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

第一百零四章,她会不会有危险?


他放心的回家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晚的伶俐躺炕上反来复去就是睡不着。
之前的睡不着,是燥热,是气流汹涌,是脑子要爆炸,今晚的失眠与往日不同,他感觉很是舒服,并且,有种隐隐的牵挂。
娘在炕的另一头打着呼噜,间或在睡梦中叫两声伶俐的名字。
伶俐脑子里想着那个女孩子的样子,他不停地想,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想,伶俐感觉百爪挠心,他在炕上烙开了大饼,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在他快被烙熟了的时候,他索性爬起来,穿上衣裳,走进堂屋,“吱扭”一声拉开门闩。
香芹睡觉机灵,伶俐开门出去的声音惊动了她,她闭着眼睛捅了捅志勇:“你哥哥又出去了。”
志勇迷迷糊糊说:“嗯,”然后翻过身去继续打着呼噜。
伶俐走出大门,随手把大门关上,他踩着泥泞,走进了茫茫夜色中。
他走的很快,身边那大树的影子和房子的黑影一晃而过,头顶上闪出许多星星。他低垂着脑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女孩儿会不会有危险?”
借着微弱的星光,伶俐在几百个大大小小的草垛中找到了那个女孩儿藏身的草垛,他伸出手在垛身上摸索着。
他着急的想着:“那个洞口在哪边呢?”
终于,他的手戳进了一个窟窿。
他没有继续,而是倚在湿答答的麦草上,两只眼睛盯着面前的黑暗。
不一会儿,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头顶那满天的星斗。伶俐想起了跟爹一起推炭的夜晚。也是经常有满天繁星伴着他,他拉着车子,有时候累了,绳子就会弯,绳子弯了,他就使不上力,然后他就听见爹爹粗重的喘息声。爹爹不舍得再叫他用力拉,绳子弯就弯吧,还是个孩子,从小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心疼他了。
伶俐那时喜欢抬头老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的喜欢低着头走路?对身旁的任务事务都漠不关心提不起兴趣?
好像除了娘那一声声叫唤,他的敏感神经被激烈触动,其它的,好像与他而言,是两个世界。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7 15:50:12 +0800 CST  
可这个湿漉漉的夜晚,他却不知不觉,又抬起了头,两眼闪烁着跟星星一样璀璨的亮光,他又感觉那挂在黑色天幕上的星星会像一粒粒珍珠倾泄下来,落到麦垛旁边,落满整个场院。伶俐看到满天星斗,就又想起了爹给他看过的那粒珍珠。那美丽的珍珠啊!

想着想着,他开始上下眼皮打架,腿也开始打弯,慢慢的,他蹲了下去,坐在草垛根下的泥浆里。他感觉屁股湿了,太难受,就从旁边的草垛里抠了个洞,从里面试探着抽出了几把干燥的麦秸草,垫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这下舒服多了。伶俐的聪明才智在这儿发挥到了极致。他慢慢的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夏初的夜晚,太短暂,伶俐打了个盹儿的空当,东边太阳钻出了地平线,金黄的光芒射在了麦场的草垛顶上,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金黄的射线消声匿迹,阳光从草垛顶移到了垛身,最后照到了伶俐的脸上,他被刺的睁开了眼睛。
场院里平滑如镜,渗了一夜,已没了积水,只是被雨淋的太软,这种情况下,有经验的村民不会来场院,因为一旦踩了,就没法晾晒麦粒,只有等场院被太阳晒干晒透,没有多余的坑坑洼洼,继续平整光滑,人们再把没有晒干的麦粒拉过来,摊开晾晒。
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环节,麦粒一旦晒不干,被捂了,就没法吃,严重的还会中毒,而轻微的,就一年到头吃那些发霉的麦子磨成的面粉,做出来的面食乌七抹黑,比吃粗粮还难受。
人们害怕捂了麦粒。因为,村子里的人刚刚吃上白面没几年哪,大家都不想再回到吃粗粮的日子,尤其是地瓜,都吃出肠胃病了。所以,偌大的场院,除了伶俐,没有其他人了。
伶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他看了看被自己和那女孩儿踩的脚印,草垛周围泥泞不堪,还有几行延伸到场院外的大路上,来来回回,从大路又进了村子里。
他开始数着脚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为自己无所事事找了个很好的活儿,他一行行数过去,又数回来,再数过去,又数回来。
他在等待。
一只刚刚从蝌蚪变身的小蛤蟆,从草垛旁的带着露珠的草窝里蹦出来,在伶俐跟前一下一下跳动着。只见它只有手指肚般大小,头顶上鼓出俩大豆眼,扁扁的阔阔的嘴巴咧到脸的到两侧,只见它四条腿一蹬,它蹦到伶俐的脚上,然后后腿一使劲儿,它又蹦回了草丛。
过了一会儿,又蹦出了一只小蛤蟆,又一只……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7 15:51:20 +0800 CST  
第一百零五章,蚯蚓最怕太阳晒

