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伶俐的心灯》连载

第八十七章,花花吃灭虱药

伶俐感觉自己越来越照顾不了娘,他越来越吃力,要不是妹妹小花,自家的生活更是一团遭。
小花总是把家里收拾的妥妥当当,把娘收拾的妥妥当当,花花再也不灰头土脸、乱发篷飞、邋里邋遢。老何临死前的嘱托让伶俐转给了小花,小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可小花就是再能干,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地里的活只有她和二哥志勇干,伶俐有时也会跟着上坡,可他总是在干到半截,节骨眼的时候,把活一扔就跑的无影无踪。
把小花累的直掉眼泪。
小花是累的够呛,可花花变美了,变漂亮了,引来了村里人的一片赞叹,所有人都对小花伸大拇指:闺女,好样的,不愧是何庆良的闺女,年纪还这么小就顶大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何庆良在天有灵啊!不然这个家就完了。
小花并不在乎别人的表扬,她不觉得别人表扬她有什么好,她连一天学校门都没有踏进过,有时候对她来说,她宁愿做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里,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去上学,回家就有热饭吃……
小花坐炕上,补着伶俐的一条裤子。领俐的裤子总是从膝盖处破裂,她都补了好几层了……
小花穿着针引着线,下意识的看向窗外,木格子窗棂的窗台外面,母亲不知在做什么。小花很奇怪,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透过破碎的窗户纸,母亲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突然间小花明白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0 11:15:37 +0800 CST  
她像只兔子飞快地跳下炕,火速跑到窗根下面,果然,母亲的嘴里有东西。
小花顾不上别的,她大喊着:“伶俐!志勇快过来!帮帮我!快帮帮我!”
小花拼命扳开母亲的嘴,花花死命抵抗,就是不让,头还甩来甩去,小花年龄小,花花有股子傻力气,小花扳不动,她急的哭嚎着:“娘啊娘啊……你吐出来,你吐出来呀娘!”
花花倒好,越是叫她吐她越不吐,还想着往下咽,小花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掐着母亲的脖子,另一只手又伸进花花嘴里。
花花被女儿掐的拼命的咳嗽,小花在母亲嘴里抠出了一块白色的东西,带着母亲的唾沫的粘液,四四方方的像块白色的糖块。
小花来不及说什么,抄起天井里压井旁边水瓮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就给花花往嘴里灌,小花说:“娘!你漱口,别咽下去,喝一口吐出来,你使劲儿吐!”
花花哪里听得进闺女的话,她喝了一大口“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小花傻眼了,她喊着:“完了完了娘,叫你别咽你不听,这下完了,娘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呀?你还要命不?”
等伶俐志勇和邻居大生子和李桂兰赶到的时候,看小花正坐在院子里哭:“俺娘吃了虱子药……”
大生看了看:“吃了多久了?”
小花说:“刚吃了一会儿。”
大生看了看说:“快让她呕出来,呕出来。”
“可她不会呕呀!”小花哭着说。
大生跑到伶俐家尿罐那,看那灌尿液黄澄澄的,被太阳晒的散发着一阵阵恶臭气,大生二话不说,找了个破瓢舀了一瓢尿液端到花花跟前。尿液淋淋漓漓,大生吩咐着:“把你娘的嘴扒开,我给灌进去,我就不信她吐不出来!”
好几个人摁着,有人捏着花花的鼻子,逼的花花张大了嘴……
花花吃了李桂兰拿过去的灭虱子的白色的药块儿,让小花及时发现给抠出来,可残留的液体状的却被她咽了下去,所幸咽的不多,被大生子给灌了满满一破瓢尿液,花花让尿骚味儿熏的一个劲儿呕吐。
吐吧,不是不会吐吗?这下会了不?让你吐个够!
花花苦胆都吐出来了。
花花受了个好罪,总算有惊无险,小花过后狠狠的批评娘:“娘你怎么什么都吃?”
花花一脸委屈:“糖,糖……不甜,不好吃……”
“以后还乱吃东西不?”
“不了。”
伶俐看着娘的样子,他胸口那股气流又开始翻涌,心口又被什么堵住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志勇在旁边睡的呼呼的,伶俐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从炕上爬起来,拉了拉墙上的绳子。
村子里已通电,屋里的纸糊的脏的看不清花色的顶棚上垂下一盏昏黄的玻璃灯泡,伶俐俩眼直直的瞅着那个灯泡,心里还想着:“这灯,怎么灯花头朝下了呢?怎么会朝下?灯油不会滴下来吗?为什么没有滴出灯油来?对了,灯笼,俺家那盏灯笼去哪了?”
他想着想着,就爬下炕,去炕前角落寻找。
从爹爹死后,那盏灯他记得是跟着装拖拉机上拉回来了的,村里通上电后,那盏灯笼也没大用过,到底放哪儿了?他在屋里屋外翻找。终于,在西屋的柜角旮旯里翻了出来。伶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看了看里面的墨水瓶子,竟然还有半瓶煤油。他又去灶房风箱那找来了火柴。
随着“哧啦”一声响,火光映红了伶俐的脸,他把灯笼的一面玻璃拉上去,点燃了那盏灯。
他提起那盏灯笼,走出屋门,来到天井里,他转过那面快要倒塌的影壁墙,拉开门闩,提着灯笼来到了大街上。
伶俐提着灯笼慢无目的地走着,四四方方的玻璃罩子里面,是那盏黑色墨水瓶改装的油灯,灯芯上面的灯花头四处摇摆,久远的煤油的味道从灯笼里钻出,桔黄的火光晕染上伶俐的脸,他的脸变成了金黄色,像镀上了一层赤金。
伶俐站住了。
他呆愣愣地瞅着那盏灯,看着摇曳的灯花,两只眼珠一动不动,像尊泥塑的雕像。
远去的那个晚上的场景清晰地浮在伶俐的脑子里,黑的炭、白的雪、橘红的灯光,形态、味道、颜色甚至父亲的魂魄还在,灯光摇摇曳曳,忽明忽暗……
曾经有人说,绝处逢生,柳岸花明,伶俐家在绝处,而他的逢生在何处?他家的花明呢?
还是处境不够绝?柳还不够暗?
也许再绝一些?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0 11:18:37 +0800 CST  
第八十八章,打豆

