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一地鸡毛的人间故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宣传部小顾叫我去下,说老孟有事找我。

老孟现在已是党委常委,一见我就拿起桌上一份文汇报清样,说:“小石头,这篇报道是谁叫你写的?”我说是我自己写的,没有人指使我写。他瞅瞅我:“是徐明全叫你写的吧?”我说老徐建议过,是我自己决定写的。这几年经常和老徐出差调人,他又经常来我家,大家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你是人事处干部,不是宣传部干部,写这种文章干什么。”老孟继续说。我说国家宪法规定言论、新闻自由,没有规定人事处干部不能写呀。“嗨,我不是说你不能写作,是说你不该卷进计算机教研室的矛盾。”他看看我,声音提高了几度,夹杂着些许不满,又说:“你知道计算机教研室现在矛盾很多,党委正在调查处理,现在发这篇新闻不是火上浇油嘛?”

我说我只是写了徐心敏自学成才的事迹,没有干涉党委工作。现在国家要实现“四个现代化”,需要小徐这样的人才,写他有何错误?自从在部队改掉口吃,儿时爱争论的脾性又控制了我的大脑神经,支配着我的嘴巴据理力争。
老孟顿了顿摇摇头,唉了一声,最后说:“小石头,我很欣赏你的文笔,但是为了稳定学校形势,党委已经研究过了,这篇新闻不能发。”

我的这篇新闻纯碎是一篇充满正能量的报道,只会给学校增光不会抹黑,但还是被“权力”给枪毙了(1986年《报告文学》杂志刊登刘宾雁的长篇报告文学“未完成的埋葬”,转录了这篇新闻,使它重新面世),一万多字的报告文学也被学校党委发函《文汇月刊》给扼杀了,我自然又一次因言、因事、因文得罪了陈浩,俨然成了他眼中的“三反分子”。

后来陈浩因为户口事件,也因为他的极左表现,名声不佳,使得他如同邓立群在中央委员和中顾委常委选举中落选一样,在差额选举上海出席党的第十三次代表大会代表时落选——半年前,我和老徐几个老师一起聚餐,已经86岁的他告诉我,去年碰见陈浩说他对当初的行为颇感自责,说不该那样对待我们。唉,共产党的领导为何总在人生落幕时才露出些许人性的微光呢。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4 20:26:15 +0800 CST  
@石木2015 2015-11-13 19:30:59
与北京西单民主墙遥相呼应,上海人民广场出现了民主角。上海的舆情集中在对毛的功过评价和对“文化大革命”进行反思的10件大事上,要求上面解释1、2、3、4、5、6、7、8、9、10是怎么回事?——即一月风暴、二月逆流、三家村、四人帮、5.16通知、六厂二校、七二一工大、八一八大检阅、党的九大、十大。
这些天我去浦西办事就常常骑着自行车拐到人民广场看看,在广场右侧人民公园入口处围着许多人,一幅“革命民主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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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千方 2015-11-13 23:09:43
学 历史 ,看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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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4 23:24:43 +0800 CST  
@云淡风不青 320楼 2015-11-13 23:04:00
@烟陌红尘 2015-11-13 11:46:55
文章信息量很大,慢慢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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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木2015 2015-11-13 20:49:34
客气了。我想通过一个人的经历,真实反映几十年来的上至庙堂下到草根与个人浮沉他人言行等一地鸡毛的人间故事,留一个 历史 给后人,也不枉来这世界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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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陌红尘 2015-11-15 12:4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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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很有想法,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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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继续码字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0:37:05 +0800 CST  
2、嫉妒与权力

1981年2月20日父亲不幸仙逝。5月30日我做了父亲,小周在东方医院生下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可惜爷爷与她失之交臂,无缘在人间相认。小周把宁波的外婆请来照顾家务,年底因为外婆身体不适返回宁波,小周在单位担任领导工作很忙,我又经常出差,女儿就放到19弄她父亲家由后母帮助照料,小周平时就住在父亲家。

