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2——《远征·流在缅北的血》(版权回归,寻再版)





今天对此帖有特殊意义,感谢朴素推荐至天涯聚焦的热点推荐栏目。对领导和铁子们的支持鞭策,唯有更加努力地码字更新,生怕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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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恨水:啥也不说了,眼泪哗哗的。
沉嫣:问好。
枯燥的人生:问好。
gewala1748:你加紧顶,我加紧写,帖子想不肥都不行。
法雨:感谢法雨校稿,这就是在天涯发文的好处。原稿已经改了那位美国军官“戏谑地喊”。
Strider战斗刀:感谢。青狼和大刀是很有多相似的地方。上一本没写过瘾他就牺牲了,在青狼身上补写些回来。
王鼎三:感谢。
佛00001:大和尚又跑哪去野了。
星星_fans:常来坐坐。
西蒙泥:3Q
wangt777:是新朋友,欢迎。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8-28 16:40:58 +0800 CST  
这才一天,热闹这么多。心潮澎湃,就不一一问好了,及时更新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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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倒没什么,用杆中正式旧枪换杆加兰德新枪,这帐谁都会算;岳昆仑却不愿意了,这杆春田步枪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段剑锋、马立成还有三排的那些弟兄,他们似乎都还没有死,都在一直陪着他,看着他,等着他,等着他用这杆枪替他们报仇,替他们完成未了的心愿。
“报告长官,子弹我可以全部上交,请把枪还给我。”
“你这堆狗屎刚才说什么?!”扎姆的嘴几乎贴上了岳昆仑的脸。
“报告长官,请把枪还给我——!”岳昆仑挺胸一吼。
扎姆紧咬着牙,死死盯住岳昆仑的眼睛。屋里一片死寂。
“我给你一个机会,收回你刚才的话。”扎姆目光阴冷。
“报告长官,请把枪还给我——!”岳昆仑执拗到近乎固执,大伙都开始替他担心了。
“我承认你是个够胆的小子,但你要为你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扎姆转向其他人,“现在我就给你们上第一堂课。军人第一准则——绝对服从长官的命令!有愚蠢到拿顶撞长官来出风头的,他就是你们的例子——!”
扎姆向宪兵一挥手,“带走,关一个星期禁闭!”
“报告长官!我有话要说!”宝七喊。
“有想和他一起进禁闭室的,就说下去。”扎姆说。
宝七闭上了嘴,他知道关禁闭的滋味,那种分不清白天夜晚的漆黑和孤独,能叫人发疯。

严厉到残酷的训练开始了,跟兰姆伽基地的训练相比,原来在国内的那些训练都不叫训练。对宝七他们来说,苦点累点都不算什么,他们是苦过来的人,但他们受不了美国人的约束,更受不了扎姆疯子一样的辱骂和刁难。扎姆就代表了美国人,代表了美国人对中国人的态度。他们就是这样想的。他们吊儿郎当,他们油滑消极,他们认为努力训练就是讨扎姆和美国人的好,他们是不屑这样做的,他们甚至以训练不达标为荣。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铁门咣当一声打开,泻进的光线刺痛了眼睛。
“出来,你可以回去了。”一个宪兵在门口喊。
岳昆仑慢慢走出禁闭室,眯着眼望向天空。蓝天辽阔,风飕飕地吹,吹进衣领,吹入胸怀。自由的感觉真好。
岳昆仑被直接带去了靶场。排枪声此起彼伏,宝七一伙人正进行实弹射击训练,和一些学生模样的新兵一起,不少美国军官在边上看。扎姆冷冷地扫岳昆仑一眼,没有叫他归队。岳昆仑就那样站着。
一轮枪打完,听报靶兵报完结果,扎姆不感到意外。对这群中国兵痞,他从来就没抱过希望,糟糕的射击成绩,正好验证了他对这些人的看法。他已经不耐烦等到考核的那一天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轮整训,亲眼看着这群中国兵滚蛋。
“一堆垃圾。”扎姆低声诅咒一句,在记录簿上用力划了个大大的红叉。
“扎姆中校——”一个美国军官向这边喊,“听说你弄了把斯普林菲尔德狙击步枪?”
美国军官说的斯普林菲尔德狙击步枪就是指M1903春田步枪的狙击型,加装的是2.5倍光学瞄准镜。二战开始后美军的制式步枪是M1加兰德,春田狙击枪并不多见。
“比那个强多了,装的可是六倍瞄准镜——”扎姆得意地回道,丝毫不顾忌枪的主人就站在他身后。他量岳昆仑也听不懂英语。
“带来了吗——?”那边的军官喊着问。
扎姆拿过勤务兵手上的春田步枪,举起来招下:“想玩玩就过来——”
枪在一群美国军官手里传递,对完美的改装无不赞叹。岳昆仑在后面两眼直盯着他的枪。
“怎么样?赌一赌?”扎姆从皮夹里抽出五美元。用射击成绩赌博和扎飞镖一样,是兰姆伽的美军常干的事。
军官们轮流用那杆春田狙击枪各打了一个弹夹,统计下来,扎姆的所得的环数最高。
扎姆大笑,不客气地将一把美钞扫到面前,就这样还不嫌过瘾,回头得意地向岳昆仑炫耀:“士兵,我用这杆枪打得如何?”
岳昆仑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一般。”
扎姆一愣,岳昆仑的回答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对自己的射击成绩向来自负。边上的一群美国军官马上发出一阵恶作剧的嘘声。
扎姆脸上挂不住了,他不能容许别人对他的轻蔑,更何况是他的士兵。
“难道你能打出比这更好的成绩?”
“是。”
一群美国军官发出了更大的嘘声。
扎姆恼羞成怒,盯着岳昆仑说:“我让你打一个弹夹。你要是赢了,这些美元都是你的;可你要输了,作为你藐视教官的惩罚,你要被再关一个星期禁闭,而且永远不要再想拿回你的枪。”
“我不要钱,”岳昆仑扫一眼扎姆手里的枪,“我只要我的枪,你要允许我用这杆枪参加训练。”
在众多同僚的注视下,扎姆已经是骑虎难下了,“OK!希望你的枪法配得上你的自信和狂妄。”
岳昆仑很慎重,自从和藤原山郎在野人山中对决之后,他对他将要开的每一枪都很慎重。他没有用桌上散开的子弹,而是拆了一个新盒,挑出五发连号的子弹,又用刀仔细地刮了一遍弹头。
岳昆仑的举动让扎姆紧张了,他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小看了这个中国士兵。围观的美国军官都睁大了眼睛,每一人都闭上了嘴。从岳昆仑挑子弹的举动里,他们已经判断出这个中国士兵绝不是普通的士兵,只有真正的狙击手才会对子弹这样慎重。连号子弹表明这些子弹是在同一天,用同一批火药制成,这样在撞针击发子弹底火时,火药爆炸对子弹产生的推动力是相同的,在同样的环境和条件下,这些子弹的弹着点也会相同;用刀轻刮弹头是为了检查和消除弹头上的毛刺和疤痕,保证射击精度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扎姆和一群美国军官懂得岳昆仑这些微小举动下的深意,宝七一伙人虽然不懂,也被岳昆仑的那种沉静和从容震慑。这一刻的岳昆仑充满魅力。
靶场上一片静谧,压子弹的声音清晰入耳。岳昆仑压得很慢,眼睛微眯,利用这点时间看过了观察塔上的旗帜和地气蒸腾形成的波纹。如果只是要击中四百米距离的靶心,只要不是超过六百米的远距离狙击,岳昆仑不用太过在意风向、风速和空气湿度,但他不是要打靶心,他是要打悬吊标靶的细绳。他要让扎姆和这些美国军官懂得尊重中国军人。
目光扫过观察塔的时候,岳昆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形。那人正站在玻璃后面,用望远镜望着这边。岳昆仑微微点一下头,他相信对方正在望远镜里看着自己。
杜克是在望远镜里看着他,从他拿起那杆春田狙击枪起,就一直看着。岳昆仑一伙人离开列多收容站不久,他就收到驻印军总指挥部发来的调令,他被调来了兰姆伽。史迪威没有忘记这个优秀的前海军陆战队军士长。
岳昆仑开枪的瞬间,杜克掐下了秒表。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8-29 15:28:31 +0800 CST  
感谢铁子们的支持。每天都是现写现发,没有存稿,叫大家久等还望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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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五次击发,五块标靶应声而落,中间四次拉栓快得不可思议,好像他用的是一杆半自动步枪。
最后一声枪响传来,杜克松开了秒表——7.3秒,平均1.46秒击发一次,而且全中目标。杜克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1.46秒里完成上膛、瞄准、击发,比自己在巅峰时期的成绩还要快,还要准。这结果既让他沮丧又让他兴奋。
岳昆仑已经放下枪好一会,现场却依然鸦雀无声。所有的美国军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刚才的那一幕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宝七一伙人嘴巴张着,看着岳昆仑就像看着神。
“长官,我可以归队了吗?”岳昆仑问。
扎姆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你输了这场打赌。”
扎姆话一出口,现场一片哗然。
“我信了你的邪!美国佬是么斯玩意造的噻!”宝七先跳了起来。
“扎姆中校,你不能让中国人说我们美国人不讲信用!”美国军官也叫了起来。
“你五枪脱靶,得的是零分。”扎姆向边上的宪兵一挥手,“下了他的枪,把他押回禁闭室!”
“谁敢动!”青狼一声大吼,一下挡在岳昆仑身前。
宝七几个人也呼地冲上去,把岳昆仑和宪兵隔开。
几名宪兵不敢动了,这些士兵的手里都握着加兰德步枪,枪里压的可是实弹。
“你们这是要哗变!”扎姆脸色愈发铁青。
“哗变你大爷!”费卯也豁出去了,“美国人不是喜欢讲正义吗?老子维护的就是他妈的正义!”
扎姆求助地望望身后的那些美国军官,一群美国军官正鄙夷地看着他,几个人向他伸出中指。
“扎姆——回家找你妈妈哭诉去吧——”
“扎姆——你应该去演小丑。”
“这堆狗屎!真丢美国人的脸!”
众人议论纷纷地散去。扎姆一个人站在靶场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10


