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子丹

(六------6)


这个将渠对燕国对燕王太忠心了,忠心到痴愚的程度。他听说昌国君乐閒反对燕王对赵用兵。司马甘谷、御史大夫常顺也反对。可是他们那天在朝上,看燕王生气,都说了违心的假话,说伐赵可行。只有太傅鞠武态度不明朗。鞠武胆小怕事,是个老好人。说他是两面光有点过分,实质上,他谁也不得罪,对每个人都一样。实际上,他也反对伐赵,他不说话是一种策略和手段。与大王争斗怎么能来硬的呢。他是太子丹的老师,他的言行对太子丹影响很大。太子丹是很单纯、很正直、敢说敢做的人。要是太傅和太子丹都反对燕王的行动,兴许能制止燕王对赵用兵,更不会叫燕王去亲征。现在太子不在家呀。
太子丹前天去渔阳郡为他姥姥吊孝去了。听说炅王后的母亲渔阳郡守安乐侯夫人大前天病逝了,王后有病不能去,只好叫太子丹去了。安乐侯夫人是燕王的丈母娘,按《燕律》要以国礼厚葬。太子丹至少也要一旬时间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什么事都晚了。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8 17:40:45 +0800 CST  
(六------7)


大夫将渠从燕王历室宫出来,天确实已经很晚了。将渠骑马走在都城街道上,打黑暗处从他背后赶上两个骑马的人,边走边聊。
一个说:“大王叫我当他的裨将了,叫驺从荀礽当了父亲的偏将。”
“真的吗?”另一个问。
“那我还能唬你。”
他们骑马飞快地跑了过去。将渠想起来了,先说话那人是栗腹的大儿子栗元,现在是都城的校尉。他和他父亲栗腹一样,只会吹吹拍拍,拉帮结伙,没什么大本事,借着他父亲栗腹的光,一下提升为裨将了。哎呀,燕王已经确定栗元为他的裨将。大王要亲征了,看来这攻赵的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了,可不能再拖延了,明天上朝,就要豁出去了。
大夫将渠心神不安地回到家,像掉了魂似的。他有点热伤风,浑身乏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得好好休息,他明天还要与燕王好好争辩一番呢,不知大王能否听他的。将渠夫人很了解丈夫的为人处事。她知道他心烦,一定又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将渠不主动谈,她从来也不问。她知道将渠不说的事,她问也不会告诉她。她知道他热伤风,给他熬一点草药冲液,叫他喝下。又给他准备明早上朝前的早膳。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叫庖人和使女去做,她亲手去做。
将渠躺下,年纪大了,翻来覆去好长时间没睡着。直到戌亥时,才听不到他翻身、掀被的声响。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8 17:41:58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20-03-08 17:39:57
此时此刻登峰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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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朋友!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8 17:43:40 +0800 CST  
(六------8)


第二天,将渠起来晚了。他一看窗户,太阳把他家窗户照得通亮。他急忙穿好衣服,夫人给他准备的烙饼卷鸡蛋,他拿上一个向外走去,边走边吃。
等他到了燕王的勤政殿廷阶下,燕廷早朝已开始多时。燕王贴身寺人丁考手捧侯王诏书,亮开公鸭嗓,高声念道:

大燕国侯王圣旨:
寡人为亲征鄗、邢兵马全权统帅,兹册封上大夫宰相栗腹为先锋官,册封宰相驺从荀礽为偏将,册封下都校尉栗元为裨将,册封大将卿秦与大将乐閒为大燕征伐军策应,游击于滹沱河沿线、赵国代郡以北各地。寡人不在下都期间,由王后、太傅鞠武、御史大夫常顺、司马甘谷辅佐太子丹,摄理朝政,钦此。

就看身着盔甲的宰相栗腹和大将卿秦双双跪在燕王面前,手握兵符、令箭,连连给燕王磕头。栗腹高兴地带头喊叫着:“末将得令!敬颂大王万寿无疆!”
那时候,还没创造出“万岁”一词,而这“万寿无疆”也还是从秦国学来的。燕国的文臣武将听了,又好笑又撇嘴。有人公开小声说,这沙锅肚栗腹,真是个最优等、最称职的马屁精。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8 17:46:08 +0800 CST  
(六------9)