伶俐耐心地守望,守望到草丛里蹦出只小蛤蟆,瞪着小绿豆眼瞅着伶里,然后两条后腿一蹬,又蹦回了草丛。
雨后的打麦场里,再出来的就是蚯蚓了,俐里瞅着眼前的土地,一个个小孔露出一个个小脑袋,肉色的、细细长长的蚯蚓从小孔里爬出来,弯弯扭扭的在场院里爬,伶俐的眼前成了蚯蚓的海洋,整个场院都布满蚯蚓,像一条条细细小小的蛇。这些人类和庄稼的好朋友此时此刻无限自由的、畅快淋漓地在打麦场上玩耍,好像一群从圈里放出来的小鸭子小鹅,来到了外面自由的天地,这天地好辽阔啊!地底下好闷,闷的人透不过气,这下可算好了,好舒服啊!
可是突然怎么这么热呀?完了完了,太阳出来了,咱们蚯蚓最怕太阳晒呀!还愣着干什么?大家快跑吧!
反应快的,“蹭”一下子就窜进了旁边的洞里,管它谁家呢,先躲起来再说,洞洞的主人钻进来了,发现家被占了,它不高兴了,凭什么钻进我家?你没有家吗?它不忿地也钻进去,两条蚯蚓在一个洞里扭来扭去。那些反应慢的还在外面弯弯扭扭地爬行,还好,它们感觉不舒服了也躲进了洞里。
火辣辣的大太阳把那些蚯蚓都赶回洞里,打麦场上只留下了一道道的蚯蚓爬过的痕迹,细细的小沟沟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场院,伶俐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
终于,头顶上有动静,他对小蛤蟆和蚯蚓没有了丝毫兴致,他抬头,他看见上面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个脑袋试探着慢慢的拱出来,头顶上还是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麦秸草,布满黑灰的脸上被麦秸划了一道道交叉的深深浅浅的血痕。
女孩探头四下里张望,等她低下头时,正好跟伶俐抬起的脸上的双眼来了个四目相对,她又迅速把脑袋缩回洞里。不一会儿,她又把脑袋探了出来,又缩了回去。
而伶俐,已经站起身来,他帮他把洞口扩大,然后把里面整理了整理,女孩在里面似乎感觉到了伶俐的好意,她也跟伶俐一起,把洞里铺平,然后她爬出洞口,站在了草垛旁。
女孩儿狼狈不堪,头发零乱,发间插满麦草,小脸上沾了些许黑泥,只从黑泥的空隙里露出两只不算小的眼睛。身上的小红花褂子可能是昨天被雨淋的原故,还能透出点新鲜的颜色,很漂亮的红,裤腿上满是泥浆。
伶俐看不出她五官的美丑,伶俐不在乎她长什么样子,无论她长什么样子,她都是伶俐的牵挂。
伶俐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女孩站在原地不动,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盯着伶俐的背影。
伶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好像感应到什么,抬脚迈步跟在伶俐后面,往村子里走。
路面没有了积水,却越来越粘,伶俐脚上的破解放鞋早就没有了鞋带,一遍又一遍被粘在泥地上,他感觉脚像两条滑溜溜的泥鳅,脚从鞋子上被粘的脱出来,他只得弯腰捡起鞋子,后来,他干脆不穿了,而是赤着脚走路。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8 11:52:09 +0800 CST  
伶俐手里提着两只粘满泥的鞋子,脚上也粘满了粘乎乎的泥,走路越来越困难,他往前迈左脚,后边的右脚在泥里费力的拔出来,然后把右脚挪到前边。
伶俐走着走着,他似乎忘记了后面有个女孩儿,只是一味的低着头,左一歪右一歪的往前走。
突然,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就一只脚在前,另外一只脚在后,扭着身子回过头。
女孩儿并没有落下,她离伶俐没几步远,只见她也是赤着脚丫子,下意识的挥舞着胳膊保持着平衡,跟伶俐一样,歪歪扭扭的往前移动,裤腿上的泥已经很厚,就像用泥做了一条裤子,她却顾不了自己是什么样子,而是顽强地跟着伶俐前进。
终于到家了。
刚走到大门口,伶俐迎面碰上志勇抗着个撅头,香芹手里拿个小瓢,里面有半瓢玉米种子,伶俐听见两个人好像是吵吵。
“我说不行吧你还不信,你看看,外面的大路上,走路都没法走,那么粘,怎么去地里种棒槌?没发子挖坑啊!你就是性子急,走,回去。”
这是志勇的声音。
然后香芹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咱去地里看看再说,去看看,行不行?”
伶俐低着头走进大门,他刚想回头看看那女孩跟来了没有,忽听弟媳妇儿香芹那一惊一乍的声音:“哎呦我的天哪,这不是昨天那要饭的嘛!怎么今天又来了?哎,我说,你,要饭也不能可着一家要哇?今天去别家要去吧,别总来俺家,你老这样,俺家可管不起。”
好像她给过女孩多少东西似的。其实一点也没给。都是吃的伶俐家的。
女孩儿似乎没听见香芹说话,两只眼睛只顾盯着前面的伶俐,跟在他后面往家走去。
从香芹旁边经过,把香芹当成了空气,似乎跟她说话的这个女人不存在。
她继续走。
香芹急了:“哎,我说话你没听见吗?你是瞎子还是聋子?脸跟前这么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吗?”
女孩儿拿眼皮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她进了天井。
“我说你个要饭的神经病,还往里进,出来,我说你出来,听见没?”
香芹这下恼羞成怒,她跟在女孩儿后边吆喝着。
她本来一肚子火,这雨下的,很多活儿没法干,麦子还没晒干晒透,还在袋子里装着,没办法入库,麦田里想套种玉米,还是因为雨,下不了地,误了农时,她着急上火,心焦。
女孩儿对她的视而不见更是火上浇油。
香芹眼看着女孩儿跟着伶俐进了屋,伶俐又拿出了他的干馒头。女孩儿两手捏着馒头,费力的咬着。看得出她腮帮子有点疼,因为她吃的呲牙咧嘴。
香芹看那女孩儿,越看越不顺眼,她忍不住劈手夺过女孩儿手里的干馒头,扔进了天井里的泥地里,她大吼着说道:“滚!你给我滚!”
女孩儿痴呆呆地站在原地,伶俐跑进院子,他把那个馒头从泥地里捡起来,剥去外面的泥,递给女孩儿,可粘了许多泥的馒头不是那么容易剥干净的,女孩儿接过还残留着泥的馒头填进嘴里,嘴角便粘了些许黑泥。
有多久没吃顿饱饭了?她不知道,她甚至连人得一天吃三顿饭的规律都模糊不清,她只知道,什么时候有吃的,什么时候算。
她用尽力气拼命咬,好不容易咬下一口,她开始嚼,泥沙硌的她的牙齿“嘠嘣嘎嘣”响
她“呲啦呲啦”咧着嘴,胡乱嚼了几下就咽下了肚子里,眼泪滚出了眼框。虽然吃起来有点困难,但总能把肚子喂饱,肚子饱了,就舒服了不是吗?
吃完后,她对伶俐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但她的泪水还在眼框子里打着转。
香芹这个气呀!

其实,那个年代,村子里时不时会出现这么一个恍恍惚惚的女孩子,或者恍恍惚惚的女人,年龄不分大小,形象也几乎相同,一个模式出来的,大家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女子不分年龄,都会在流浪的路上被收留,被某一个年龄大的老男人留下做了媳妇。女人有吃有喝,倒也圆满。何家庄曾经有个女人,就是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下离家出走,她的弟弟妹妹到处找她,找了好多年。就在他们放弃的时候,她竟然在离家几十里的一个村子里的一户人家被找到,对方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看女人的样子,她活得很好、很幸福。此后两家做了亲戚,走动的很好。
但是要收留这样的女人是需要有条件的,起码衣食无忧,男的要顶起事来,方能撑起一个家。香芹的怒气不只是舍不得那点干粮——虽然她就是舍不得。最主要的,香芹心里有了隐忧,她好像有什么预感,这女子要坏他的事,反正很不好的感觉,她总想赶她走,越远越好。
我们可以指责香芹,自私冷酷无情,但是,女孩子在后来确实惹了祸端,并且祸闯的非常大……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8 11:53:59 +0800 CST  
@远方之家A 2020-05-27 15:57:11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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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问好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9 16:09:35 +0800 CST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29 16:51:22
芦花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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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有一种成熟的美丽!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9 16:55:29 +0800 CST  
第一百零六章,谁偷了我的馒头?