回营房的路上,青狼对岳昆仑说:“你枪打的不赖。”
岳昆仑说:“你应该也不赖,刚才故意的吧。”
青狼不置可否:“找机会咱俩比比。”
岳昆仑说:“也没啥好比的,各有各的强处。”
“我说岳大爷诶,你还叫不叫人活了!”费卯热情地箍上岳昆仑,“既有本事又虚怀若谷的那是圣人。我求求你,你就表现得牛掰点,哪怕装的也行,让咱们弟兄心里也平衡点。”
宝七插话说:“拐子,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这人蛮扎实。刚才露的那一手,把美国佬都给镇了,给国军弟兄挣足了面子,我宝七服你!”
花子挤上来,满脸讨好地对岳昆仑说:“老大,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你个贱人!”费卯抽花子脑袋一巴掌,“青狼还没死球哪,就换老大了?”
“嘿嘿——”花子笑得狡黠,“谁说不能认两个老大了。”
“丫挺的,你要当了小鬼子的俘虏,一准儿要认小鬼子当爹。”费卯笑骂。
“不可能!我花子绝对不会活着叫小鬼子捉了!”花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你就吹吧!”
进了宿舍,大伙还簇拥在岳昆仑身边说闹,太久没这么扬眉吐气了,也着实够他们兴奋一阵。正杂七杂八地说着,一个宪兵跑进来,问:“哪个是岳昆仑?”
岳昆仑站起来,“我是。”
“营区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战友,你去证明下。”

岳昆仑带着疑惑上了宪兵的车,宝七几个也跟着去了。
兰姆伽基地太大,坐车到营区正门也花了二十来分钟。远远的岳昆仑就看见一群兵正围着一个人,那人坐地上,鸠衣百结,看着像个乞丐。
不等车停稳,岳昆仑一跃而下,扒开人群挤进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地上的人蓬首垢面,乱糟糟的胡须遮去了半张脸,两只脚掌严重溃烂,苍蝇围着乱飞。
“我是岳昆仑,你是……?”岳昆仑不敢认。
那人慢慢抬起头,死鱼一样的眼睛直愣愣的不会转珠。
“剃头佬!”岳昆仑一声大喊,心中惊喜交加。剃头佬果然没有死!剃头佬活着走到兰姆伽了!但这个“走”字很值得怀疑,他一双枯瘦的手掌上糊满了泥沙,他是用手“走”着来的!
剃头佬嘴角动动,冲岳昆仑挤出了一丝笑意,笑得无比难看。
岳昆仑一把将剃头佬抱了,死死地抱着,眼里泪光闪动,“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能活下来……”
“你个港都……”剃头佬虚弱地骂,“老子哪这么容易死,老子且活着……”

岳昆仑把剃头佬直接送去了野战医院,医生都认为剃头佬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那天剃头佬自己也不知道被水冲出了多远,抱着一棵浮树死也不撒手,稀里糊涂被冲上了一个河滩,之后一直往西北方向走,走出了野人山走进了印度;只要有人的地方,剃头佬就能活着,他一路讨饭一路打听,言语不通,就拿身上的青天白日徽章给人家看,印度人明白他是要找中国军队;剃头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爬,气息奄奄地爬到了兰姆伽。卫兵问他原来的部队番号,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就记得岳昆仑,他说他要找岳昆仑,岳昆仑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弟兄。他相信岳昆仑一定活着到了这里。
剃头佬就这样在兰姆伽住下了,他说猫有九条命,可他剃头佬有十条命,阎王都怕收他。剃头佬的生命力确实顽强。刚到兰姆伽的时候,他就跟条浑身长满烂疮的癞皮狗似的,还染了疟疾,一双脚已经烂得没法要了,人虚弱得就像一张草纸、一点火苗,手指一点就得破,轻轻吹口气就得灭。可没到三个月,这张纸又坚韧得像块铁皮,这点火又呼呼地烧了起来,烧得邪性,差点没把扎姆给弄死。这是1942年过年的事,是驻印军在兰姆伽过的第一个年。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8-30 15:13:58 +0800 CST  


作者:随军牧师 回复日期:2009-08-30 16:11:37
忍不住问下,那个密斯黄事不是黄仁宇博士?当时在远征军服役的时候是中尉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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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哥们儿对这段历史门清啊。
不正面回答你。好多事情说破了就没意思了,你说呢?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8-30 16:51:26 +0800 CST  
营区里一派喜庆,每个单位的门口都贴了春联和倒福。远离中国的游子,似乎更为看重传统的节日,这是与祖国连接的纽带,他们在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中国人。新兵训练处是驻印军总指挥部的直属单位,指挥部组织大家会了餐,史迪威还亲自到场讲了话。吃完了年夜饭,大伙闹哄哄地散了,各回各的宿舍。
岳昆仑七个人现在被编在一个班里,费卯之前的少尉身份也被查实,因为不肯回原来的部队,被削成了上士,当了他们的班长。刚进门,剃头佬就一头扎进了床底,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副麻将和一副牌九。
“操!哪弄的?”费卯眼睛也在发光。
“问得多新鲜,我还能屙出来。跟刚从国内来的学生兵买的。”
剃头佬把东西哗地倒在一张铺上,“都把钱掏出来,今晚谁都得来,一个都不许跑!憋死老子了——”
剃头佬拿起一张牌用手指在底部一捻,大喝一声:“发财!”牌啪地拍到铺上,果然是一张发财。一班人的赌瘾都叫剃头佬勾上来了,个个拼床铺拖板凳,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条例不让耍钱。”岳昆仑在一边提醒。
剃头佬横岳昆仑一眼,一边啪啪地码牌,“你这人就是个死心眼。平日不让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过年!天皇老子也得歇一天。你,还有你,”剃头佬踢花子一脚,“拿毯子把窗子蒙了。”这就是剃头佬的好处,总不拿自己当外人,为人豪爽,出手又大方,一段时间混下来,和一班人处成了兄弟。
花子和大个儿得令,颠颠儿地去干活了。岳昆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铺位。确实也该让他们放松下了。这段时间的训练扎姆成心整人,一个个都累得够呛。
耳边是噼噼啪啪的打牌声,还有弟兄们或高兴或恼怒的叫骂,岳昆仑躺在铺上,双手枕着头,那一张张脸又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去年的今天,是他和一连开进缅甸的日子,那时候他还是个新兵,什么都不懂。畹町的九谷桥前面,一连停下来。连长站上车顶向弟兄们敬酒,他说他想家里那顿热气腾腾的团圆饭,想被窝里媳妇暖烘烘的身子。那时候一连弟兄们都在,一个一个都活得好好的,都说是为了叫孩子们不再像他们一样,才进缅甸打鬼子。这才一年,一连就剩了他和周简。周简带着那些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安全回去,他现在应该在家过年了吧?爷爷一个人住在山里,不知道这个年怎么过……
岳昆仑正胡乱想着,尖利的哨子声把他扯回了现实。
是紧急集合的哨音,岳昆仑一下翻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扎姆隔三岔五就会给他们来一次,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从哨子吹响就开始计时,只要有一个在规定时间里没能全副装备站进队列的,全班一起受罚。深更半夜负重跑二十公里越野,第二天还得照常起床训练,是个人都受不了。私底下剃头佬早把扎姆家所有的母系问候了个遍。
房里炸了窝,收牌的抢钱的找鞋的咒骂的,一通鸡飞狗跳。
门被一脚踢开,扎姆面色铁青地进来,一班人石化。
牌还没来得及藏好,扎姆抓起一把,在空中一松手。麻将牌九哗哗落地,花子心惊肉跳,他不知道扎姆会怎么处罚他们。
扎姆阴冷的目光在一张张脸上逗留,一班人都有被蛇信子舔过脸的感觉。
“很好。”扎姆终于开口了,“是谁提供的赌具?”
一班人石雕一样站着,没有一人回答。
“你们这群既肮脏又胆小的中国猪猡,有胆做没胆承认吗?”扎姆正走到花子跟前,对着花子的脸一声大吼:“回答我——!”
花子吓得一哆嗦,两腿晃下又站直了。
“二等兵,回答我。”扎姆逼视着花子。
“报告长官,我……我不知道——!”花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你说你不知道?”扎姆握紧了拳头。
“是的长官,我不知道!”
扎姆暴怒了,右手一下捏住花子的脸,左手猛地往花子的嘴里使劲塞一个东西。是一张牌九。扎姆的脸因愤怒而充血,左手在用力转动,试图把那张牌九塞进去。花子牙关紧闭,那张坚硬的牌九磨破了嘴唇、磨破了牙龈,血渗进嘴里既腥又甜。
花子不打算张嘴,死也不张!那耻辱的一幕又在眼前显现——武士刀冰冷地架在脖上,两个日本浪人在逼他张嘴,手里托着一坨马粪。旁边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中国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花子不想死,他张了嘴。两个日本浪人的狂笑永远刻进了他的心底。
“说——!你知不知道?!”
扎姆的脸因为过于贴近而模糊。花子流泪了,不是因为嘴里的痛,那痛苦来自心底。
“是老子做的——!”剃头佬一声怒吼。
扎姆站在剃头佬面前,手里还捏着那张牌九,上面粘了花子的血。
扎姆死盯着剃头佬的眼睛。剃头佬的目光非但不让,还透出了挑衅,右手慢慢伸进裤兜。
岳昆仑心中一凛,他了解剃头佬,要出事了!
扎姆手上的牌九还没接触上剃头佬的脸,手腕被啪地钳住,剃头佬出手了。接下来的动作快如闪电,众人人眼一花,扎姆已被弄翻。剃头佬左膝顶住扎姆胸口,右手一挥,一道白光奔着扎姆咽喉割下。一班人眼一闭,心想扎姆完了,他们都知道剃头佬的那把剃刀。
一声金属撞击的脆音,一班人猛地睁开眼——岳昆仑的武士短刀磕飞了剃头佬的剃刀,剃刀钉在墙上嗡嗡颤动。剃头佬一声大吼,向剃刀飞扑而去。岳昆仑刀刃一翻,刀身横扫上剃头佬的胫骨,剃头佬咕咚倒地。还没等剃头佬翻起,几声拉动枪栓的声音,宪兵的枪管对准了剃头佬。

史迪威的办公室里扎姆惊魂未定,喋喋不休的话语近乎于控诉。
“将军,这是蓄意谋杀!如果不执行枪决,还有哪个美国军官愿意继续留在兰姆伽,还有哪个美国教官敢训练这些中国猪——”
“中校!”一直默不作声的史迪威严厉地打断扎姆的话,“请注意你的措辞。中国士兵从不缺乏吃苦耐劳和勇敢作战的精神,只要给他们规范的训练和良好的装备,他们不会比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差。你对他们缺少了尊重。”
“将军,你不是也说中国军官克扣军饷、腐败无能吗?罗卓英就是被将军……”
“中校,”史迪威再一次打断扎姆的话,对此人他已经有些厌恶了,“我们讨论的是中国士兵。对你被攻击的事指挥部会讨论后再作处理,出去吧。”
扎姆不甘愿地站起身,刚要敬礼告辞,一个卫兵推门进来。
“报告将军,一群中国士兵聚在指挥部门外,要求见将军。”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8-31 15:56:55 +0800 CST  
几个朋友让我传《远征》全稿,书正版盗版都有了,本来是没什么,可因为跟出版社有合同,不能发也不能在网上全文上传,望能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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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迪威知道他们是为那个被关押的中国士兵,思索一会对对卫兵说:“就说我有军务走不开,叫他们走吧。”
卫兵刚转身,史迪威又喊住他,“对他们要礼貌。”
卫兵还没走出门口,外面高声的喧哗传进来,中间夹杂着拉动枪栓的声音。

