都快发出臭味了，去洗澡。”
失误的自责，泄气的懊恼，崔哲珠有些恼羞成怒了。来到了客厅里，又倒上了伏特加……。
罗昌健已经习惯了崔哲珠的酗酒，但莫如说是借酒麻醉，从没看过她撒酒疯，甚至没看过她呕吐。能做的就是尽量稍微快一点喝，一瓶酒他喝掉2/5，不敢再多，怕崔哲珠再开一瓶。
崔哲珠像是在外面没喝好，回来非要补上一样。不但让罗昌健打开两瓶伏特加，又打开了两瓶酸黄瓜罐头，都是一人一瓶，边喝边聊起了波波洛萨夫。崔哲珠没有告诉罗昌健，她是被波波洛萨夫刺破处女膜，也不回避对他阳刚的喜爱和留恋：“很能让女人心醉的一位绅士……。”
罗昌健跟随着崔哲珠的进度，把大半瓶酒喝了下去。西下的阳光，有一绺从对面楼上折射到酒柜案台的镜子上，又打在靠在酒柜上的罗昌健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的罗昌健，健壮体魄的肌肉，泛红的纹理都很清晰。崔哲珠突然把话题转到了爱莎谢维莲娜，罗昌健有脸些不自然，说话的节奏发生明显变化。崔哲珠知道她的判断没错，爱莎谢维莲娜教官骑过了这匹小公马。
最后一杯，罗昌健被崔哲珠邀请着，走到她的跟前，碰杯后便都一饮而尽。崔哲珠放下酒杯，手指指着茶几，盯着罗昌健说道：“酒杯放在这。”看着罗昌健放下酒杯：“抱我回屋。”
罗昌健对崔哲珠从未有过唐突，他心里的躁动崔哲珠心知肚明。男人的非分之想都很正常。

正值亢奋期的一匹小公马，不过是碍于组织纪律和叔嫂关系的障碍，是有贼心没贼胆而已。
罗昌健在假夫妻的伪装家庭中，对兄嫂通奸的心理障碍并不很大。苏俄的特工培训中，对敌后组织成员间男女关系的纪律约束，也不很严格，甚至有些放纵。对他来讲最大纪律是严格执行命令和保守秘密，性交并不在约束之列。不过是罗昌健和崔哲珠的上下级关系，在苏联培训时，又是半学姐半师长，这都像枷锁一样，无形中紧紧的桎梏着他。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把崔哲珠抱在了怀里，自然的嘴唇就对在了一起，进而疯狂的缠在一起，直到崔哲珠的卧房。
崔哲珠在马迭尔，根本不在意旁边好奇的目光，何况还是假装不经意的扫过。两次害羞或矜持的抽出手，又是不经意的再放回成功垂手可得的位置，方便被他再次握住。搀扶走成功的时候，崔哲珠已经从他几乎要射精的眼睛里，判读的极为准确：已经是急不可待的无法自控！
直至走出马迭尔大门，成功也没如她所料，要去服务台开房，像是已经喝醉任由她摆布。
坐进车内，崔哲珠还在懊恼没有主动去开房。这个时候，开房让成功醒酒，完全是不需要解释的自然而然。如果是在执行任务，根本不需要反应，都是像被固化了的意识，本能的反应。
成功或许真喝多了，但搂抱着她不是完全下意识，至少有借酒遮脸的得寸进尺。崔哲珠左手拽拉关闭车门的时候，扭动身体带动着右手，在成功的大腿上一扫而过，确定了她的判断：
成功的阴茎尺寸，不比波波洛萨夫的逊色。暴勃的程度，远超波波洛萨夫给她破处的时候。
哈欠掩饰着落泪，崔哲珠虽然事先和之后，都没看到成功的眼泪，但知道成功肯定是哭了。
成功为什么伤心，崔哲珠很想知道，但毫无迹象和缘由，肯定是无法揣测和分析的事情。
崔哲珠一直认为成功是在“刀螂儿（东北俗语-干瘦，瘦高挑）”身材遮掩下的硬汉，赵镇妹说的“大虾米”，纯粹就是无中生有的恶心人。成功的腰一点都不弯，更没有丝毫驼背的迹象。
穿上军装或警服，就会尽显男人的阳刚。满洲国的警官正装，远比中央军的军官服要精神。
崔哲珠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到立秋之后，一定要让成功到照相馆，给他照一套警官正装的照片。夏天他会种种借口不换春秋装，秋天就找不到推辞，佩刀他家里就有：一定会英气逼人！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还得啥人啥对待。只要赵镇妹同意带霍海仁过来照，成功想跑都跑不了。借口如果找不好，就又得被赵镇妹劈头盖脸一顿臭损，哑口无言的乖乖听从摆布。
成功今天肯定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才能无法自控。怎么才能从霍海仁那知道原委，崔哲珠还没想好，恐怕霍海仁都不知道为啥。经历过生死，警察厅又是虎穴狼窝般的恐怖，打动他的心只能是情。面对死人或者被酷刑折腾没有人样的囚犯，没有关联的，成功应该能无动于衷。
崔哲珠感觉像被赶下了车，失落和绝望交织，懊恼和自责混扰，转身时就决定收伏罗昌健。