仿佛被什么挤压,香芹焦虑而慌乱,她好像每天都在发火,都在释放坏情绪。何家庄的人都很明白的看到,面对一地鸡毛的不只是香芹,还有何志勇。

志勇跟着进来,他把香芹拉进自己屋,又是哄又是劝:“你看你怀着孕呢,哪来那么大火气,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
香芹阴沉着脸鼓着嘴说道:“你说你哥哥也真是的,天天领这么个要饭的回来白吃白喝,看着就恶心。”
她开始吐了起来,志勇赶紧给他捶背。
“你赶紧跟你哥哥说,让那要饭的走,她在这,我可受不了,看起来还像个神经病的样子,咱家不招这种人啊!”香芹说。
志勇哄着香芹说:“好好好,你先在屋里歇歇,我去跟他说。”
志勇从自己屋出来时,就看见那女孩儿正往外走,伶俐跟在后面, 他又去到娘和哥哥的房间,四处翻动着,却连一点干粮都寻不见,他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斗争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屋,看香芹躺炕上头朝里,他偷偷的从桌子上的盖垫上面拿了个馒头,揣在怀里就往外走。
伶俐跟在女孩儿后面已经出了院子,花花正从外面回来。
志勇把他娘拉回西屋,偷偷把怀里的馒头塞给娘,说:“娘啊,伶俐把馒头都给那个要饭的了,我这有个你快吃。”
花花在外边逛悠了一大圈,饿了,正要回屋找吃的呢。
她看见松软的白馒头,两眼射出光彩,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吞咽,眨眼间就下了肚。
志勇刚刚松了口气,忽听香芹在自己屋吆喝:“志勇,咱家馒头我记得还有十个来?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少了一个?志勇?志勇?人呢?”
志勇听见香芹在叫他,他慌忙跑回自己屋,问:“怎么了?怎么了?”
香芹说:“我记得咱盖垫上还有十个馒头来?怎么还剩九个了?是你吃了吗?还是被偷了?”
说着说着,她嗓门大了起来:“谁呀这是?偷俺的馒头吃?”
志勇赶忙说:“是我吃了,哎呀你就放心吧,谁会偷你个馒头吃?咱娘没那个本事,咱哥吗?他一直在忙活着往场院跑,没那个闲心,再说了,咱哥也不是那样的人啊!是不是?”
香芹撇着嘴轻蔑地说:“三个人吃呢!不偷才怪呢!”
志勇哄着说:“哎呀好了好了,咱不生那个闲气啦,你还怀着孕呢,生气不好,不就一个馒头嘛,让我三两口就下了肚啦!是真的香芹,你可得相信我!”
香芹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唉!还是算了吧,你也不用跟我撒谎,吃了就吃了吧。”
中午的时候,大路上的泥泞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人们陆陆续续出门,大部分人去了场院,想看看到底干到什么程度,得等几天才能干透,大家好把半干不湿的麦粒晒干入库。
男人们倒背着手,看似悠闲,实则心急,农民们最怕的是老天误农时,但又无可奈何。
多么难熬的等待。
大家去了场院,看到很多杂乱不堪的脚丫子印,来来回回,大的掺杂着一双小巧玲珑的,把很多人家的场院踩的乱七八糟的,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让人看了生气而心焦,有人看到了场院最北边草垛旁站着的伶俐。
有人动怒了:“肯定是伶俐干的,这孩子总喜欢干这种事。”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9 17:01:24 +0800 CST  
大麦场被雨淋了是不能用脚踩的,一旦踩了地面就不平滑,麦粒在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的场地晾晒很难收拾,有的麦粒掉在坑里很难打扫出来。也就是说,伶俐和小新踩过的打麦场是废掉了,不能用了,人们再想晒麦子就得重新轧场,把场地压平整了才能用。
伶里无形中给何家庄的老少爷们添了一项麻烦,人们不得不在太阳把打麦场晒成半干的时候,家家户户拉着碌碌重新轧了一遍。
生了气的何家庄的人们,心焦地骂着,一边拉碌碌着一骂:“伶俐你这个傻孩子,你看看你给俺添了多少忙活?”

大生子和小兵看伶俐站在那个特大号草垛边,很是奇怪:“伶俐,你站那干嘛?”他俩顺着伶俐踩过的脚印,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到,那个草垛上有一个差不多半人高的大洞。
“谁住在麦秸垛里呀这是?伶俐你睡在里边?”
两个人好奇的把脑袋探进洞里,然后就看到了洞里有两只亮晶晶的眼珠扑闪扑闪着往外瞅。
“有点面熟啊!”
两个人想起了昨天下午跟在伶俐后面的女孩儿。
草垛的洞洞本来是村子里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挖着玩的,却成了这女孩子的栖身之所,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家,还是……真的有毛病,找不到家,或者根本没有家也说不定。
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大地,草垛上的热烘烘的湿气被蒸上天空,大家来场院走上了一圈后,抬头看天上太阳已挂在正南方,刺眼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29 17:02:19 +0800 CST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30 08:29:11
心灯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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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灯不灭,快乐永恒!问好文友夏安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30 08:45:13 +0800 CST  
第一百零七章,俺叫小新

何大生和何小兵这两个老何的刚出五服的叔伯兄弟,从老何死后就自然而然的操心着伶俐的事,仿佛被什么驱使着,伶俐家只有有事,俩人的腿就不自觉地往伶俐家跑,脑子里总想着伶俐和花花。俩人的媳妇也跟着自己的男人做着同样的事,时间愈久愈成了习惯。四奶奶是媒婆,做着媒婆该做的事,同时也是老何的母亲般的女人,虽然她给别人保媒没少搂钱,但是老何的婚事她是义务劳动,她没收花花娘家的谢媒礼。用她自己的话说,咱不坑老不欺小更不发落难人的财,她做到了,并且继续做着。
伶俐家的事,她也上场了。