岳昆仑一班人和一群中国士兵已经闯进了指挥部大厅,十几个卫兵神情紧张地围着他们,手里的汤姆森冲锋枪已经顶上了火。
“放下枪!”是史迪威的声音。卫兵放低了枪口。
一班人抬头望上去,史迪威出现在二楼平台上,扎姆在他身后。
“你们要干什么?”史迪威一改平日对中国士兵和蔼亲切,神情异常严厉。
“总指挥!”费卯高声说:“我们要求释放被关押的中国士兵。”
史迪威严厉地答道:“兰姆伽的任何一个军人违反军规都必须受到处罚,他也不会例外,更何况他攻击的是他的教官,我绝对不会容忍这种行为。”
“是扎姆教官先侮辱并殴打士兵,要处罚的话,扎姆是不是该一并处罚?”费卯读书人的优势在现在显现出来了,一班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显得有些佩服。
“婊子养的,一帮该死的狗屎!”扎姆情急之下吐出一堆美国脏话。
“扎姆中校,”史迪威冷冷地看着他,用英语说道:“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说谎,你是该受到处罚。”
扎姆沮丧地垂下了头。
“孩子们——”史迪威对一群中国士兵说:“身为一名军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该遵守纪律服从命令,这就是军人和土匪的不同。我现在以驻印军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去训练,等待一个公正的判决,我相信他会很快回到你们中间。”
“老乔万岁——!”一个中国士兵兴奋地高呼,好些人在跟着喊。
“我很高兴你们叫我老乔,高兴你们把我当作一个朋友。都回去吧,早日完成你们的训练。我要带领你们打回缅甸,一直打到东京去!”
中国士兵鼓掌欢呼,他们不是很清楚东京的确切位置,更不知道从缅甸打去东京该怎么走,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喜欢和信任这个美国老头。

史迪威喜欢抽烟,用一个黑烟嘴抽,这时他就坐在办公桌后面咬着烟嘴,神情和他吐出来的烟雾一样捉摸不透。扎姆很紧张,像在等待法庭对他的宣判。
“扎姆中校。”史迪威终于说话了,“你不再适合当他们的教官了。”
“可是……”扎姆嗫嚅一下,还是放弃了争辩。
史迪威拿起电话,“叫他进来。”
挺立在屋子中间的人就像一柄千锤百炼的杀人利器,每个毛孔都透出刚毅的军人气质。
“这是卡尔•杜克军士长。”史迪威介绍。
扎姆眼神复杂地看杜克一眼。他听说过这个人,前海军陆战队的战斗英雄,把上级的肋骨打断两根居然没被送上军事法庭。
“军士长,把你的报告向扎姆中校简单叙述一遍。”史迪威说。
“是的将军!”杜克转向扎姆,“我已向驻印军总指挥部提出申请,申请由我担任那些中国士兵的教官,对他们进行特训,并将通过特训考核的士兵编为游骑兵A排,由总指挥部特务营直接指挥调遣。”
“游骑兵,他们?”扎姆匪夷所思地看着杜克,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疯了。1942年美国仿照英国突击队建立起第一支游骑兵部队,600名战斗经验丰富的志愿者最终只有49名成为正式成员,之后逐渐壮大。他们被作为先遣队派往敌后,执行敌后重要目标破坏、营救战俘、情报搜集等特种行动任务,必要的时候甚至要担任攻坚先锋。就是这样一个基本由兵王组成的新兴兵种,扎姆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那些中国士兵联系起来。
“是的长官。”
“杜克军士长,你没有和这群中国士兵接触过,你不了解他们。这是一群不可救药的流氓、垃圾、狗屎!他们连当一个普通士兵的资格都没有!”扎姆很激动,努力想改变杜克的看法。
“长官,我相信我比你更了解他们。他们都是老兵,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和野人山原始丛林的残酷筛选。要回到野人山丛林中执行特殊任务,为驻印军反攻缅甸扫清障碍,没有比他们更为合适的人选。”
“够了!”扎姆把目光转向史迪威,“将军,我看杜克军士长更应该去接受心理治疗,而不是担任教官。”
史迪威深吸一口烟,头靠上椅背陷入了沉思。
滇缅公路被切断后,虽然开辟了从印度阿萨姆经缅甸至昆明的驼峰航线,但这条空中运输补给线必须翻越喜马拉雅山,运输机又时常遭受日军第5飞行师团的空袭,平均每个月就要损失13架飞机,驼峰航线已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一条航线。因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不仅每空运1吨物资到中国就要耗费1吨汽油,而且驼峰航线平均每月的运输量不足100吨,远达不到每月运送5000吨援华物资的计划。在此种态势下,中、美、英三国通过了修筑中印公路计划,计划从印度列多开始,越过野人山,经胡康河谷、孟拱河谷、孟关、密支那,与滇缅公路相连,通往昆明。此时的史迪威已是中缅印战区司令,他的使命之一,就是保障这条公路的完成和畅通,而这条公路所穿越的路线就是日军第18师团盘踞的缅北,也就是说,史迪威必须指挥驻印军赶在公路延伸的前头,一路反攻缅北。中印公路在42年12月已经正式破土动工,反攻缅北的计划在43年雨季前后必须开始实施,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史迪威站起来,郑重地对杜克宣布:“杜克军士长,我代表驻印军总指挥部正式批准你的报告,并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支持。”
杜克啪地向史迪威敬了个有力的军礼。扎姆不可置信地呆望着史迪威。
“至于你,扎姆中校,也许文职更适合你。”


11


剃头佬是被杜克带回去的,毫发无损。他本来就是个最底层的二等兵,降无可降,作为象征性的处罚——记大过一次,训练期间被取消外出。对前者,剃头佬嗤之以鼻,他从来就没想过升级,记多少次大过跟他也没啥关系;叫他难过的是后面一条,他想女人,想的都快疯了,不让外出还怎么弄?
宿舍里一班人整齐地站成一排,个个挺得像根标杆,面上难掩喜色。
“很值得高兴吗?”杜克一张张脸看过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突然一声大吼,“收起你们愚蠢的笑容!你们看起来就像一群傻瓜,别让我瞧不起你们!”
一班人不止是面色沉下来,心也沉了下来。杜克看起来比扎姆更像个疯子,往后的日子似乎更难过了。
“如果你们以为加入A排可以在无知的新兵面前炫耀,可以方便勾搭女人,那就滚出我的队伍!我告诉你们什么是A排,是孤军作战,是九死一生,是比别人更多被枪杀的机会!”
杜克的愤怒似乎毫无缘由,岳昆仑却能理解他的心情,这是源自对战争的厌倦和痛恨。
“有想退出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我不会把自己和战友的生命,交到一个时刻想着退缩和逃跑的废物手上。”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1 15:48:08 +0800 CST  
杜克等了片刻,一班人没有一个动。
“我当这是你们对我也是对彼此的第一个承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教官。你们最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我对你们的训练会超越你们身体的承受极限。能忍受并通过考核的,留下;不能忍受的,中途随时可以退出。要想赢得扎姆那些美国军官的尊重,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在这期间,你们要把我的命令当成上帝的旨意。我不是扎姆,你们中间有谁就是恨到想打爆我的头,睡觉的时候也最好用胶带贴上嘴,谁让我察觉到一点对我的不敬,我就恶搞到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听明白没有?!”
杜克暴躁、蛮横、不近情理,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让人喜欢的人,但就是这些缺点混杂在一起,却有一种强大的煽动力和感染力。
“明白——!”一班人齐喝,人人眼中都放着光。
杜克走了好一会,一班人都还站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宝七呆望着门口,嘴里嘟嘟囔囔:“我真是信了老卡的邪……在收容站的时候也没看出来这么凶噻。”
“得嘞——换了个更生猛的主,以后苦可要吃大发了!”费卯直挺挺地倒上铺位。
“瞧这模样是不想干。怎么样?要不退了?我替你跑个腿,告他一声。”剃头佬成心拿费卯开涮。
“大爷的,你就拿我打镲吧。野人山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苦爷们扛不住的。剃头佬,你怎么不退?你是跑路才入的行伍,也不是为打鬼子。没听老卡说啊,入了A排就是九死一生——你说你往哪跑不好跑,偏往鬼子枪口下凑。”
“就他妈你长了卵蛋,老子也是中国人!”
花子凑到剃头佬跟前问:“老大,你说A排到底是干啥的?”
“就是杀鬼子第一个上!”剃头佬咋咋呼呼地答一句。
“我说花子!你他妈究竟有几个老大?”费卯又骂上了。
花子干笑一下:“班里除了大个儿和宝七,都是我老大。”
“听见没?丫挺的瞧不起你俩嘿!”费卯趁机撺掇大个儿和宝七收拾花子。
大个儿呵呵一笑,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宝七佯怒,冲上去就揪住了花子的一只耳朵:“说!我是不是你老大?”
花子痛得嗷嗷叫,“你是我爷爷还不行!”
岳昆仑看着他们打闹,心中喜忧参半。不知道这一班弟兄能不能全部通过训练和考核,是再苦再难,他也一定得留下,他追上第5军就是为了打鬼子,一线是他想去的地方。岳昆仑估摸着青狼也是这样想的,杜克走后他一言不发,眼中那种仇恨的亮光更亮了。

