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旷世琴缘》(已完稿10万字)(连载)

@出书13080466121 2021-03-19 17: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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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1 08:26:10 +0800 CST  
“不过什么?”
“张某也是自幼开始习艺,但难及冯兄之万一。而琴之器,滥觞于上古,萌芽于商周,成形于汉晋,完善于唐宋,鼎盛于前朝,传之至今,琴道略微矣!唐中期即有“中州派、蜀派、吴派、岭南派、齐鲁派”之说,至今演化出数十个流派,分流杂陈,各显其能。有京师、两浙、江西,能琴者甚多,然指法各有不同,京师过于刚劲,江南失于轻浮,惟两浙质而不野,文而不史。派系纷杂,各行其事,或以讹传讹,早失了最初音韵;或受情所困,琴风大相径庭。昔人虽多有记录,但失于偏颇。合修不才,想重新修订,奈何政务勤奋,更由于琴技不能突破,而打谱非一年三载难有收获,故数年来一直停滞不前。先生乃琴家翘楚,不仅琴技了得,更兼具京师两浙流派风格,想必对记谱得心应手。只不知先生可否屈就?”
冯彤云突然站起身来,兴奋道:“合修兄太过过虑了。你我二人不仅情意相通,原来打谱也是不谋而合!这有何难?为琴记录于琴者本应是一件快事,虽然过程稍显艰辛,但其乐无穷矣。彤云早有此意,只是四海漂泊居无定所尚一事无成。今得兄雅室名琴,于记谱自是如有神助,愚兄感激都来不及,又怎谈屈就?”
原本以为不便启齿,却不想琴师答应竟是爽快。太爷爷有些大喜过望,一时间 手舞足蹈竟如同跳舞一般。冯彤云似乎受到诗歌感染,再作调琴:“贤弟此诗,与‘高山流水’相映。待兄再为君鼓之。”
此曲《高山》、《流水》已是太爷爷今日里再一次聆听,却与刚才所奏又有不同。或许二人之关系今时已不同往日,已开始有了些知交的意味,互为知己的感慨,此时再次听来,弹者春风得意,弦劲音疾,听者也是心旷神怡,不能自已。
曲罢,二人眼里竟同时都泛起了泪花。从最初的偶遇、奇遇到如今的相见恨晚,古琴音韵的魅力让两个年龄和身份地位悬殊的琴者愈来愈心心相印起来,就仿佛曾为前世的伯牙子期,神交已久,今世只不过是回来再续前缘……
自此,冯彤云每日安心在此抚琴,偶尔打谱,太爷爷一旦忙完公务,也会第一时间连朝服都不及换下便赶将过来,焚香打座,轻捻慢拨。琴房里乐声迨荡,笑语连珠。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1 08:28:36 +0800 CST  
古曲《高山》、《流水》相传系春秋时伯牙所作,其音节之古老,音韵之复杂,时而蜿蜒细腻,时而巍峨奔淌……俯仰顿挫皆宜,气韵和谐自若,音调高低错落,无不令人回味无穷。但无论是《高山》抑或《流水》,世存琴谱却是凤毛鳞角,其曲谱指法也均为近人创造,琴者皆可弹之,且无论何种琴法,听者无不动容。即使同一人弹唱,由于曲意复杂难辨,琴境更是难以捉摸,时人实在难以相像一名高处庙堂的贵族其琴技的出神入化程度,朝堂之中无一人能懂其情,而一山野樵夫却能娓娓道来?那该是一幅多么生动的画面:曲高和寡的伯牙在其孤独得近乎无趣的情况下,偶然得遇樵者子期从天而降,其被世人奉为神明的琴曲终于不再是人云亦云的朝拜之辞。世人只觉曲调优美、音符悦耳,却不懂其琴曲抑扬顿挫间所要表达的真实涵义,而一坦荡如子期般的歌者毫无顾忌直抒胸臆,以“峨峨兮之若泰山、洋洋兮之若江河”之表述直奔主题,两个人生阅历大相径庭之人就此结为了知己而成就千古知音佳话,其情其境自非千百年之后当世之人可以揣度并深悟出来的。
记录琴谱,没有《高山》、《流水》作为曲首,就像画龙不能点晴的遗珠之憾。最初,琴师冯彤云也是开始从这两首名曲中尝试打谱。但即如他这般琴技造诣非凡,琴理也丰富娴熟的弹琴圣手也是一时间无从下笔。只因《高山》、《流水》两曲时而一分为二,时而又混为一谈。虽是衔接顺畅,但改编痕迹过于明显,以至于想回头溯源都是十分困难。自己与太爷爷之间的情谊此时已接近于伯牙、子期,但太爷爷为官却是常难以做到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怕是有些力不从心。他只能是一遍遍地重复弹奏《高山》《流水》,运用他所有能做到的脑力、体力加以筛选甄别。即便如此,几个月下来,但仍是不得要领。