韩石镇医院的取药窗口,香芹抱着脸上缠满纱布的小伟,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没翻出一分钱来,刚才挂号时就把兜里的块儿八毛的花完了,她抱着孩子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一筹莫展。
志强看了看,他掏了掏裤兜,摸出来三十块钱,递给香芹:“嫂子,我这还有三十块,你先用着吧!”
香芹难为情地说道:“以前借你的都没还,现在是真不好意思再使你的钱了。”
志强说:“拿着吧,嫂子,给孩子治病要紧!”
香芹接过钱,眼里的泪珠儿又开始“簌簌”滚落,她实在是没办法,整天就是东家借点,西家借点,她自尊心强,总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无奈的生活逼迫着她,非得让她负着债过日子,她总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头。可是……唉!
志强拉着香芹娘儿俩回去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她把睡着了的小伟放到炕上,大伟也没睡,他
看着脸上包满纱布的弟弟,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有点心疼,他问:“妈,小伟的伤怎么样啊?”
香芹红着眼圈说:“怕是毁了容了,烧的皮都活动了,医生说,就是好了,也会白一块花一块的,不好看了。”
然后她又问:“花生都装好了吗?豆子你没垛起来吧?”
大伟打了个哈欠:“妈,我堆大门口了,上面盖了块苫子,下雨不会淋湿的!”
香芹也没办法,孩子根本就不会垛豆子,多亏今晚还没下雨,如果下雨这豆子就完了。
她担心着天气,几乎一晚没睡。
天刚麻麻亮,她就从炕上爬起来,胡乱套上衣裳,走出屋门,抬头看了看天,还是阴云密布。
她心焦的咒骂着:“该死的志勇,接他那个傻哥哥,一晚上都没回来,该不是死在外边了吧?这豆子是打还是不打?”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1 09:34:42 +0800 CST  
她想了想,从驴棚里牵出那头老驴,这还是志勇他姥姥家养的那头母驴,也就是香芹她婆婆花花嫁过来时带来的嫁妆——那头小驴驹子的母亲,这位母亲的儿子早它一步奔赴了黄泉——让董金富那个狗杂种偷走后卖给了韩石镇的狗肉汤锅。这位母亲痛失亲人后便一头驴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说实话,当初它儿子跟花花走后,花花生了伶俐,它儿子便经常用地排车拉着伶俐娘儿俩来花溪村串们子,那时候娘儿俩经常见面,花花回来找娘,小毛驴也回来找娘,花花是幸福的样子,伶俐也是开心幸福的样子,它和它的儿子更是幸福极了。
花花回来就找好吃的,老主人花她娘便把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给了少主人花花,还有外孙伶俐,临走还拉上一车粮食。
而小毛驴回来后,也是被管了个饱,老主人真够意思,还给儿子准备了一瓢豆子,这可是好东西呀,它知道少主人花花的婆家并不富裕,它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少主人的新家吃的不好,但它不怨她们,老主人对她娘儿俩够好的利润、
所以它便拼了命地干活,以报答老主人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只是,自己的儿子没福气,遇上了坏蛋,把命丢了,唉!可怜的孩子。
时间一天天过着,老主人一天天老了,它也越来越老了,老主人最终去世了,留下它更是孤零零的,就在它一筹莫展的时候,伶俐和志勇来了。
老驴陪着伶俐,陪着伶俐的媳妇一起度过了一段对伶俐媳妇来说无比美好的时光,然后跟着志勇一年一奶奶过道现在。
它更老了,都老的快走不动了,身上原先油光铮亮的毛也失去了光泽,眼神黯淡无光,神态萎靡不振。志勇有时都舍不得它干活,但今天没办法,只能劳烦这头驴了。
香芹把驴套上,拉到门外的场院里,她把昨晚大伟堆起来的豆棵子又重新摊开,然后把门口的石碌碡拴在驴腚后头,香芹牵着驴缰绳,站中间做圆心,老驴在边上拉着碌碡转圈轧豆子,她甩着鞭子,在空中“叭叭”响,没舍得抽到驴身上。
可她还是急呀!万一轧着场再下开雨了咋办?所以,她只想快点把豆子打完。
老驴确实很老,它走的很慢。可它是真的老了,没有用处了,很多人就建议,把它送老汤锅吧,好不好人家还给俩钱儿,填补填补生活。姥姥临死前说过,这头驴出了一辈力,劳苦功高,想让它自然老去,然后埋掉。志勇一直记得姥姥的话。
所以,即便它老到走不动,志勇也会养着它,可香芹有时候就有点动摇,家里实在太困难,能卖俩钱儿也算是有它的用处,昨晚又借了三十块,不行的话今天轧完豆子,就牵着它去韩石镇上卖掉,先把志强的饥荒还了。
她心里盘算着,手上加了劲儿鞭子甩的更勤了。
老驴用尽力气,它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走的慢,香芹把鞭子抽到了它身上。它可能很多年没有被真正的抽到过,香芹的鞭子下去,它疼的受不了。
老驴仰天长啸!叫声刺破黎明,天总算亮起来。
云彩像要滴下水来,香芹急的一鞭又一鞭抽到老驴身上,老驴拼了力气转着圈,碌碡发出一阵阵“吱扭扭!吱扭扭”的声响。
第一遍总算轧完,香芹拿钢叉把豆棵挑开,底下显出了一摊豆粒儿。一粒粒豆子从豆棵底下,像一颗颗黄金豆豆,滚来滚去,香芹把它们用木锨堆在一起。
她抬头看了看天,还是阴沉沉的,并且没有一丝风。
没风,没办法扬场,她叫起正在睡觉的大伟:“大伟,起来跟我装豆子,快点,要下雨了。”
大伟像极了当年的伶俐,从很小就帮扶着家里,整天家里地里忙活,把自己晒的黑不溜湫,他也不在意,每天只想着家里还有什么活没干完?就是那样没白没黑的干。就像现在,它明明很累很困,但他听见妈妈的呼唤就迷迷糊糊爬起来,胡乱套上衣裳,跑到大门外。
他拿过空化肥袋子,又开始了撑袋口的工作。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1 09:36:38 +0800 CST  
第八十九章,卖驴