(……此处省略1458字……)。

这是罗昌健人生中，主动掌控性爱的第一次，也是终生最为难忘的第一次。第一次是像被爱莎谢维莲娜勒着缰绳和口嚼，后来的两次，也不能完全自己掌握节奏，像是爱莎谢维莲娜的性奴。崔哲珠似乎看见近万里之外的爱莎谢维莲娜，又在无奈的向她耸耸了肩膀，酸酸的笑着。
明知身处险境又不能脱身的崔哲珠，只有在享受和罗昌健的性爱过程，并以自身努力，让自己在这个过程接近达到癫狂的极致，才能暂时忘却恐惧和烦恼，松缓一下紧绷欲断的神经。
真的让爱莎谢维莲娜教官给不幸言中了：罗昌健确实成为了崔哲珠的那副不错的镇静剂，同时也成为了她神经系统的“保镖”。这匹小公马，骑在她身上的时候，也懂得尊重崔哲珠。
没有罗昌健性爱的安抚和支撑，崔哲珠真的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能够继续支撑下去。
罗昌城被罗昌健所掌握的一切，也都能为崔哲珠所掌握。她不至于完全在被动中等候死亡。

凌晨5点半，天还没放亮，成功从老站乘坐着帆布棚子，便回到了家高士街的家中。
张姨应该还没起床，成功不愿自己开门，像是想要给谁个冷不防的突然袭击一样。
几遍按响门铃，里面没有反应，才自己打开房门。进到客厅直觉房子有几天没人了。
窗帘都是拉上的，屋里只有张姨收拾的那种利索，茶几上的茶杯，都是扣着的，玻璃烟缸刷洗的通透无暇。成功来不及换下沾满雪的皮鞋，紧张的从里到外，把各个房间里外查看一番，包括仓房、卫生间和张姨的卧室，规规整整、干干净净，只是都有浮灰。
成功的心里一紧，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没工夫考虑张姨的去向，快步来到了书房。
看到那本硬壳的《世界地图册》，已从书柜二层的右侧，被挪到书柜二层的左侧。
这是黄文刚和成功事先约定好的：如果黄文刚遇险成功家避难，则以此示警和留言。
心被绷得紧紧的，似乎要跳了出来。黄文刚不是遇到极度危险，断然不会隐藏至此。
成功的双手微微颤抖，打开了地图册，看见夹在法国地图那页的三张纸条，看来时间很充分。平和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成功故意放慢节奏，来到了厨房，从碗柜拿出了三个盘子接上水。把三张白纸小心翼翼分别平整的浸到水中，一会便都显现出清晰的字迹：
一张是：线索皆掐断，休眠不可妄动，临时遇到上门生意，都推给店小二应对。10、30。
另一种是：接到任务即将南下时，遇有麻烦，后楼的哥们协助化解，知道梗概。10.30。
最后一张是：应尽全力保护好小提琴手，参与“星期天”聚会的，充分休息，保养好身体。等待送你一条老巴夺香烟的人。来人只知店小二，不知小提琴手，只相机给予配合，消极推诿并躲避指令，但不要公然抗拒。提及到小提琴手，即是替代我的人。另有信函详阅。10、30。
成功知道黄文刚跑了，从字迹和屋内的状况看，他走得应该很从容，不是狼狈鼠窜的样子。
安全应该没有问题，黄文刚的机警和干练，应对满洲国的警察特务和日本宪兵，成功是很有信心的。张姨去哪了？霍海仁出面帮助黄文刚，是被求到头上无法回避，还是自告奋勇来趟浑水？黄文刚不打电话联系，应该是为了保护他；霍海仁催促他回来，不露声色有的是办法。
张姨离开家里，不该不给他打个电话。这也是成功断定家中没人，心里便立即紧张的原因。

成功来到了客厅门口，换下高腰的棉皮鞋，看着满屋带着黑污的泥脚印，自责的摇摇头。
坐在沙发里，深深的吸了口气，点燃一支香烟，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大脑却一片空白。
起身从酒柜中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出一小杯，慢慢的品了两口，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掐灭烟屁股，又煮上咖啡。去卫生间拿出拖把，把他进屋后的行动轨迹，都擦了两遍，才彻底消除那些零乱的泥脚印。看着这些污垢，心里会更烦，什么都干不下去，更无心冥思苦想。
成功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不知道赵掌柜是否也得到了黄文刚的示警或通知。
按照约定的方式，郑掌柜和白玉香已经掐断成功以外的一切联系。黄文刚出逃的危急时刻，通知或报警，即便是面授机宜，应该也不算违背联络原则，是否当面对他交待，会更为有利。
成功带着一张报纸，又回到了厨房，把还浸泡在盘子里的“都推给店小二应对”那张纸条，从水中小心翼翼的捞出，平整的放到了报纸上。又把另外的两张的纸条，撕成几块揉成纸团。
回到了客厅，把夹着纸条的报纸，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的压了几下，尽量用报纸把纸条上的水份吸出。又换上张报纸，重新夹好纸条。先在暖气上又放了两张折起的报纸，再把包着字条的报纸，放在了上面烘烤。随即又来到了卫生间，将手里的纸团再撕碎，扔进了便池冲掉。
把手探进卫生间热水锅炉的水箱里，摸到一根细绳，慢慢的拽起一个油布包，回身拽过一条毛巾，裹起了油布包，放在了暖气包上。拿起旁边搭在暖气包上的抹布，把滴到了锅炉上的水迹擦掉，又顺水把锅炉整体大致划拉了一遍。再从桶里拎起拖布拧干，把滴溅到地上的星点水珠拖掉，也把卫生间的地面，又重新都拖了一遍。带着包裹起来的油布包，才再回到了厨房。
拆开油布包，见里面的小玻璃瓶里，烟盒长短的一个纸卷没有进水，心里就先放松下来。
将包里裹着的三块火柴盒大小的铜块，码放在锅台的墙角，又回到客厅，连同刚才吸出纸条水的那张报纸一起，又拿了两张，回到厨房，将包裹的油布团进报纸，塞进了炉膛里点着。