太爷爷虽也曾从旁相帮,弹奏时故意放慢节奏用心揣摩。或许是由于心境与情景差异,记录反复修改也是无济于事。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1 08:29:05 +0800 CST  
为了更好地感受伯牙子期的知音情怀,在张府一年多从不提及身世的冯彤云竟主动谈起了自己的往事。
五岁的时候,冯彤云便与父亲四处流浪。而他小小而稚嫩的肩上始终依附着一把古琴。
父亲似乎从未谈及过他的身世,只知道只要稍微安顿之后便是逼迫着他学琴,别无其他。即使父亲卖艺所得尚未能解决一天的温饱,练琴必是其雷打不动的功课之一。
甚至苛刻得父亲不太像是自己的父亲。可能囿于父亲的严厉与生活的巅沛,小小年纪的冯彤云也从未向父亲打听过自己是否还有着兄弟姐妹,连母亲的消息也从来不曾提及。父亲只在偶尔高兴的时候,用着另一张焦琴,沽着三两淡酒,父子俩弹琴助兴,并不时指点一二,那个时候的父亲才更像是一个父亲,脸上写满慈爱,但除了琴事,别无其他。
父亲似乎对于他们的身世讳莫如深,即使无意中触碰也常常被父亲有意回避,只有那张自己所学之琴上镌刻着的一个“冯”字在时时提醒着自己的姓氏,也只有这个颇为娟秀的“冯”字是除了父亲之外最为亲近之物。这张琴即使是父亲带着他在外谋生,也从未让他在外面打开个琴匣。父亲应该是将他身上的古琴视若自己的生命,只在远离闹市父子独自在家练琴时,冯彤云才能从肩上取下古琴,也才能看到那个“冯”字,每到此时,冯彤云常会思念起起自己的母亲,尽管他从未见过,但脑海里却永远印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岁月,竟然如此枯燥地过了三年,而冯彤云几无怨言。
九岁那年,父子因错过了投宿,不得不在荒郊野外找了一间破败的土坯茅屋赖以度过饥寒交迫。即便如此,父亲还是开始了每日的授课交流。
冯彤云一如既往地摘下琴匣,取出古琴,小心放置于自己盘着的双膝之上,父亲破天荒地拿出了琴布,沾上松脂,将古琴全身认真地擦拭了一遍,在擦到那“冯”字的时候,父亲眼睛里竟突然间虎目含泪。他永远记得那一日,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将泪水滴到了琴弦,又一次又一次地擦拭干净,直到将琴弦擦到锃亮泛起了极光,刺灼着二人的双眼,父亲才恍然回过神来。
“孩子,这张琴是传家之宝,一定不要遗失。”那日,父亲一反常态般地自己并不弹奏教授,只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冯彤云与古琴,一副若有所思,待琴课结束,父亲将小彤云用力地拥在自己怀中,泪眼婆娑。
但父亲仍然没有说过这张古琴的来历。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1 08:30:15 +0800 CST  
父亲传琴之余,也教冯彤云识文断字。父亲早年间应该是个秀才,年关时节也会替人撰写喜庆对联讨得另一份赏银糊口充饥。眼见冯彤云开始慢慢长大,身高已快与己并肩, 父亲也终于想起来要结束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父亲亲自动手,在山间寻得一块空地打造了一间简陋茅屋,用身上不多的盘缠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自己早出晚归,而不再带着冯彤云四处奔波,只是要求每日不得偷懒,文字、琴技更不得稍有荒疏。后来,因父亲另谋了一份撰写文书的差事,不必再忍饥挨饿,在家陪伴冯彤云的时间也多了起来,父亲也不再强求自己卖艺为生,家境也慢慢好转了一些,至少父亲每日都可以回家,这是冯彤云一直梦寐以求的。
亲的眉头也日渐舒展,笑容绽放,兴致处抚琴吟唱,不亦乐乎!甚至父亲有好几次下意识地用纤长的手指像抚弄琴弦一般轻拂着冯彤云的面颊眉眼,又像是在把玩着一件极玉,几番欲言又止。