香芹拿木锨连土带豆子一起装进袋子,飞扬起的尘土又扑了大伟满头满脸。
她抱歉地说:“没办法,大伟,你还得忍忍,天不好,要下雨,咱先把豆子轧完,等哪天,天晴有风的时候再扬场,这样就是下雨咱豆子也不怕淋了,大伟我装的时候,你把眼闭上。”
大伟还是把下巴颏撑在袋口上,两手撑着两边,他闭着眼闭着嘴,憋住呼吸,憋一口气,再把脑袋往旁边一歪,呼一口气。然后,就是满头满脸的土。香芹把豆子装了好几袋,然后再把豆棵摊开,她要轧第二遍场了。
还好,天虽然阴,但一直没下雨,她总算把豆粒从豆棵上分离完毕,她把豆棵垛一个小垛,用苫子苫起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回屋给孩子们做好了饭,又看了看小伟,在炕头上睡的正香。
她吃完早饭,嘱咐大伟说:“今天你姥姥送伟伟回来,你哪也别去,就在家等着,还得看着点小伟,他醒了后别让他动脸上的纱布,你听明白了吗?记住了,一定不能让他撕扯纱布,你看好了!”
大伟很奇怪:“妈,你要去哪?”
“卖驴!”香芹咬了咬牙说。
香芹走到驴圈那,把驴牵出来,往外走。剩下大伟站在天井里,他跟着嘟囔了一句:“妈要卖驴!妈要把老驴卖了?”
通往韩石镇的乡村公路上,赶集的人们赶着大车小辆,马铃儿、骡铃儿、驴铃儿、牛铃儿叮当响,演奏着优美的乐章,就连骑自行车的也响着铃铛,偶尔有几辆摩托车驶过,铺着细沙的公路上尘土飞扬,有几个打扮时髦漂亮的女子,骑着小巧玲珑的火红的小木兰摩托,嘻嘻哈哈的行驶在路上,她们不是镇上的职工,便是刚刚结了婚的新娘。
香芹牵着老驴,也夹杂在赶集人的行列,她看着骑木兰摩托车的女子,眼眶一阵发热:现在的新媳妇要彩礼都要上摩托车了,真浪!唉!相当年俺也是最赶时髦的……
香芹看看自己的寒酸,就像当年苦大仇深的受压迫受剥削的贫下中农,唉!没办法,自几三个儿子呢。
香芹无论想干什么都想到了她有三个儿子,她得时刻提醒着自己要为三个儿子努力奋斗。随着社会发展,媳妇的彩礼越要越多,且变着花样要,自家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三房媳妇的彩礼?什么时候才能盖起三处新房?
韩石镇越来越近了。
赶集的人们老远就闻到老汤锅那股浓浓的肉香,旁边人啪啪甩着马鞭子说:“真香,等赶完集一定去吃碗驴肉,再喝碗驴肉汤……”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2 21:17:41 +0800 CST  
香芹牵着驴急急走着。
可是,越是接近老汤锅老驴越是不走,它拼命的仰天长叫着“啊欧……啊欧……啊欧……”
老驴不但仰天长啸,它四个驴蹄子像钉在地上一样,无论香芹怎么拉它它纹丝不动。
香芹气坏了。
她扬起了手里的鞭子,朝着驴身上就抽过去,那驴被抽的长脑袋一遍又一遍扬起,可它还是不往前走。
坚决不走。
走就会没命了。
香芹拼命扯着缰绳,可是,驴再老,也比她力气大,她累的呼呼气喘,脸涨得通通红,一屁股坐在了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老驴看主人坐下来,它不再把自己钉在地下,而是突然间前边的双腿一软,它朝着香芹跪了下来。后腿也随着弯了下来。然后,它的两只大大的驴眼开始溢出了泪,就像两汪深潭,不停地涌出水来。
香芹见那头驴四蹄跪地,还“沽沽”流眼泪,她惊呆了。
赶集的人从旁边过,看到这一幕,都停下看热闹。
人越聚越多,香芹和她的驴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香芹感觉自己就像耍猴般,她脸上挂不住了,站起来,她拉着缰绳想把驴拉起来,继续走,可那驴就是不动。眼睛里大颗大颗泪珠子往下不停地滚落。
看热闹的人堆里,有位年纪大的男子说话了:“万物皆有灵。你还是把这头驴牵回家吧,它知道你要送它老汤锅,它都跪下来求你了,你还是放过它,让它自然老去吧,也算是积了德了。”
另外一个人说:“驴掉眼泪,就不该再杀生了。”
还有人说话更难听:“真的是,卸磨杀驴了,这女人可真够心狠的。”
香芹起初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拉起缰绳,跟驴说:“走,咱回家!”
老驴这才四条腿站起来,用自己那长长的驴脑袋蹭了蹭香芹的脸颊,继而转回头,跟在香芹后头,欢快的往回走。
香芹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中午,她午饭还没吃,心想着,娘家老娘该到家了,自己最小的儿子伟伟从小在姥姥家,养到三岁,今天说是送回来,姥爷生病了,要去医院,姥姥照顾不过来了,估计应该在家,也不知道大伟做好饭了没有?
再不然,就是姥姥在帮着烙饼,唉,走了一路,肚子也饿了。
她把驴牵进家门,拴进驴圈。
大伟看见妈妈回来,他从屋里迎出来,说:“妈,你没卖驴啊?”
香芹疲惫地说:“没卖!大伟,你姥姥跟伟伟来了没有?中午饭做好了吗?”
大伟说:“姥姥跟伟伟来了,捎来了棵大白菜,正在屋里头包包子,妈,爸爸回来了,他和大爷都在屋里。”
香芹一听,“腾”的就窜上来了:“还知道回来啊!没死在外头?”
她进屋看志勇跟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在屋里。

伶俐低垂着脑袋,两眼直直的瞅着炕前的某个角落,他对身边的事毫无兴趣,而是一直在想着昨晚的那些灯。
那些五颜六色,闪闪烁烁的霓虹灯。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2 21:21:14 +0800 CST  
@爱人在北回归线 2020-05-13 08:48:38
万物皆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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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有一颗善良的心。是的,天地之间,我们不轻视任何物体……问好友友……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3 10:53:06 +0800 CST  
第九十章,倒挂的灯笼

昨晚,伶俐是被那些从天幕上垂下的灯给迷住了。那些灯怎么会挂在高楼上呢?
跟当年挂在小推车上的灯是不是一样?又为什么没有灯花?灯油为什么不会露下来? 伶俐瞅着那些灯,两眼发直。
深秋初冬,昼短夜长,志勇琢磨着,离天亮还早,这样在大街上也不是个事儿呀!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皱成一团的一块钱,两张五毛的,其中有一张还破了一个角,他就懊恼啊。
怎么就没注意呢?
这张五毛的钱是前天赶集的时候别人找给我的,自己怎么就不好好看看就揣兜里了呢?就是等到天亮,公交车也坐不上,自己手里倒还有几块钱,可那是留着坐长途车的,要不,还是走着去长途汽车站吧,反正也不是太远。
他想到这,就叫伶俐:“你别瞅那些灯了,咱走着去车站吧,还能在候车室睡一晚。”
伶俐不动弹。
志勇就拉他:“走,去车站!”
伶俐还是瞅着那些灯。
志勇急了:“我说你看啥看呀,去车站呀!”
伶俐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观察那些霓虹灯。
志勇气坏了,他踢了伶俐一脚:“你傻呀,叫你,你没听见啊!你没长耳朵呀!”
伶俐没感觉到疼。还是不动。气的志勇一脚又一脚的踢他的腿,又抬高踢屁股。
伶俐终于从自己的世界游了回来。志勇拉着他的手,他机械的跟在后边,还是扬着脑袋。
志勇边打听,边凭着记忆,往车站走。
快半夜了,路上人已越来越少,志勇也看见了,前方不远模模糊糊的汽车站的招牌。
从中午就没吃饭,志勇感到肚子饿的咕咕叫。
他在车站旁的小卖部,花一块钱买了俩面包,递给伶俐一个,伶俐接过来,三两口就下了肚。
他伸出手。
志勇问:“你干嘛?”
伶俐才开了口:“饿!”
“没了,吃一个先垫垫吧,依着你吃,这暄腾腾的面包,十个你也吃不饱!”
志勇黑着脸说。
又补上一句:“傻子,吃东西倒是好样的!”
伶俐不吃还好,吃那一个面包,就是塞了塞牙缝,他饿的更厉害了。
怎么办?
此刻他顾不上什么灯了。他耸着鼻子,四下里嗅着闻着。
就在前面不远,有个半人高的四方盒子,他闻到里面有饭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饭。
他循着味道走过去,看盒子里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把那些东西翻开,从里面翻出来一个白色的很轻的小盒子,他打开后,看里面有些白白的米饭,米饭里还掺杂着菜叶,还有块鸡骨头。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3 11:46:57 +0800 CST  
他闻着好香啊!
然后,伶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垃圾桶里的剩饭剩菜往自己嘴里扒拉,他吃了一会儿,好像觉得自己不能独吞,他把饭盒拿到志勇那:“给,你吃。”
志勇看伶俐扒拉垃圾桶,他想阻止,可又一想,他又没吃饱,随他去吧。
志勇也是饿。他也没吃饱。可垃圾桶里的饭,都跟很多别的垃圾掺成块了,脏的要命,志勇眼看着饭盒里有许多烟头,还有很多土,而哥哥却吃的很香。志勇说不上心里是啥滋味儿。五味杂陈。
伶俐把烟头和土用手拨拉到外面,然后说:“李警官说了,要讲卫生,你看,这下干净了吧?吃吧,志勇。”
伶俐这次说话异常清醒。好像,他想起了自己是哥哥,他要承担做哥哥的责任似的,志勇哭了。他伸出粗糙的手抹着眼泪。