一夜都在车上昏昏沉沉，刚才紧张的忙碌，让成功感到了疲惫。先把客厅的壁炉点着，像是和谁赌气，木柈填得比平常多了一倍还多，坐到沙发上看看手中的小玻璃瓶，很不情愿的起身又拿过一张报纸，铺在在茶几上，用水果刀清除瓶盖上的蜡封，取出了里面的纸卷。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拿起枕头旁的上次回来翻看的《初刻拍案惊奇》垫在腿上。展开纸卷，清点一下共计七张两个烟盒大小的纸，皱着眉头犯愁的盯了几秒钟，就夹在了书里面，掀开枕头下面的褥子，把书放好用褥子和枕头压好。又去客厅，把落满蜡屑的报纸团起，再去卫生间，点燃放进了热水锅炉的炉膛，再用木柈把炉膛塞满，回到客厅反锁上门，拽出后腰里的手枪推弹上膛。虽然成功断定家里是安全的，但这样的壮胆，才似乎心里更加踏实，又倒了杯酒抿着。
烫完澡感到了很饿，在小老幺家，被二妈和大花猪伺候的，到点不吃早饭，空腹很难受。
很不情愿的到厨房翻了一圈，只在窗台上找到一小捆干肠和四个煮好的咸鸭蛋，用碗擓出一碗花生米，捞出了两头糖蒜，回到了客厅，从酒柜里又拿出了一瓶红酒，刚喝下了一杯红酒，就放下手里的半根干肠，又快步回到书房。蹬着椅子，从书柜的顶盖上，拿出了一支花口撸子。

泡完澡回到房间穿衣服时，成功发现放在卧室里的手枪不见了，估计是被黄文刚带走的。
黄文刚几乎是枪不离身，拿走成功的枪，或是情况危险，或是带着人一起走的。黄文刚来家躲避时，张姨肯定是在家。看屋里的灰尘，张姨离家应该不会超过两周，怎么会都不打电话？
这是成功发现黄文刚出逃，便一直困扰着成功的百思不得其解：鬼鬼祟祟的活着就是累！
根本也不愿再多费脑筋琢磨，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完，再找来霍海仁，或许就都迎刃而解了。
成功喝了半瓶红酒，觉得睁不开眼睛。现在无所谓时间紧迫了，还是消停的按部就班的好。
在车上几乎就没睡着，进家的紧张和忙碌，泡个热水澡平和下了情绪，就觉得精疲力尽了。
午后醒来已经两点了，成功回家就很少失眠。决定白玉香出嫁后，都得喝点酒才能入睡。
早晨很少喝酒，又一宿没能睡着，尽管对白玉香愧疚慢慢，但对现在的着落还是有些宽慰。
不想下楼碰上霍海仁两口子，一闹哄就啥也干不了。从霍海仁那，最多不过就能知道黄文刚逃离的大概过程，先得静下心把手头上的事干完。在厨房的凉台上，找出了小半盆的冻饺子。