大夫将渠来到,一看傻了眼。栗腹、卿秦还有乐閒等人拿着兵符马上要走,要伐赵去了。他急忙走向前去,高呼:“大王,等等,咱们可不能兴不义之师啊!栗腹刚对赵国进行友好之行,怎么能说罢友好就操起干戈呢!那不是咱们正人君子应办的事呀!再说,大王啊,栗腹是个念书之人,他对铁甲军征战毫无所知呀。《六韬》上说:‘将不仁,三军不亲。’不可挂帅征战呀!大王更不能亲征啊!”
燕王不高兴地看看大夫将渠,沉下脸没有理他。只对栗腹、卿秦说:“你们别听他的。兵马已校阅好了吗?”
“已校阅完毕,”栗腹与卿秦回答,“只等大王一声令下,即刻出发。”
“你们问龟卜了吗?”
“今天正是黄道吉日。”
燕王把手一挥说:“立即出发!”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8 17:48:19 +0800 CST  
(六------10)


栗腹、卿秦、乐閒立刻向燕王磕头,转身向宫门外走去。大夫将渠一看急了眼,忙去抓住燕王的绶带,苦苦哀求:“大王,大王啊,千万不能对赵用兵啊,那样会招来滔天大祸呀!”
燕王正高兴地要和栗腹、卿秦、乐閒亲征鄗、邢,可是,将渠紧紧地抓住他拴王印的绶带不放,他燕王甩了两下也没甩掉将渠的手。这会儿他心头火起,照那跪着的将渠左肩上狠狠踹了一脚① ,立刻对虎贲军下令:“把他抓起来,押往死囚牢,等寡人和栗腹凯旋归来,以他首级作为祝贺大燕国铁甲军凯旋归来之贺礼。”过来几个虎贲军把跪在地上的大夫将渠抓起来,拖出去关进死囚牢里去了。
将渠边被拖着走边喊叫:“大王啊,可不能对赵用兵啊,那样会自食苦果呀!大王,您听臣一句话吧,大王千万别亲征啊,大王啊,我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大王您,为了大燕国的安危啊……”大夫将渠的喊叫声,叫文武百官听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燕王带着兵马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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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史记•燕召公世家第四》:“燕王不听,自将偏军随之。将渠引燕王绶止之曰:‘王必无自往,往无成功之。’王蹵之以足。将渠泣曰:‘臣非以自为,为王也!’”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8 17:50:47 +0800 CST  
(七------1)

七、雄县燕王欲斩将



栗腹和卿秦、乐閒骑马来到都城北门外,看到一面面高高举起哗啦啦作响的黄、白、黑色的旌旗,和后面一排排整齐排列有序的人马。一声令下,山摇地动。作为一名出征打仗的将军,真是威风八面,令他兴奋不已。头一次统领千军万马的栗腹真是高兴、激动,紧张得直哆嗦。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做什么好,他有些昏昏然,飘飘然,只听他儿子栗元和偏将荀礽跑来跑去,与这些人说说这儿,又与那些人说说那儿。他看卿秦和乐閒把他们带的兵马调度得整齐有序,得心应手。他才知道武将那一套本事并非一日之功。
大将卿秦,是燕国赫赫有名的老将。燕王叫乐閒做他的裨将,是对他的信任、抬举,也是对那自高自大的乐閒的教训和藐视。身为燕国大将,昌国君乐閒怎能与燕王唱反调、唱对台戏呢?燕王这样安排,是给他个难堪,也叫他知道,燕国能征善战的人才有的是。他乐閒只不过是借着他父亲乐毅名气而已,实际有多大能耐还难预知。燕王这样安排也是对乐閒的考验。他若不服从这个任命,就可立即斩首示众。乐閒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老老实实地去了。他当然也有他的心思和打算。他在燕国几十年,他把燕王看得透透的了,他不能不做最后的准备。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9 17:11:59 +0800 CST  
(七------2)