几天后岳昆仑一班人被送去了一个专门的训练营,和他们一起送到的,还有几百名志愿老兵。新装备很快发到了每个人手里,全套的美式装备——M1钢盔;装有10组8发加兰德步枪弹的步枪腰带;手枪腰带;一个紧急随身医疗包;由帆布背包、杂物干粮挎包和M1936挂件三部分组成的背包挂具;装有铁铲或工兵拆卸镐的帆布袋;单兵水壶加水壶套;绵质斜纹作战裤和绵质斜纹衬衣;M1941夹克、M1938绑腿和3型作战靴。把这些繁杂琐碎的东西全部披挂上,确实比英军那套东西看着威武雄壮。可大伙没能高兴多久,加上步枪、雨衣、杂物这些东西,单兵负重接近30公斤。
美国大兵是属骡子的!一片骂声。
在训练营里岳昆仑一班人意外地遇见了一个故人,野人山供给站的站长,他志愿报名参加特训选拔。也许是看这个班没个年龄稍长的人,杜克让站长当了这个班的班长,费卯成了班副。
苦到不堪忍受的丛林作战训练开始了。除了睡觉,永远背着全套装备,他们算见识到杜克说的“极限”了。
匍匐前进:烂泥、刺网、荆棘、内脏碎肉……
翻越障碍:堑壕、铁丝网、高墙,高到叫人头晕的独木桥和溜索……
武装泅渡:皮筏、木筏、缆绳、利用雨衣背包作浮具……
野外生存:分辨方向、帐篷宿营、忍受饥渴、吃树皮草根、吃昆虫生肉……
实弹射击:测距、伪装、静靶、动靶、近射、远射、站姿、蹲姿、坐姿、卧姿……
等等等等,不一而论。
宝七一伙人嘴上骂娘,心里却是服气的。史迪威在大会上说过:“练兵是为什么?是为了狠揍日军。”中国军队要都能接受这样的训练和装备,小鬼子还能猖狂到现在?大伙私底下都这样议论。所有的训练科目最后都要考核,不合格的就得灰溜溜地遣送回国。这太丢人了,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死去的弟兄都交代不过去。大伙咬紧后槽牙捱着,他们不怕吃苦,他们是苦过来的,他们要通过考核,他们要打回缅甸去。在这期间他们惊讶的发现,青狼也是个神枪手,一班人都不知道青狼和岳昆仑谁会更准些,俩人没有比过。
两个月下来,几百人淘汰得不足三成,有中途退出的,有单项考核通不过的。岳昆仑那一班人倒一个不少,谁也不想被当成孬货。
此时的驻印军经不断空运补充,已由8000人扩充到32000人,从单兵战术到协同作战,全部由美国教官进行规范化训练。兰姆伽基地每日黄沙滚滚、杀声震天,就像一炉沸腾的钢水。

风把藤缆吹得晃晃悠悠,花子就像藤缆上的一个果实,也在随风摇晃,他觉得自己再也爬不动了。往上看,离终点还有七八米;往下看,一班人正仰头望着他。
“我没力气啦——”花子喊。
杜克看一班人一眼,把笔尖放上了考核簿,准备在花子的名字后面打个红叉。这已经是花子的最后一次机会,前两次他这项训练的考核都没能通过。
“长官……都不能再等等?”岳昆仑望着杜克。
杜克想一下,还是收起了笔。
“花子!再加把劲!加油啊!”弟兄们在喊。
“花子——”剃头佬冲上面挥舞着拳头,“你要敢不爬完就下来,我杀了你——!”
花子眼眶一热,这一班弟兄是不想抛下他,要离了他们,活着还有个什么劲。花子一口咬上了手臂,钻心的疼痛带来力量。
花子从高架上下来,昂首挺胸的模样像个凯旋的英雄。一班人欢呼着冲上去,给他一拳踢他一脚。花子的笑里带着泪,他通过最后一项考核了,他不会被丢下了。
杜克合上考核簿,脸上闪过一丝放松和笑意。528名老兵参加训练考核,淘汰到现在还剩下34人。杜克没觉得人少,A排已经基本成型了。
“岳昆仑和青狼跟我走——”杜克的背影已经远了。

丛林中一片开阔的营地,由木头和竹子搭建的房舍和刁斗,来回游弋的日军巡逻队,重机枪壕里不停叫嚷的曹长……这是一个日军据点。岳昆仑和青狼各趴在一丛茂密的植物后面,身上的伪装网和脸上的油彩让他们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俩人都握着一杆狙击步枪,目光透过瞄准镜盯住一栋建筑的出入口。目标出现了,一名大佐军衔的日军军官从屋里走出来,前面挡着几个卫兵。青狼的呼吸变急促了,眼里透出凶光,食指死死地扣住扳机;岳昆仑却没什么变化,目光依旧清冷,食指放松地搭在扳机上,枪管跟随目标微微移转。他们只有开一枪的机会,枪声一响,刁斗上的哨兵和重机枪壕里的射手马上就会发现他们的位置。现在还不是开枪的最佳时机,岳昆仑在捕捉目标的头颅完全露出的一瞬。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2 15:56:37 +0800 CST  
童鞋们早上好!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3 09:40:45 +0800 CST  
杜克透过玻璃看着眼前的一幕,身后满是仪器。
“军士长,青狼的心跳加快了20%,血压也在升高。”一个美国中士看着仪器说。
“岳昆仑怎么样?”杜克问。
中士回头笑着问杜克:“他是不是睡着了?各项指数没有任何变化。”
屋里红灯一闪,是青狼开枪了,没有击中目标。绿灯紧跟着一亮,目标中枪,岳昆仑开的一枪。
灯光瞬间大亮,丛林和营地消失无踪,杜克走进来。岳昆仑和青狼从草丛里爬起身,身前是一块白布。丛林和营地的景象是投影,这只是一次模拟实战。
“长官,再让我试一次。”青狼也知道他失败了,满脸的不服。
杜克盯着青狼的眼睛,冷冷地说:“在刚才的行动里你已经死了。”
“刚才是失误,我不相信我打不中!”
“你的枪法是很好,但射击精准只是狙击手的一部分。冷静、伪装、耐心、观察力……每一个细节都能决定狙击手的生死,也能决定全队人的生死。”杜克转向岳昆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A排的狙击手,也是全排人的保护者。”

青狼和岳昆仑一前一后进的寝室,花子颠儿颠儿地迎上青狼,问:“老卡叫你俩去干啥?”
“滚犊子!”青狼一声暴吼,眼珠瞪得滚圆。
花子看一眼后面的岳昆仑,嘴唇动动还是没问,臊眉搭眼地走开了。
费卯瞥一眼青狼,话中带刺地说:“花子,瞧见人家虎着脸还往前凑,你还真没眼力价儿。人家多大个人物——”
青狼没心情跟费卯打嘴仗,把自己砸上了铺位。
岳昆仑刚在自己铺位上坐下,剃头佬从上铺探出头,“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
“他娘的,跟我还保密……”剃头佬缩回头,手指在舌头上蘸下继续点钱,那些印度卢比是他这几个月存下的军饷,“我说,明天是礼拜天,晚上有没人出去玩?”
“就是要出去也没你的份噻。”宝七答。
“再不出去转转,老子非得憋出毛病来。”
这时候传令兵跑进来,“排长命令:今晚提前熄灯就寝,明早准备出发!”
“干什么去?”花子问。
“不知道。”传令兵说完就出去了。
“站长,老卡是要带我们去哪?”花子紧张地望着站长。站长已经不是站长,他现在是A排三班的班长,可大伙都习惯了这么叫。
“亏你还是个老兵,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晚上早点吃饭早点睡。”站长回答。
大伙心里都明白,他们得离开兰姆伽了,就算不知道去哪,也知道是往有鬼子的地方去。
剃头佬抓住铺边的铁条一个腹部绕杠翻下来,“这日子也算到头了。走,今晚我请客。咱们也开开洋荤,吃顿咖喱鸡去!”
“你身上可还带着禁令。”站长以为剃头佬忘了。
“管球的,都起来了!”剃头佬把所有钱都带上了,他就没想把这些印度卢比带出印度。

兰姆伽小镇说是镇,也就两排低矮破旧的木屋夹出的一条小街。街上一个卖日用百货的临时集市,一个英国人的“军人合作社”,一家照相馆,一家首饰铺,两三家不伦不类的酒吧和餐厅,这些几乎就是兰姆伽小镇的全部商业内容。
剃头佬难得出来一次,快活得像头撒欢的驴,咖喱牛肉、羊肉、咖喱鸡、手抓饭,满满当当点了一桌子,可了劲的造。
从餐馆出来,天已经黑透,能望见营区星星点点的灯光。
剃头佬咬根牙签,往街两头打望一下,“走,溜达溜达,消消食。”
“还不回去?”站长有些担心。街上三三两两路过的军官都看他们一眼,他们那身美式军装太扎眼。
“着什么急,明天走了也不知道哪辈子回来了——”剃头佬已经带头走了,一班人只好跟着。
也不知道剃头佬怎么认识的路,七拐八拐,把一班人领进了一片棚屋区。这些搭建在河道里的临时棚屋,住的都是驻印军来后陆续迁来的印度底层贫民,也就是“阿丘得”。
“来这干吗?”岳昆仑问。
剃头佬笑得有点淫,嘴里哼了句歌词:“卢克丽,吐卢比……”
这是在驻印军士兵里流行的歌,意思是“穷女人,两卢比”。一班人算是明白了,剃头佬顶着雷出来不是为了咖喱鸡,是为了别的鸡。
路边亮着灯光的棚屋前都坐了印度女人,看见他们就招手喊:“巧克拉(男人)——”脸上的笑容就是邀请。
“就这家。”剃头佬在一个棚屋前站住,因为门口坐了一群向他们招手的印度女人。
剃头佬色迷迷的向那些女人伸出两个指头,“巧克丽(女人)——吐卢比?”
“吐卢比。来,进来!”印度女人用几个生硬的中国词招揽这群中国士兵。
“走,都进去!”剃头佬两眼直放光。
“……这,不好吧。”站长有些犹豫。
“不好个屁啊,上了战场是死是活都还没个谱,能快活就抓紧快活!”剃头佬骂。
一班人互相看看,都有些动心了。
“他妈的,我去!你去不去?”宝七看着岳昆仑。
“你们去吧,我等你们。”岳昆仑说。
“你倒是敢进去,我替郭小芳弄死你!别管他,我们进去。”剃头佬推着身边的弟兄往里去。
“等等,来车了!”花子示警。
两道车灯快速地往这边逼近,一伙人心里念叨着千万别是执勤宪兵。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住,雪亮的车灯照花了一班人的眼。车上下来的人叫一班人的心都沉到了脚后跟——与杜克比起来,他们宁愿来的是宪兵。
杜克目光扫过,一班人鸦雀无声。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3 15:54:30 +0800 CST  





向大伙致歉,想写快点,就是写太快,进了死胡同了。这几天回过头修改调整之前的内容。为了不出次品,还请原谅。下午会发一部分修改内容上来。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6 10:27:09 +0800 CST  
天涯的“G”点不是那么容易找出来地。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6 14:57:57 +0800 CST  
作者:qhzeng1206 回复日期:2009-09-06 15:21:21
呵呵,这些天每天下午3点准时来看更新的内容

前两天不见金大的文字很是失落呢

今天赶上沙发了?