第八章．梦中惊魂
08-2.风云变幻
成功吃着饺子想喝酒，犯愁活还没干便遏制着，越不想喝越馋，还是努力忍住没奔向酒柜。
吃完饭喝了一会茶水，才从沙发里很不情愿的直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将掖在坐垫旁的花口撸子和茶几上的烟盒放进裤兜，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褥子下面，拿出《初刻拍案惊奇》；再去父母的卧室，在妈妈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小瓶碘酒；在弟弟昱灿房间的小书架上，拿出了《四角号码字典》。在客厅的地当间，原地打了个转，确认没拉下什么东西，才走进了书房。
书、字典和碘酒、烟盒放在了写字台上，把花口撸子和马牌撸子，也放都在了写字台上。
把写字台上玻璃的蘸水钢笔的双盅墨水盒，和书柜上一瓶无色无味的书写液，拿到跟前。
将碘酒和书写液按照1:1的比例，小心的倒在一个墨水盅内，用蘸水钢笔的笔杆，再搅拌均匀。仰靠在椅子背上，像是祈祷也是心安理得的拖延，闭目养神着静了五分钟，才挺起身来。
把花口撸子放进了写字台的抽屉，把马牌撸子和烟盒在右手摆好，才无可奈何的伏案：
从笔筒里抽出一直羊毫毛笔，仔细的在八张白纸上，淡淡的涂抹好碘酒，再摆开晾干着。
黄文刚给成功留密写信，这是第一次，更是第一次给成功留密码的密信，俩人谁都没有预料到过，会有长达几张纸密信。成功拿出这几张纸时，脑袋都大了：这还不得翻到明年去？！
从八张纸中找出右上角写字的，先端详起来。右上角写作一排小字“致：倪山虎<2>”。
黄文刚和成功之间约定的密码本，就是：《四角号码字典》。这是最为便捷也是最为容易被破解的密码。黄文刚的考虑是，如果截获他的密信，以他的间谍身份，谁也不会想到，你会使用的《四角号码字典》作为密码。成功对间谍又极为抵触，对技能型的技术还有点好奇心，这类枯燥乏味的密码，更会让他心存反感。成功又是被他列为将是隐藏最深的休眠者，和成功间的一切，他都做得一反常态。对成功的潜伏和休眠原则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彻底雪藏。
把《四角号码字典》的密码，做些简单并特殊的约定，真正想破译，反倒没有规律可寻。
直接破译，即便碰巧会形成句子，其含义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谬之千里，如果成功事先没有被怀疑，更没有证据，即使是在成功的手上被截获，应该是尚未涂抹的白纸，就有足够可以推诿的理由。包括大喊冤屈，造成“栽赃陷害”的假象。再有成功各个方面关系的营救，即使因此被怀疑离开警界，不会威胁到性命。让活人保密的最大可能，是生命不受到威胁，其次是抗住刑讯，最后才是因情感包括亲情的动摇和全方位的诱惑。生死攸关的时候，谁都可能无常。

按照约定：密信的右上角，以序号和姓名伪装，就是《四角号码字典》密码的变化方法。
文字仅代表“1-6”六个数字，按照当时还少为人识的《国语罗马字》，以韵母确定，即：
“倪”的罗马字的韵母“ㄧ”（即：现代汉语拼音“i”）=1；
“山”的罗马字的韵母“ㄢ”（即：现代汉语拼音“an”）=3；
“虎”的罗马字的韵母“ㄨ”（即：现代汉语拼音“u”）=5。
密信一旦被截获，汉字会被误解为是人名，而且名字取得很随机，这是为了韵母确定数字。
标注都是在第一张的右上角，数字无论是几，后面都会依次排列下去，但标注的就仅是顺序了。落入敌手也有迷惑作用。密信即便只有一张纸，也会同样有此标准，否则就无法破译。
符号：“<>”=“-”号；“（）”=“+”号。如此右上角的文字和数字“倪山虎<2>”
被译出的意思就是：135-2。按照约定，其真正的含义为：在第一页第三行的第五组字码，（确定具体字码调换后）第二位做减2处理。如原字码：“0”-2=8；“1”-2=9；“3”-2=1。
密信第一页第三行的第五组数码为“1243”，按照中间两位做“AB换位”的约定，即：
把每组的四个数字，第二位和第四位的数字移位对换，移换后，再将第二位做减2处理。
一组“0359”的数码，先换位为“0953”后，再把第二位的“9”作“-2”后，按照“0753”破译（直接查字典即可）。成功为了稳妥起见，先把原密码做第二位和第四位的调位抄写，再做第二位减2后的第二遍誊写。整整忙活了两个多小时，阅读时更正了四处错译，其中三个问题就是因为第二个数字减2弄的别扭，一个是因为在第二位和第四位调换时，看错了一个数字。
又阅读两遍，觉得没有问题，才将译好的内容重新誊写一遍，装在了毛衣里面的衬衣兜里。

成功对密码从未接触过，更谈不上什么有研究，但他对黄文刚的说辞和分析都十分认可。
中共玩密码都是和老毛子学的，用《四角号码字典》作密码本更是幼儿班的小儿科，可是《国语罗马字》别说老毛子，就是现在在读的国内大学生，掌握的比例都不很大，《国语罗马字》的加密，便更会让日本人难以想到。用英、俄、法语书籍做密码本，对日本破译机构都会增加了几分难度。需要精通各种外语的破译人员一起，在掌握了密码规律的前提下再予以确认。
把最简单的东西，最大化的复杂，数字换位和加减又完全是心血来潮的随机，和天书无疑。
无论在满洲国还是在日本本土，密码的破译水平，和苏俄的密码编制和破译相比较，成绩最好的不过是中学肄业的水平。人越是水平洼，自然就不自信，还越容易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出于对苏俄密码的敬畏，特别是在没能想到换位和加减的时候，第一个可能就是放弃最为小儿科的《四角号码字典》作为密码本的判断，而是通过海量的数学运算，试图在数字中寻找规律和逻辑关系。即便有个别自作聪明的高手，遭雷劈般的被幸运眷顾，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的凑巧，找到规律并真的完成了破译，驴唇不对马嘴的译文，谁都看不明白，或又做进一步分析。
国民党政府大学院于民国十七年九月公布的“国音字母第二式”，成功两天就背了下来。
枪伤复发在沈阳住院期间，黄文刚特意和闲寂难忍的成功打赌，成功真就赢了。这倒算不上什么奇迹，中学生或许一天就能背下来。成功能耐着性子看进去背全了，是黄文刚没想到的。
成功把写字台上包括密写的八张纸和桌上凌乱的纸张，连同蘸过显影液的毛笔团在一起。
路过客厅的时候，顺手拿了两张报纸，又把放在茶几上装纸条的玻璃瓶一起带着。到厨房把团起的纸团，再用报纸裹起，塞到压着火的灶膛，用炉钩捅了进去，连同纸团里面包裹着的毛笔，一同烧成灰烬。玻璃瓶在铁皮撮子里用斧子砸碎，扫起崩起的一块碎片，倒入垃圾桶。
回到客厅，把两支手枪都卸下弹夹退下子弹，又重新把弹夹装好，关上保险。把花口撸子和烟盒，揣进了裤兜，马牌撸子别在了后腰。突然想起什么，把刚才誊写密码的稿纸，撕下了6、7张，仔细看了一下，没有漏下来的笔痕。把密写液放回书架，拿起碘酒和字典，到客厅先把团在手中的空白稿纸，在已经熄灭炉火的壁炉里，掏出烟盒用打火机点燃，看着化为灰烬。
去父母和弟弟房间，放回碘酒和字典，在弟弟房间门外，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天已经黑了下来，整个屋内很暗。成功到厨房捅开炉火，把水烧开灌上暖瓶又泡好茶水，像是被累瘫一样，萎缩在了单人沙发里。把裤兜里的花口撸子重新塞在了坐垫旁，掏出了烟盒点起一根烟。