栗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争取到带兵打仗的权力,这一条在当时很重要。一个人的晋升和获得封爵封号,主要看有没有战功。这是一个人上进获得荣誉的捷径和最好办法,在哪国都一样。他栗腹的人生,除去吃喝玩乐,他还希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喜欢叫人都知道他,崇拜他。他要像老子、孔子、晏子、孙武子等人那样,把自己的言行和功绩流芳百世,做个大名鼎鼎列国闻名的贤士,一个智慧超凡的人。他想到这儿长出一口气,直到现在,他栗腹围着燕王转,使出浑身的解数,还没有获得什么大的赏赐和册封。他什么封号也没有。燕王喜就是对封号的封赏特别的吝啬。他只会册封他的王亲贵戚,对文武百官很少封个什么君,更没封什么侯了。
这次栗腹带兵作为先锋官,就是希望燕王给他一个什么君的封号。因为封号可以子孙继承。不仅对他现时有好处,也能荫及子孙后代。可以世代相传,流芳百代。
在燕下都城南郊中易水南岸的大操场上,全副武装的燕国铁甲军在一个个整齐的方队前,在秋风猎猎飘动着大燕先锋军的队旗、战旗与鼓舞士卒争战厮杀的彩旗后,是手执着如阵如林排列的徒步铜戈队、轻骑兵队和战车队。这些队伍在接受了先锋官、宰相栗腹校阅之后,偏将荀礽用他洪亮声音向他报告三军已准备完毕,只要时间一到,大王出征令下就可出征了。
先锋官栗腹看到这些、听到这些,立刻精神振奋,信心百倍。带着这些强大的精兵强将,去攻克只有残兵败卒的鄗、邢之城,将如探囊取物一般的轻易。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9 17:13:29 +0800 CST  
(七------3)



他这次若打了胜仗,把赵国鄗、邢占领,并割给燕国,他这宰相可以干到六十岁、七十岁以后,甚至可能像赵国平原君赵胜和齐国晏婴一样,当一辈子宰相,死在宰相的位子上。那样他大儿子栗元至少可以封为上大夫。他这栗氏家族就会永远和燕国姬氏王朝世世代代荣华富贵地生活下去。他越想越高兴,心里轻飘飘的,好像驾着祥云,正向他所喜欢、所孜孜以求的方向前进。
燕王出发的一声令下,先锋官栗腹乘着轺车,与骑马的荀礽浩浩荡荡向南出发了。上次,荀礽跟栗腹去赵也走的这条路。在过易水一条支流时,他还念了一首诗:“易水悠悠兮,燕军泛舟;兵马度水兮,将尉无忧。”那会儿,宰相栗腹听了后开玩笑说:“好呀,你还真有点歪才。我要当大将军,一定叫你当偏将。” 荀礽也笑笑说:“不敢,不敢。蒙您错爱了。”栗腹知道荀礽比他儿子栗元聪明,能干也识多见广。特别是荀礽跟他岳父大名士田光先生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人家原来就是燕国铁甲军的校尉,打仗立过功,听说他还自学了什么兵法。
当初,这荀礽不想跟栗腹当驺从的。他岳父田光也反对他跟栗腹这人瞎混,知道栗腹没什么真才实学,跟着他只会学吹吹拍拍,那会耽误荀礽一生的。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9 17:14:21 +0800 CST  
(七------4)



后来,鞠武说:“叫荀礽去吧,叫他学栗腹的长处。按照孔丘的话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他毕竟是个宰相嘛。”
荀礽果然那么做了。他和栗腹之间在很多地方上看法不一,栗腹把赵军看得一无是处,把赵国看得什么都不如燕国,荀礽可不这样看。栗腹怎么向燕王说的,他不知道,但他感到赵国仍然很强大,还是屈指可数的强国。从栗腹的只言片语之间,他感到栗腹对赵国的藐视没有一点根据。栗腹去赵与赵相赵将交流两国友好联盟,他认为是完全正确的、应该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燕王突然要亲征赵国的鄗、邢,还叫栗腹当先锋官,他很不理解。他曾对岳父田光说过,这个做法很不好。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他从栗腹的驺从一下子擢升为裨将,后来又改为偏将。为什么出现这种变化,他都一无所知。
两千乘战车从下都一下子开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司马甘谷与裨将栗元骑着马跑前跑后。先把先锋官、宰相栗腹要带的战车一辆辆地打发出去,再把中军的战车一辆一辆向城外开去。燕王自任此次征伐鄗、邢兵马统帅,当然要在中军序列中出发了。这时,已是午时,燕王用罢王后和宠妃公孙妃给监造的御膳,乘上侯王的战车,在司马甘谷、司徒兼御史大夫常顺、太傅鞠武等文武百官欢送下出发了。
按理说,老将司马甘谷应作为燕王的大将先锋官,要与燕王一起出征的;可是甘谷对这次出兵征赵与燕王持不同看法,态度是对立的。可人家甘谷是三朝老将,燕王不好治人家罪。他这决定也是经过反复思考才定下来的。他看了孙子兵书上说:“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所以,他用了听他话的宰相栗腹为先锋官。自己按兵家孙子的话办,是无懈可击的,还能错吗?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9 17:15:21 +0800 CST  
(七------5)