春暖花开时,父亲有时会很早带他到山谷里呆上大半天,什么事也不做,躺在山花烂漫间倾听花开的声音和昆虫的鸣叫,说是“捕捉大自然”;夏日炎炎时,到山涧瀑布处抚琴以和,用心去感受大自然声音的力量;秋高气爽,看着天阔云淡发呆,或感怀叶落的无情;冬雪皑皑,以手指浸泡着冰水后再弹琴,以增强灵活。四年间,父子俩难得地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冯彤云十一岁时,琴艺已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作为琴师的父亲自是十分高兴。为了表示祝贺,古稀的父亲在痛快地大醉一回后,冯彤云隐约听到父亲的梦话里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因吐词不清,一直不能听得分明。直到父亲突然住紧紧抓住了他弹琴的手,父亲似乎是用尽着吃奶的劲,将他的手抓得生疼,但他并没有挣脱,任凭父亲紧拽着没有松手。
“彤兄……你不能走……不能丢下……孩子已经帮你抚养成人……我也……该……下来陪你……等等……我……”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1 08:30:59 +0800 CST  
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呓语,冯彤云大骇,他想推醒父亲,但力气太小,父亲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夜深人静时,冯彤云却不敢合眼,内心里一直被一种莫名害怕的情绪捏着咽喉。父亲梦呓里的君之是谁?自己只是父亲帮助抚养的孩子?这些疑问在父亲清醒的时候从未提到过,看着父亲的脸和自己的脸愈来愈有些陌生,难道自己真的不是父亲的儿子?自己在这儿除了父亲一个亲人之外举目无亲,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
管它亲生不亲生,反正自己与父亲一直生活了十几年,不是父子却更胜似父子。这个父亲不仅将自己抚养长大,更会了生活的资本,他不配做父亲谁还配做呢?想到此,冯彤云稍有释怀,凌晨过后,方和衣睡下。
一觉醒来,父亲又已外出。
日子还是平淡如水地过着。冯彤云却更加勤奋地练琴,且能将听到的琴音用自创的文字予以简单记录。
亲终究还是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击垮了父亲。父亲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这才将冯彤云的身世缓慢托出。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1 08:31:29 +0800 CST  
冯彤云的生父本是一位叱咤疆场的将军,与把自己养大成人的养父本为同乡,又都姓冯。少年时,两人一文一武,被誉为“绝代双骄”。生父名冯彤,少年从军,战功卓著,十八岁时便借军功官居至副将,前程似锦。而养父冯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善琴艺,百里相闻。
二人虽为同乡,却因冯彤自少年从军直到后来衣锦还乡之时方重新相见,时年均尚未弱冠。但二人惺惺相惜,习武谈文,好不快哉。只是,这样的岁月极短!
在冯彤即将再次启程奔赴前线之时,冯云略备薄酒为大将军践行。那夜,月华如水,给二人绯红的少年脸蛋上涂抹上一层冰霜。在二人对饮期间,冯云弹琴,冯彤舞剑,这一静一动真是相得益彰。琴声萧瑟,剑气惊鸿,短暂的相聚后是长久的离别,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酒至半酣,冯彤起身,抽出随身佩剑便又舞了起来,剑风过去,卷起落叶飞舞,天地间瞬时充满了肃杀萧条之况味,更添得许多离愁别绪。
短暂的相聚匆匆的离别!虽然两人只相聚数日,却早已相见恨晚心有灵犀。冯彤既不能离开军营,冯云也不能投笔从戎,分别总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两人对下一次相见还留有念想,归期难定,自也不便相约。
“大丈夫志存高远,军中建功立业,原不似我等苟且安命之人所比。兄台今日一去,山高水长。待凯旋之日,愚弟还在此为兄接风庆贺。”冯云言道。
“那是必然!只是沙场乃生死之地,哪是寻常可比……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贤弟可否再为我奏琴一曲如何?”