黄文刚留下的内容太多，但首先是让成功放下心来，对黄文刚和自己的安全，似乎没有了一点担忧。本来预计译出密信，要到7、8点钟，再给霍海仁打电话，送饭过来捎带着了解情况。
霍海仁那需要了解的还很重要，但已经不着急了，成功现在是想把这一切都捋一下。一切都太突然，一下子似乎自己在江城乃至满洲，比当年在火线上率队杀入重围还重要。如果能真正发挥出作用，或许真就像黄文刚说的那样：威力不小于一个旅团。但那得有外援的遥相呼应。
疲惫不堪的懒惰，竭力想从黄文刚密信的内容中解脱出来，大病初愈渴望休养生息一般。
黄文刚的离开其实就是出逃，让成功紧张起来，尽管对目前的处境，已经有了安全的确认。
和枪别在身上一样，像是个孩子独居一室害怕，拿个“条帚疙瘩（东北俗语-扫床用的小笤帚）”搂在被窝里，似乎也能壮胆心安一般。成功自打进入了警察厅，形成了根深蒂固的一个概念：
先下手为强！一旦被发现，枪打不响就被按在那，实在是死的太冤了，弄死俩赚一个再说。
着便装的时候，腰带上总会带着牛皮的两个弹夹袋，挎式枪套上的挎带上，是四联弹夹袋。
黄文刚警告过成功：高度紧张的心态，很可能会导致自我暴露。不要过于狭隘，多打死几个哪怕是日本人，对把日本人赶出中国，有多大意义？相反却把一切可能营救的路，都断绝了。
成功这才想觉得枪有些硌腰，有些自嘲的笑着摇摇头，把枪从后腰拔出了，放在了茶几上。
自己假设是带队进入这套房子搜查的长官，成功反复的思考着：入室搜查会得到什么？

黄文刚夹在《世界地图册》和《桥梁设计》里的字条，都是成功父亲程维翰留下的，还都带着程维翰的笔迹，在书架上任意拿出一本书，或许都能在里面翻到，那是程维翰看书的习惯。
纸是程维翰在铁路印刷厂裁剪出来当便签的，在书架下面的柜子里，还有一大捆没打开。
《世界地图册》的移动是是示警，法国地图那一页才是告知或提醒有留言的纸条，这是黄文刚和成功就站在书柜前约好后。程维翰留在《世界地图册》里，夹了七八张字条，痕迹最多的就在法国地图这一页，一张纸上几乎都被涂抹满了，还带着法国巴黎跨越塞纳河“亚历山大三世桥”的拱桥草图。就是因为这张草图画的十分精美，让绘画技艺精湛的黄文刚都赞不绝口，才顺口说了句：这一页都不用记，看到我喜欢的这张草图，你就拿上面的《桥梁设计》就行了。
“那也该算是我爹的大作了，很少看他画画，真怕就被你给葬送了。”成功开着玩笑，还夸张的长出来一口气，隐隐确实有些舍不得这张图：“这不用记都能反应到《桥梁设计》。”
黄文刚书写的药水，成功也有一小瓶，刚才和碘酒兑在了一起显影，就明晃晃的摆在程维翰书柜上。和同样小玻璃瓶的酒精和双氧水摆在了一块。程维翰有洁癖，看书前会用药棉沾酒精擦手，双氧水和清水，是用来随时清理书上或者文具上星星点点的污垢，在办公室也是如此。
“密信最好要用蘸水钢笔书写！”黄文刚向成功传授道：“即便写字有比较用力的习惯，用蘸水钢笔写字，都会都比较轻，再刻意的手下留情，字迹干了以后，对着灯光都很难发现。”
即便发现密写，如果不用密写液和碘酒1:1溶液显影，哪怕不等5分钟充分反应后，什么都显现不出来，而且一旦单独用碘酒或者矾、碱等常用显影方法，还会彻底将密写给破坏销毁。
包括成功在厨房直接用碱水显影的那三张纸条，水温低于60度，字迹就会模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碱水温度低于20度的时候，什么都显现不出来便毁迹了，还无法做第二次显影。
黄文刚放在水箱的密封瓶，成功也觉得位置设计的好，实在是难以发现。特务搜查进到卫生间，基本就奔着马桶水箱去了。如果是连锅炉都能想到，那就得把房子拆了，做个彻底搜查。
昱灿房间的存单，成功放回字典的时候，两次蹲在那仔细观察，也没看出来破绽。这是黄文刚来到江城住进来，在这套房子里作的第一个匿藏点，黄文刚就曾以此考核过成功搜查能力。
两支花口撸子也说明不了啥，军官出身的现役警官，家里有两把枪，追问都是“欲加其罪”。
即便黄文刚留在家里的左轮，和藏在仓房凉台的手雷，对从南方回来的成功来说，都不必解释枪支来源。剿共国军损失惨重，但缴获的枪支却五花八门，能开出世界枪支的历史博物馆。
成功一直爱不释手的两支花口撸子，是少见弹容七发的9MM口径，都是黄文刚送给他的，确切的说是成功从沈阳回到江城，黄文刚就已经放在这了，连匿藏的地方，都是黄文刚亲自选定的。成功又特意在江城的器械库，翻箱倒柜才又配上3个9MM的枪梭，还拿回了两盒子弹。
黄文刚只带走了两个原配的备用弹夹。成功判断他没去鸭绿江客栈的密室，那连炸弹都有。
再想在这个房间找点栽赃陷害的东西，确实都很难了。以现在的周边环境，特别是江城警察厅和鹤城警务厅的庇护，不是宪兵队和特高课捣鬼，即使怀疑到成功的头上，也很难羁押他。

