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亲历、亲见、亲闻草根历史《绿荫深处是我家》全文上传


第4节 文元老祖是犀牛

房屋宽敞,田连阡陌。这确实是一个富有之家。这些家产都是“祖遗受分”之业,祖上哪来这么大的家产?这在后辈儿孙心中是个永远无法解答的谜。
家谱中记载开族祖先是文元老祖祖,据说他早年只身从江西来此定居。祠堂里曾经有过他的塑像,慈眉善目,两耳垂肩。堂屋神龛上供着:“南昌堂上历代昭穆之神位”,可见他是从江西跑到这里来的。祖上没有任何人有过官衔或功名,按字辈排列,传至祖父“宗”字辈时也才是第五代。这位老祖既然是只身来此定居,可以断定他来此之前景况不会太好,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挣下偌大家业,如今已无从查考。

这座深庭大院是太祖母主持修建的,她是文元老祖的第四代。据母亲说,太祖父早逝,太祖母因为手里有几个钱,经常遭官府勒索、土匪抢掠,便决定将钱用来修下这座漂亮的房子,希望留给子孙后代永远居住。为了省钱,修建房子时她亲自下厨充任伙夫,舍不得砍伐成材的树木,就用修剪下来的茶树枝作柴火。茶树韧性极强难以弯折,房子还没有建成,她的双手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了。
房屋落成时祖父才五岁,因为他是长子,所有受赠的金匾、对联上刻的都是他的名字。这些字全部用黄金或赤金的粉末涂刷,历经百年风雨依然金光四射,闪闪夺目。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18:07:31 +0800 CST  

祖上有钱无权,与官府无任何交情,看来一点不假。我母亲年轻时曾亲眼看到祖父被土匪捉去,施以酷刑勒索钱财。土匪使用的刑具叫“上杆筒”,一个大滚筒从上往下滚压而过,把祖父的屎尿都当场“杆”了出来,等祖母变卖家产把人救出来时,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土匪对他们这种灭绝人性的手段非常自豪,称为“捉肥猪”。

母亲曾告诫我们:祖上挣这点家产不容易,子孙后代千万要节俭度日守住家业,不要当“败家子”。她亲眼看见祖父什么好东西都不舍得吃,有一次因为错过了午饭时间,等他感到饿时,恰巧什么菜都没有了,只好端着一碗光白饭吃,祖母见他实在难以下咽,就叫人给他煮了块腊肉,谁知祖父一白眼说:“腊肉是留来待客的,现在又不过年,怎么能吃腊肉?”祖母又叫人给他拿两个盐蛋,他说盐蛋也是留来待客的,最后实在吃不下去了,就叫人到小石桥给他买了两块咸豆腐干。祖母幸灾乐祸地说:“这样也是待客的,那样也是待客的,这会晓得去买两块豆腐干了——真是生得贱。”

没有官衔,没有权势,文元老祖是如何做到无权有钱,传下偌大家业的呢?除了家谱中的记载,我只能从母亲曾经告诉我的一个“神话”中寻迹:“文元老祖祖是一头犀牛转世,这个名叫新田溪的地方原来全是些烂泥塘,人烟稀少,特别适合犀牛生存,所以他来此定居之后迅速发家致富——有人曾经看见他现了原形后,躺在烂泥塘里滚澡,等他滚完澡恢复人形时,那个烂泥塘就变成水田了。”一席话听得我毛骨悚然。
虚实两条线索相结合,不知能否做出如下推测:一,文元老祖是青年时期只身从江西而来。二,他来此之前这里并不发达,是他来了之后这里才兴旺起来的。

从我父亲的出生年月往上推算,老祖离开江西应是在清朝同治年间,那时正是清代历史多事之秋,川黔边境的农村动荡更为剧烈,多地发生一件又一件的、惨无人道的械斗,使得大片国土人烟绝迹,但这个时期,同时也是农村从荒凉走向繁荣的转折点。根据史书记载,那时候官府为了开发边疆,允许人们“划地为域、指手为界”即是说,只要你愿意开发,站在地上用手一指,说明从这里到那里属于你就行了,如果真是那样,这些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大片土地的人,客观上也是为农村经济发展做出了伟大贡献,历史需要这样的人,历史给予他们一个美称叫做“开拓者”,至于这些开拓者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不管历史具体情况如何,我们只知祖上乃是一介平民。