说罢,不待琴声响起,纵向跃起,挑起漫天的剑花,时而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奔腾;时而轻盈如燕,蜻蜓点水;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披。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若这般舞剑,他就欲乘风归去一般。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玉指轻扬,琴音响彻。时而急速如千军万马奔腾,时而缓缓如流水潺潺,时而低回委婉似窃窃私语,时而高亢挺拔似巍峨高山。弹到兴处,冯彤似乎也受到极大的感染,起舞青影,纵声高歌:
男儿志在封侯,带吴钩。外敌狼烟几时休?书未启,甲还系,泪先流。一夜乘风归去梦中游。
歌声慷慨激昂,豪迈真切。
“果然好歌,愚兄受教了!若果归来,必为贤弟用剑梳妆!”剑停,琴止,唯有一帘幽香。仿佛刚才翻天覆地的惊动只是沧海渺渺一粟,此刻只有风过无痕……
军情紧急,队伍连夜开拨。冯彤只来得及匆匆留下书信一封,托人带与冯云。信皮上“冯云贤弟亲启”几个绢秀字体,墨迹尚未干透,定是匆匆草就,如此急切之下还没忘修书一封,冯云心中一暖,眼眸润湿。
“ 冯云贤弟:数日弹琴舞剑,相较儿时友情倍增,亲切尤浓。不知贤弟也是如此感同身受?今日匆匆一别,远隔千里,归期无定。若不嫌弃,愚兄愿与弟书信相传,共攘文治武功,切磋技艺,得以无憾。待归来之日,再诉衷肠。兄彤 书”。
字里行间英气飒爽,手指抚摩处,足够温暖。

从此,两个相隔天涯的知己便通过鸿雁传书不断增进友谊,也联系着彼此。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1 08:33:09 +0800 CST  
最初三个月,书信往来倒也正常。将军冯彤的书信内容大多简洁明了,谈战场上的风景和与内地不同的风土人情,却一字不提战争的残酷艰辛,似乎生怕吓着了琴师冯云一样;而琴师冯云的回信也多是小处着笔,只说自己弹琴谱曲之琐碎家事,而对国事倒显出漠不关心。
偶尔从书信里会夹带些风干的树叶、花瓣以及剔透的石子,双方似乎都心照不宣。由于冯彤从不曾提及战事,从书信里读不出战争的胜败,是否有受伤流血?冯云也不敢贸然打听,自然就只能说些风花雪月之类的趣事,以冲淡一下战争的冷漠。
到后来,书信的频率愈来愈久,甚至都到了望眼欲穿的地步。在没有书信的时候,冯云每日度日如年,就连弹琴也似乎提不起精神,神情恍惚,脑海里总是翻腾着少年将军浴血战袍的画面,挥之不去。
这样又过去了一段时间,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的书信,但封皮上的字体迥异,不仅字体不同,连字号都小了几号——更像是出自他人之手。
果然,拆开书信,内容风格也大相径庭,全然不似熟悉的口吻。信中首先说到因战事前移,写信的时间极为苛刻,加之自己在一次战争中被敌伤了右臂,已不能正常使剑和书写了,只能请人代笔,待伤养好后再恢复书写。最后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战争快要结束了,他们很快就有可能再见。
信中对其受伤一事依然轻描淡写,让冯云感到后怕。看到后来,方眉头舒展。他知道,他的期盼终于也快有个结果了。
谁知这一等竟又是一年。这一年里,没有少年将军的一点音信。冯云不止一次地拿出那最后的 (尽管他回复的信也如石沉大海),仔细阅读,想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他是不是在信里早就留了什么伏笔?还是故意在宽慰自己?其实他受的伤远远不止他信中所言只是伤着了右臂,或许伤重……冯云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虽然担心会有什么不测,但这个不测不应该是他想像出来的,那就好像是让他给咒死了一样。
孤儿冯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尘封了十余年的外表坚韧情感,竟一朝被这个年若相仿的英俊少年将军薄薄的书信所刺穿,短短十数日的琴剑交融,却似老友相逢,相知。他甚至至今都不敢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为挚友,但他却是他在这世上第一个深交的朋友,两人虽为同乡,却并非发小,更不曾青梅竹马。在聚会期间,两人一见如故,友谊殊深,而书信的往来更日日增添了两个少年相见恨晚的情愫,他只知道,他与琴朝夕相伴的世界里,已经闯进了一个第三者,他与第三者之间已经生长了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他一呼吸就会触着他的痛:“彤兄,你一定不要走!你一定要活着听我给你新谱的曲”。
冯云一下子变得颓废了,茶不思饭不想,心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他弹着琴,琴音苍白,不带一丝情感;他谱着曲,曲调平淡无奇,再没有起伏顿挫。夜深人静,俯案执笔,却半天不知所云?思绪已不在,任由得笔走纸上,刚写下两个字,又轻易废弃,满屋只闻墨香,却难见一张成品。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2 10:43:43 +0800 CST  