成功的心里舒畅了许多，点燃了一支香烟，强迫自己把密信中的内容，再仔细的想一遍。
既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定下一步的动作，也要发现其中潜在的危险，不可掉以轻心。
已然不是孤军奋战，也不仅一个白玉香需要保护。一个体系三个分枝的叉出，还有零星散落。既要协调以图能够配合，又要隔离保证睡眠安全。黄文刚在密信中，简洁明确的告知成功：
中共中央在中央苏区组织的“抗日先锋队”，因为多数是南方人，不可能适应北方严寒。
水土不服语言差异，进入满洲负伤和打散无法隐蔽。整建制长距离的跨越白区，沿途不可预测的情况过多。中央因他的否决，紧急召他回苏区，负责重组“抗日先锋队”，以进入满洲成为抗日救国的中间力量。他考虑在北平北部山区组织训练队伍，预计两年内，即可返回满洲。
成功自同意和中共合作，便多次向黄文刚询问：中共高喊抗日，我也是为了抗日留在东北，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成建制的派遣部队，收拢散落的抗日武装。就地收编的队伍，根本不堪胜任。
国民政府无能，是成功除了程彧以外，和中共合作的根本原因。如果中共也没实质性武装抗击，成功认为他参加合作，包括滞留在满洲的人鬼两面，除了背叛国民政府，没有任何意义。
早在成功到温林上任的前夕，黄文刚和成功，曾经达成过共识：义勇军即便是由原来东北军的整建制武装分化出来，原有的战斗力就很差，又热衷于扩编。起来的貌似迅猛，垮掉的更加迅猛。现在的抗日武装，基本处于挨打的自顾不暇，保命来不及的垂死挣扎，很难有所作为。
中共仅靠一个人或几个人，进入到这样的武装，即便控制了指挥权，在环境恶劣时，哗变甚至叛降便不可避免。尤其满洲冬季野外生存环境恶劣，处于劣势一方，就需要极强的凝聚力。
只有一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生力军，才可能边战斗边收拢零散武装，不断的发展和壮大。
即使陷入困境，也不至于从内部瓦解。没灭于日本，却毁与内讧或者出卖，悲哀不可避免。
从决定白玉香出嫁，也就是“星期天行动”进入实质性的工作开始，被白玉香搅得焦躁不安的成功，每次和黄文刚见面，都要提及到这件事：隐蔽休眠我不反对，就是睡觉何不回关里？！
黄文刚无奈，只好对成功谎称：中共中央已经在考虑，在几个大的根据地，分别着手组建几支营或团建制的“抗日先锋队”，与他和满洲省委通过电报信函，已多次磋商和听取意见。
中共中央主持此项工作的负责人，不熟悉北方情况，对军事也是外行。黄文刚觉得自江西到满洲，可能性太小。但策反国民政府或者军阀的部队，政治觉悟太低，即便进入东北，也很难有效投入战斗。黄文刚信口开河的言之凿凿，把成功唬的精神振奋，憧憬着能带队疆场一搏。