两个人在候车室挨到天亮,终于等来了通往韩石镇的长途汽车。
从镇上下车后,又走了十多里路,回到家时已过了中午。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3 11:47:40 +0800 CST  
第九十一章,灯笼和红绸子


大伟姥姥“咕咚咕哒”拉着风箱,锅里开始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一股发面白菜包子的香味儿弥漫开来。
香芹倒在炕上的被子上,生着气。
志勇陪着小心说:“那个,香芹啊,咱哥回来,让他睡哪儿?”
“爱睡哪睡哪,反正我们这屋是没地方睡!”香芹没好气地说!
“你昨晚没回来,知不知道咱家小伟被火烧着脸了?“
香芹忍不住发火地说。
志勇看了看炕上缠满纱布的小伟,正疼的直哼哼,而一旁坐着的最小的儿子伟伟,正想着撕他哥哥的纱布。
他觉得好玩儿极了。
“你别生气了,昨晚俺不是那个没赶上车嘛!也不知道小伟会出事啊!”
这时候姥姥进来,劝着香芹:“我说你就别那么多火了,小伟的事是个意外,也不能怪志勇是不是?行了,快洗洗手吃饭吧!”
热腾腾的包子端上桌,志勇和伶俐吃的那个香啊。没过一会儿,盖垫上就被他俩吃掉了一半儿。
香芹看着空了半边的盖垫,她心里窝着的那一股火,直往脑门子上窜:“吃吃吃,就知道吃,就这吃法,还管得起吗?”
姥姥说:“管不起也得管,亲顾亲顾,你不管谁管,难不成上我们家?也好,上我们家也好,让小花管,可以吧?“
香芹撇撇嘴:“上你们家,那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好像我香芹不近人情,没人性似的。”
中午饭过后,志勇把姥姥送回去,而伶俐就呆呆地杵在炕前,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在屋子里四下里瞅,他瞅着,这屋子好像有点熟悉,又好像不熟悉。
他走到堂屋灶房,锅台还是泥土的,自己当年也在这锅台上做过饭,煮过地瓜,还有,还有,屋里的那个柜子,好像自己的媳妇儿用过。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4 19:33:15 +0800 CST  
他走进西屋,两手在柜子上抚摸,突然间,他看到了,自己的媳妇儿小新,正坐在柜子上朝着他笑,红衬衣,乌黑的头发扎俩麻花辫,辫稍系着红绸子,头上还插着几朵花,伶俐想起来了,这是娘去邻居大生叔家院子里摘来的,娘说新媳妇儿都得戴花,戴花喜庆,好看,娘,娘,娘去了哪里?怎么没看见俺娘啊?
小新坐在柜子上,两腿从柜沿上垂下来,她脚后跟踢着柜子,两只胳膊摁着柜顶的边上,她咧着嘴,不说话,只是嘿嘿笑。
伶俐晃着她的胳膊,叫着:
“小新!小新!小新!”
突然间,小新辫稍上的红绸蝴蝶结变成了两朵红色的火焰,那火焰像两条红色的舌头,舔上了小新的脸,小新的脸在火焰里微笑。
那笑容好单纯,没有一点邪魅,宛若初生不久的婴儿向人间展开的第一抹微笑,纯真的没有一丝杂念,好像在说,这世界真好!
伶俐心惊肉跳,他害怕那火焰会把那抹微笑吞噬,他拼了命地挥舞着双手,去抓那两条火红的舌头,舌头像两条滑溜溜的蛇在他手心里跳舞。
伶俐抓的紧紧地,小新朝着伶俐的笑容渐渐的模糊,伶俐感觉柜子上变空了,什么都没有了,小新隐匿了。
只是,伶俐的手心里,还是抓的紧紧,他垂下头,手心里紧紧地攥着两条红绸子。
他捏着红绸子,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然后把红绸子缠在胳膊上打了个结。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了翻找,他在破柜子的旮旯里,终于摸出了一盏四四方方的灯笼。
他竟然还在。
伶俐的脑子又清醒了一会儿。
这灯,真的还在等着我啊!
他把灯笼拿到院子里,找了个脸盆,把粘满灰尘的灯笼放进去。
他想洗洗。
可是,里面残存的灯油渗了出来,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煤油味儿冲了出来。脸盆里粘满了油灰。
香芹闻着味儿跑出来,她吸着鼻子说:“怎么一股子煤油味儿?”
她看到了。
自己的陪嫁过来的,唯一的搪瓷洗脸盆,被刚从监狱回来的大伯子给弄得乌七八糟,又脏又有很多煤油在里面。
她又火了:“你动那个灯笼干什么?你把我脸盆弄上些煤油,你怎么给我刷出来?怎么才能刷干净?怎样才能去掉那些煤油味儿啊?你净跟着添乱,瞎忙活!”
香芹大吵大闹,突然间她看到了伶俐手上缠着红绸子,忍不住一阵惊呼:“你哪来的红绸子?”
伶俐洗刷着他的灯笼,对弟媳妇儿的吵闹充耳不闻。他根本就不会去理会别人的情绪,你就是气死,他该干啥还干啥。
香芹吵够了,她焦头烂额。
她想来想去,那两条红绸子,八年前,是被一把火烧成灰烬了,今天怎么?怎么又出现了?还如此鲜艳,如此完好?难不成柜子里还有两条?当年小花是买了四条吗?不对呀?就是在柜子里,我也应该知道啊?
真想不通。
快天黑的时候她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把伶俐的唯一的包裹扔进了邻居大生子家的老屋炕上。
踏着一人高的干枯的荒草,她从院墙豁口钻回来后,晚饭也没做,就一头歪在炕上的被子上,躺着堵开了气。
自己当初,要是跑了不回来,在外边,总比在这个家强吧?可是……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4 19:35:43 +0800 CST  
第九十二章,嫁谁?娶谁?

岁月不会偏心眼,时光是最公平的。
一转眼,伶俐十九了。
而他弟弟志勇,也十八岁。
小花虽然才十六,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乍一看,很像年轻时的老何,只不过,比老何清秀多了。
模样清秀,人却老成,说话做事完全是个大人的样子,她过的童年不像别人的童年,她的少女时代不像别人的少女时代,别人的少女时代,要么在学校里读书,要么就在家绣花,绣花挣钱了便三五成群地去了韩石镇,姑娘们在镇上叽叽喳喳的,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衣裳,珍珠项链、塑料手镯、眉笔口红,内衣长筒袜高跟鞋。另外,姑娘们,去烫个头发吧,今年流行大波浪,哈哈哈哈,你浪她浪都去浪,一浪浪到小伙的炕头上……哈哈哈哈!
小花也绣花,但她绣花挣的钱全攒着,攒着攒着就拿出来买了农药,攒着攒着买了化肥,攒着攒着就拿出来给娘买点吃的,攒着攒着逢年过节就拿出来花了,小花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她没有资格去像她们一样,每天把自己打扮的像花儿一样。
小花不喜欢戴花,她不像她娘当年,她穿着朴素大方,却掩盖不了她璀灿的光芒,她天然的漂亮。
她的懂事让人心疼,她的能干让人欣赏,她的美丽让人喜欢,何家庄不知有所少小伙暗地里喜欢小花,五大三粗、家庭条件较好的李焕林,村支书何庆功的小舅子……
可是,小花还小,从来没考虑过要嫁给谁,她只考虑着要让两个哥哥娶谁。
娶谁?