由于燕国多年未经过战事,燕王决定攻赵的命令是和栗腹两个人仓促之间决定的。燕国这些用于军事的两千乘战车,是七拼八凑、勉勉强强、将将就就凑上来的。战车一出发就暴露出来很多不如意的事。有的战车没出城就把车轮毂碰坏了;有的车辆辐辏在不平坦的路上摇摆了几下就扭掉了;有的车辋走走就改变形状。最多的是战车马的具,有的七长八短,有的破破烂烂,有的杂乱不堪,在难行的道上,马用力一拉就断了。先锋军和中军的战车一个接一个地坏损,停在路边,有的驭手在埋头修缮,有的来回奔跑,索取维修的工具与材料。
燕王眼看着这些,又急又气,真是恼火透了。这个司马、昌邦君甘谷一天到晚干什么了。这简直是渎职行为。等打完仗,一定把他废黜了。原来,找不出人家什么毛病,这回一出发看出了这司马甘谷是不称心、不称职的。现在就撤他,不行。因为战争打起来,还要后方大量辎重、给养和兵器不断地供给。这也是一件很大的事,燕王已向他交代好了,前线的两军和两千乘战车、马草料供给,叫他及时送去。好在他甘谷手下有一帮人,又熟悉各郡县的情况,就能保证出征人马的战时需要。
头一天,燕王所在中军序列到达燕国南部雄县时,天已是酉时之末了。先锋官、宰相栗腹已派偏将荀礽从先锋军跑回来,汇报先锋军情况。在雄县官邸,安排了燕王临时驻跸的行宫。这里也按燕王爱好,把吃喝玩乐样样安排齐全停当。燕王并不看重这个,一个县的吃喝玩乐,与燕国下都比,简直是差得天上地下。燕王问荀礽:“这离赵境还有多远?离邢、鄗还有多少路程?”
荀礽说:“大宰相、先锋官已经到燕国边境小城平舒,离赵国只隔一道燕长城和易水。到邢、鄗还有四天的路程呢。”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9 17:16:28 +0800 CST  
(七------6)



忽然,裨将栗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跪倒,上奏:“报告大王,末将骑马回去看看后军的战车人马,有的在下都还没出发呢。路上损坏的车辆,一个接着一个。有的修修还能继续出发;有的战车散了架子了,根本不能修缮了。”燕王一拍膝盖,气愤地说:“这还了得!寡人下诏,征鄗、邢大军辰时出发,怎么到了酉时有的战车还在下都没出来?”
“回奏大王,因战车太多,道路狭窄,只能一个个地前进。有战车损坏了,堵在路上,后续战车人马无法继续通过。”
燕王眼冒火星,怒气冲天,一下子站起来,下令:“你立即回去,向司马甘谷、向行军中的将校传达寡人圣旨:后续战车人马务于今日戌亥时前抵达雄县境内,安营扎寨。对于路中损坏的战车、马具装备,必须连夜修缮一新,继续跟上中军前进。对于渎职怠慢军机者,一律军法从事,格杀勿论。”
“哎哟,大王啊!”栗元跪在地下哀求,“末将一天一滴水米没进了。容末将吃一口饭再去传达圣旨。”“怎么?你敢违抗王命。来人哪,把栗元推出去斩首示众!”一下子进来八个虎贲军,抓住栗元向外就拖。偏将荀礽把双手一举,说:“等等,未将有事要奏。”
燕王说:“准奏。”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09 17:17:55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20-03-09 21:51:21
写得精彩,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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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朋友鼓励!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7:47:45 +0800 CST  
(八------1)