“一支我们自己的整建制武装，能进入到满洲，这首先就是一种政治姿态，表明我党抗日到底的决心和抗日必胜的信念。即使是一个营级建制，如果是训练有素，具有较强的战斗力，就像你当年带的突击队，在满洲的辽阔空间，也能保证进退自如。”黄文刚把自己对革命前途充满的憧憬，口若悬河的理想化着，作为客观存在的现实，在给成功在画着大饼：“那时我们已经完成了几个‘星期天’这样的行动，各个潜伏力量予以充分配合，神出鬼没的对日寇予以打击，冬季前就有计划的向中苏边境转进，除了接受给养的补充，万不得已可以进入苏联整补。”
成功听到苏俄就反感，但别说是无偿援助，就是为补给能做买卖，也是无奈和必须的选择。
抗日义勇军最大的困境，就是没有一块立锥之地喘息休整，后勤补给和伤员的救治与安置，成为对战斗力的直接威胁。基本保障得不到落实，军心涣散就不可避免，失败自然是指日可待。
黄文刚对离开原因和“抗日先锋队”的前景，用了整整的一页纸，唯恐成功出现思想波动。
成功也觉得还遥远，但他更深知：一支成建制的队伍，从组建训练到形成战斗力，又谈何容易，其中面临的诸多困难，他是深有感受。好饭不怕晚，那些瞬间聚集转眼鸟兽散的队伍，拉起来除了热闹，还能有多少实际意义？！打家劫舍的扰民有余，两军对对阵的抗日就麻爪。
在温林巡视检查站的途中，成功针对偷运就曾经设想过：从开春到秋收，满洲大约有六个月的时间，野外环境相对适宜。以温林为例，如果突袭组织得当，一个连就完全可以解决县城。雇佣马爬犁这样熟悉地形的人，温林四面看似一马平川，其实完全可以机动的隐蔽接近和撤出。
哪怕一个月打一场，对日军一个小队予以全歼，不但能有大量的缴获补充，影响更是巨大。
无论是吸引热血男儿投身抗日洪流，还是收拢零星的抗日武装，逐步壮大应该没有问题。
正如黄文刚所说，能够获取苏俄的物质补给，秋收前就开始往中苏边境运动，进入苏俄前，在边境100里左右的地区，都可做短促突袭。哪怕只有一支这样的武装，能候鸟式的战斗两年，对满洲国就将产生根本上的震撼。比那些满大街贴标语撒传单，影响不知道会要强过多少倍？！
成功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如此以来，“星期天行动”的意义确实重大。
满洲县城间距离较远，最适合突袭作战，即便关东军移动和增援都比较迅速，但四个小时援军难以到达的比比皆是，稍加阻击和袭扰迟滞，6-8小时打下县城再撤出，时间很是充裕。
对县城实施突击大获全胜，无论当地驻军的情报提供，撤出向导的准备，都是至关重要的。
仍以温林作为预设目标，黑龙江警备军司令部的独立骑兵旅第五团，即将进驻温林县城。
第五团进驻温林后，第五旅其他部队增援温林，最快的能够在四个小时以内到达。城池坚固几乎没有强攻的可能，更因如此才会导致戒备松懈，也为突袭提供看可乘之机。
如果有一个精干的突击营进入满洲，不仅是中共有无能力配备，其实包括重机枪和迫击炮的重装，反倒是累赘。四个突击连的战斗单位，最大的战斗力是隐蔽接敌和机动。
平时各自为战，能配备轻机枪和掷弹筒即可，不要幻想而且必须规避与关东军正面对峙，突然集结对北满的各个县城突袭，仍完全有必胜的把握。在与增援敌军对进中，向导引领跳出包围都不会很困难。这样的部队开进满洲，除非行动失败，才不得已采取强攻，都该是短促突击的战斗。不得已的强攻，也不是仍要占领县城消灭守军，而是争取部队转进的时间，以便主力迅速脱离战斗，避免和增援之敌发生战斗，造成腹背受敌。

黄文刚命令由成功接替他对“北极熊”实施管控，并对成功详尽交代了“北极熊”小组：
“北极熊”系原中共中央直接请求苏俄协助建立的战略情报战，从人员培训到打入江城，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尽管成员存在诸多蛮动的愚蠢，但也是被爱国主义的支配下，其心可嘉。
对满洲国反谍力量的轻视，对欲速则不达的恶果，也缺乏充分的评估，才险些造成损失。
黄文刚已经接手了“北极熊情报站”，让其成为“星期天行动”的一部分，也切断了与中央的一切联系，并严令不许与苏俄发生直接联系。以绝对的休眠，完成在江城长期潜伏的任务。
成功接手后，不要与“北极熊”发生直接联系， “店小二（赵掌柜）”对其发出指令，也要采用间接方式，避免赵掌柜与“武士（崔哲珠）”的直接接触，以最大限度的保护“北极熊”。
通过霍海仁等各方面可利用的条件，成功除对“北极熊”睡眠期间尽力提供保护外，更要严格监视“松鼠（罗昌城）”的轻举妄动。无论擅自行动或者与中央暨满洲省委，也包括苏俄的任何一方私自联络，都可能为“星期天行动”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可以对崔哲珠下达清除指令，顾全大局断臂自保。无论崔哲珠还是“冬青（罗昌健）”，都不会以个人情感无视组织纪律。