一九八七年春节刚过。
年初二的晚上,小花家刚刚吃完晚饭,大生家婶子李桂兰就过来了。小花把炕桌撤下来,婶子往炕沿上一坐。
她跟小花处了几年邻居,这个闺女好相处,她经常被小花感动,也同情伶俐娘儿俩,有天她回娘家高家岭,听说村里姓李的人家,正打算用闺女给自己那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儿子换个媳妇儿。
听说那家儿子是因为又矮又丑,外号“武大郎“,还有人直接叫他“矬子”。不光个矮,还有痨病,整天缩着个脖子“非儿非儿”地喘粗气,有时嘴唇还憋的酱紫。
就这条件,谁家姑娘见了,都吓的掉头就跑
老天,矮就罢了,还是个痨病鬼,怎么说也是个短命的,谁都不愿半道上守寡不是?就这样,他每相一次亲,都以失败而告终。

李香芹是比哥哥小十多岁,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七,家里人本来不舍得用她换,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家总不能在他这一代断了香火。
李香芹跟她哥比,
三十多岁没媳妇儿,把香芹她爹娘愁的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整日价唉声叹气的。
香芹虽小,可整天看父母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也跟着上火。可上哪给哥哥弄个媳妇儿。
她就想办法,到处托人给哥哥介绍对象。可人家都看不中哥哥呀。
就连刘家屯那个一只眼的瞎姑娘,相亲过后,连个回话都没有,托人打听过,人家说,不嫌男方矮,丑点也没关系,关键是,身体不健康啊!干活不中用,农村人,就指望家里有个壮劳力,要不,地里的重活累活谁干呀?很现实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怎么办?
眼看着过了三十往四十上数了,已加入了村里老光棍黑名单里。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5 16:00:25 +0800 CST  
后来,不知是给香芹父母出了个主意:“你家不是还有个闺女嘛!给换个媳妇儿不就成了?多简单的事呀,连这都不懂!”
老两口不是没想过,可是,这不是让香芹受委屈了吗?闺女长的不错,在农村算出挑的,将来肯定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婆家,可换亲?婆家是好是孬,就由不得她了。老两口为难的想了好久好久,就一直没敢跟闺女开这个口。他俩也私底下打听过,换亲也分好几种:
有是因为家里穷才换的,
有是因为男方长的太差,
再有就是男方有毛病的。
前两种都很好换,一般碰到差不多的,就凑合了可后一种,也是会挑三拣四的,因为谁都怕找个病秧子,所以,就他家儿子,就是换亲,也得先让人家挑。没办法的事。香芹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很是痛苦。事儿还是那么拖着。
哥哥李光明倒是很是宠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妹妹。
他总是不舍吃不舍穿,有好东西都给了香芹,家里稍微有点闲钱,他就给妹妹买衣服,买发夹,有时他赶韩石镇大集,看见有卖珍珠项链的,他就买一根回家送给香芹,把香芹高兴的照着镜子左看右看,后来她又撅起了嘴。
哥哥吓坏了:“怎么买根珍珠项链还戴的不开心了?妹妹这是咋了?”
香芹扭着身子,翻着白眼珠子说:“就这破衬衫,就是戴上项链也不好看!哥哥,戴项链得搭配裙子呀?你看咱村李香兰,就穿着条碎花连衣裙,可好看了,哥,俺要买裙子。”
哥哥一听:“好办,不就条连衣裙嘛!等下个集,哥带你去买,保证让你喜欢。”
熙熙嚷嚷的韩石镇大集上,卖服装的水泥台子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时髦的衣服,引的村里来赶集的大姑娘小媳妇围着台子转来转去,试穿、挑选,好不热闹。
香芹跟着哥哥在集上逛来逛去,她看见了,香兰穿着的那条裙子,在一个摊位上挂着,香芹站那挪不动步了。摊主一看,就把裙子从衣架上摘下来,递给香芹说:“姑娘,看你长的那么好看,穿上这裙子肯定更漂亮,来,穿上试试。”
香芹接过裙子,套在衬衣和裤子外面。裙摆下露出两条裤腿。可是,却掩盖不了她的美。
四十多岁的女摊主不停的夸赞:“哎呀这闺女穿上裙子可真是漂亮啊!简直是,比城里姑娘还洋气,瞧这身段,啧啧!”
她从水泥台子后边转出来,走到香芹跟前,用手捋着她的麻花辫子,然后给她解开,用手指给她拢了拢,香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倾泄下来。
女摊主又在她头发的顶部分出一小缕,用头绳扎起来,香芹就像个城里女子一样,披着一头披肩秀发,再配上那件碎花连衣裙,一种天然朴实的美绽放开来。
香芹一下子就像换了一个人。所有的,赶集的人都驻足,都在看她。香芹有点挂不住了。她羞红了脸。
哥哥一看:“好,就要这件,多少钱?
香芹满意的脱下裙子,女摊主说:“还脱什么脱?直接穿着得了,来,来我里边,我给拿布挡着,你把里边衣服脱了。”
等香芹在里边把衬衫和裤子都脱下来之后,更是觉得这裙子就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又合身又漂亮。
她改头换面后,又跟着哥哥在集上服装区转了一圈。这一转不要紧,她又看上了一件。
白汗衫套着的一件天蓝色背带裙。哥哥毫不犹豫地付了钱。临回家时,又给她买了麻花,糖果,还买了两双高跟凉鞋,一双黑的,一双白色的,哥哥说,买两双,穿裙子好搭配。哥哥为她掏空了口袋。可他愿意。
小妹比自己小十多岁,是在自己的背上长大的,从小就娇惯她,宠溺她,已成了习惯。
况且,依稀听父母说,要用妹妹给他换房媳妇儿,他就又觉得对不起她。
对她太不公平。
有时候自己也想过,打一辈子光棍算了,人活一辈子不就几十年嘛,一眨眼就过去了,根本就是无所谓嘛。可是,传宗接代像一座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父母整天操磨他的婚事,村里人风言风语:“李光明恐怕要辜负了祖宗,他老李家到这一辈上恐怕就结束了。”
可他又舍不得让如花的妹妹给自己换亲。她还小,才十六七,还是个孩子,家里太重的责任不该让她背负,她会有自己的幸福,换亲,会毁了她的幸福。他不止一次跟父母说过这话。可父亲只是叹气,母亲则不停地掉眼泪。
最后父母说:“你有本事,自己去讨房媳妇儿回来,俺也就用不着再瞎操心了。”
他无言以对。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经常憋的喘不上来气。有时候咳嗽,不停地咳,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特别是冬天,他憋气更是严重,经常是憋的脸发紫,嘴唇发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他对自己的婚事并不是很热衷。
他不想耽误别人一辈子不是?只是,他也渴望有个媳妇儿,知冷知热,有个温暖的家。很矛盾,不是吗?可是,相亲,他也没有排斥。他相了一个又一个。大多数是人家挑他的毛病,他没有资格挑别人。他只能被人挑来挑去。不管是好的,赖的,瞎眼瘸腿断手断脚,都看不上他。
原因很简单:“看他的样子,就活不长。”
可今天又有一个媒人上门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5 16:02:40 +0800 CST  
第九十三章,伶俐啊