夏去秋来,天气转凉。
这一日白天晴好,云淡风轻,夜晚必定是个赏月的绝佳之处。入夜,冯云抱着一张古琴漫无目的走出家门,不自觉地来到了他们上一次弹琴舞剑的地方。桃花流水依然在,只是不见劝酒人。触景思人,也早已物是人非。
在石桌上张好琴,手指轻按琴弦。第一次,他独自在旷野空对月,任凭胸中的思念肆意贲张得毫无顾忌。那琴声听上去如此肝肠寸断,声声泣血,好像在悲哭,又似在诉说,不由人黯然神伤。
一曲罢了又是一曲。冯云早已弹得声泪俱下,手指痴狂地拨着琴弦,十指指尖多数被弦划破,渗出鲜血,他却浑然忘了疼痛。
突然,林外传来喝彩:“美哉!妙哉!不想数年未见,贤弟琴技已入化境,可喜可贺。此曲只怕只有天上之人才能听闻,愚兄有福了。”
琴音戛然而止,冯云拨弦的手指似乎凝固在了琴弦上,血丝顺着琴弦流淌,脸上既是惊喜又是愕然,一副不知的所措的样子。
果真?是……他?冯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虽然显得成熟了些,但那孩子气熟悉的语气却是从来就没有忘过。良久,他才慢慢抬起已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已然站在了他面前,仍然是那么玉树临风。
那个人伸出左手抓住了冯去弹琴的手:“你如此弹奏,你知道不知道我会很心疼的。你的手不能受伤,就像我的手不能受伤一样。只是我没法替你包扎,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一只手。”
原来受伤是真的!那条本来应该是右臂的地方只剩下一截空空的袖袍在迎风摆动。
“彤兄,你……真的?……真好!真好!”想过无数次重逢之时一肚子的委屈,却哽咽着一句也没有说出来,一个拥抱就化解了百般痛楚,只要人还好好地,其它都算得了什么呢。

但冯彤此次回来却并不是叙旧的,而是托孤。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2 10:44:23 +0800 CST  
那一场惨烈的战斗结束后,战场上残阳如雪。冯彤的部队因为贪功而过于深入,被敌方援军包围,浴血突围中,冯彤奋力杀出一条路,带着不足二十人的队伍钻出了包围圈。但由于向导的逃跑,这一支队伍在还没走出丛林时便三三两两走散,只剩下冯彤一人一骑在暗黑的丛林里踯躅。人困马乏,饥寒交迫。中箭的右臂也传来阵阵奇痒与疼痛。冯彤身经百战,意识到或能箭上有毒,忙脱下铠甲,撕开战袍,伤口周围颜色变成深暗,且已渐渐逼近上臂,整个下肢毫无知觉。事不宜迟,左手剑从臂弯处迅速斩断下肢,忍着剧痛,咬紧牙关,用战袍将残肢紧紧裹住,双腿一使劲,战马鼓起余勇,一声长啸,带着冯彤向着未知的前方奋蹄……
冯彤在战马背上颠簸了几下,意识渐渐模糊,前方不远处已有微弱灯光,但冯彤已经不省人事,一头从战马上栽了下来。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上也已包扎妥当,不再渗着血,虽然疼痛感依然还在,也不如先前那般剧烈了。他意识到自己被人所救,铠甲和兵器整齐放置,应该不是被俘。看房间内家俱陈设,却又非中原之物。正犹疑间,一名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看上去年若二八,模样清秀,脚步轻盈,举手投足间虽无大家闺秀风范,却另有一番风情。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没有任何顾忌地将已醒的冯彤打量了个遍。嘴里啧啧称奇:“你真的醒了?”
冯彤身体虚弱尚不能言语,他只是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算是回答。
少女突然很是高兴,虽是少数民族打扮,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醒来。爷爷说,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必得三至五天才能醒转。看来你果然不是常人了。既然醒了就好,我也就不用每天这么闷了,看着个死人……哟,对不起,不过你醒来之前就像个死人啦!现在好了,可以陪我聊天了吧?”
冯彤很想回答“当然可以”,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只能躺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下头。
“哦,我都忘了,你现在还不能说话。爷爷交代过,你失血太多,这深山老林里一时又没有血液可补充。爷爷一早就出门打猎去了,想给你先补补兽血,提振元气才行。你现在呢,就只能乖乖地躺着别动,听我说话,听懂了呢,眨下眼睛,没听懂呢就皱皱眉头,我再给你重说一遍可好。”声音宛然动听,更不似北方民族女子。
那一天半天,一个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似乎想将十几年来都没有讲出的话一口气讲完,一个认真地听,因为那声音委实入耳亲切,百听不厌。半天的时间里,不能说话的冯彤听着少女的经历而不断在心里唏嘘着。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2 10:45:12 +0800 CST  