1982年初,我撰写的报告文学《勇敢者的道路》和文汇报约稿被党委“枪毙”后,我就着手写作长篇小说,心想新闻报道和报告文学需要学校党委审核,小说属虚构文学不需要什么审核了吧。我计划写作15万字左右,以徐明全爱惜人才和个别人妒贤嫉能以及个别领导党同伐异,作为主要素材反映大学里的人事纠葛,小说名字就叫《嫉妒与权力》。几年来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写作,经常有人跑来向我提供素材。

邻居陈老师和丁老师给我提供了不少学校的问题,其中包括副院长陈希群阻扰张华元入党事——张华元教授是我国水运经济与规划方面的知名专家,水运管理系主任,为人正直口直心快,喜欢给领导提意见,具有较强的组织管理才能,在教师中很有威望,多年来一直申请入党,系党总支早就同意他入党,但报上去都遭到党委副书记、副院长陈希群的反对。有一次和处里徐平秋、叶海清谈及此事,他们都说这是陈希群心眼小妒贤嫉能,生怕张华元入党和他竞争院长席位。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0:42:32 +0800 CST  
对中国人的妒贤嫉能我早就感同身受,还在部队时,我就遭到重炮连那个松江兵小金和政治处小韩的嫉妒嘲讽。前不久学校组织部根据市里要求民主选举院工会主席,召开多次座谈会,教职工提议我担任院工会主席的呼声很高,院工会主席是专职处级干部,通常还是学校党委委员。

就在这时,有人匿名举报我徇私舞弊,说我利用职权搞到几个液化气炉,把亲戚弄到学校。院纪委进行了调查,人事处长老郁说招工事他和当时的组长陆师傅都同意的,因为学校有招工指标,也缺力学老师,液化气炉是小石朋友关系搞的,没有什么暗中交易损害学校利益,不能算徇私舞弊。党委书记陈浩还是以“群众有反映,还是慎重为好”不同意我任院工会主席。

陈浩对我有成见我有预料,给他提过意见,去北京没有把那个关系户招来,写作又被认为插手计算机系矛盾妨碍党委工作等等,但我心不在仕途,一心写作只想当作家。有一天,我去张华元家看望他夫人王冰,聊起选举工会主席事,张华元说:“你啊,和我一样都吃了嘴巴亏”——1984年3月2日,张华元在北京出差突发心脏病不幸去世,学校党委马上召开紧急会议,批准张入党。我日记云:“现在批准张华元入党真乃笑话!人死了还入什么党?我们一些人最爱这一套,明里是盖棺论定保险系数大,暗里还是怕别人有所作为,悲剧乎,喜剧乎?”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0:55:10 +0800 CST  
陈老师丁老师给我讲了不少学校问题,政教组教师徐伟康和陶国林及他妻子顾红菊也很关心我,他们听说了学校的许多不正之风,支持我写作。彼时没电脑,只能一字一字“爬格子”,我是“洁癖”,稿子都要誊写的一字不差,如有错字都要重新誊写,徐伟康帮我做了大量誊写工作。

小顾虽在医院工作,也和当年全民喜欢看书一样是个文青,喜欢看小说,有时她女儿跑来我家玩或者拉我去她家,小顾就和我闲聊学校事,经常很晚才各回各家。3月3日夜里我的房门钥匙锁在家里,小顾叫我在她家沙发睡了通宵,第二天我和处里领导说了此事并请了半天假回家睡觉。

没想到我们的磊落交往,有一天竟成了我人生的“滑铁卢”,一个“莫须有”的“绯闻”霎时传遍全校……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1:09:56 +0800 CST  
@云淡风不青 2015-11-15 21:15:03
没想到我们的磊落交往,有一天竟成了我人生的“滑铁卢”,一个“莫须有”的“绯闻”霎时传遍全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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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更了,正等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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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千方 2015-11-15 21:17:16
光棍节刚过,看“绯闻”,好紧张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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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紧张,荒唐年代的事犹如天方夜谭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2:01:39 +0800 CST  
3、莫须有的“绯闻”