调整的幅度不小啊,青狼的个性更加突出了

杜克之前的性格展现的不是很明显,现在也没看出具体的

期待下文

金大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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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克是个酒鬼,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想逃避这场战争。和之前刻画的形象大相径庭。目前对他的修改集中在列多收容站那个章节,怕发出来前后次序太乱就没发了。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6 15:38:54 +0800 CST  
一切推倒回一稿。这几天让大伙久等,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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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杜克开口,剃头佬一挺身子站出来,“长官,是我要来的,跟他们没关系。”
杜克踱到剃头佬面前,面容阴晴不定。大伙都替剃头佬捏了一把汗。
“很想女人?”杜克问。
“报告长官!快想疯了!”剃头佬豁出去了。
“多久没做了?”
剃头佬和一班弟兄一样,不知道杜克什么意思。
“报告长官!有两年了!”
杜克从兜里掏出一大把东西,托到剃头佬面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剃头佬是从上海滩这个花花世界里混出来的,什么新玩意儿没见过,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杜克会给他一把安全套。
“报告长官!知道!”
杜克点点头,“分给这些种马。”
一班人呆若木鸡,看着杜克上了车。
车开出十几米,又停住倒回来。杜克把着方向盘对一班人说:“做之前必须戴套;每人不能做过三次。这是命令。”
“是!长官——!”一班人回得异常整齐响亮。
“去享受吧,别把自己弄成软脚虾。”杜克的笑容带着美国人特有的乐观和纯真。
“是!长官——!!”一班人答得更加响亮。
“长官……”岳昆仑有些犹疑。
“有事?”杜克问。
“我有个战友在指挥部文工队……卫兵不让进。”
“是郭小芳?”杜克脸上严肃,眼睛却在笑。
一班弟兄一阵哄笑,连杜克都知道岳昆仑心里藏的那点秘密。
“……是。”
“上车。”
“长官!”费卯站出来敬礼,“我请求搭车回营区。”
一班人怪异地看着费卯,宝七在后头使劲掐他屁股。
“上来吧。”
车尾灯在夜色中消逝成一个红点。
“……这孙子,临阵脱逃。”剃头佬马上又快活了,向一群印度女人色迷迷地走过去,“巧克丽——”

还是初春,兰姆伽的蚊虫就多得跟夏天一样,密密麻麻地围着路灯路乱飞。路灯沿着围墙投下一块光亮,岳昆仑和郭小芳就站在光亮里。
俩人都在沉默,上回见面还是春节会餐,感觉生分了一些。郭小芳咬咬嘴唇,她知道自己要是不说话,岳昆仑是不会主动说话的。
“怎么一直不来找我?”
“……来过,不让进。”
郭小芳低着头偷笑。每天想进文工队的男人太多,卫兵开始还会进去通报一声,后来不堪其扰,直接就往外轰人了。
“你们那是新1军的哪部分?也不让进,也不让打听。”郭小芳也去找过几次岳昆仑,每次都被拦在外面。她说的新1军就是现在的驻印军。蒋介石为与史迪威争夺驻印军的控制权,以撤换罗卓英为条件,把驻印军改编为新1军,派郑洞国赴印任军长。新1军军部没有直属部队,名义上下辖新编38师和新编22师两个师,实质上只是个摆设。驻印军仍由总指挥部控制,史迪威甚至调来三百美国军官想替换新1军所有营以上中国军官,因中方的强烈反对才作罢。
“归总指挥部直接管的。”岳昆仑没提A排,解释起来太麻烦,条例也不让说。
“38师的114团最近在陆续往列多调了……”郭小芳看岳昆仑一眼,她是担心岳昆仑又要上前线。可担心又有什么用,驻印军迟早是要反攻缅甸的,岳昆仑是一定会上前线的。她只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些。
岳昆仑明白郭小芳的意思,他沉默了一阵。
“明天,我可能要走……”岳昆仑终于还是说了,这也是他今天的来意。
“去哪?”郭小芳一下抬起头,紧望着岳昆仑。
“……不知道,跟部队一起走。”
“是不是派去打仗……?”郭小芳声音都颤了。
“总是要打的。”
岳昆仑靠上墙,眼望着墨蓝的夜空,那一点一点的星光和丝丝缕缕的白云。如果没有战争,这一切该是多么美好。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没得选择,只要日本人一天没被赶出中国,他就要一直打下去,打到打不动,打到死!
郭小芳轻轻靠上岳昆仑的胸膛。这是一个坚实的胸膛,里面的心脏跳得多么有力,她是多么舍不得他呵。可她不能阻止,他们都是中华的儿女,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母亲不受欺辱。郭小芳哭了,发出轻微的啜泣。
“你要小心点……不要冲得太前……”
那些呢喃和啁啾的虫声使夜色更加静谧。黑暗里路灯照出一晕光亮,光亮里一对男女紧紧相拥。


12


列多已经变了,说不清是一座大工地还是一座大兵营。路上各种机械引擎轰鸣,扬起呛人的黄尘;行色匆匆的军人肤色各异,表情严肃。A排走在路边,庞大的开山车从身边碾过,脚板和耳膜阵阵发颤。
剃头佬的小指在耳朵里用力掏掏,拧着眉头问:“都是修路的?”
站长答:“是,中美联合工兵,两个美国工兵团加两个中国工兵团。”
“信了美国佬的邪!”后面的宝七插话,“野人山走都走不过,还能开出一条汽车路来?”
“站长,”花子回过头,“不会叫咱们来修路吧?”
站长笑了,“你瞧咱们像是修路的么?”
A排成员从头到脚的美式装备,就差牙齿没有上刺刀,经过的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会盯着他们看一会。
杜克领着A排进了一座指挥部模样的院子,命令所有成员原地待命,自己进了小楼。
一个身佩将衔的军官正看着墙上那幅巨大的作战地图,背影魁梧,头发却是花白。几名参谋站在一边。
杜克向那人敬礼,“报告长官,奉总指挥部命令,A排排长卡尔•杜克率领A排向孙立人师长报到!”
那人回转身,正是新编38师师长孙立人,面容英武白净,四十二、三岁的脸庞配上一头白发,别有一种威重。
43年春,驻印军的补充、训练大致完成,反攻缅甸和打通中印公路的时机已经成熟。孙立人被中国驻印军总指挥部任命为前敌司令官,亲率新编38师第114团作为先头部队开到列多,执行消灭盘踞在野人山之敌,掩护中美联合工兵完成修筑中印公路首段的任务。A排此行的任务是协助114团扫清前敌,但更多的是练兵的意味。
“在下就是孙立人。”孙立人的英文很流利,A排来之前他就收到了总指挥部的电报。
“A 排全体成员正在外面待命,请孙师长下达任务!”杜克执拗地说着中文。
孙立人对身边一个参谋说:“找地方让他们住下来,先休息几天。”
没等参谋点头,杜克大声说道:“我们来这里并不是休息的,如果孙师长没有任务给A排,我有权命令A排自由展开对敌行动!”
几个参谋面色有些变了,虽说美国军官权力大,可也没有谁这样顶撞孙立人的。
史迪威调来驻印军的三百名美国军官虽然没能替换中国军官,却大都分散进入驻印军中担任教官和联络官。联络官虽然没有直接调动指挥所在部队的权力,却可以随时向总指挥部对所在部队军官做出考评,如果评语不行,这名军官就得被撤换回国;对各部队装备分配的优劣和数量,也取决于部队长和美国人的关系。
孙立人沉吟一会,问边上的参谋:“114团走了多久?”
参谋看下表:“半个小时左右,应该能追上。”
孙立人对杜克说:“刚刚收到英军的求援,驻守在唐卡家的英军被日军围困。我已派114团前往增援,杜克军士长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参加这次增援行动。”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7 09:30:09 +0800 CST  
写的速度赶不上看的速度,这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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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卡家位于野人山伸往印度的余脉,由一千英军担任防务。现在的野人山已经被日军第18师团第114联队盘踞,这次派部前出下山本是为偷袭列多附近的驻印军和筑路工兵,试着咬了一口,发现很硬,便调转头扑向了唐卡家的英军。
出列多南行五十里就有一条山道进入野人山,被当地人称此地为“鬼门关”。两辆卡车载着A排赶到的时候,114团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山,主力正在做进山准备。
从车上下来,杜克去找114团团长,一排人原地待命。
周围的士兵诧异地打量这一排穿美式军服的中国士兵,有好奇心比较重的走上来发烟攀谈。
“哪部分的?”一个学生兵挨着岳昆仑蹲下,递颗纸烟过来。
岳昆仑摇摇头,“总指挥部特务营。”
“吓!直属部队。”学生兵来了兴致,仔细打量一下岳昆仑,“你这带小镜子的枪发的?”
岳昆仑不回答,只是仰望着山岭上阴森浓密的丛林。
“总算等到这天了,一会就进野人山狠杀小鬼子!”学生兵的眼神热情明亮,好像伸手就能取鬼子的性命。
岳昆仑猜他应该没有经历过战斗,也没有进过野人山。
“怎么当的兵?”岳昆仑问。
“响应蒋委员长的号召,十万青年十万军!去年九月在西南联大报的名,从昆明空运的兰姆伽。你是怎么当的兵?又怎么选进特务营的?”
“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边上的剃头佬不耐烦了,连推带踢地把学生兵轰开,自己在岳昆仑身边蹲下,“不好好上学堂,来这凑热闹。我要有儿子,死也不能让他当兵!”
“想为国家出力没有错。”岳昆仑说。
“瞧那样子,进野人山跟赶庙会似的,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剃头佬狠狠地把烟头掐在地上,“好容易出来,又他妈要进去了……”
“这回不一样。”一架美军飞机正好从天空飞过,岳昆仑朝上指指,“有空投,饿不着你。”
“妈的,我老做噩梦,总能梦见在野人山的那段日子,想想头皮都发麻。”
岳昆仑扫一眼A排的其他弟兄,正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个个都显得心有余悸。他们都是从野人山里走出来的。
“排长回来了。”岳昆仑站起来。
A排的人都站起来,慢慢聚到杜克身边。
“A排的战士们——我们就要进入野人山。”杜克目光凝肃地扫过,所有部下正沉默地望着他,“我是美国人,你们是中国人,我们所以走到了一起,是为了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们将要对抗残酷的环境和强大凶猛的敌人,我要求你们照看彼此,我们是在为彼此而战斗。我不能承诺把你们全部活着带回家,但我在你们和上帝的面前发誓,我会像照看兄弟一样照看你们,我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人,不管是死是活,我们所有人都会一起回家。”
A排所有的弟兄脸上都显现出庄严与肃穆,如果他们能看见自己的脸,一定会觉得怪异。他们听惯了长官慷慨激昂的战斗动员,每次听完那些关乎民族大义的豪迈话语,就意味着他们要上战场了,然后惨败,溃逃……他们早就不再相信,可他们在杜克的话里听出的是无奈和悲凉、兄弟和生死。一旦进入战场,他们可以依靠的便只有彼此,他们是为彼此战斗。就是在这一刻,他们接受和信任了杜克,他们愿意追随这样的长官上战场。

没有动员大会,没有鲜花怒马,没有箪食壶浆,甚至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A排那些从野人山走出来的弟兄又重新走进了野人山。山岭上岳昆仑回望,天地间一片苍黄,兰姆伽早已了无痕迹。再见了,印度;再见了,兰姆伽。岳昆仑不知道,他和A排永远告别了兰姆伽,再也没能回来。