整整三页纸，成功破译过程中出现的四处错误，都在这一部分。内容过长是次要的，主要是发自肺腑的震惊，他对自己和一切，都难以置信了。成功是把第一页的密码按照约定誊写后，才对照《四角号码字典》译出的。振奋之余便迫不及待，第二张开始，便誊写一段译出一段。
在仅仅四个月的短暂时间里，自己竟然能和两个有夫之妇上炕，还能不顾及她们丈夫感受。
火车上整整一晚的反思，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的不可思议。但此时成功更加觉得匪夷所思。
成功讨厌日本，但从不否认关东军的战力，曾经做过比较：以所在的四十七师，绝对不是关东军一个联队的对手。指挥得当并士气高涨，抗击一个日军大队，或许能支撑出两败俱伤。
完成关东州培训，也是在回来的火车上，得以闲暇的成功，全面对比后得出结论：黄文刚所言不虚，苏俄间谍水平超出日本的程度，远远高于日本战力超过中国的程度。成功甚至因此自责，自己的紧张，除了对中共组织系统和保密机制的怀疑，绝大部分是自己的心理素质太差。
成功对黄文刚有些崇拜了：不仅比这些日本教官优秀，甚至可以成为间谍技术教官的教官。
中共中央亲自出面组建，耗时三年，减去进入江城的不到一年，应该不少于在苏俄受训的时间，被他一个三个月的学徒工看出破绽，这不是开成了苏维埃的玩笑了吗？！成功承认其中很大程度或许有他也属于中共，和黄文刚学到的很多东西，应该是来源于苏俄，从这个角度说：算是同出一门。更有罗昌城近似于肆无忌惮的张狂和不打自招的自剥画皮，可这也太玄虚了。
想到黄文刚不许试探的警告，成功也由此相信“北极熊”是刚被黄文刚接手，就塞给了他。
黄文刚如果早就控制了“北极熊”，会有一万个理由，让他们观察并远离甚至是保护自己。
完全因此可以让“北极熊”误以为他虽然极度危险，但有潜在的利用价值，以备不时之需。
成功不由的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是学了两年，间谍水平再差，打闷棍也该是出神入化！即便是自己和崔哲珠面对面生死相搏，都未必是对手，真的是被作为消灭的对象，应该是在劫难逃。此时更加对自己都感到了崇拜：对霍海仁的警告，太及时了。如果反谍，也是料事如神！

情绪的波动，成功感觉嘴里一点味都没有，不知道该喝点什么好。起身打开了灯，煮起了咖啡，突然想到会让霍海仁不请自到，又慌忙关上了灯，再拉上厚厚的窗帘，点燃一根蜡烛。
温林房间的面积，不足这个房间面积的1/3，成功每天都是点上6根蜡烛，不是满洲国的，也是敲诈勒索来的，不花钱也不费劲。这个蜡台是双蜡烛，成功是怕烛光被霍海仁在窗外看到。
滚烫的咖啡，让嘴里舒服了许多。从衬衣兜里掏出来誊写的黄文刚留言，借着文弱的灯光，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其实译完之后，里面的内容便都完全清楚了，重新誊写之前又看了两遍，重新誊写时，基本是默写一段比对一段。眼下虽然不至于记得一字不差，但内容断无模糊之理。
黄文刚一走或许两年甚至时间更长，成功还是有些不放心，唯恐出现遗漏，伤及战友性命。
光线很暗看的很慢，看完把誊写的密信，折成了一个细纸条，在蜡烛上点着，再点燃香烟。
直到纸条剩下不到一寸有些燎手，才把它放到了烟缸里，闪烁的火苗，似一个个刚刚成为同党的部下，在生死线上发出强烈求生的呼号，看着它燃尽才又靠到了沙发上。肩负重任的义不容辞，同生共死的大义凛然，让成功振奋之余，对黄文刚的布局和统筹的能力，感到了钦佩。
“临时遇到上门生意，都推给店小二应对”，成功也觉得是再合适不过了。“店小二”赵掌柜熟悉联络的渠道和方式，和“星期天行动”的成员都不认识，连成功即将按照黄文刚指令，与“草垫子”和“车掌柜”联络采用新的指令密码，都毫无所知。换句话说：成功给他两个指令，让他从不同的渠道发出，他以此都未必能够判断出：是发给一个人的，还是发给几个人的。
这也正是黄文刚的严谨和专业之处：赵掌柜以“店小二”进入到“星期天行动”小组后，有几次宁愿耽误事，也不越位安排赵掌柜的去做，那时赵掌柜和黄文刚的联系还没彻底隔断。
把他放心的交给成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郑掌柜的干净，没有摞乱。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
黄文刚的谨慎和周全，让成功在满洲国的处境，比他个人都安全许多，几乎没有暴露可能。
赵掌柜是唯一知道黄文刚直接受命于远东边疆军区情报部，现在与中共并无瓜葛。
黄文刚严令他对成功保密，白玉香是从满洲省委被切断联系的，自然也不知道内情。
成功现在更觉得自己的位置重要，当然不能掉以轻心，有赵掌柜的这道堵在悬崖峭壁上的隔离墙，他会更加安全。本来只有赵掌柜和白玉香知道自己底细，和其他成员是隔山都看不见，他在暗处成员在他眼下。现在接替“四舅”的身份和代号，一切都和成功现实生活中关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