1982年3月31日晚上8点多,5岁的小琳琳吃了晚饭又跑来我家看电视玩耍,10点多,小顾来抱她回家,小琳琳拉着我手嚷着“过房爷送我回家,过房爷送我回家”一定要我陪她回去。还在去年,陶国林远洋回来,见女儿如此喜欢我,就让她女儿认我做了她的“过房爷”,说这是他们浦东本地人的民俗,就像西方人往往有个教父。

这天夜晚送了小琳琳回家,洗嗽完小顾把她抱上床睡觉,我刚要走,小琳琳就叫道:“过房爷不要走、过房爷不要走嘛。”小顾朝我笑道:“琳琳对你这么亲,你就等她睡着了再走吧。”我就坐在沙发上,小顾把房灯关了拧开床头灯留一簇暗光,坐在床沿一边哄女儿一边和我聊起被党委“枪毙”的稿子事。

我是个夜猫子,通常夜里1、2点才睡,文汇报约稿被毙事又发生不久,满肚子话要倾诉,就和她一五一十说起来。不知不觉过了一点,忽然听见窗外有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已是3月底,天气还十分阴冷,我们都穿着毛衣毛裤,白天阴天,我们以为下雨了就没有留神外面动静。

不一会,又听见外面传来几声脚踩碎石的声音,小顾以为又有什么人在窥探——我们住家在底层,窗台低矮,经常有人走过路过朝屋里张望,夜晚也发生过有人朝里窥视的事——她见窗帘有缝隙,就顺手把床头灯关了,想从暗处看看窗户外面有什么情况。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2:04:51 +0800 CST  
说时迟那时快,一束手电筒光如尖刀似的从窗帘缝隙射进来,随即响起笃笃笃敲窗声,小顾一惊:“啥人,做啥啊?”窗外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把窗开开,我要进来有事情谈。”我开了房灯,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看,是隔壁邻居石永辉,就问他干什么?他说要进屋说,房门已被他反锁。还没有得到我们同意,瘦高个子的他一纵身就爬了进来,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提着录音机,显然是精心准备“伏击”的。他把录音机往桌子上一放,说:“你们这么晚了在一个房间里干什么?”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小顾开了门,一个女人——石永辉的老婆赫然就要朝屋里闯,小顾问道:“你要干什么,啊?”她反问:“你们在做什么?”我奇怪:“我们聊天,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她大声嚷道:“这么晚了,你在人家女人屋里做什么?你们要老实交代,不要诡辩!”还指着我们气汹汹地说:“你们一男一女半夜里做啥搞七乃三的事情,石永辉,你去叫院里值班领导来!”

石永辉说:“等一下。”我气愤地说:“你们非法闯入小顾的房间,是侵犯我们的人权!”石永辉趾高气昂地说:“我就是要侵犯你们的人权!”一边认真环顾房间状况,仔细打量我和小顾穿着齐备的衣裤,瞥瞥老婆,有些气馁地说:“我们谈谈,可以私了解决。”我说:“你们私闯民宅侵犯人权,有什么可以私了的?”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2:09:27 +0800 CST  
真是莫名其妙,这对夫妻私闯民宅联袂捉奸来了。

石永辉30来岁,党员,江苏启东人,工农兵大学毕业在实验室做实验员,个子瘦长背有些驼,头发谢顶,我和他在市内出过差。他不苟言笑成天板着脸,不大和人说话,我和他话不投机,做了几年邻居没多少来往。

小顾比我大2岁,长相俊俏,身材高挑,一副美丽少妇模样。自从使用我家液化气炉做晚饭,小琳琳做了我的“过房女儿”,我们两家来往较多,大家习以为常。我妻子和她都在卫生系统工作,双方关系也很好。以前小顾在浦西第一人民医院做护士离家远,上下班须两个多小时,一直想调到浦东中心医院,还是小周和浦东中心医院领导打了招呼,才把小顾调来医院在B超室工作。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2:27:17 +0800 CST  
石永辉夫妇今天居然联袂捉奸非法拘禁我们,一定要我们承认有不正当关系,还说他们早就“潜伏”,一直在密切侦查我们的“绯闻”......这对“道德警察”就像训练有素的克格勃,你一句他一句软硬兼施的审问我们,录音机一直开着。我们无法承认“莫须有”的“绯闻”,他们得不到满意的“口供”,对垒双方争论声越来越大,小琳琳已被吵醒,瞪着大眼茫然地望着我们。