我的家族中不知从哪代人起患上了肺结核,当时是不治之症。我大哥、父亲、叔叔和太祖父都只活到三十几岁就早逝,祖父也只活过四十岁。我所知道的四代人都是寡妇持家,我实在想象不出这一群寡妇会象书上说的那么凶残暴戾、吸尽民脂民膏,并以此发家致富。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18:10:36 +0800 CST  
(顶帖词)
80岁沧海欢迎所有光临此帖的朋友,我除了此帖外,还有《绿荫深处》新故事,实事求是地记录了改革开放以后,党和政府在农村问题上的伟大创举,欢迎一并光顾,谢谢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19:24:29 +0800 CST  

第5节 拿家产来赎人

(一)都是几块虾蟆塘塘害人

听母亲说,父亲迂腐、软弱、胆小,根本不会照管家务。他偶尔收几个学生来教私塾,此外一天到晚只是埋头写写画画,或者就旁若无人地吟诵子云诗曰。千不该万不该,他受了别人怂恿去弄了个“团总”来当,怂恿他的人是想捧出个财主来当傀儡,他们在下面当狗腿子好从中搜刮。可怜的父亲根本不具备官场周旋的能力,这个短命的团总只当了半年。
一次,一个大军阀派下来一笔巨款,父亲实在没有能力组织实施,他也知道老百姓的日子已经很苦了,不知利害的他居然把这事情拖了下来。期限到了,军阀派人来收款,发现这张派款单还躺在父亲的抽桌里,一怒之下就要抓他。父亲吓得东躲西藏,最后还是没有逃脱,军阀对他百般折磨拷打之后通知母亲拿家产来赎人。军阀不是傻瓜,他知道此举对他来讲比派款更省事。
母亲卖掉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当掉了全部田土和茶林,那时正值秋收将近,谷穗已经黄头,这个时节典当田地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做“当青苗”, 是所有的典当方式中最为惨痛的一种。

谷穗变成了一筐一筐的光洋,数目比原来那张派款单的总数翻了几倍,光洋换回了奄奄一息的父亲,出狱不久他就死了,年仅35岁。此后家中日子十分艰难,一切可想而知。没了田土,男工已不需要,除杨大姐外,母亲辞掉了所有的仆人,自己拖着有病的身体照料家务,几个年幼的孩子就交给身为长女的姐姐照管,当时姐姐只有十三岁,听大毛娘说,姐姐常常手里牵着二哥和三哥,背上背着我,实在背不动了就双手扶着柱头跪在石板上稍作休息,无助地叹息:“唉,我实在背不动了。”

田地当完了,活钱花光了,家里顿时一贫如洗,相当长一段时间母亲只能领着一家人喝稀饭,有时靠亲戚接济一点过日子。当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要卖房地,只能卖自己手上添置的,不能卖“祖遗受分之业”,一旦把祖宗传下来的田地卖掉就是对列祖列宗的背叛,会成为千夫所指的“败家子”。父亲无任何手置之业,他名下的财产全是祖传的,所以母亲不敢违背祖训,只敢当不敢卖,因为当掉的财产可以赎回,不会被人骂“败家子”。

幸好是当不是卖,后来母亲趁铜钱和光洋改用纸币的机会,巧妙地利用两种货币之间的兑换差价,逐步逐步把几块所谓的“虾蟆塘塘”全部赎回。

任何时代,任何一个拥有财富的人都是无财之人觊觎的对象,谁都想有朝一日利用合法的或者非法的手段,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供自己享用。人类社会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会如此。在当时那种社会背景下,如惊弓之鸟的母亲早已对田产产生几分怨恨,一遇非难,就无可奈何地自嘲:“都是几块虾蟆塘塘害人”。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0:12:27 +0800 CST  
(顶帖词)
我的重孙子今年4岁,他常常紧紧跟在我后面死缠硬磨,有时还藏藏躲躲,跟我玩游戏,===噢,现在的孩子,真的是稀奇古怪!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1:50:08 +0800 CST  
不必跟我玩游戏,没意思!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3:00:22 +0800 CST  


虽然虾蟆塘塘是当不是卖,母亲这个“财主”的名声还在。军阀、官僚、土匪并没有因此饶了她。她常常对我们讲述她的亲身经历,真是惊心动魄!
“‘长毛’们造反,说的是一切为了老百姓,不作坏事,实际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每人头上都缠着一圈红布,手里拿着‘梭标’、大刀或者枪。有男有女……”
我大吃一惊:“哇,有女人吗?”