李桂兰把换亲的事挑明了后,小花也是懵了。
她就是再聪明,也是没经过事儿的,她连夫妻之间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她一天到晚有操不完的心,有干不完的活,哪有心思想那个?
大生家婶子在炕沿上坐着还没走的空当,四奶奶颠着小脚,步履蹒跚地也进来了。
她在炕沿另外一边坐下后,就问:“大生媳妇儿,事情你都跟孩子说了吗?”
李桂兰点点头:“说了,四婶儿,可小花还是不太懂,毕竟孩子小啊!”
四奶奶把伶俐、志勇和小花叫到脸跟前,伸出布满老年斑的的手摸着三个人的脑袋,叹了口气,
她说:“你爹死得早,你们的娘又是这么个情况,还有就是伶俐,脑子也不好使,这样的家庭,志勇也不好说媳妇儿呀,咱就趁着,脸跟前有合适的换亲的对象,咱就先相看相看,志勇,小花,你俩商量商量看看,行不?”
志勇也是懵懵懂懂。
他虽然已十八岁,可男女之间的事也是知之甚少,但他明白,是男人就得讨房媳妇儿的,不然,打光棍的日子不好过,看看村里那些老光棍子,都要叫媳妇儿想疯了,所以,给伶俐娶媳妇,他是同意的。可是,要用小花来给伶俐换个媳妇儿,他又有点不忍。而小花,也是不接受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小花说完就有点后悔了,毕竟人家是好心,自己说话有点冲,太驳人家面子,自己有什么想法不仿说出来,这样人家也好看着办。
小花想到这用缓和的语气说:“四奶奶,婶子,我知道您是好心,我先谢谢您,不过您看,咱能不能这样,先给我大哥说,我知道大哥有点困难,实在不行,给二哥说也行,让二哥先成了家,让二哥先顶起老何家的门面来,再慢慢考虑大哥。只是,四奶奶,婶子,咱能不能先不换,先说,等说不成了再换……”
四奶奶和李桂兰互相看了一眼,都站起身,说:“这样吧,咱先打听着,给志勇做个媒看看,兴许咱志勇不用换,就会有姑娘看中呢?你说是不?”
李桂兰一拍大腿:“也是,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咱先给志勇介绍对象,那个伶俐呢,就先放放,总不能为了伶俐,让志勇打一辈子光棍吧?”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6 22:19:45 +0800 CST  
此时此刻,伶俐和他的母亲,呆呆地站在屋地上,她们说什么话,伶俐丝毫不感兴趣,
他只想着那盏灯。他每天就是盯着自家屋顶上的电灯泡琢磨:灯花头朝下,为什么不滴落灯油?
上过初中的伶俐不是没学过物理,电器方面的知识课本上有,老师也讲过。但是伶俐从上初中开始,他吃的饭长的脑子都随着他的焦虑烟消云散,他像回到了过去,回到自己八岁的年纪,他只记的父亲死的样子,只记的父亲要他照顾娘,可是他把娘照顾的稀里糊涂,他气恼、怨恨、焦虑、恐惧,他很害怕母亲再一次被男人们扒光衣服,所以他每天每天提心吊胆,每天每天,他的任务就是跟着娘,娘去哪他去哪。
还别说,他的方法管用极了,有些图谋不轨的老流氓在一次又一次失手后对花花渐渐的失去了兴致,再加上韩石镇兴起了一部分暗娼,只要花俩钱儿,就解决了一切问题。有些老流氓,尤其是刀疤脸和独眼龙还放出话来:“就何家庄那个傻老娘们儿又脏又臭的,现在倒贴钱我都不上……”
确实是,暗娼的问题,解决了光棍汉们的饥渴,花花还算安全无忧了。
安全无忧的花花整天闲着没事干,还是在庄里胡窜,伶里渐渐放松警惕也是闲着无事,要么早起去拾筐粪,要么跟志勇去地里干活,他干活倒不含糊,很能干,就是情绪不稳,时好时坏,晚上睡不着就打着灯笼在何家庄转一圈,要么去河边转悠。
这是因为家里又了小花,又了主心骨,这个家又像老何在时的样子,花花渐渐的好起来,胡窜归胡窜,但是她每天被小花收拾的干干净净,衣服穿的整整齐齐,除了偶尔嘿嘿傻笑,就是偶尔蹦出一句:“伶俐啊!”三个字。
她只要一喊:“伶俐啊!”伶俐立马变的狂躁起来,抱着头嗷嗷叫喊着窜出去。
花花直直的瞪着俩眼,她看伶俐出了屋门去了猪圈,上厕所,她就又开始了叫唤:“伶俐啊!伶俐啊!伶俐啊!”
伶俐刚刚撒完尿,他娘的叫声又让他烦燥起来。
他又开始了百抓挠心。没办法,伶俐又窜了出去。
他娘跟在后边跑,还叫:“伶俐啊!伶俐啊!伶俐啊!”
四个人在屋里看着伶俐娘儿俩的举动,四奶奶又是一声长叹:“唉!伶俐这个样子,怎么给他说个媳妇儿啊!我看,就这么着吧,先给志勇说,先让志勇成个家,也算有个家样不是?至于伶俐,顾不了那么多了,到时候再说吧,”
李桂兰接过话说道:“弟弟比哥哥早娶媳妇,那是瞒着锅台上炕,上就上吧,谁叫他俩情况特殊呢?”
事情按着四奶奶和大生婶子,还有小兵家婶子的安排进行着。她们四处撒网,亲戚朋友托了个遍。
没过几天,小兵婶子领来个闺女。
那闺女长的倒是一般人,个矮,还胖,又黑不溜秋,肥脸蛋子上挤着一对小眼睛。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好几个妇女。
几个人进屋后,那几个妇女就开始房前屋后的看,然后,她们看志勇长的还不错,那闺女有点动心了。
可随着伶俐娘儿一进屋,那闺女的脸色变了。
只见花花看屋里多了的陌生人,她“嘿嘿嘿”笑个不停,还歪着脑袋,把脸凑到那闺女脸跟前,小花还特意给她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也给梳整齐了,但她的举动暴露了她。
“很明显的,精神不正常啊!”她想着。
伶俐呢,耷拉着俩厚眼皮,就不知道抬头看人,只是直直的盯着墙角,他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瞅着墙角,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花花看够了,她转回头,想起了她的主要任务,她开叫:“伶俐啊!”
正在瞪着眼瞅着墙角的伶俐听到娘的呼唤后,他马上抱紧了自己的头,然后“啊!啊!啊!”地大叫着冲了出去。
他娘跟在后边叫着:“伶俐啊!”也窜了出去。
相亲的那拨人大眼瞪小眼。
跟来的妇女中,有个听说是她嫂子。她嫂子用胳膊肘偷偷地捅了捅自己的小姑子,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说:“那个,俺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一阵风似的逃离了现场。那姑娘回去从此再无音讯。找媒人去问,人家干脆回话说:不行!就俩字。
之后,是相一个黄一个,有的人家还托人打听,知道他家情况后,约好了的相亲,又不来了。志勇和小花,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清明节之前,小花在哭了几个晚上后,红肿着双眼来到了大生婶子家。
李桂兰有她的打算。为的是让李香芹看明白这家的状况,别到时候落下埋怨,弄个里外不是人。
看中看不中,自己说了算,又没有捂着你的眼。
李香芹穿着哥哥给新买的酒红色呢子外套,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黑色的高跟皮鞋踩的脚下的土地“嘎哒嘠哒”响。
她甩着头发进了伶俐的家门。她今天打扮的如此漂亮,为的是让伶俐家的人知难而退,看看你家,配得上我么?她心气高傲地想着。本以为,会看不上伶俐,伶俐会自惭形秽,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奇怪。该当跟谁是一家子,跟谁过一辈子,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当时李桂兰儿给李家说的是,给香芹换亲的是老大伶俐,又说伶俐如果香芹看不中,可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志勇,反正就这哥俩,随她挑,她一进门,便看到长着一双厚眼皮、两眼呆滞、瘦小枯干的伶俐,高傲的李香芹怎么会把精神上受过刺激的伶俐放在眼里?
所以她对伶俐连正眼都不瞧一下,本想着走马观花,走个过场就走人,不在这待了,这样的家庭不配我李香芹——她忘了她那个哥哥了,她只想着单方面相亲,她忘记了她是换亲了,她如此的骄傲,就是条件好的家庭她也不一定看的上。
李香芹看了一眼这个家,看了一眼这家里的人,就想打退堂鼓,但是,她看到了志勇,她定住了。
李香芹竟然让志勇的帅气给迷住了。说良心话,志勇长的确实不错,不然香芹怎么会一眼就看中了呢?可问题来了。那娘儿俩咋办呢?志勇他娘,只会“嘿嘿”傻笑,还动不动就“伶俐啊!伶俐啊!“地喊叫,而那个哥哥,就只会下垂着眼皮,上来一阵就“啊!啊!啊!”叫。
两个人除了能吃,别的……
还别说,伶俐是可以上坡干活的,并且有把子力气,好好哄着干活,也可以当个壮劳力使,只是他那一阵一阵的犯病,让人受不了。
香芹想了个办法:分开过。
她想的太天真了,她倒是满意了,这边小花呢?
一看进来的这个男人,又矮又丑,还不停地咳嗽,这是个痨病鬼啊!小花再不懂,也知道痨病是怎么回事。村子里有多少人死于痨病?光她知道的,就好几个,也是咳嗽憋气,脸青紫,再说,这男的长的也太难看了吧?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6 22:20:12 +0800 CST  
第九十四章,被志勇粘住的香芹