大生子和小兵两个人躲在一个草垛后面看着那个从草垛里爬出来的女孩子跟着伶俐回了村。大生子沉默了一会儿,问小兵:“我怎么看这女孩子也是个傻子,你看像不像?”
“还像不像,这不很明显嘛!”小兵说道。
“好家伙,还领回家了,伶俐家自己吃饭都是问题,还管她饭?估计志勇他媳妇儿不会让他进门。”大生有点担忧。
“嗯,有可能!”小兵附和着。

伶俐无论怎么翻,屋里就只剩一个黑硬的干馒头,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咕噜咕噜”响,肚子里也“吱啦”一声,他弯下腰,把干馒头递给女孩儿,看女孩儿吃着馒头,伶俐嘴角漾出了笑意。
馒头很硬,女孩儿囫囵吞枣地吃着,脖子伸的老长,很快一个馒头下了肚。
伶俐想着该做饭了,该蒸馒头或者做点什么。就听院门响了,呼啦啦进来一群人。

李桂兰打开布包,从里面取出几张白面饼,她把鸡蛋捏碎了卷在饼里,想着光有鸡蛋没有咸滋味儿,便到堂屋踅摸了踅摸,见桌上放着一小碗切好的咸菜丝,想也没想便取过来,把咸菜丝卷到饼里面,她分给伶俐小新一人一个。

屋子里忽然进来了这么多人,那女孩儿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身子往后缩了缩,她眼睛看向伶俐,不敢接桂兰手里的饭。
“吃吧,”伶俐接过来递给她,眼神里是满满的温柔。
她才放心的接过来,慢慢地咬了一口。