“是的,有的女人背上还背着娃娃。”

我不敢想象这是些什么样的女人,只知道她们一定很贫穷。
“长毛一来,就是要钱要粮,这批走了那批又来。不过那时候我没有当家,一切都是你祖母去应付。”

“他们一来,就肆无忌惮地在各房间任意钻进钻出,口口声声要搜查,虽然什么也没有搜出来,只是样子太吓人了。有的长毛连眼睛珠珠都是红的,亮闪闪的‘双霍刀’不停的舞,一边搜,一边捶着胸脯说:‘我今天哪,得不到人杀哪,心里难过得很啦!’”
母亲一边说,一边捶着自己的胸脯示意。我感到万分恐惧,无法想象她当时吓成什么样子了。
“可怜你祖母一天到晚忙着应付这样款那样捐,人都差点被逼成疯子了。”
“真疯了吗?”我有些紧张。
“倒还没有,只是有些糊涂了,比如选茶子,本来是为了把壳和籽分开,可是选着选着,她就搞不清楚哪边该放壳,哪边该放籽了。”
我想:可怜的祖母!
“到了你爹死以后,虽然家产已经当光了,保长还是没有放过我,一笔又一笔的款子照样派,尽管你隔壁的乡长五哥打了招呼,可是保长说: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一点不派不行。”
我感到松了一口气:“既然有五哥给您撑腰,那还怕什么?”
“憨姑娘,五哥只是个乡长,他只管得着地方上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派款,要是遇到带枪的大头目来,就连五哥自身也难保哩!他们这些家伙,说抓就抓,说杀就杀,你爹不就是这样倒霉的吗!”

妈妈每次说到这里时,杨大姐就忍不住笑起来,她说:“你别把钻地楼板的事也讲出来呵。”
“讲就讲呗,那有什么关系!”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段时间,各种各样的款项接二连三不停地派下来,妈妈实在无力完成了,就拖下了好几笔,派款的军阀扬言要抓人,妈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有一天,一个全副武装的军官威风凛凛走进大门来。军官刚刚跨进大门,仆人就迎上前去招呼,他却不屑一顾地径直往里走,一边傲慢地说:“我只找你们主人家!”
年轻的军官声音洪亮,气宇轩昂。

妈妈刚好还在厨房里,他闻声偷偷朝外一看,认定是抓她的人来了,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软成一滩稀泥,慌乱之中无处可藏,一头钻进紧靠厨房的正屋地楼板下面躲起来。
老式木屋一般都有地楼板,地楼板底下是一个自从房子建好以后就绝对不会有人过问的地方。由于房子规格华丽,楼板离地较高,大人匍匐在地上可以勉强爬进去,只是房子已近百年,里面情况可想而知。

军官走进堂屋了,杨大姐硬着头皮迎出去:“长官,请坐呵。”
“你的主人呢,哪去了?”
“主人不在家,到她孩子的大姑父家去了。”
“什么时候去的?”
“前天。”

官吃了一惊:“不对呵,我刚刚从家里来,没看见她老人家呵。”
妈妈已经闻声从地楼板底下爬了出来,顾不得满身尘土、一头乱发一脸狼狈,大声叫道:“蒙源,是你呵!我……”

原来,这位军官就是我大姑父的儿子,他是来看望舅母的……后来妈妈每次说到这里时,都禁不住好笑----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3:12:31 +0800 CST  

有一天,我和三哥正在院子里玩,一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们很奇怪: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大胆的叫花子呵,还没有等他进入过厅,三哥就毫不客气地拦住他:“干什么的?想往哪走?”
“叫花子”不动声色地反问:“你是这家人的老几?”
三哥反而被问蒙了,不由自主地回答:“我是老三。”
“去把你妈叫来,告诉她你舅舅来了。”
我们更糊涂了,不知道哪来这么个穷舅舅。三哥只好示意我去叫妈妈,他在外面把“舅舅”看住。
妈妈来了,还没等“叫花子”开口,她就十分亲热地招呼:“五弟,是你呵,快请进屋坐。”
妈妈同时命令我们:“快,快,叫五舅,叫五舅!”