阴森幽暗的密林、遮天蔽日的乔木、没膝的泥沼腐叶、藤蔓草丛中游行的大蟒、多得叫人头皮发麻的蚂蟥和蚊虫、路边累累的白骨、……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噩梦又回来了,他们曾经努力忘却的记忆。没有人说话,都在默默地行军,顺着一具具白骨延伸的方向。
岳昆仑望着路边的骷髅,那些空洞的眼眶,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这些弟兄怎么办?”岳昆仑终于忍不住了。
“……修路的工兵部队会收的。”剃头佬声音暗哑。
“会送回中国吗?”
剃头佬望岳昆仑一眼,手在岳昆仑背上拍拍,“别想太多……”
“我真是信了他的邪,小鬼子是怎么在野人山扎下来的?”宝七嘟囔。
“我能往,寇亦能往。”费卯拽了一句文。
“么斯意思?”宝七没听明白。
“就是你这头猪能走到的地方,小鬼子也能走到!”费卯从不放弃一切讽刺挖苦同伴的机会。
宝七翻他一眼,“你也就窝里横,有火气冲鬼子发去噻。”
费卯正要还击,青狼在后面一声低吼:“闭嘴!”扣开步枪保险的声音同时传来。
杜克一伸手,一排人都站住了。树林里有异动,风声里夹杂着隐隐约约的铃声,牛铃的声音,这种地方不可能会有家畜。
A排走的是第二梯队,114团尖兵连刚从前面过去,主力还在后面。一直都没有枪声,尖兵连显然没有发现异常,径直过去了。他们有两个选择,把情况留给后面的部队或是进林搜索,但杜克没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杜克手语发出,全排以班为单位以警戒队形向林中搜索前进。
走在最前列的是由五个尖兵排成的锲形前导队。五个人走得小心翼翼,平端的步枪尽量前伸。如果仔细看,能看见一根细线从片状准星前面垂下,离地几厘米的末端系着一个开罐器。这个简单但实用的装置可以预先发现绊发诡雷或避免触动敌人设下的警戒物,这是杜克教给他们的丛林战术之一。锲形顶端的排头兵很紧张,全身每根神经都被绷紧。老兵心里都清楚,一旦遭遇敌情,第一个死的一般都是排头兵。他们都是老兵。
林子里很静,连风都停了,牛铃声早已消失无踪。植物刮擦过衣物发出的细碎声响、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自己和同伴粗重的呼吸,偶尔的一声鸟啼……这些在平日可以忽略的动静,此时都显得惊心动魄。每一丛灌木,每一个树冠,每一个草丛,每一个看不清的角落,似乎都隐藏着枪口,隐藏着杀机。排头兵在心里诅咒,诅咒这植物浓密的丛林,诅咒可能正瞄准他脑袋的鬼子。脚下喀嚓一声脆响,排头兵一下僵住,脸色马上变得灰白。四个弟兄也一下站住,隔了一段跟着的队形也一下停住。
“别动!”位于他右后方的站长压着声音发出警告,“踩着什么了?”
排头兵扭头望着站长,眼神既惊悸又绝望,“……地雷。”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8 10:32:06 +0800 CST  
“站那!”站长抽出刺刀蹲到排头兵脚边,“别乱动……”
靴底周围的杂草被刺刀谨慎地割开,班长吐一口气,抬手擦下额上的汗水,“你妈的,是根枯枝,脚慢慢移开。”
排头兵慢慢移开脚,一根断成两截的枯枝正被站长的刺刀压着。
“对不住啊……”
排头兵的笑满含歉意,“叭勾”的一声枪响让他的笑容凝固了。他慢慢低下头,胸口一个焦灼的弹孔,血飞快地洇开。他往前扑倒了。
“隐蔽——!”杜克大叫,“发现日军——!”
杜克就是不补后面一句大伙也知道是日军,他们太熟悉三八大盖击发的声音他,而且排头兵后背还有一个弹孔,标准的6.5×50毫米步枪弹造成的贯穿伤。
跟在前导队后面的是机动队,配有M1918A2式勃朗宁轻机枪和枪榴弹。机枪响疯了,枪榴弹嗵嗵地发射,子弹切断树干枝叶,枪榴弹炸出一团团火光。他们在盲射,并没有分辨出敌人的准确方位。敌人在开完一枪后保持静默。
“停火!全部停火——!”杜克大叫着制止。
一片死寂,被枪榴弹炸着的树木正噼噼啵啵地燃烧,浓烟在林子里弥漫,能见度更差了。
那个中枪的排头兵还没有死,发出轻微的呻吟,努力想移动身体。
“别动,你他妈的别动!”站长在一根树干后面压着声音喊。
伤兵躺的地方过于开阔,日军应该正瞄着他,现在谁上去救他就是吃子弹。
杜克回头就看见了岳昆仑,岳昆仑那双眼睛正闪着寒光。
杜克手语:狙击手保持原位准备射击;一班向左翼迂回;二班向右翼迂回;三班和排直属队原地待命。
两个班悄无声息地向左右散开,身影消失在林雾里。杜克向前导队的站长做个手势,站长点下头。杜克再回头看,岳昆仑已经做好蹲姿射击准备,左半边身子隐藏在树干后面,枪管放松地平举,枪口控制住了伤兵前方90度的扇面射界。
杜克向站长轮流伸出三根手指数数,数到三的时候,站长从树干后冲了出来。毕竟是尸山火海里滚出来老兵,他对杜克的意思心领神会,杜克是要他当诱饵,假装去救伤兵,吸引敌人暴露。冲过伤兵跟前站长没作停留,直接一个翻滚就过去了。预料中的响枪,一发子弹贴着他脚后跟钻进了泥土。
烟雾深处枪火稍纵即逝,但这就够了,岳昆仑几乎是同时扣下扳机。惨叫声,身体从高处翻下的声音,却没有落地声。但有这些声音也够了,轻机枪、枪榴弹、半自动步枪一齐开火,向着声音的方向。岳昆仑没再开枪,闪到了另一根树干后面,等待下一个狙击目标的出现。这是杜克给他规定的纪律——永远也不要密集开枪,狙击手只向最重要的目标开枪。杜克甚至给他列过一个名单:第一射杀目标,敌方狙击手,这是对狙击手威胁最大的敌人。而后是敌方指挥官、炮火观测员、机枪手、传令兵和其他有价值的目标。
隐蔽的敌人开始还击,除了一挺歪把子机枪还算有点火力,三八大盖在美式枪械连射火力的压制下显得软弱无力。日军正面被压制住的同时,A排的两个班已经摸到了左右两翼,密集开火。
岳昆仑又开了一枪,那挺歪把子哑了。副射手刚刚补上,就被勃朗宁机枪扫成了筛子。
一个班的日军彻底被打懵了,这还是那支在缅甸被他们打得惨败的重庆军吗?从前以一个班的兵力就足以牵制并消灭重庆军一个排。日军选择了撤退,甚至没空带走尸体,这在去年的缅甸战场是不可能发生的。
枪声渐歇,A排慢慢走出硝烟,向他们的射击目标围拢。
这是日军第18师团构筑在野人山无数据点的一个范本——几株大树用索桥相连,便于转移;三人一组,于树顶或树洞中构筑阵地;弹药给养悬于树枝,用枝条搭成吊铺;树与树之间的拉绳系有牛铃,既可相互联络又可拉动吸引敌人。
“他妈的,小鬼子成猴了!”花子仰着头骂。
六个鲜血淋漓的日军悬吊在半空,腰上系着绳索,一头绑在树上,不能确定是不是全死了。杜克依然保持着警戒,向宝七摆下下巴。
宝七正要上树,费卯在后面低声提醒一句:“当心诡雷。”
宝七回头冲费卯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费卯往地上用力地啐一口。
六个日军在地上放成一排,青狼挨个摸过去,摸颈动脉,摸到最后一个,居然还有微微的脉搏。青狼瞳孔一缩,右手的刺刀贴上去猛力一拖,一蓬鲜血激射在他的脸上。鬼子的脖子被他切开了三分之二,再用点劲脑袋都要下来了。A排的弟兄脊梁骨一阵发寒,这家伙不是一般的狠。
青狼在鬼子尸首上蹭干净刺刀,回头正撞上杜克冰冷的目光。
“中士,我警告你,再杀俘虏我就踢爆你的屁股!”
青狼瞥杜克一眼,把刺刀回鞘走开了。
几棵大树搜下来,没找着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甚至连纸都找不到一张,只在日军尸体上辨认出第18师团第114联队的标记。宝七气得直跳脚,大骂日本人拉屎不用手纸,但那骂声里透着快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他们回到野人山和日军干的第一仗,以一伤对六死,大胜,这在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身后传来一声爆炸巨响,日军据点的位置冒起浓烟。这声音就像出征的号角,冲锋的战鼓。A排的弟兄心中满溢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向着野人山的深处挺进。他们开始相信,他们能打回缅甸,他们能打回祖国。