我怕影响她睡觉,让小顾哄女儿睡,叫他们去我家谈,过去一看,我家房门也被反锁着,叫石永辉开门,他竟然拒绝,我从盥洗室找到一根铁棍把门锁撬开,他们跟着我进了屋,此时房灯开着,窗帘也没拉上,我原本是要回家睡觉的,并不忌讳别人看到我长时间不在家里。我受不了“道德警察”的胡搅蛮缠,要求去学校值班室请领导解决,他们这才不情愿的跟我去到值班室。

那晚是胡也副院长和已调组织部工作的陈成明值班,胡也听完事情经过就问石永辉:“你们进去看见小石在床上吗?”石永辉瞅瞅他老婆,无奈地摇摇头。胡也又说:“这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外传,你把录音机留下,学校会调查的。”随即对身边的陈成明说:“你明天把录音机录下的话整理一下,看看是什么内容。”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胡也副院长的告诫没有奏效。

第二天一上班,老郁就被叫去开会,1个小时后回到办公室,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小石呀,你太不注意了,现在全国正在搞五讲四美活动,你怎么做这种事情呢?”我和老郁说了事发经过,老郁说听陈浩介绍,说石永辉敲你们窗,你们长达4分多钟才开门,我说绝不可能,最多1分钟左右。老郁唉了声:“你实事求是准备一下吧,下午纪委要找你谈话。”处里老徐老叶几人都对我表示担忧,徐平秋神情黯然地对我说:“小石头,你来学校7年了,这次有人要唱大戏啦。”

我很快得知,上午会议是陈浩亲自主持,说全国正在开展“五讲四美”活动,陶国林在船上工作,小石作为一个党员做这种事等于是“破坏军婚罪,是要枪毙的”,必须严肃处理,石永辉“见义勇为”值得表扬。胡也副院长和老郁等人表示这事需要认真调查再做结论,陈浩说了句后来被刘宾雁写进他在国内发表的最后一篇报告文学《未完成的埋葬》里的“名言”:

“一男一女半夜呆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2:32:52 +0800 CST  
原本这是一起严重侵犯人权私闯民宅非法拘禁的违法行径,但在彼时中国大学却被当成“见义勇为”的“好人好事”大加褒奖。

在最高领导的一声令下,组织精密的整人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下午纪委副书记朱琪找我谈话,容不得我半点解释,要求我认真检查错误,三天内交出检查。第二天,老郁闷闷不乐地向我宣布党委指示:扣发奖金,停职反省。

几天后,学校纪委派人去浦东中心医院通报案情,医院纪委要求小顾“老实坦白错误”,她自然不接受“莫须有”的罪名。我更加无法接受如此荒唐的处理,不仅为我,更是为了小顾的清白,我拒不检查,写了份情况说明和抗议书,要求公布录音,里面有石永辉说“私了”的话,说明他“捉奸”居心不良,又可查证究竟多少时间。但纪委一概不理。

事发后20几天,陶国林公休回沪,他和我妻子小周一起去找陈浩,证明各自配偶的清白,被拒之门外。纪委书记朱琪专门找陶国林做工作,说:“组织上处理小石,与你无关,你为什么帮他说情?跟领导搞僵了,对你加工资升讲师没好处。”还答应去小顾医院帮她“澄清”,证明她是无辜的。陶迫于利益考虑也就改变了态度。然而问题是,通奸行为难道一个人能完成?