少女不是汉人,却是在汉人堆里长大的。父母崇尚汉文化,与汉人大交朋友。也因此,她从出生到长到十岁,在她身边的汉人总比自己民族的人多得多。那个时候,清政府入关不久,忙于京城内务稳定,对边关特别是北方的其他少数民族无暇顾及,同时,不满清军入关的汉人子弟也都跑到边关避难,在此处倒形成了一个民族大融合的村寨。对清政府不满的各族人等聚焦在此,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一天晚上,清兵将村寨团团包围,无论满汉或者其他民族,全部屠杀殆尽。因爷爷带着她打猎发生晚归意外,两人逃过一劫。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死于八旗清军的屠刀之下,痛不欲生。
爷爷背着她一天一夜,终于在更北的地方停留了下来。潜心教她打猎谋生。而她幼小的心灵却早已埋下了复仇的种子,她拼命练习骑射,一手断箭百步穿杨,她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为爹娘报仇了,这才发现她走不出深山。这座山太大了,比她小时候为见过的草原还要大,就眼前这片丛林,一不小心都会迷路。她像只困兽一样只能生气而无可奈何。
更最为可气的是,爷爷从来就不曾提过报仇的事。就好像父亲不是他亲生的一样。
也是与冯彤有缘。那一天,她独自一人在屋前不远的一处空地练习着飞镖,突然冲出一匹马来,然后,一位血将军从马上栽了下来。
这是她在这儿碰上的第一个陌生人!她惊喜地跑上前去,初看此人身着清兵服饰,怒从心头起,扬起飞镖,准备结束冯彤的生命。冯彤迷离之际还喊着“云儿”的名字,再一细看,此人虽身着清军服饰,脸庞却是汉人模样。正好爷爷打猎回来,便一起抬回屋内,打猎的爷爷自然常备有消炎止血镇痛方面的草药,一阵忙活,将冯彤硬从阎王那儿拉了回来。无奈失血太多,虽命无大碍,但依然昏迷不醒。
在冯彤随身行囊里掉落了许多信,想是冯彤一直随身带着未敢丢弃。许是孤独太久,出于好奇,少女偷偷拆开了几封信,原以为冯彤嘴里喊着的“云儿”应是他的家人或者红颜知己,却不想这个“云儿”是个“贤弟”,看他们信件往来虽不频繁,却也情真意切。读着信件的同时让她对外面的世界更加憧憬,原来人世间还真有这么纯洁的感情。她自己也曾经被这种融融温情所感染,不过那都是在父母被杀害之前的事。而父母的死,让她内心里只有仇恨,没有任何其它的感情,包括对爷爷的亲情,也总显得有一些别扭。直到看到这些信后,那些平实无华的语言里所蕴含着的丰富情感让她长久封冻的冰心渐有复苏。
于是,在看到冯彤能够听到她说话的时候,她一古脑儿将她的故事向王彤一一说出,在这个如孤岛般闭塞得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她太想找个人诉说。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2 10:45:52 +0800 CST  
“云儿,是你救了我!更是她救了我。”二人重新落座之后,冯彤激动地嚷嚷着,“更是她救了我,让我还能活着见到你。”
冯云将受伤的手指草草进行了包扎,泪痕未干,“能回来就好。难得你一直还带着那些信。你可知,你可知我这儿还有多少未曾发出的信?你……你怎地如此狠心……”憋了许久的委屈,这一刻泪水又绝堤。
“对不起。”习惯性地想伸出右手,半边已空无一物。冯彤只得先陪着落泪,无语凝咽。
待一场昏天黑地的痛哭过后,两人已不如最初的悲哀。眼看夜凉衾薄,冯云抱了琴,二人相互搀扶着向家里走去。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3 08:51:59 +0800 CST  
看着床塌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俊俏未改,只是添了些沧桑,还有些风沙磨砺的粗犷。脸颊没有少年时圆润,而变得轮廓分明,黑了,也瘦了。想着他在军中所吃尽的苦头,甚至还丢了一条手臂,冯去心中的凄苦可想而知。
“那后来呢?”说好的让他休息好,再多的话等到明天再说,但琴师冯云依然无法入睡,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后来就好了。”其实冯彤也没有睡意,他只是装作假寐的样子好让冯彤早些入睡。见冯彤相问,立马睁开眼睛。
“什么好了?”
“后来伤也养好了,可是她却不让离开了。”面对救命恩人的挽留,他自是不好拒绝,又有那儿多呆了一月之久,直到伤口完全愈合。在那段时间里,他学会了左手使剑,与右手相差无几,若就此回到军中,他依然可以叱咤风云顶天立地。
但战士的归宿终将是沙场。冯彤依然放不下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将士。尽管他也知道,两人已互生情愫,耳鬓厮磨的相处种下了爱的种子。但立志马革裹尸还的冯彤还从来没有过成家的打算,他不能给她任何的许诺,就像当初他不能给予他任何承诺一样。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一生都在打着猎的爷爷可能因为年岁过大,行动不再像从前那样敏捷了,在某天出门后放浪形骸地也没有回来。等他们出去寻找时,爷爷被一只大熊吃得只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骨架了。他们奋力赶走了大熊,含着悲痛草草掩埋了爷爷的残缺尸身。为怕动物侵扰,并没有堆坟,只是在平地上作了标记。三日后,二人走出了大山。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3 08:52:40 +0800 CST  