14


与去年远征军入缅时谬误百出的军用地图相比,驻印军精准的军用航空地图就是鸟枪换大炮了。从地图上看,“鬼门关”到唐卡家的直线距离并不远,A排和114团却走了十天还没有走到,一是因为穿越的是野人山原始丛林,更多的是因为一路无数次遭遇日军战斗小组。环境恶劣倒还好说,美军飞机经常会在头顶盘旋,铺上T型布就会有补给空投下来;那些化整为零、各自为战的日军小组却给部队推进造成极大困扰。日军第18师团在越南受过严格的丛林战训练,兵员又由自吃苦耐劳的九州矿工组成。这些战斗小组不但能忍受艰苦的环境,甚至在补给断绝、远离主力的情况下还拥有极强的战斗意志。他们通常三人一组,身披伪装,利用树顶、树洞、草丛等一切不易发觉的位置埋伏,枪口朝向路口或河流渡头,伺机射杀敌军尖兵队,给敌军造成恐慌,以达到迟滞敌军推进的目的。用费卯的话说:“太他妈阴了!”面对日军这种战术,114团有力无处使,又不能停下来彻底肃清他们。一路根本就没整齐的战线打阵地战,往往部队搜索前进了十几里,后方却还有残留的日军战斗小组,搞不清什么时候后背就会挨上一枪。林海茫茫,处处战场。杜克留了个心眼,命令A排走在114团中间,不然A排这三十多人不等到了唐卡家,就要被冷枪零打碎敲干净。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09 15:32:20 +0800 CST  
作者:旷世忧伤 回复日期:2009-09-10 07:39:03
……可以喝彩,可以指正,催命鬼似的催促老金就不必了吧。毕竟慢工才能出细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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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万岁!顺带感谢“军哥嘹亮亮”的铁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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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部队停下宿营。
林中开出一大片空地,先喷洒防虫水,然后架帐篷、挂蚊帐……A排的弟兄忙忙碌碌。按往常,岳昆仑肯定比谁都干的多,可今天没看见他的身影。114团团长李鸿在主持收殓中国远征军将士遗骨,他跑去帮忙了,也许他并帮不上忙,但他想为那些死在野人山中的弟兄做点什么。
一个巨大的土坑里堆满同样巨大的一堆白骨,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国远征军。
纸钱纷飞、青烟袅袅,岳昆仑和士兵们沉默地站在土坑周围,火光照出他们眼中点点的泪光。
李鸿把一壶酒洒在坑前,向天空发出了长长的呼唤:“死在野人山的弟兄们,回家吧——!跟着我们回家——!有掉队的弟兄互相都照看着点儿,搭把手,拉一把——我给你们鞠躬啦——”
岳昆仑望着天空的阴霾。那些灰白变幻的云层仿佛聚集了无数的亡魂,而且有更多的亡魂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着他们,等着跟他们回家。岳昆仑相信此那些亡魂在此刻都得到了安宁。
土一锹一锹地扬进土坑,白骨渐渐隐没,一个巨大的土堆隆起。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要不了多久,这个土冢就会被荒草杂树湮没,留下的唯有曾经。他们是否能被国人记住并追忆,他们的魂灵是否能真的得到安宁?岳昆仑无从知晓。
回到A排的营地,弟兄们已经在吃晚饭,罐头和米饭就开水,怕染病,连水也是空投的。在三班聚集的火堆前坐下,脸色还是阴郁。原本说笑打闹的一班人都静了,他们都知道岳昆仑干什么去了。
“吃饭吧……”站长把饭盒递到岳昆仑手上。
大伙默默地吃饭,形同嚼蜡,篝火明灭心情。
吃完饭,杜克过来巡视,盯着大家涂了防蚊油、吞了奎宁丸、进了帐篷,才往哨兵方向走了。
鼾声此起彼伏。岳昆仑手枕着头,望着帐顶漏进来的天光,那一张张脸又浮现眼前。
一个黑影猫着腰摸到岳昆仑跟前,压着声音问:“睡了?”是青狼。
“没。”
“出来,带上枪。”青狼先摸出去了。
岳昆仑跟着青狼绕到一个树丛后面停住,青狼也带了枪。
“我要去打个伏击,你去不去?”青狼问。
“上哪打?”
青狼掏出一张地图抖开,野人山航拍地图,驻印军军官才会有,也不知道他哪弄来的。
“明天部队要开过这条河。”借着篝火的光亮,青狼点着地图上一个位置,“照这几天看下来,鬼子小组一定会在渡河地点打我们前锋队伏击。咱们趁夜先埋伏过去,打他们个反伏击!”
岳昆仑有些犹疑,“是不是跟排长说声?”
“他要知道了就啥也别干了。”青狼盯着岳昆仑的眼睛,“去不去给句话,你不去我单干!”
哨兵在值哨,头戴防蚊面罩,手握加兰德步枪,在哨位附近警惕地来回走动,是个忠于职守的军人。两道影子在地上一闪而过,也就眨巴眼的工夫,但哨兵捕捉到了。他不动声色,故意慢慢转开,边解着皮带,像是要走开方便。
青狼一推岳昆仑,“走。”
俩人猫着要飞跑而过,人还没完全进入暗处,背后传来送弹入膛的声音。俩人一下站住,要被自己弟兄从后头一枪崩掉,那太冤了。
“口令。”哨兵很冷静,那两个背影穿着美式军服。
“裕仁是王八。”青狼对一句。也不知道谁想的倒霉口令。
青狼和岳昆仑垂着手慢慢回转身,让哨兵看见脸。
哨兵放下枪管走上来,防蚊面罩揭开,露出站长沟沟坎坎的国字脸。
“干什么离开营地?”
“你个老东西!青狼先骂一句,“我俩去前面渡河点打鬼子伏击,一起去?”
“排长知道吗?”
“怎么都这操性,没那美国佬咱就不打鬼子了?先干了再说。”
站长左右看看,“我去不了,没人替哨。”
“跟我这瞎耽误工夫。走了。”青狼扯上岳昆仑就走。
岳昆仑回头说:“明早替我们跟排长说一声,我们在渡河点等——”
“磨叽个屁啊——”
俩人的声音已经远了。
“喂——”站长压着声音喊一句,瞧俩人的背影已经进了丛林,还是摇摇头把后头说完了,“俩混小子都当心点……”