女人们挤在炕前,关心的询问着。
她们围着那女孩子,四婶子先开了口,她问道:“闺女啊,你今年多大了?家是哪里的?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那女孩儿低下头不说话。
小兵媳妇儿王慧芬说:“唉呀四婶儿,你别那样一连串的问,她回答不过来呀,这样吧,我来问她。”
王慧芬稍微低下头,抚摸着女孩儿插满麦草的乱蓬蓬的头发,柔声细语的说:“告诉婶子,你今年十几了?”
女孩子抬起脏兮兮的小脸儿,说:“俺十六了。”
“那,你是哪里的,还记得吗?”
“俺是王留庄的。”
大家一听,怎么口音不对?
又问:“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是哪里的?”
“俺是王留庄。”
“哪个县的王留庄?”
“俺是王留庄的。”
老天!她除了会说她是王留庄,其余一概不知。
是一问三不知。
四婶子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儿往后退了退,缩到炕沿最西头,看得出她还是有点害怕,她说:“俺叫小新,俺是王留庄的。”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30 09:34:11 +0800 CST  
第一百零八章,她从哪里来?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她从家里出来后,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她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太阳往哪,她往哪,太阳挪到南边,她就往南走,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上就穿一身衣服,路上遇到刮风,下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任凭冷风嗖嗖地钻入她的骨缝,毫不客气地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雨点像黄豆一样劈哩叭啦地从头顶砸下来,然后滚落到肩膀上,她感到了疼痛,不得不抱紧胳膊,瑟缩着身子,风把她的头发吹乱,雨水淋的她睁不开眼,在她的意识里除了冷就是饿,再就是疼痛,这三种感觉支配着她,她像个迷路的小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她不会掉眼泪,也许她本来就没有眼泪,她不知道什么是悲伤,她不懂得自己处境的凄惨,她几乎没什么思想,没什么意识,她只知道,刮风了,下雨了,她不舒服了。
也许天上的什么神仙,在施云布雨的时候,从云彩缝里探了探头,看到了这个被三界遗弃的女孩子,神仙动了恻隐之心,只见天空中黑云翻滚着往四下里散去,一条黑色龙柱在云层中摆了一下尾巴。
云开雾散。
小新踩着泥浆,太阳光爬上她脸颊,雨后的田野里,庄稼被洗刷的干净明亮,麦苗子上还滴答着水珠,晶莹剔透,路旁的野菊花对着小新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天地间一片勃勃生机,阳光开始把地上的水气往天上蒸腾,小新头发慢慢的干透,衣裳也不再紧贴身上,她伸出手,把头发拢了拢,然后开始分作两股,在耳边一边一个,她编起了麻花辫。
可能,这是她唯一会做的事,也是她无比喜欢做的事吧,她编的认真,好像她唯一的记忆,便是母亲教她编辫子,母亲,娘,那个潜意识里的呼唤,可是,娘亲又在哪呢?
她脑子里又开始混沌起来。
第一次太阳落山前,她累了,困了,看路旁有个秫秸垛,她走到跟前,把秫秸捆往两边扒拉了扒拉,她拱进去,勉强缩在里面,她浑身抖成一团,像筛糠,她筛了一晚上糠,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饿了,饿的难受,她想爬出秫秸垛,她抖动着身子往外爬,突然间感觉旁边凉丝丝,她扭头一看,头发根竖了起来,却原来旁边跟她依偎在一起的,是一条大腿粗的蟒蛇,好歹那蟒蛇,还在盘着身子睡觉,好像对她充耳不闻。
她吓丢了半条命。
她瑟缩着赶紧爬出秫秸垛,浑身抖的更厉害,她连滚带爬,用仅剩的半条命,找到就近的一个村子,进入一户人家。
她刚推开半扇门,一声犬吠,又把她吓了一跳,她怕狗咬,她回转身想逃,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她一屁股瘫软在地,她感觉另外半条名也悬乎了。
可那狗并没有追出来咬她,而是听见一声喝斥,那大黄狗夹着尾巴回了院子里,紧接着出来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算是苍天有眼,也是她命不改绝。她吃了顿饱饭,便有了力气,她想走了。
可是,老奶奶家却聚集了很多人,都在看她,不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那男人直勾勾盯着她,老奶奶就打了盆水要她洗脸,她听见屋子里的人们一阵惊呼:“这女孩儿长得也太俊了吧!”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31 21:17:37 +0800 CST  
老奶奶留下了她,在她家吃了三顿饭,天黑的时候,她又困又累,想睡觉,就在老奶奶家西屋躺下了。
半夜时,她突然感到下身一阵剧烈的疼痛,又感觉身上趴着个很重很重的东西,那东西还有着粗重的喘息声,她睁开眼睛,黑暗中看不清。
她感觉很不舒服,就拼了命地反抗,她大喊大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一味地喊叫:
疼死我了,你起来呀,疼啊!啊!她推着那个人,那人太重了,像一坐山。出于本能,她张开嘴巴,照着那人狠狠地咬了一口,再咬一口。那人吃痛,才从她身上爬下来,捂着被咬的部位骂了句:你他娘的,小傻子还会咬人!
她只听老奶奶的斥骂声传过来:“六猴子,你半夜三更跑俺家来祸害人家小闺女?你要遭天打雷劈!滚!快给我滚出去!”
那男人骂骂咧咧,甩门而去。
她缩在炕角,身上还是颤抖不止,她不知道再抖下去会不会把自己给抖擞碎了,反正是停不下来。老奶奶进来,拉开电灯,爬上炕,把浑身哆嗦的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个劲儿地说:“闺女别害怕,别害怕啊!闺女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
奇怪的很,她不再颤栗,安静了下来,她疲惫不堪,歪着身子又睡了过去。
天刚亮,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望着爬到窗棂子上的曙光,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快逃!她迅速爬下炕,跑出大门时,才看见老奶奶正在柴火垛旁撕草,她可能要做早饭。
她顾不上别的,撒腿就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跑拼了命地奔跑。老奶奶在后面叫她的声音她也听不见了。
一口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她又累又饿,下身还一个劲儿地疼,就停下来,慢慢的,她走到附近的村子里,开始要饭。要到一个馒头,她躲到村外的麦秸垛里,抠了一个窟窿钻进去,吃饱后才算松了口气,她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后又感到饿,就爬出草垛,去附近村子,再要饭。她要一点,就躲到村外的草垛里吃,渴了就在河边掬一捧水,脸脏的看不清模样,头发都打了结,身上的衣裳也是脏的不像样子,活脱脱一个分不出男女的乞丐。
她的形象,除了村子里那些条件实在太差的老光棍,其他人不会打她的主意,每到一个村子,村子里人就会说:“奥,来了个要饭的!”
对她施舍之后,就该干嘛干嘛。
日子一天天流淌,下雨了,她躲在草垛里,刮大风,她也躲在草垛里,她不知道自己去哪,有的时候,她在路上走着,天边涌上一片乌云,雨点就劈哩叭啦地砸到她头上,她无处躲藏,就伸着脑袋,任凭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的脸,她脸上的黑灰被冲干净,露出了干净的绝色的脸孔,衣裳也被冲刷干净,上衣的花色有点清晰,起码,能让人分辨出她是女孩子了。
流浪飘泊,江湖风雨飘摇。
在进入何家庄大垛前,她是又被雨淋了个透,等她找到那个栖身的草垛,刚休息一会儿,还没去村子里要饭呢,她在草垛里,看到了往里瞅的伶俐。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31 21:19:10 +0800 CST  
第一百零九章,因为咸菜丝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她不会有条有理地叙述她的冒险经历,只记得她在王留庄呆了很多年,她只记的那个生她养她的村子,记得娘亲叫她小新。可是娘亲,她只有个娘亲的概念,她甚至,连什么叫做父亲都不知道。
四婶子摸了摸她的刺猬般的头发,然后伸出布满老茧和老年斑的手,把她头发上粘住的麦秸草一根一根往下摘,李桂兰和王慧芬一起上手,轻轻的帮她把头上整理干净,然后又打来一盆水。
四婶子说:“用凉水不行,这孩子我发现头上有虱子,得给她换换衣服洗洗澡,头发也得好好洗洗,这样吧,你俩看看,有没有件多余的衣服,给她件,另外再找条裤子,给她双鞋子。”
两个人个回家把衣物拿来,四婶儿去天井,花花正在大瓦盆里捞洗麦粒。四婶儿拿起笊篱帮着花花洗麦子,王慧芬出去抱柴火,李桂兰拉着风箱在堂屋灶房烧水。
正忙活着呢,香芹在东屋再也憋不住了。
她“吱扭”一声拉开门闩,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婶子你这是干嘛呢,还烧开火了?”
李桂兰有点尴尬地说:“那个……那个……给那个小闺女烧点水洗洗澡。”
看着两扇木门中间弹出的这张与香芹年龄很不符合的阴沉的脸,屋里的气氛也沉闷下来。对娘家这个八竿子够不着的侄女,李桂兰现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她有点后悔当这个媒人,把这么个厉害角色按在自己身边,天天看她在家里鸡飞狗跳、骂声不绝。她记得在高家岭时的香芹是个挺好的女孩子呀,这怎么一嫁人就变了呢?变得她都不认识了。这在娘家,糙好自己是她姑,这边也没差辈,叫自己婶子,可是她什么时候拿自己当过长辈?听她说话的口气,自己还得比她矮半截,这事弄得……唉!有时候想想,香芹的日子不顺心,也难怪她那样!她叹了一口气:罢了!谁叫自己做了这个媒婆?活该!
香芹涨红着脸,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你那么好心,就把那小闺女领回你家去!别在俺家又是烧水又是洗澡的。”
说完,她索性把门打开,一脚跨过门槛儿,三两步就冲入西屋,拽着小新的破烂衣裳就往外走,也许是用力过大,小新的衣裳被扯得“哧啦”一声,袖子掉了下来,她甩掉手里的半截破衣袖,又去拉她的胳膊。
伶俐看弟媳妇儿要赶女孩走,他急了。
他伸出手拉着女孩儿的胳膊开始往后拽。两个人一个向外,一个朝里,女孩被撕扯着,她感觉要被撕成两半,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啊啊”大叫。
四婶儿和王慧芬听见屋里一声女孩儿的嚎叫,两个人起身往屋里走,四婶儿年迈,一轱辘一跌的跟在抱着一捆柴火的王慧芬后面,看到的一幕让老太太差点气炸了肺。
她忍着气,歪着身子,上前掰开香芹的手,劝着她说道:“你这孩子,快别计较这点事了”烧点水给小闺女洗洗,你看,她也怪可怜的不是?”
她挪动着三寸金莲,把香芹推回东屋,摁到炕沿上坐好,她还是软声细语地劝着香芹说:“孩子,听四奶奶一句劝,别为这点事生气,你怀着孕呢,好好保胎,听见了没?”
香芹坐炕沿上鼓着嘴,她不再作声。
李桂兰和王慧芬一阵忙活倒饬后,站在大家面前的小闺女,就像换了个人儿。
水红色的半旧的的确良衬衫,藏青色裤子,还穿着小兵媳妇儿的一双凉鞋,就是有点大了,脚趾头缩在里面。
刺猬头不见了,油光水滑的两只麻花辫,搭在两肩,重要的是,这小闺女五官无可挑剔,眉毛不深不浅,眼睛很大,双眼皮儿恰到好处,鼻梁高挺着,小巧的嘴往上翘着。
可是,无论她如何美丽,都掩饰不住她眼珠的散乱,那黑漆漆的眼神看人的时候,好像她在另外一个世界,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对着人一笑,然后又走神。四婶子跟她说话,也是答非所问,眼睛常常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阵呆滞,又一阵呆滞。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1 19:37:43 +0800 CST  
大家看了看,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就商量着说:“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看女孩儿的样子,也是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就商量着,她能不能作伶俐的媳妇儿?
正举棋不定着,忽听香芹在堂屋又是一惊一乍地叫:“我的咸菜丝呢?我一大早刚切的,还剩半碗,谁吃了我的咸菜丝?”
“它那个……”
大生媳妇儿尴尬的说:“我卷饼里给伶俐和那小闺女吃了,你别生气啊!我不知道是你切的嘛!”
香芹火冒三丈地说:“分家不像分家的样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奶奶婶子们,你们澡也给她洗了,饭也给她吃了不是?还给换了衣裳,那好,领她走吧,别让她在俺家碍事了。”
她又冲进西屋,拽着女孩儿的胳膊就往外拉,拉到屋门口,又转到女孩儿身后,推着她往外走。
女孩儿被推着,从堂屋推到天井,花花站在天井里,手里提溜着个笊篱,眼看着香芹把那女孩儿推过影壁墙,她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失望和落寞。
四奶奶扎煞着两手,和两个侄媳妇儿站在天井里,无可奈何地面面相觑。
香芹把大门拉开,扯着女孩儿,把她推出大门外后,然后转过头,对李桂兰吼道:“家里就那么个小咸菜瓮,里面也没几个辣菜疙瘩了,我就切了半个,还没舍得吃,你就一点不剩的都给我卷走了,姑啊姑,你说你,俺家的事儿你掺合啥?”
她大着嗓门,毫不留情,像训斥个小孩子一样。也许在她心深处,她对李桂兰心存怨恨,但这怨恨又说不出口,憋在心里,她相当难受,这是个趁机发泄的机会,也许以后的李桂兰,还会继续承接她的宣泄,她随时会成为香芹的出气筒。她的烦躁、不顺心、恶劣的心绪随时会倾泻到李桂兰头上。
李桂兰越想越后怕,自己这个媒人已经彻底得罪了李香芹,以后的日子难获安宁,她跟丈夫商量:“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躲呗!咱离她远点,她爱怎么骂怎嘛骂!咱听不见就是了。”
两口子去找何庆功申请了离伶俐家很远的一块宅基地。两个儿子也长大了,该给他们盖房子,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搬走了。自己原先从地主家买的房子的一半规划给伶俐家。只是后来的志勇一直没盖新房,大生家的院落也撂荒了,一撂就是好多年。里面荒草遍地,倒成了志勇家孩子们的乐园。
香芹吼到最后,又撂下一句:”你那么好心,把那个小闺女领你家养着去吧。”
此时此刻,伶俐无法排除自己的难过。从弟媳进了家门,他看到了志勇的悲哀,伶俐很明白志勇的处境,弟弟的这个媳妇来之不易,志勇一直哄着让着,生怕媳妇跑了,自己更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把弟媳得罪了,万一弟媳跑了,不光志勇跟自己不算完,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伶俐思路清晰地分析着家里的状况。然后他默默的、一声不吭的低垂着头,跟在女孩儿身后出了大门。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1 19:40:05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章,天上下雨原来是灯笼洒落的灯油