处理我的这起“绯闻”旷日持久,陈浩要机关5个支部开会讨论处分我的事,3个支部包括我们人事处都不同意处分,但纪委还是以一个党员在“五讲四美”活动中有伤风化态度不端正为由,于年底给了我一个党内警告处分,83年3月被调离人事处到图书馆工作——处分我后,我多次向市里申诉冤情均未受理。

一年后朱琪退休,人事处叶海清接任纪委副书记,有一天和我谈及此事,明确表示石永辉的做法是侵犯人权,处分我是不妥当的,如果录音带有他说的“私了”话,可以处理他,为我恢复名誉。在我要求下他把录音放给我听,奇怪的是录音少了一盘,但证实了从石永辉敲窗小顾问话,我过去打开窗户他爬进来只有1分10秒。他要我再找陈成明看他能否说出实情,但陈坚持说磁带没有“私了”的话。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2:39:13 +0800 CST  
我年轻,没有领教过斗争等运动的残酷,但经过这次劫难,深刻体会到中国人在强大的组织面前是多么孱弱,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就像一块肉塞进绞肉机立刻粉身碎骨。面对石永辉的恶意陷害和党委书记陈浩的打击报复,我心情苦闷就开始抽烟,直到现在已有30几年烟龄。

这起“绯闻”也成了教职工心中的“罗生门”,各种揣测莫衷一是:有人说石永辉是受人指使陷害我,也有人说石永辉是想取悦陈浩捞个一官半职,还有人说陈成明是故意丢掉一盘磁带替石永辉抹去“私了”的话的证据。当然,也有人说石永辉当晚“捉奸”未成骑虎难下,只得“私了”套我话抓住把柄对我敲诈勒索,还有人说我书生气太浓,当初就该一拳打倒他。

30年过去了,时代毕竟在进步,尽管中国真正意义上的民主、自由、人权还在艰难摸索之中,但是私闯民宅非法拘禁侵犯人权的行为再也难以肆意妄为了——极富嘲讽意味的是那个夫妻联袂捉奸的石永辉,前年却被他老婆和女儿联袂赶出家门至今不得回家,因为他和家中一个外地保姆通奸。常言道:道貌岸然的人往往才是男盗女娼!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2:45:07 +0800 CST  
4、世态炎凉

刘宾雁在报告文学《未完成的埋葬》里以一章名为《老祖宗的武器》详细记录了我的“绯闻”,指出我们国人假如在政治上无法击倒对手,往往会从所谓“生活作风”上寻求突破,诋毁人的名誉把他搞臭。

现在回想,当年中宣部长陆定一的妻子严慰冰匿名散布林彪妻子叶群的生活问题,以致堂堂副统帅的林彪都要政治局开会证明其夫人作风正派,可见中国人是多么看中女人的贞洁,又多么惧怕老祖宗的武器。

自从我的“绯闻”传扬开来,成为学校一大新闻,我也领教了人性的不同。原来走在校园里,常常会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和我说话聊天,我的家常常成为教职工的信息集散中心,我的办公室也常常门庭若市。但4月1日起,我在许多人心目中似乎成了一个“麻风病人”唯恐避之不及,就连我经手调来学校的大姐夫的弟弟和妻子也不来看我,哥哥姐姐很有意见,说他们“过河拆桥”。

人是精神性动物,人的生命之花往往枯萎于精神家园。物资生活再艰苦只要不饿死,虽然生也易,活也易,生活不易,但人的生命不会夭折,可是一旦人的精神遭受摧残丧失正常思维,就会变作一具行尸走肉。幸亏我儿时顽皮豁达,从小因口吃受人嗤笑,在部队又被人妒忌练就一副“百毒不侵”之身,更幸亏学校还有不少人包括人事处的同事和几个邻居以及徐明全徐伟康等朋友并没有因此疏离我,一如既往的经常来往交流沟通给予关心。因此,尽管我心里曾经一度升起“恶念”,到底没有付诸实施,没有被命运击倒。

回想起来,害怕接近我的往往是那些平时巴结我或者是我帮助过的人,而那些平素“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才是人生知己。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3:27:16 +0800 CST  
我的“绯闻”自然向哥哥姐姐作了通报。