没有月亮,灰白的云层反射出熹微的天光,一条河流蜿蜒穿过丛林,自高出看下去,飘动的玉带一般。西岸最高的一座山岗上,两个黑影在向岗顶蠕动,但得非常专注才能看出在动。是岳昆仑和青狼,爬得很慢很小心。他们要去的岗顶是西岸射界最为开阔的阵位,有效射程足以控制渡河点和对岸的一个高地,同理反推,对岸高地射出的子弹同样能打着他们。他们必须小心,谁知道哪丛茂密的植被后面就潜伏着鬼子的枪口。
俩人爬到了岗顶最高点,位置很不错——一溜灌木正好长在棱线上,身边是半人高的草丛,只要别乱动,对岸绝对发现不了;就算被反击,头一缩就下了反斜面。进可攻,退可守。俩人尽量不发出声音,把身下的草丛压出两个凹槽,再铺上军毯,一半垫一半盖。长时间潜伏的时候,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让自己保持舒适和放松。这是杜克教给他们的狙击准则之一。藏身地点弄好了,岳昆仑在地上架稳枪,裹了麻布的枪管探出灌木缝隙。瞄准镜一个扇面扫下来,视线射界无碍,对岸也没有异动。
“怎么样?”青狼用气声问,声带并没有震动。
“没看见什么。”岳昆仑用同样的发声方式回答,“你先睡会,我看着。”
“我睡觉打鼾。你睡吧,天亮我叫你。”
岳昆仑没再坚持,抱着枪阖上眼。
青狼把他的兰姆伽步枪也朝对岸架好,顺着觇孔、准星看过去。太黑了,肉眼只能看见灰白的河滩和对岸高地的轮廓,只能等待天亮。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10 16:01:48 +0800 CST  
纠正下笔误,最后一行应该是——青狼把他的加兰德步枪也朝对岸架好……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10 16:12:11 +0800 CST  
阳光穿透晨雾,在岳昆仑的脸上投下一抹稀薄的暖色。他咬肌绷得很死,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珠在眼皮下急速转动,右手食指也在微微颤动。青狼看着他,心中揣测着他的过去,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有很多跟自己相似的地方。青狼伸展下手脚,关节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岳昆仑一下睁开了眼,右手同时扣上扳机。这是个比狼还要敏锐的人。青狼这样想。
“做噩梦了吧?”青狼看着对岸,把水壶递过去。
岳昆仑接过水壶抿了一小口水,很节制,也没有马上吞下去。水很凉,有些激牙,慢慢流进食道,就像一条冰线在往体内延伸,再倒一点水敷上眼睛,精神顿时一振,睡意消散无踪。
“有动静吗?”岳昆仑问。
“我是没看出来,你用枪上的小镜子看看。”
岳昆仑翻身趴上棱线,并没有用瞄准镜,而是用肉眼观察。瞄准镜的物镜太窄,不适合大范围搜索,岳昆仑用的是一点凝视法。眼睛对移动的物体很敏感,当专心凝视一点时,会立刻注意到周遭的任何动态,大范围搜索时一直转动眼睛远没有凝视多个定点容易发现敌踪。他凝视的第一点先从50米距离开始,搜索前方180度范围,然后在100米距离选定第二点,以此类推。
一只长腿水鸟在西岸浅滩上踱步啄食、一尾鱼在河心跃起,又噗通落回水面、东岸石堆里一只水獭走走停停、山坡上一群鸟在忽飞忽栖地觅食、山顶上树梢随风轻摆,再往上看,就是还不算太刺眼的朝阳。岳昆仑眉头蹇了一下,射击阵位朝着日头。这一点他昨晚就想到了,因为不能判定两岸是不是有鬼子埋伏,俩人放弃了冒险渡去东岸设伏,希望今天不出太阳。岳昆仑把瞄准镜上的麻布往前拉了一些,尽量减少瞄准镜反射阳光的机率。
“有人来了……”青狼低声示警。
岳昆仑也听见了,从西面来的,营地方向通往河边的小道。
瞄准镜里出现一个士兵,挥舞着砍刀开路,穿英式军服,肩上配驻印军标识。瞄准镜再往后移,一队神情警惕的士兵出现在视野里,手上端着卡宾枪或加兰德步枪。
“我们的尖兵连。”岳昆仑掉转枪口,再一次仔细搜寻对岸的那片高地。
青狼也打起精神,目光和枪口一起,死死地钉向对岸。
114团尖兵连果然选的这个渡河点,河滩过于开阔,如果鬼子选在尖兵连渡到河心开始下手,这一连人够呛。可他俩还是没发现鬼子的踪迹,难道鬼子真的放弃了这次机会?
尖兵连还算老道,没一窝蜂的上了河滩,先派了两个排头兵下去试探,其他人还隐蔽在山道上。与岳昆仑想的一样,排头兵试完水流深浅急缓后开始架设索渡。一根粗绳绑在西岸,然后游泳把绳带到东岸。114团为加快行军速度,并没有携带辎重,有这样一条索渡足够了,不用架桥。
两个排头兵进行得很顺利,粗绳在东岸绑牢后往这边挥挥手,示意可以过河了。
青狼有些失望,瞧这模样真的没有鬼子,顶着雷擅自行动,却啥也没捞着打。他瞥一眼岳昆仑,岳昆仑没有一丝松懈,依然盯着对岸那片高地。
尖兵连连长还是没让全连下到河滩,这次派出了两个三人机枪小组。一组过河抢占东岸阵地掩护渡河;一组向岳昆仑和青狼藏身的岗顶来了,向他们越走越近。
“这帮瘪犊子还真是小心……”青狼想爬起来,与其让他们发现,还不如主动打招呼。
岳昆仑一把薅住了他,那凛凛的眼神叫青狼心里一紧,他又无声地趴下了。
还算好,三人机枪组在山腰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停住,那个位置也足够监视河滩和对岸。
两挺勃朗宁轻机枪隔河相望,尖兵连开始终于下到河滩,分三个梯队过河。水并不深,河心位置也没过头顶,这也是他们选这里作渡河点的原因。
第一梯队一手拽绳,一手把枪举过头顶,逐渐靠近了东岸。第二梯队开始下水,然后,枪响了,一片暴烈的枪声。九九式步枪和九二重机枪同时开火,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同时掌控。步枪射的是西岸山腰上的机枪手,机枪扫的是河里的第一梯队。眼前血肉横飞,耳边惨叫哀嚎。
青狼懵了一瞬,枪声和火红的弹道指明了方向,既从对岸的高地又从眼前的棱线下面射出,两岸早就埋伏了鬼子,他守了一夜却一直没有发现。
岳昆仑顾不上其它,循着枪声和弹道找到了对岸高地上敌人的位置,准确的说,是一个碉孔,碉堡上的那种射击孔,那个位置本来是一丛灌木。这不是伏击,鬼子早就在两河高地上修了暗堡!他和青狼竟然在鬼子的暗堡顶上趴了一夜!对岸的碉孔里几点炽焰在同时闪动,明亮的是九二重机枪,微弱的是九九步枪。步枪在狙击重要目标,机枪在狂扫河中人群。岳昆仑放弃了步枪,选择了重机枪,重机枪造成的伤亡太大。子弹贴着重机枪枪管上方射入,机枪枪管立马上扬,往天空散射几发后停住。岳昆仑退壳送弹,瞄准镜又盯住了机枪口,还有副机枪手。
“去端下面的暗堡!”岳昆仑趁这间歇喊一句。
侧头带一眼,青狼的位置已经空了,再回头,那挺重机枪的枪管又向河滩压低。同样的角度射入,机枪枪管再度上扬,副机枪手也倒了。
青狼鼻子都气歪了,守了一夜居然没发现眼皮底下的鬼子,这要传出去以后他还混不混了。他从阵位退下来,飞快绕向棱线右翼,那个位置一挺九二重机枪正响得欢快。山腰上那个尖兵连的三人机枪组就只剩机枪了,战斗伊始,三个射手就被对岸暗堡的鬼子狙击手点翻。青狼三步并作两步,同时摘下一个手雷,还没转到暗堡正面,眼前一蓬草一动,一个鬼子蹿出半个身子。这就是暗堡出入口,里面的鬼子刚发觉了头顶有人,正要出来消灭。近在咫尺的两拨人,相互守了一夜,谁也没发现谁。突然一个照面,双方都愣了一瞬。鬼子呀地一吼,步枪还没举起,青狼迎面一脚把他踩了回去,跟着他摔进暗堡的还有一颗美式手雷。
岳昆仑正收拾对岸暗堡里的狙击手,身下一声爆炸闷响,土地一抖,下面的重机枪也哑了。岳昆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飞快一拉枪栓,瞄准击发,暗堡里最后一点枪火熄灭。身下又是两声爆炸闷响,地面颤抖,岳昆仑明显感觉到身体下沉了一些。他摇头苦笑,一个手雷已经足够,后面的两个纯粹是泄愤。
鬼子的两个暗堡哑了,从枪响到结束也就几分钟的事,尖刀连仓促之间并没有分辨出敌我。尖刀连连长回头就看见西岸岗顶的一块反光,大叫一声:“狙击手——!”
东岸那挺勃朗宁机枪和河滩上的汤姆森冲锋枪、卡宾枪、步枪开始了大合唱。子弹泼雨一样泻向岳昆仑和青狼藏身的位置,俩人被压得抬不起头,子弹溅起的碎石砸得青狼呲牙咧嘴。
“败家玩意儿——!子弹多也不是这样造的——!”青狼吼得气急败坏。再不吼不行了,他看见他们带了迫击炮,那个要打过来可没地儿躲。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11 15:33:37 +0800 CST  
感谢铁之们!
周六早起码字!!!
下午继续更新!!!!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12 08:56:40 +0800 CST  
杜克应该是在骂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用力挥动,语调一句赛一句激烈。管他呢,反正说的是英文,也许是嫌中国话骂得不顺口。岳昆仑身子笔挺、目不斜视,一副知错的模样;青狼就没这么诚恳了,眼望着别处,一脸的不服。A排的弟兄远远地看着,除了费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宝七他们神情里可透着佩服。凭两个人就端了鬼子两个暗堡,灭了近一个班鬼子,这俩人可够神的。
“行了、行了——”尖兵连连长看不下去了,满脸堆笑地箍住杜克,一边把一盒骆驼烟拍到杜克手里。他还等着谢那俩士兵,要不是他们,他的尖兵连就现在就变尖兵排了。
杜克气冲冲地撕开烟盒,咬支烟到嘴里,连长忙掏出打火机献殷勤。
机盖“叮”地翻开,火苗蹿起,风吹过来也不见灭。杜克嘴里嘬烟,眼却盯着打火机——美军的ZIPPO防风打火机,却比一般的ZIPPO更精致,金质圈边、花纹繁复,是中途岛海战纪念版,发行数量很少,杜克一直想弄一个收藏。
杜克盯着打火机的目光就跟光棍盯着尤物似的,还是脱光的尤物。好东西谁都喜欢,连长后悔得直想抽自己,他赶紧收回手,想在杜克开口前把打火机塞回兜里。
杜克哼出一声鼻音,连长僵住了。杜克正瞧着他,下巴向打火机指指,含义不言而喻。
“这……”连长的脸一下就苦了,手把打火机捏得紧紧的。
“把他们枪给下了!”杜克指着岳昆仑和青狼。
“别、别啊——”连长咬咬牙,把打火机拍在杜克手里。
“送我了?”杜克笑得很坏。
“送你了!”
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兵还真想去下俩人的枪,杜克一人一脚把他们踢回了队伍。
连长挨个拍拍岳昆仑和青狼的膀子,眼里都是感激,“兄弟,大恩不言谢。当兵打仗的,身上也没啥值钱物件……”
“不用了,打鬼子是我们的本份。”岳昆仑说。
“话是这么说……”连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踅摸,落在了佩枪上。
“老美的柯尔特,大象都能打死,留着防身。”连长把手枪连枪套弹夹一起递给岳昆仑。
枪是好枪,杜克那把点45口径勃朗宁手枪是一个型号,M1911式,杜克那把也是通过私人渠道弄来的。这种枪别说是在驻印军,就是美军里也只配给军官,再说条例也不许士兵配备手枪,A排的弟兄也只能看着过过眼瘾。如果可能,谁都想弄一把,带着他心里多踏实,跟鬼子拼刺刀那是被逼到那份上了,有这玩意哪还用拼刺刀,贴身扣下扳机,打上哪都是一个大窟窿。
岳昆仑知道这枪好,也贵重,他不是占人便宜的人,眼望向了杜克。杜克冲他挤挤眼,不客气地替他把东西接了。
杜克脸皮赛铁板,下巴向青狼歪下,对连长说:“这个士兵是不是也该有礼物?”
连长抓抓头,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苦笑望向杜克,“真没什么好送的了。”
杜克不说话,两眼放光地盯着他胸口。
连长低下头,瞧见了胸口的望远镜——德国佬的蔡司8×30倍距望远镜,色彩还原度高,成像干净清澈,没有光晕,色差和像散也小很多,亮度均匀。
连长心里骂这白美既贪又识货,但有什么办法,跟一连弟兄的命比起来,这些东西都不值一提。
连长走了,被洗劫一空。杜克向他的背影使劲吹声口哨,快活得像个孩子。
柯尔特手枪交到岳昆仑手上,蔡司望远镜给了青狼。
“你们记住,我们是A排,是一个团队,只有在战斗中相互依靠,我们才有可能活着回家。”杜克真诚地看着俩人,“下回如果要行动,请先告诉我,不要选择自己去冒险。你们是最好的战士,我不想看见你们出事。”
“行。”青狼很服气,好话孬话他听得出。
“出发——”杜克向后面使劲挥挥手,自顾自向前走,迎着朝阳。
A排的弟兄们一拥而上,手枪和望远镜在一双双手上传递,大伙啧啧赞叹羡慕。


15


两天后A排和114团终于接近了唐卡家,听地名像个村镇,其实也就是野人山中的一片山头。一千英军在唐卡家、卡拉卡一带布防,防止缅甸日军进入印度,但也不知防的什么,日军斥候来去自如,临了还被日军派出的侦察部队包了饺子。
天近黄昏,前方有稀疏的枪声,是前锋部队在与围困唐卡家的鬼子零星接火。114团各部正热火朝天地忙着搭建团指、掘壕挖沟,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A排整排在那干站着,一下也不知干什么好,显得尴尬。
“排长——”宝七不满意了,“咱们是来看戏的啊。”
杜克不搭理他,揪住几个团部的人问李鸿在哪,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可能在前线。
“排长,咱们也去前线吧!”
“是啊,在这啥也不干,让人家笑话!”
一排弟兄开始吵吵,一路上被鬼子小组打冷枪、打伏击,都憋着一肚子火。
“原地宿营!”杜克瞪眼一吼,都不说话了。
杜克也损,A排的营地就搭在114团团指前边,就差没堵大门了。来来去去的军官没一人说话,他们都知道杜克和史迪威的关系。
晚上快九点的光景,李鸿回来了,杜克正蹲团指门口等着,脚边烟头凌乱。
“李团长,军务繁忙啊——”
杜克在暗处幽幽地站起来,把李鸿吓一跳,这才想起来还有个A排,这可是史迪威的亲信部队。
“杜克排长,正要找您商量哪!”李鸿赶紧拥着杜克进了帐篷。
李鸿从副官手里拿过一本册子,向他挥挥手,“出去吧。”
册子是一本航拍相册,每页可以连接,翻到唐卡家那一页停住,上面已有红蓝标注。
李鸿指着地图上的标注说:“围困唐卡家的日军大概有一个半中队,前方隘口的周边山头已经被构筑坚固工事,山头之间互为犄角,形成交叉火网。我侦察连刚刚接近山脚,既遭敌机枪封锁,英军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要在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强行突破,伤亡会很大。”
俩人都清楚不可能会有炮火支援,能把炮拉进野人山那才叫见了鬼了,除非等中印公路修到这里,但他们不把前敌扫清路又怎么能修过来。这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瞧杜克沉思,李鸿接着说:“林海茫茫、敌我混杂,空中轰炸很难辨识目标,会炸到英军或者我们。只能靠步兵攻坚。”
“侦察过这里吗?”杜克指的是唐卡家后背。
李鸿眉头拧成了疙瘩,“我也想过,可没有路过去。”
“这是原始丛林,本来就没有路。”
“你看这、这、还有这,”李鸿点出迂回路线上的几处,“悬崖深涧、沼泽密林……”
“我带A排执行这个侦察任务。”杜克打断李鸿的话,“你派个通信兵跟随行动。”
“可是……”
“史迪威将军派我来不是当贵团观察员或是联络官的,我会对这次行动负责。”杜克说。

楼主 金满  发布于 2009-09-12 14:30:47 +0800 CST  

楼主:金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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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9-08-13 01: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4 19:52:0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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