夜已深。
伶俐倚在草垛边,一条腿向后蹬在草垛上,另外一条腿站直了,两只手向后背交叉着,反手捂在草垛墙上,五个手指头摸索着麦秸草,手心被扎的有点痒。他抬起头,嘴里嚼着根麦秸秆,用舌头从左边拨拉到右边,再从右边拨到左边,就像老牛反刍一样,麦秸秆在他厚嘴唇上一抖一抖。听见洞里发出了一阵酣声,女孩儿在洞里已经睡熟,他像个卫士一样,忠诚地守护着他喜欢女孩儿。
他喜欢么?
他只知道他见了女孩儿就满心欢喜,脑子里都被女孩儿填满,闭上眼睛就是女孩儿的样子,睁开眼睛他就想看见她。他入迷了。伶俐有多久没发脾气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女孩儿住在草垛里,他也不回家住了,他每天晚上倚在草垛上打个盹,然后他就这样,睁大着俩眼,仰望着星空。
星星又像珍珠发着光了。
可珍珠?
当年自己只见过一次的那颗晶莹的珍珠到底被爹倒鼓到哪里去了?
他刚清醒了一会儿的脑子又开始了零乱。
他瞅着星空。
突然间,他发觉,天上的星星不再像珍珠而像父亲当年那盏灯,那盏挑在小推车后面杆子上的,一晃一晃的灯笼。
伶俐又开始担心起来:灯油会不会撒出来?会不会从天上滴落下来?如果滴下来,会变成什么?
是雨么?奥,他明白了,天上的星星其实就是一盏盏灯笼做成的,不然怎么会发光呢?
那么,它晃晃悠悠,灯油就会露到地下,会变成雨,奥奥奥,前两天下的雨原来是天上
的灯笼撒落了灯油啊!
呵呵!他释然地笑了。
他又想起了爹临死前的样子,又想起了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说过的话:“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要控制自己,照顾娘。”
可是,娘他照顾好了吗?
没有。
他总想保护娘,可是,却每每出状况,爹要他照顾爹的媳妇儿,他明白,爹是真正的男人。现在,他也遇到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女孩儿,他也要像爹一样做个男人,可是,弟媳却不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弟媳接受,他不懂得去做。
他想着想着,脑袋开始鼓涨起来,好像随时就要爆裂,他抱着头,后背贴着草垛向下滑落,他蹲在了地下。
控制,他想着,可这控制又让他太难受了。他开始围着场院奔跑。在一个个草垛旁转来转去,一直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草垛黑黢黢的影子跟着伶俐一起转着圈,都在动。
半夜时,他终于软了下来。像摊泥一样回到女孩子住的草垛边,一头扎在垛根下,疲惫地沉沉睡去。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2 15:31:15 +0800 CST  
一连几天,天上的大太阳悬挂在湛蓝的天上,毫不留情地吐着热气,晒的人皮肤滚 烫,仿佛要晒出火来,打麦场终于晒干了,人们又拉着碌碌在场院里转圈,人们一边拉着沉重的碌碌,碌碌吱扭吱扭响着,拉碌碌的男人嘴里也吱吱响着,他们骂着伶俐,咬牙切齿:“你个死伶俐,这么大的何家庄装不下你,你非得跑到场院里来捣乱,你给俺添多少忙活?伶俐你添忙活,真想揍你!真想揍伶俐一顿!”男人们发着狠,见了伶俐却不动弹。实在不忍心啊!朴实的何家庄的人们隐藏着心底的善,包容着伶俐一切不正常而又无奈的举动。
吱扭扭响的石碌碌滚过的地方,满地的蚯蚓爬过的痕迹被轧平,伶俐的脚印被深深地压进土地,女孩儿的清秀的小脚丫子的印迹也被压进土里去,打麦场再次变的平滑如镜。
太阳要把人晒焦,可是,谁都心甘情愿被晒焦,所有的麦粒都被重新从家里的仓库拉到场院,人们赤着脚踩在晒得滚烫滚烫的麦粒上面,脚底心感觉又热又痒,那感觉就像做了一次脚底按摩,说不出的舒坦。
伶俐家那几十袋麦子也被大生用拖拉机到场院,花花顶着烈日,拿个木掀翻了翻,然后像村子里所有人一样,脱鞋,赤脚,在摊开的一大片麦粒当中,两只脚一前一后往前拱,拱到中间结束。摊开的麦粒就像体育场一样,被拱出一圈又一圈赛道,各家的场院变成了一个个金灿灿的小型体育场。
人们扔掉木掀,到场院边上的树荫下乘凉。