回到汉地,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她安顿在一所庵堂以掩人耳目,然后就去投军。满以为凭着自己声名显赫的战功就能够重新走进军营,几乎半生戎马的冯彤将军还是过于天真了。看到他残缺的身体,没有一家军营愿意收留。在此期间,他也想过先回去中原看望云儿,但自己如今无官无职,还拖着一只断臂,他不想看到云儿为他难过悲伤,他要重新站起来并成为他的偶像时再回去看他。冯彤一直以为他这样做是应该可以得到原谅的。
军没投上,不曾想竟招来杀身之祸。他逃兵的身份还是被人揭穿,本来罪不致死,但由此又卷入到朝中权贵政治漩涡中,为杀一儆百,他在和另外十余名作奸犯科被五花大绑押缚刑场时,拼着吃奶的力气挣脱绑绳,单手抢得一把刀,砍翻了几名大汉,幸运逃出生天。
凭着在军中的游击经验,冯彤在山里很是躲藏了几天,风餐露宿。饿了随便找点野菜充饥,渴了手捧些山泉解乏。现在他的身份是一名逃犯了,一名画像被张贴在满城大街墙上的越狱犯,这是死罪。眼前仅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强占山头为匪,过一段时间逍遥日子;要么自首,再被杀头。这两条路都是死路,别说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迅速组建一只队伍,即使有了队伍,让他这么一个堂堂将军去做匪首,去做一个平日里总被他追得狼奔豕突抱头鼠窜的亡命之徒,他下不了这个决心。他更放心不下寄住在庵里的那个女人,那个为他续过命同时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那个善良女人。一旦啸聚山林,岂不是又让她回到了从前?那当初带她走出深山老林又有什么意义?她岂不是又得和他一起担惊受怕?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3 08:53:06 +0800 CST  
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战功无数,仅一次战场失利就让自己的人生跌入低谷,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汉人?而自己一直希望的功成名就封妻荫子基本无望,就连想过过平凡人的生活保住一个家的愿望也是遥不可及,还有云儿,那个在他心头甚至比女人都更为亲近的少年,是否还如从前一样笑靥如花?
想着风头已过,如野人模样的冯彤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溜回女人寄身的寺庵,才得知女人已经身怀六甲。刚刚萌起的死别念头又被生生地摁回了肚子里——他不能让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爹,更不能让这个还没明媒正娶的女人做了寡妇,因为这个未出世的骨肉,他必须先活下来,他本就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他人生第一次开始忏悔自己在军中的打打杀杀生活,要是自己从不曾习武该有多好。
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既然已经给不了她一个像样的婚礼,至少现在还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然而,逃亡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必须迅速作出抉择,把怀孕的女人放在庵堂显然不太合适,他首先得给她重新找一个寄身之所,以便让孩子能顺利出生。茫茫人海里,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琴师冯云——那儿也是他的故乡,尽管他离开故乡已经十分遥远了。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3 08:53:33 +0800 CST  
冯云自然是一口应允,反正自己尚未娶妻生子,孤身一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冯云要求他们要像是一家人一样生活,对外只能以夫妻相称,等孩子平安降生后再作其它安排。
“贤弟若觉不便,可代愚兄之责,愚兄绝不责怪。想我已是行尸走肉之人,生不能尽夫职,不能尽父爱,实在亏欠她太多,可能今生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将她托付给你可能是我今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希望贤弟成全。”
冯云大骇:“彤兄若如此安排,请恕小弟万难从命。若如此,我冯云岂不成了偷鸡摸狗的小人?也罢,既然兄长不放心,那就请带其离开吧……”
“那就算是愚兄以小人之心臆测了,贤弟切莫放在心上。既然贤弟无意,那就只有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不过,愚兄还另有一事拜托:将来无论生子生女,贤弟都得以自家骨肉一般对待,不得让其习武,更不许读书做官,只跟着贤弟练琴就好,落得个逍遥自在。贤弟可否答应?”
“弟谨遵台命!”