我和三哥都没开腔。

这位“五舅”居然被请进小客房,待以上宾之礼,我和三哥都感到奇怪。等妈妈闲下来以后,我们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
“你大哥不是在家里出生的,是我因为躲土匪,把他生在路上的。那时候我已‘身怀六甲’快临产了,土匪扬言要来‘捉肥猪’。你爹已经躲起来了,我留在家里也很害怕,只好到你县城的姨妈家去躲。临走时别人还是再三提醒我:要防止半路‘发作’,我自己算了算时间,认为不可能。谁知已经离县城不远了,终于还是发作了。抬轿的轿夫问我怎么办?我想来想去,终于想起离那里不远有我黄家的家族,虽然多年没有来往,但说起来还是知道,只好让轿夫把我抬到那里去。”
我和三哥紧张的心终于放下来---好险!

“你们不知道,旧社会有个规矩: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回娘家生孩子。”
“为什么?”我们大惑不解。
“因为女人一旦回娘家生孩子,娘家就会从此败落,永远兴旺不起来了。”
“不可能,这是鬼话!”我很气愤。
“不管是不是鬼话,既然有这样的说法,谁都怕接待我了,只有现在这个五弟可怜我,不过没敢让我进他的正屋,只敢把一间闲置不用的茅草房借给我,我就是在那间四壁通风的茅草房里生下你大哥的……”
虽然事隔多年,母亲说着说着,还是哽咽落泪了:“当时这位五弟的家境还是比较好,没想到他从此以后真的一天天走下坡路了。短短不过十几年,败落成这样。虽然没法说清楚是不是与我有关,但心里还是一直感到愧疚。他以前没有到过我家,所以你们不认识。”

我和三哥终于手拉着手,走进小客房去给他行礼,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五舅好!”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3:15:44 +0800 CST  
(顶帖词)
任何时代,任何一个拥有财富的人都是无财之人觊觎的对象,谁都想有朝一日利用合法的或者非法的手段,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供自己享用。人类社会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会如此。在当时那种社会背景下,如惊弓之鸟的母亲早已对田产产生几分怨恨,一遇非难,就无可奈何地自嘲:“都是几块虾蟆塘塘害人”。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3:17:03 +0800 CST  

二)同年爹

每年从初一开始,妈妈就忙准备好丰厚的礼物,四处派人去给亲戚拜年。这些亲戚至少是妈妈的同辈,其中大多数都是她的长辈,地位最高的是外婆家,此外还有姨妈家和姑妈家等等。这些亲戚收到礼物以后,一般都是立即把回送的礼品交给前去拜年的人带回。我们小孩对拜年并不感兴趣,只是特别关心这那些回礼,因为可以发现一些我们平时没有吃到过的东西。这些亲戚大多数都与我们家常来常往。他们一个个都衣着整洁,出手大方,每当他们来到我家时,我就知道自己该“发财”了,因为我一去给他们问好时,他们无一例外的马上“打发钱”,这是我们小孩能够取得收入的唯一途径,再加上我与其他兄弟姊妹相比,有着特殊的身份----所有的亲戚都知道我是背爷生的,打发钱时总会比哥哥们优厚一些。

有一个让我感到神秘的人物,那就是同年爹。妈妈每年虽然同样给他拜年,可是他从来没有回过礼,而且也没有到我家来过。我不知道这位同年爹是什么样的人,更不明白“同年爹”是什么意思,妈妈解释说:他是我父亲结拜的兄弟,两人不但出生的年份是一样的,还连月份都相同,所以就拜做同年,虽然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可是她每年照样去拜望。我知道这事以后真是高兴万分,因为“爹”字在我头脑里一直是个神秘的概念,我知道自己从来就没爹,我是“背爷生的”,现在居然还有一个能够让我感觉到爹爹气息的人存在世上,这是多么幸福啊。我想象着他的模样,肯定也和其他亲戚老头一样,穿着长袍大褂,戴着瓜皮帽,有事没事都抱着个水烟壶,呼噜呼噜直冒烟圈,可能他没有爹爹高,因妈妈常常对我说,我爹是个高个子,由于外婆家的门比较矮,他每次去到外婆家时,一不注意就会撞到头。同年爹虽然不可能有爹高,肯定穷点富点都和爹差不多,不然两人怎么可能是同年兄弟哩。