小花不乐意了。
而李光明,压根就没敢想这次相亲会成功,他更不敢想,会娶小花这样漂亮的能干的女孩子做老婆。况且,这小花,看起来年龄跟香芹差不多大,还是个孩子。他不想造孽。
所以,他站起身,跟大生媳妇儿打了个招呼,说:“那个,姑,俺就先回去了。”
四奶奶还有大生媳妇儿,小兵媳妇儿一众人等都极力挽留:“住下吃完饭再走吧,你看,饭菜都准备好了。”
李光明明白,留下吃饭,就意味着相亲成功率占了一半。
可他看着这家人中,有那精神病的娘儿俩,妹妹就是嫁过来也不会幸福,再说那个叫小花的女孩子,嫁给自己也委屈,唉!还是算了吧。
他招呼妹妹:“走吧香芹,咱不留下了,回家吧!”
而香芹却不挪窝。她不想走,她留恋志勇。她两眼放光,面带微笑,脸上绽开了两朵红云,她的双腿就像被志勇拴上了根无形的绳套,被志勇牵引,她走不动,志勇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就连头发,胳膊腿,就是他每一个汗毛孔都深深地吸引着她,像吸铁石般牢牢的吸住了香芹。
而志勇,也看上了摩登洋气的香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香芹会那么好看,那么俊,志勇心里一阵阵惊喜,像揣进了家里粮食囤旁边的耗子,那耗子已爬进了粮食囤,高兴地七上八下,蹦跳着撒着欢,志勇心里欢喜的要命,他跟香芹已经是眉目传情,心有灵犀了。
所以志勇也一个劲儿的挽留。
香芹不走,做哥哥的,对她宠溺惯了,就顺着她的意留了下来。
酒菜上齐,香芹慢吞吞地吃着饭,她边抬头打量志勇,越看心里越是欢喜,连吃的什么都没注意,更别提菜肴的咸淡了。
吃完饭后,眼看着太阳西斜,香芹不得不走了。
李光明催促着她,她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哥哥回了家。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7 13:52:37 +0800 CST  
相完亲后,媒人大生家婶子两下里捎着信。
香芹和志勇没什么意见,两个人就像热锅上的两块粘糕,恨不得赶快粘在一起,所以都痛痛快快地答应着。可是李光明和小花,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事情僵在了那儿。
志勇虽然很喜欢香芹,喜欢到骨子里,但他也不能勉强自己的妹妹,毕竟,那男人跟妹妹差距太大了,还有个主要的,就是他的病,痨病。志勇也不希望小花嫁给个痨病鬼啊!
他勉强咽下自己的自私,把对香芹一万个爱全部藏到心里,忍着割舍的心痛,在媒人的张罗下,又一拨相亲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这次领来的男人,长的五大三粗,很壮实的样子,对小花倒是公平了,可来的闺女,却是个厉害的主,她相看了志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下巴颏上扬,眼角斜溜了一下,跟后边媒人使了个眼色,小声说:“这男的还行。”
媒人眉开眼笑地附和着:“青年长得俊啊!”
花花本来在屋里挺老实,她知道今天是给儿女相亲,四婶子特地嘱咐过她,叫她站着别动弹就行,她也做到了。
可过了没几分钟,她突然间跑出去在院子里井台边掐了朵马兰花插在自己头上,手里还拿着一朵。
只见她走到那女孩跟前,把花朝着女孩的头发上插,还说着:“新媳妇儿啊,戴花才好看呢。”
花花是好心办了坏事啦!
女孩儿心里一惊:
“怎么会这样?媒人没说这么严重啊!不行,这婆婆,我可受不了。”
她打开了退堂鼓,小眼睛一斜,开始瞧不起这家人了。挑三拣四,跟媒人说什么家里俩傻子,娘是傻子,老大是傻子,这家该不会有什么遗传病吧?这要是结了婚,再生出个傻孩子,这日子可怎么过?
媒婆说:“跟你说过,老大是受了刺激了,不是傻子。”
“受刺激?谁家还遇不上点事啊?黄泉路上无老少,他爹死了,他就疯了,要都这样的话,这满大街还不都是疯子了?”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有道理吗?
女孩子真是口无遮拦。
志勇呢,本身看这女孩跟香芹比就差了十万八千里,要模样没模样,要身量没身量,嘴倒挺厉害,什么话都敢说,他也是生气,他说开气话了:
“我说你毛病还不少,爱中不中,看不中走人,你家条件好,好的话还用换亲?你家该不会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女孩儿的哥哥刚开始闷头不说话,他只顾看小花,他是喜欢上漂亮的小花了,此刻听他妹妹尖酸刻薄的那一通话,他竟然为老何家打抱不平,他说道:
“妹啊,你别胡说八道,咱娘是个瞎子,你不也不瞎嘛!咱两家是席上滚了炕上,都差不多,你就别再损这个损那个了啊!”
小花无奈地看着他们斗嘴。又一次失败,小花陷入两难之中。
相亲的那拨人走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7 13:53:55 +0800 CST  
第九十五章,她的春天在哪?