小麦晒干入库后,一年的口粮算是保住,人们精神松弛了下来,大家又去麦茬地里套种上夏玉米,完事后,农忙告一段落,大家乐呵呵的,妇女们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在各自的天井里捞洗着新鲜的麦粒。

新麦子坟是必须要上的,每年打下来的新麦是先要供祖宗,本来这是何家庄历来的传统,这传统是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无从考究。但是前些年村子里饥荒闹腾的厉害,每年队里分的那点粮食都不够塞牙缝,吃饱都困难,哪来的肉菜上坟啊!村子里都近三十年不上新麦子坟了。
只是,土地又承包到户后,随着近几年小麦产量的提高,大家伙儿吃饱了肚子,才又想起祖宗留下来的传统,所以,新小麦丰收后,在长辈们的指导下,大家不约而同的开始做起了上坟的事。
香芹毕竟是年龄小,还不到二十,换作很多人家的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还在父母跟前撒娇,而她,过早地嫁作人妇,很多事她也不懂的去做。上新麦子坟算是正经的隆重的大事,所以香芹的娘家母亲,嘠悠着一双半大的放脚进了香芹家大门。
她不放心自己女儿,怕她失了礼数让村里人笑话,所以她想亲自去教香芹怎么做。
她左胳膊挎的柳条筐里,是满满一筐饭食,小花在往筐里装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装着,婆婆却明白她的意思,她也觉得自己的女儿做的过份,所以她把那筐饭食直接送进了花花住的西屋。
老太太掀了掀伶俐家的盖垫上的破笼布,干巴巴的几块馒头,几十只绿头苍蝇像轰炸机一样,对着那点可怜的馒头渣,你上来,我下去,轮着番的轰炸,嗡嗡嗡嗡……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2 15:32:57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是你婆婆呀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是,女儿还不满十八,就做了媳妇儿,还摊上这么个婆婆,还有一个傻子大伯哥,想想也是委屈她了。唉!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那半残的儿子,还有老李家的后代?可这婆家也是香芹自己同意的,人家又没捂着她的眼,她这个样子对待婆婆,也是不应该啊!”
一边想着,她拿起盖垫,把那几小块干馒头拿出来,看了看,又用手捏了捏,硬的像石头蛋:“怎么能咬得动啊!”
她随手扔了出去,然后反过盖垫,看见盖垫底下堆着一堆蛆虫,白白胖胖的蠕动着。盖垫底都变成了黑色,一片湿漉漉。
她忍着恶心,皱着眉头,去灶房找了个笤帚,把伶俐的屋子打扫了一遍,又把盖垫拿到天井里,在井台边冲洗,拿到太阳底下曝晒。
香芹歪在炕上懒得动弹,老娘干啥她也由她去,她半闭着眼睛,等老娘忙活完了,她叫:“娘,我饿了,想吃好吃的,你给我带什么了?”
香芹吃完了母亲捎来的一只鸡,志勇也沾光喝了碗鸡汤,两口子躺炕上睡午觉。
老太太又拾掇了拾掇桌子,把东屋也打扫了一遍,然后又进了西屋,看炕上伶俐和他娘盖的被子,卷成两个卷子堆在炕角。她抬起膝盖撅着屁股爬上炕,伸手扒开被卷,一股浓烈刺鼻的骚臭味儿涌入鼻孔,熏的她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强忍着不适,翻看着,发现被面已被人身上分泌的油脂和黑灰沾满,油光铮亮,用手摸上去,硬邦邦,也许是被尿过吧,上面还泛着一圈一圈白色的碱花,像极了天上飘着的大团的蘑菇云。
她把娘俩的被子拆开缝线,被面和被里随即泡到洗衣服的大瓦盆里,中间抽出来的棉絮早已稀碎,也已经发黑,她稍微一抖擞,棉絮散落了一地。没办法,她把地下的黑棉絮划拉成一堆,找了个秫秸箔,伸开,把碎棉花在上面摊匀了,让夏日正午的阳光曝晒。
忙活完后,太阳已经西斜,她在天井里转了几圈,四下里寻着,到最后 她失望地回到屋里,推推睡的正熟的香芹:“哎,我说,你起来,先别睡,我问你,你婆婆来?”
香芹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句:“不知道。”
“你婆婆去哪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这媳妇儿怎么当的?”老太太生气了,她拍打着女儿的肩膀:“你起来,去找你婆婆吃饭,起来。”
香芹一轱辘爬起来,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嚷嚷:“她整天在外面胡窜窜,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又不能天天跟她腚后头盯着,再说了,她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谁有功夫伺候她个傻子!”
正嚷的起劲儿呢,冷不丁一个耳光抽在了香芹脸上,只见老娘满脸的怒气:
“没良心的东西!竟然对你婆婆这样?咱是换亲,人家小花对我多好你知道不?她天天伺候我吃伺候我喝,她给我洗脚洗衣服,你怀孕,她也怀孕,人家把家里仅有的那只鸡杀了,亲自炖好了,让俺捎来给你吃,她做的让我一点都挑不出理来,而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让我怎么回去面对小花啊!”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3 21:26:25 +0800 CST  
香芹捂着腮帮子,泪珠儿一串串地往下滚。她耳朵嗡嗡响,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母亲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扭着头,任她哭去。
哭够了她抽抽噎噎地诉说:“娘,你就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傻女人打我,你不亲我了,呜呜!娘”
“”为了不相干的个傻女人?她是你婆婆呀,香芹,她是你丈夫的娘,我儿媳妇的娘啊!怎么会不相干?她就是再不济,你也得管她吃饱吧?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哪?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人性的东西!”
她气的也抹开了眼泪。
香芹撅着嘴,嘟嘟囔囔地说:“你就贪恋小花孝顺你,不然你也不会打我,我看啊,你就是死要面子,怕人笑话,在你眼中,面子比我重要的多,娘,你不管我的幸福,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婆婆三天两头往外跑,半夜三更不着家,谁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天天看着她呀?娘!”
她委屈的又哭出了声。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然后捏着鼻头擤了一把鼻涕,一伸胳膊,鼻涕甩到了炕沿上。
老太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默默地推开屋门,走进天井,转过影壁墙,香芹听见大门门闩“呱嗒”,门扇“吱扭”几下,然后就是大门被敞开,母亲出去了。
她挨了打,吵完架,一阵困意袭来,她又爬炕上,脑袋沾到枕头,又打开了呼噜。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3 21:26:55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20-06-03 21:44:11
以前麦草是好东西,现在无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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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麦草被卖到造纸厂,现在的麦草被收割机打碎了飞回了田里,做了下一届农作物的养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4 17:57:09 +0800 CST  
第一百一十二章,两位母亲