正是由于有这一连串的迷惑,我特别希望见到那位同年爹是什么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盼来盼去,这位同年爹一直没有到我家来,让我感到十分遗憾,常常想:你不到我家来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过年时连回礼都没有----我多么希望能吃到沾点爹字气味的东西啊。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年冬天,我刚刚从外面玩够了回家,妈妈就高高兴兴地告诉我:你的同年爹来了,快去问好。我迫不及待地问:“在大客厅还是小客厅?”妈妈笑了笑说:“在火坑旁边烤火。”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火坑是最不讲究的地方,一般情况下只有仆人才到那里去烤火。我不知道像同年爹这样的贵客,妈妈为什么把他安排在那种地方,但是我没敢多问,转身就朝火坑跑。

我急切地左顾右盼,没有发现我想象中的同年爹,只看见火塘边坐着一个穿着比较破旧的老头,他的头上没有戴帽子,一条腰带把宽松的大棉袄紧紧束在腰间,蜷缩着坐在那里烤火,看得出他身材偏矮,显然不太爱说话。他手里拿着一支短短的竹烟杆,烟斗里正燃着只有长工和佃户们才使用的草烟叶,他只顾自己大口大口地吸烟,对我的到来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他就是同年爹?我怀疑自己判断错了,正在不知所措时妈妈来了,她笑嘻嘻地介绍说:“这就是你常常挂念的同年爹,快敬礼。”同年爹这才把烟斗从嘴上拿开,很注意地看着我,他的表情仿佛有点尴尬,好一会才亲切地问:“这就是那个背爷生的孩子吗?”妈妈笑着回答:“是的。”

我确信他就是同年爹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原来我的同年爹是个穷人,看来他不可能对我“打发钱”了。我正想转身走开时,同年爹却慢腾腾地把手伸进棉袄的大襟里,我知道有好事了,乖乖地继续等待下去,果然,同年爹手里拿着钱笑嘻嘻地送给我,我不用看就知道数目不会很多,谢谢之后就立刻走开了。

同年爹只在我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家了。他走了后我才问妈妈:“同年爹住在什么地方?”。妈妈说:“他住在贵阳溪,那里隔我们家并不远。”我大吃一惊:“哇,原来他是贵州人啊!”妈妈哈哈大笑说:“我们说的贵阳溪不是贵州省,它仍然属于四川省,只是名称恰巧是叫贵阳溪。”

我又大胆问道:“他肯定很穷,我爹为什么与他结拜同年?”妈妈这才叹了一口气,十分伤感地回忆说:
“你爹当年出事了,军阀到处要抓他,他不得已只好东藏西躲,后来经人介绍住在一个姓张的人家,由于那里比较偏僻,也就相对安全些,所以住的时间比较长----可是并非万无一失,有一次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点水’了,军阀派人去抓,情急之下你现在的同年爹竟然自己跑到外面去躲起来,让你爹睡在他的床上假装生病,让他老婆坐在旁边陪伴,别人误以为是他在生病,就这样阴差阳错躲过了这一劫难。你爹爹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正不知如何报答时,恰巧得知两人是同年同月生,于是就与他结拜了同年兄弟。”
噢,原来如此!我心目中的同年爹一下子高大起来,他既然是我爹的救命恩人,贫与富当然是次要的了。实事求是地说,我刚刚看见他时很有几分瞧不起,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给我找了一个这么不起眼的人,因为我家的亲戚朋友中没有一个这么贫穷。现在我才知道:贫与富不能够把人划成等级,不应该成为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的障碍,更不能无缘无故互相仇视!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3:26:24 +0800 CST  
(顶贴词)任何时代,任何一个拥有财富的人都是无财之人觊觎的对象,谁都想有朝一日利用合法的或者非法的手段,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供自己享用。人类社会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会如此。在当时那种社会背景下,如惊弓之鸟的母亲早已对田产产生几分怨恨,一遇非难,就无可奈何地自嘲:“都是几块虾蟆塘塘害人”。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3:28:02 +0800 CST  
第一章完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7 23:28:56 +0800 CST  