他们对我这个“犯错”的弟弟只能叹气担心,大哥大姐建议我暂时住回19弄老家,避开学校那种压抑的环境。彼时父亲已经去世一年,小弟在南京解放军通信工程学院读大学,19弄老宅是大弟一人居住。小周带着一岁不到的女儿住在19弄她父亲家,住回去也好相帮照顾。学校暂停我工作令我检查问题,虽说不需天天上班,但总要出没校园难免像“怪物”受人围观,我就和大弟打了招呼住回家去。

19弄离浦东中心医院仅一步之遥,小顾经常过来,说学校几次找陶国林做她工作“揭发”我,和我划清界限,显然是要把我置于死地,说她还是想使用我家的液化气炉,但学校压力太大,老公不同意。漩涡中的我们相互宽慰,冀望能还回清白,但后来的结果却使我在劫难逃……

两个月后,大弟突然提出他要结婚,要我住回学校,我希望在学校给我做了结论后再回学校住,但大弟不允,甚至有一天趁我外出换了房门锁,正好那天和几个战友外出回来一看,大家很气愤就敲掉门锁进了房间,一时间,我们从来没有红过脸的兄弟闹起了口角纠纷。

大哥大姐跑来调解,批评大弟不该如此对待兄长,大弟申辩说翠娟现在同意结婚,条件是要我住回学校。先前我们家人都知道大弟谈朋友不顺利,翠娟若即若离,这次我住回来反倒逼使她赶紧结婚。哥姐都很气愤为我抱不平,说我户口还在老宅又是户主,学校房子只是暂住,我住回来名正言顺。

但我不想为此伤了兄弟情分,更不想坏了大弟的终身大事,就住回了学校。其实,我从来没有回来占房的念头,学校迟早会分我房子,我这次住回老宅什么东西都没有搬来,小周和女儿也还住在她父亲家。是翠娟心眼小怕我抢房子呢。几个月后,他们匆匆举办了婚礼,我家无一人出席,哥哥姐姐以此表示对大弟的不满。

他们结婚后,大弟找我说父亲骨灰放在家里,翠娟说她看着害怕,要我取回去放我家。92年初,我组织全家回湖北老家安葬父亲,那天晚餐后仅翠娟一人不肯在村里过夜,跑回武汉住宾馆,如此行为自然使家人侧目。90年我下海办企业挣了钱,大弟向我借钱买彩电冰箱,家人都不同意,看在同胞份上,我还是借给了他——前些日子去小姐家,谈及大弟09年以来两次患脑梗事,小姐说:大弟饮食马虎,翠娟成天在外面搓麻将不知调理,只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5 23:35:47 +0800 CST  
哈,你一定是中文专业生,刘宾雁是写过此事。这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段佳话:1984年,诸多著名作家相约创作同题小说,陆文夫提议以“窗外的街”为名,参加的有王蒙、李国文、冯骥才、张弦、从维熙、邓友梅、张贤亮、何世光、张洁、陆文夫与刘宾雁共11位作家。刘老师以我此事为素材写了小说,第二年发表在天津的《小说家》杂志,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谢谢!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6 20:01:48 +0800 CST  
@在水千方 2015-11-16 18:37:41
今天同学聊天,谈到读大学时,老师讲过刘宾雁写过一篇什么小说,就是讲“道德警察”非法干涉谈恋爱的人的事,不知和LZ此事有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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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20年代,中国文坛就有同题创作,如朱自清与俞平伯以“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写的散文,都值得一读。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6 20:19:17 +0800 CST  
我在图书馆工作到87年10月辞去公职,这四年多虽然后期有个别馆领导一心向上爬,狐假虎威对我大加挞伐外,也让我在政治运动的惊涛骇浪中享受到了不少人间温情。图书馆年轻人多,其中许多是75届以后的中学生,都是我在人事处工作时经手分配的。彼时海院规模不大,机构少,图书馆作为学校的窗口单位,考虑形象,分配进去的大都是“颜值”较高的男女青年,几个姑娘堪称“校花”级美女。