傍晚的时候,她独自一人走在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田野里,有风吹过,紧跟着青麦的香。夕阳一点点往下走,挂着点点小白花的麦穗随着风摇曳。
“布谷,布谷!”耳边传来声声鸟儿的呼唤,大杜鹃斜着翅膀在麦田里掠过,翅尖在麦芒上一点,随后扑棱棱飞起,从小花脸跟前呼啸而过,随后,又一只鸟儿斜着翅膀从麦田掠过,翅尖在麦芒上一点,随后扑棱棱飞起,从小花脸跟前呼啸而过,小花忍不住一伸手,差一点,差一点就抓住这只鸟儿了。
她无奈地笑笑:为什么要抓它呢?抓了它,它不就失去自由了吗?
小花看见,后面的那只紧紧地追逐着前面那只,两只鸟儿比翼齐飞,呼扇着翅膀飞向远方。它们没有冲向遥远的天际,而是双双飞进了河边的苇湾——它们回家了,倦鸟儿归林了。
如果,如果自己变作一只鸟儿,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那该多好。
小花苦笑了一下,心里想,净想些没用的。
阳光缓缓的在麦田里走,最后一抹光线也消逝了,麦田里拢着一圈薄薄的雾,细纱般柔软。
多么美好的春天!
可是,她的春天在哪?
小花的眼泪在眼框里打着转。
她又想起了那个痨病,那个呼呼气喘的痨病。
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在哭了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后,小花终于妥协了。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姥姥说过,她是受委屈的。她是为这个家奉献而生的。
管它呢,老天爷给什么,我接着什么,不就嫁个病秧子么?又能怎么地?得过且过吧。
她抱着这种态度向所有人表明了态度,同意跟李香芹家换亲。
伶俐家就三间破屋,新娘要求住东屋,让伶俐娘儿俩住西屋,香芹本来的打算是要盖处新房子再结婚,可志勇没钱哪!
不过,志勇答应香芹,等结了婚,就分家过,自己好好干,用不几年,就盖处新屋,这是他承诺过的。
况且,小花这边也没提什么要求,在她眼中,什么物质都比不了一个健康的人重要,她已经没有寻一个健康人的资格,那么,她要处新屋也无可厚非。
可她只要开口要,香芹就得要,还是别折腾了,条件好的话还用换亲吗?先凑合着住着吧。
就这样,两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达成了协议:谁也不要嫌弃谁,彩礼免除,结婚用品能买多少买多少。
李光明也是因为自己的病花了不少钱,再加上妹妹的花销,他家也是住着三间土屋,但他的条件比志勇要好很多,所以,她尽量满足小花,还尽量给妹妹添置了不少东西。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8 10:15:51 +0800 CST  
初夏的田野,小麦开始泛黄,空气里凝聚着粮食丰收的味道。黄土大道上,两辆马车披红挂彩,一辆从高家岭,李光明家出发,另外一辆来自何家庄。
两家选在了同一天结婚。
还是少女的,十六岁的小花,今天要做新娘。
她被村里姑娘们倒饬打扮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没有一点新娘子的欢喜劲儿,只是冷淡,夹杂着愁苦,娇嫩的脸蛋像湿了的胭脂,凄凄艾艾、楚楚可怜,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里疼一下的女子。
临上喜车前,小兵家婶子端过来一碗荷包蛋,说:“该吃“滚蛋“了。”
“滚蛋”,真的是滚蛋的意思,乍一看,是贬义,也不知祖上是怎么留下来的传统,女孩子在成亲前必须吃滚蛋,意思是滚了永远别回来,它的寓义呢就是女人结了婚,永远不会离婚回娘家,永远跟自己的丈夫在一起,不分离。
小花望着那俩像两朵白玉般的荷包蛋卧在碗底,她哽咽着咬了一口,好歹咽了下去,只觉得嗓子疼的厉害。她钻进挂着红毯的马车,坐在压车童子旁边的时候,眼里的泪珠儿才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双手捂着脸,忍不住哭出了声。
等待她的,是什么?
一个三十多岁,比自己大两倍的老男人,痨病鬼!夜里会不会伴着他的咳嗽入睡?半夜三更时,他憋的喘不上来气怎么办?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啜泣着,泣不成声。那压车的小男孩儿抬头瞅着啜泣的小花,他瞪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地问:
“你怎么了婶婶?你哭了吗?”
小花擦擦眼泪哽咽着说:“没哭”。然后她感觉车身晃动,随着一声鞭响,车轱辘滚动着上了大路。
大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大生家的儿子,在喜车驶过后的车辙旁边,拿个茶壶,倒了一茶碗水,然后泼在了路上。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泼出去的水是永远收不回来的。
还是一种祝福,跟婆家过一辈子,永不分离!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8 10:17:01 +0800 CST  
第九十六章,两个新娘


香芹欢天喜地的打扮自己,她擦一遍粉,觉的不够白,就再擦一遍,胭脂也是擦了抹,抹了擦,还拿根眉笔描了描眉毛,最后,她抹上了自己早就买好的口红。
她还是一头披肩秀发,只不过,在头顶还扎了根红丝带,她还特意去韩石镇大集上,买来刚刚时兴的塑料花戴头上,水红的一件衬衫,藏青色裤子,红色高跟皮鞋。
一位相当时髦的新娘。
她的装扮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她引领了村子里的潮流,惹的那些刚出嫁了的,还没出嫁的女人们又是羡慕又是忌妒又是恨。
有些姑娘撇着嘴说:“看香芹那样,就像嫁了个多有钱的人家似的,其实啊,她婆婆是个傻子,还有个傻子大伯子,别看她现在心甜蜜甜的,将来呀,有的罪受,有的苦吃喽!”
另一新媳妇儿也说:“听说她是看上那个男的了,还有就是,哄着对方那女孩子嫁给她哥,就她哥那样,那不是祸害人家的性命嘛!”
“就是,就是,以后香芹呀,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她可真是糊涂。”
连当时的香芹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日子会是那么凄惨。
她从高高的天上,像折了翅膀的鸟儿,“咕咚”就落到了地下,摔的她鼻青脸肿,无处招架。
香芹打扮好后,她幸福地微笑,脸似春天的桃花,“嘠哒”着高跟鞋,屁股一扭,她钻进了披着红毯的马车。
两匹头顶上栓着大红花的马车,在田野间欢快的奔跑,赶车的人儿高高的扬着鞭子,在空中甩得“劈啪”作响。
两辆车选择了不同的路线。
小花嫁到的时候,香芹的车还在路上呢。
是因为香芹太能倒饬了,把时间耽搁了。
高家岭的村民们这边送走了香芹,又接着迎来了李光明的新娘。
大街上院子里围的水泄不通。都想看看,家里有两个傻子的新娘究竟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是个傻子?等小花从彩车里拱出来的时候,人们都惊讶的看到了,
看到了,一掀红毯做成的车帘,从车里出来个泪流满面的新娘子:小花已哭肿了双眼。
脸上的胭脂粉都被冲刷了下来,一脸的狼狈相。人群中立刻鸦雀无声。
大家又开始了压低嗓音的窃窃私语:“也难怪,李光明谁嫁谁倒霉,唉,这姑娘是入了火坑了!”
楼主 野有蔓草蓁蓁生  发布于 2020-05-19 18:13:00 +0800 CST  

楼主:野有蔓草蓁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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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2-13 02:47: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1 11:25:3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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