(顶帖词)
2008年我刚刚上网时,网友们曾经议论过五毛,不过认为那时候它们不过是出于政治原因,没想到发展到今天,还出现了经济五毛,在我的初稿中,曾经有一个五毛“跟踪”过我,他们有一条共同的尾巴,就是行踪古怪,时隐时现,没想到这位先生在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向他的主子领取五毛赏金的东西后,竟然成了给我顶帖的网友之一,不时发表他对历史的看法,我发现它以后,有意在与别的网友交谈时阐明:我在那段自己记录的沉重历史中,一直是幸运者:土地改革时,我不但不是是地主分子,而且还是孩子,镇反运动没有涉及我的直系亲属,反右时,我是中学生,政策规定不在中学生中划右派,自然灾害时,我是国家干部,吃的是皇粮,尽管不够但不会饿死,文化大革命中,我不够资格当走资派,也不是什么造反派保皇派,选择了一身轻松的逍遥派,(噢,只是没有提到知青,因为那时候我更加幸运,我是两头不沾边,自己太老,孩子太小)我拥护中国共产党,在记录历史存在失误的同时,也如实记录了历史的功劳,诸如“值得珍惜的繁荣”“喜送公粮” “粮食三定”“初识春花”“一个母鸡的干部”“富裕之路”等等,
特别是“粮食三定”,一位专职文史工作者说,他从事文史多年,只知道有粮食三定这个名词,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人像我这样,记录了它的工作过程。。。

令我费解的是,在舞文弄墨,我们正常写手已经上传了的帖,自己是不能改的,必须麻烦斑竹,而五毛们,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删除它自己和我们的帖,他们和斑竹不是一回事,斑竹们对他们其实并没有好感,,,

我要借此机会正告五毛先生们;自从胡锦涛,温家宝两位领导人执政后一直到今天,人民群众对国家领导人的信任度一天比一天更加提高,中国的法制建设越来越完善,什么无中生有,无限上纲,通通都已见鬼了!
此外,你们要是出于经济目的跟踪我,就更加找错对象了,我不但没有开公司,没有大存款,没有什么网上银行,网络付款,连银行卡都没有,因为我懒得去学习新操作方法,这就是我不会搞什么什么鸡毛打赏的根本原因,

此外,我已经说过,这个帖不但不打算出版,还已经印制了几百本,全部送人了,部分章节已经编篡入省市两级文史丛书了

80岁沧海早该休息了!

附:百度一下“五毛”---不是五毛网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8 08:54:40 +0800 CST  
第二章  教书匠们


第1节 背背朝天

当时的教育制度规定儿童五岁入学,我是年底出生,1942年入学时,实际年龄只有四岁半。我自幼记忆力极好,似乎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受大人称赞。我的启蒙老师一个姓刘,一个姓涂。两人都还年轻,那时称老师为先生,刘先生教国语。涂先生教算术。我的国语成绩很好,刘先生曾对别人说:我是他教书十几年来遇见最聪明的学生。
刘先生教书教得好,深受人们敬重,他专教启蒙儿童,细致耐心,任何时候脸上都挂着微笑。他讲课时说话干脆利落,课后与我们交谈时,总喜欢先把嘴唇撮起来,然后绉起鼻子呼呼几声,仿佛吸进鼻涕似的,逗得我们直想笑。我们填红模时他从不离开教室,逐一查看指点并把手指导。他身材偏高,每当这时他就不得不弯下腰来,背背朝天低头弯腰深达九十度,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几乎要掉下来。