年轻人思想开放,没有受过政治运动的折磨,也没有浸染很深的人情世故,与我相处久了就了解我是一个襟怀坦白知识还算全面的人,因此对我这个犯了所谓“生活问题”的人不抱成见,没有把我当“麻风病人”敬而远之,平时喜欢找我聊天,集体活动都邀请我参加,如外地旅游、近郊踏青、海滨游泳或者跳舞,都喜欢拉我一起玩乐。85年我卷入王方刘事件,他们不仅鼓励我支持我,为我做了不少通风报信的事,使我及时掌握“敌情”,甚至为我收集资料、打印材料提供反驳头头的“炮弹”。

一晃几十年,我都忘怀不了在复杂严酷的政治形势下,我的心田获得了很多俊哥美女的滋润不致干枯。乃至我在情感饥渴的单身岁月里,还和其中的大美女发展成为情人。我自忖不是喜欢沾花惹草的男人,也不奉行“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从小腼腆、羞怯和敏感,虽然工作中不乏仗义执言,对头头的腐败行为敢于大胆揭露,但在姑娘面前经常手足无措,怎么会有情人的呢?

现在回想,应该是一种报复心理使然。那个莫须有的“绯闻”让我备受陈浩等人的无情打击,还有被迫“潜伏”和被人“潜伏”的愤懑,逆反心理使我有时“色胆包天”,我毕竟不是柳下惠,对我心怡且向我抛来“绣球”的姑娘难以无动于衷。再说美女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杰作,原本男女私情无关乎他人,更有明朝剧作家汤显祖《牡丹亭》所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个男人不敢接受女人的情感馈赠还算男人么?坦率说,我后来的婚姻生活一波三折,前后几个伴侣都是年轻美女,有人说我是“多情宝玉”,有人说我是“风流才子”,也有人预言我会再次“折戟沉沙”于花丛——其实,人生一世,神马都是浮云。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6 20:43:53 +0800 CST  
尽管是带“罪”下放,我很喜欢图书馆如海洋般浩瀚的书籍与芬芳四溢的书香,在图书馆你可以尽情博览各类书籍。高尔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共产党创始人李大钊当年就是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毛泽东还在北大做过月薪8元的图书馆助理馆员——民国时期北大教授月薪一般为300元左右,这个巨大反差也许是毛日后心态失衡,不间断打击知识分子乃至发动文革造成十年浩劫的重要心理基础。

我在图书馆和李北宁、刘永昌三人兴趣相投都喜欢文学,喜欢舞文弄墨,常常聚在一起海阔天空,被人称为“三剑客”。李北宁书卷气很浓,经常写诗和抄录一些名人诗句,或针砭时弊或抒发情怀,那首卞之琳的《断章》诗“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就是我刚到图书馆时抄录给我的。我还很喜欢他写的一首诗《明天》:

明天是抹不去的影子,
明天是屋檐下的雨滴,
明天是大墙外的围墙,
明天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有时想把诗中“明天”二字改为“昨天”似乎更贴切我的心理感受,但他说不好,我后来也觉得这么改动就跳不出那团“野火”,就不去篡改他的大作了。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6 20:50:13 +0800 CST  
@石木2015 2015-11-16 20:01:48
哈,你一定是中文专业生,刘宾雁是写过此事。这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一段佳话:1984年,诸多著名作家相约创作同题小说,陆文夫提议以“窗外的街”为名,参加的有王蒙、李国文、冯骥才、张弦、从维熙、邓友梅、张贤亮、何世光、张洁、陆文夫与刘宾雁共11位作家。刘老师以我此事为素材写了小说,第二年发表在天津的《小说家》杂志,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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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千方 2015-11-16 21:08:11
哈,还真是LZ,有幸在天涯相遇呵,刘宾雁是有名的大作家。感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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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了,一些大学新闻系博士生都没有听到过刘宾雁大名,呜呼哀哉!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16 21:13:35 +0800 CST  

楼主:石木2015

字数:172398

发表时间:2015-10-21 22: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22 16:55: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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