见冯云答应得如此爽快,冯彤也不作多留,翌日便将女人从庵内接出,快马加鞭赶往冯云家里。冯云更是早早收拾了一间厢房,将女人安顿了下来。女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信中的“云儿”——却原来真如玉人一般。
囿于逃犯身份,冯彤一刻也不敢多呆,官兵搜索范围不断扩大,画影图形也已离此地不远。晚上匆匆与两人道过别之后,夤夜出村,不知去向。
而女人每日深居简出,但有村民问起,只说是外乡逃难之人被冯云好心收留。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村人亦未为异。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3 08:53:57 +0800 CST  
阳春三月,女人顺利诞下了一名男婴,而冯彤在这八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这时,琴师冯云才恍如梦中醒来,这突然来到世间的一条生命让他不得不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职责。在女人十月怀胎期间,他可以做到如“柳下惠”般 “坐怀不乱”,但孩子的到来他却再也不能不闻不问。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孩子的身世必须保密,为了这个孩子不至于成了“野孩子”而遭受歧视,没有成过家的冯云主动做起了“父亲”。
孩子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让冯云莫名兴奋,逗闹嬉戏也成了每天的“刚需”,孩子高兴陪着一起疯舞,孩子生病也陪着一道煎熬……那个时候,除了古琴,孩子就是他的另一条生命。
但孩子一直没有取名,只有一个小名“童童”。
落叶时节,童童已经三个月了,可以在床上打着小滚,溢着银铃般的笑声。风尘仆仆的冯彤毫无任何征兆地出现了。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3 08:54:45 +0800 CST  
那一天,孩子刚刚被哄入睡,冯云还没来得及转身,蓄着落腮胡须的冯彤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视线透过后背看到了躺在床头的孩子,吹弹可破的小脸蛋绯红,更像两只熟透了的红苹果,眉眼鼻嘴无一处不像是自己儿时的模样,冯彤一时间竟激动得泪流满面,再也忍不住的抽泣声让冯云吓了一大跳,直到一回头才发现有个陌生男子已走进了屋内。出于保护孩子的本能,冯云迅速退回到床边,双手伸展到极致。
从那双无限温柔的眼神里他终于认出了冯彤,但那张曾经英俊得有些夺目的脸确实已经有些面目全非,再配上满脸的乱糟糟胡须,与先前的大将军冯彤竟判若两人。
冯云其实很想上前和冯彤来一场激烈拥抱,可看到冯彤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孩子,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骨肉,人之常情,冯云善解人意向他做了个小声别惊醒婴儿的手势,侧身让过并独自走出房间,同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等冯彤再次从房间出来时已经月儿高照了。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4 08:29:22 +0800 CST  
冯云在院里准备了一桌略显“丰盛”的酒席,女人和孩子并没有随同一起出来,而冯彤看上去依然有些心不在焉,迫切想知道他这近一年的遭遇的话硬是被怼回了腹内。
冯彤拿起桌上的酒壶,用仅剩下的那只左手给两只酒杯分别注满,举起其中一只,突然双膝着地,面向冯云:“这杯酒,感谢贤弟这一年来的的恩深似海,我冯彤今生无以为报,只求来世我们还做兄弟!”说完,一仰脖,一杯水酒泼进咽喉。
又是自酌满一杯,“这第二杯酒,为我那苦命的孩儿感谢他的养父,我今天还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一切拜弟所赐,千恩万谢都不能表达此刻我对贤弟的感激之情!唯有天上明月可鉴。今日起,此孩子也是弟之骨肉,弟必以父之名善待之并抚育成人,兄此去也能含笑九泉了。”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显然,冯彤刚才在一家人团聚时似乎又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今天冒死回来,一是探望母子,再是生离死别。而这次,他表现得更为决绝。似乎是要亲赴一个死局,像荆坷刺秦般无比悲壮。
第三杯酒,两人同时举杯,冯彤虎目含泪:“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情。兄弟一场,今世已无憾。愚兄此去必不再复返,后会无期,弟多保重,来生有缘,再结金兰。兄先干此杯,从此红尘再难相见。干!”
碰杯声里,二人竟是最后一次同饮,桌上酒菜已经寒凉,但谁也没有再拿起筷子。
临走时,冯彤附在王云耳边,说出了孩子的名字——冯彤云。刚说完,一阵风似地掠出了小院。
……这近半个时辰里,参差不齐云竟然像个木偶一般未发一言,直到冯彤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仍然静坐在椅上,双目呆滞……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4 08:29:58 +0800 CST  
冯彤云也即童童(因为怕引人注目,养父平日一直称呼其为童童)的生父冯彤大半年的行踪已无从查考,但在那一年的县誌里却记录了一件这样的奇事:
午后,县衙里突兀闯进一名蓬头垢面独臂男子,自称逃犯向官家自首,姓冯名彤。查阅公函文件,果有其人。于是即时收押,并向上具表奏报。三日后,府衙来人将其提出大牢,披上重枷推进囚车游街示众。午后一时疏忽,人犯趁人不备,单臂脱却镣拷,又抢得一把长剑,指天长啸,似愤愤不平,恨天不公。剑口反转,刺向自己胸膛,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这大概就是大将军冯彤生命里最后的一场战争,他向世人展示了一个“大丈夫宁愿战死沙场也绝不苟活”的战士气节,那一剑也是在为他的“逃兵”正名,也是在为他的孩子树立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父亲形象。
而这一切,女人也即是冯彤云的母亲一直都蒙在鼓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就义成仁,只当是又一次平常的别离,尽管冯彤仍一如既往地没有给出过任何许诺和约期,但她依然痴痴地期盼着下一次的重逢能快一些到来。
楼主 一切尽在笑谈中  发布于 2021-03-24 08:30:28 +0800 CST  

楼主:一切尽在笑谈中

字数:40027

发表时间:2021-03-17 01:48:2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2 01:02: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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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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