刘先生家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一旦没有他的课时,他常常把小儿子嘟嘟带到学校来玩。嘟嘟大约三岁,聪明活泼又可爱,同学们都很喜欢他。有一次,与我同桌的满来银把他心爱的小黄狗也带到学校来,嘟嘟想和小黄狗一起玩,谁知黄狗却把嘟嘟的腿咬了一口,嘟嘟痛得大哭起来,满来银吓坏了,我们看着嘟嘟红颜色的伤口也替他捏一把汗,不知道刘先生会怎样收拾他,没想到刘先生只是呵斥几句就把嘟嘟带回家去了。我们正感到万事大吉安心上算术课时,教室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叫声:“是哪个野娃娃放狗把我的嘟嘟咬了,赶快出来赔命!”满来银吓得趴在课桌上不敢吭气,不料刘先生这时候也赶来了,他一把拉住女人说:“算了算了,我已经给嘟嘟上了白药,反正没有什么大伤。我下次不准学生把狗带到学校就是了,自己的学生也和儿子一样呵。”
女人走了,我们大家都感到舒了一口气。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8 12:52:45 +0800 CST  
我们当年读书一开始就用毛笔,根本没有用过铅笔。书包里放着一个砚台和一块磨墨,要写字时,先在砚台里放几滴水,再用墨旋转着磨成墨汁。我在班上年龄最小,矮矮的课桌有我胸口高,磨墨时经常糊得满手满脸黑,有时急了就扯衣裳擦,越擦越黑。刘先生见了经常拉我到厨房去洗。脸和手可以洗干净,衣服上的墨迹只有留给杨大姐去收拾,她虽然很难把迹印全部洗掉,却从来没有责骂过我。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8 13:02:45 +0800 CST  

刘先生写得一笔好字,大人们说那叫书法。他能够站在地上,身子不沾桌子边,把狗尾巴一样粗的大毛笔悬空提起来,在纸上随心所欲任意挥洒,写出来的字真是龙飞凤舞,让我看得眼花缭乱羡慕死了。每当这时我就暗下决心:长大以后我也要像刘先生那样,写出一手好字来!
刘先生经常给别人写对联,人们一到过年或有红白喜事时,都喜欢请他写,听说一般情况下他也收酬金,但是如果请他写的人很穷,他不但分文不取,有时候还倒贴纸张,让人佩服。对联的内容往往都是他自出心裁临时编。听大人们说,尽管刘先生饱读诗书,但他不喜欢生搬硬套现成的句子,要有自己的新意,正因为这样,请他写对联的人更是特别多。
有一次,在中学教书的表哥结婚,我跟着妈妈去吃喜酒,看见大人们对挂在墙壁上的两付“条幅” 赞口不绝,条幅其实就是对联,不同的只是它的上下联总是并排挂在一起,所以不必有横批,大人们一边欣赏,一边说,这一新一旧的内容真是太妙了,只有刘先生这样博古通今的人,才写得出来。我仔细一看,那付句子简单的可能是新对联

上联:夫妻情长似几何直线
下联:子孙繁衍如小数循环

那付文绉绉的可能是旧对联

上联:凤飞翩翻兮四海求凰
下联;喜将佳人兮迎入洞房

我问表哥这两付对联好在什么地方?他有点难为情地笑着说:“我和你表嫂都是教书的,她教数学,我教国文,这两付对联恰巧一付写数学,一付写古文。”我当时十分自豪地想:我们的刘先生真不简单!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8 13:04:54 +0800 CST  
@沧海凤舞 2017-05-07 20:12:27
任何时代,任何一个拥有财富的人都是无财之人觊觎的对象,谁都想有朝一日利用合法的或者非法的手段,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供自己享用。人类社会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会如此。在当时那种社会背景下,如惊弓之鸟的母亲早已对田产产生几分怨恨,一遇非难,就无可奈何地自嘲:“都是几块虾蟆塘塘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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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克纯 2017-05-08 12:55:59
这段短论真是入木三分,读来令人心颤。大姐曾指出过从“仇富”到“拜金”的极端社会现象,我看,它们都源出于人类的同一个劣根性——欲壑难填。因此,要创建健康社会,就必须创建健康的社会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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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当年的原话是;“都是几块客麻‘荡荡’害人”

不知大巴山的农村人,是不是也把虾蟆说成‘客麻’;把‘塘塘’说成‘荡荡’此处为了省去一连串解释,只好改成通用语言,谢谢兄弟关注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8 19:04:1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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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你们有个共同点,主帖都是0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8 22:56:56 +0800 CST  
@sdfggyisdfklgset 2017-05-09 02:44:48
(顶帖词)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9 03:28:31 +0800 CST  
@沧海凤舞 2017-05-09 03:28:31
@sdfggyisdfklgset 2017-05-09 02:44:48
(顶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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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 沧海凤舞  发布于 2017-05-09 03:30:03 +0800 CST  

楼主:沧海凤舞

字数:1563

发表时间:2017-05-02 08: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9-21 17:02:55 +0800 CST

评论数:331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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