香芹的老母亲歪拉着身子,在村子里转悠,她又去到河边,扒开芦苇,只看到河面上浮着几只雪白的大鹅,还有几只鸭子,那大鹅正伸着优雅的脖颈嘎嘎叫。
何家庄她不熟,河边的芦苇荡密集如田野里的庄稼,找个人很麻烦。老太太转悠了半天,自己还差点迷了路,她只得稳了稳心神,无奈地回了家。
直到天黑掌灯时分,花花总算进了家门。
她头发刺挠着,上身的斜襟大褂子,脖子上的盘扣已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个扣鼻儿,没扣子,只好耷拉着领子,本是白色的,却被抹拉的乌七八糟,裤子上的破洞洞一个接一个,后边露着屁股。
香芹一看婆婆回来了,着急地把刚捞出来的一大盖垫饺子往东屋里端,有几个因太慌乱掉在了地下,她伸出脚踩了踩,饺子跟泥土混在了一起。
她端着饺子,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另外一只脚还在门外,她斜着身子,两手端的盖垫就往炕沿上放。
她母亲正在灶间用蒜臼子捣蒜泥,一看香芹的样子,她又是火冒三丈:“香芹,你干嘛呢!你婆婆回来了你还不给端盘饺子吃?你还藏屋里头?”
“呃…他那个……”
香芹哑口无言!
老人把花花扶进东屋,让她坐炕上,然后把盖垫上的饺子用筷子拨了拨,把筷子递给花花:“亲家,吃饺子!”
花花有多久没吃饺子了?好像从小花结了婚的就再也没尝过饺子的味道。她抓过筷子,饺子太烫,夹不住,她干脆把筷子一扔,两手抓起就往嘴里送。
“唉呦呦烫死我了!烫死我啦!”花花嚷嚷着,但却阻止不了她,一眨眼功夫已经是十几个下了肚。
香芹在一边撇着嘴。
她母亲则不停地劝着婆婆要多吃。
花花吃着吃着,突然,满嘴的饺子不往下咽,她含含糊糊地说:“伶俐,伶俐和她媳妇儿,也吃,吃饺子。”
香芹母亲一愣:“你说什么?伶俐?哎对了,香芹,你那个大伯哥呢?怎么一天都没见他?”
香芹翻了翻白眼说:“腿长他自己身上,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一直沉默的志勇说话了:“俺哥可能在场院草垛里,好几天没回来住了。”
“在草垛里干嘛?也不回来吃饭?”老太太问。
志勇吞吞吐吐地说:“草垛里来了个要饭的小闺女,跟俺哥在一块呢!”
“什么?什么?还有个小闺女?怎么回事?香芹?”
“没什么事,娘,快吃饺子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香芹岔开了话题。
这时花花已经吃饱,她抹了抹嘴巴,说:“伶俐,伶俐的媳妇儿,嘿嘿伶俐的媳妇儿!”
香芹母亲听了这话,就问志勇:“志勇你说,伶俐的媳妇儿是怎么回事?”
香芹拿眼睛剜一剜志勇,志勇低下头只顾吃饺子不说话。香芹母亲不再问。
她吃完晚饭告诉志勇:“领我去草垛看看!”
志勇看了一眼香芹,缩了缩身子,不去。
老太太说:“好啊!你俩这没良心的,我自己去!”
黑了天的何家庄,地面慢慢的恢复了少许凉气,香芹的母亲走出大门,靠右一拐拐进了大生子的家门。
李桂兰刚吃完晚饭,正在刷着碗筷,一看进来了香芹的母亲,她忙不迭的把手里的活儿一扔就接了出去:“你啥时候来的嫂子?快屋里坐!”
香芹母亲还没进屋,劈头就问:“你也不知道香芹大伯的事?”
李桂兰只得把事一五一十地说给香芹母亲听。
“我明白了,你意思是香芹不同意她哥结婚?”
“是不同意,关键是,那小闺女不也是个傻子嘛,香芹也是没办法,嫂子,你也别怪她!”
是,不怪她,闺女也不容易,想想香芹做的牺牲,老母亲花白的头发都在颤抖,这个家,只靠香芹和志勇维持,看亲家的状况,香芹也确实没法子照顾,唉!她叹了口气:“闺女呀,也难为你了!娘对不起你……”
老人满是褶皱的眼角挤出了泪。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6-04 18:44:25 +0800 CST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字数:594768

发表时间:2020-02-13 02:47: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1 11:25:31 +0800 CST

评论数:335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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