八、太子吊唁渔阳郡



当时,身穿盔甲半跪在一边的荀礽抱拳伏首奏陈:“启奏大王,栗元确实未进饮食,无法完好传达圣上王命。再说我燕军一出发就斩将,对全军士气不利。偏将愿代栗元跑回下都,传达圣旨,请大王恩准。”
“嗯,”燕王说,“你也滴水未进嘛,你们又是先锋军,比中军多走了几十里路,比栗元更劳累一些,怎么能再跑回下都传达王命呢?”
这时,虎贲军校尉鞠封勇进来,奏陈:“请大王免除栗元一死,本校尉愿代他去下都传达圣旨。”
燕王说:“准奏,免去栗元死罪,你要马上用膳。膳后,把雄县周围驻扎的中军巡视一遍。告知军中将校,明早辰时出发。有违军令者,一律军法从事。”
“是,遵旨。”众将校退下。

这天,燕太子丹白天去城南,看了一天他岳父大陶官与陶工们新烧出的一种陶艺。陶工在制陶器时,一个小陶工还用陶泥做了个男女陶俑,只有两三寸大小,经陶窑炉火一烧,煞是好看。是小陶工玩的小玩意儿。
大陶官以浪费陶料为名,叫监工打小陶工二十板子。太子丹看陶俑很好玩,说别打了,教训教训他,罚他多挑十担陶土,叫他以后劳作时不得玩耍。太子的话当然就是王命,大陶官照办不误。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7:52:36 +0800 CST  
(八------2)

晚上,太子丹回元英宫卧榻,把烧制出来的陶俑拿给偏妃琪姐看。两个人正玩得高兴。寺人糜岂安跑来说:“大王来了诰命。”太子丹和怀孕七八个月的偏妃琪姐忙迎出来,看燕王的寺人丁考进来,他面上是阴沉的,严肃的。
他一进门就用沙哑的公鸭嗓说:“大王、王后圣谕。”太子丹忙跪下,听丁考说:
“惊悉,渔阳郡守、安乐侯炅炯夫人因病久治不愈,不幸驾崩。特谕太子丹携金一百,即刻前往郡侯府悼唁。钦此!”
太子丹一听这话,“哎哟”一声,双手捧脸,立刻哭倒在地。原来是他姥姥病逝。
丁考木讷地、庄严地说:“太子节哀,快准备车马,明日早早出发。”
太子丹擦擦泪水说:“是,公公请转告父王母后,我明天一早就去。”
渔阳郡守、太子丹姥爷、安乐侯炅炯家,他每年都代替炅王后去给他姥爷或姥姥送寿诞之礼,按时节去看望姥爷和姥姥。他姥爷安乐侯炅炯六十五岁了,一寻高的身材,又胖得气喘吁吁。两只凸出的大眼珠,硕长紫红的下颌上,长着几十根粗硬稀疏的花白胡子。一只高大的酒糟鼻子,常喷出令人恶心的酒肉混杂的气味。他动作缓慢,言行迂腐,半天不说一句完整的话。太子的姥姥也高大得像一座肉山,两只乳房活像两个大菜瓜。她百病缠身,医药不断。她虽身体不好,可是全家最高权威、说一不二的霸主。连安乐侯炅炯也让她三分。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叫炅妍,是当今大燕王之王后,就是太子丹的生母;大儿子上大夫炅臣,是个半傻子。说他傻,人间事他知道一、二、三。你说他不傻,眼前的事不知四、五、六;二儿子上大夫炅宦,是他父亲安乐侯的心腹,主要助手,也是渔阳郡无恶不作、草菅人命、喜怒无常的花花公子。太子丹对他姥爷家非常了解。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7:54:08 +0800 CST  
(八------3)


从燕都到渔阳郡城有一百多里路,太子丹早早起来,吃了一点东西,又带上偏妃准备路上吃的东西,与寺人糜岂安坐上倌人相怀远赶的太子的御车,带上一百两黄金,急急忙忙出发了。直到太阳落下西山,他们才精疲力竭地过了一条大河,来到渔阳城内。
渔阳郡城是燕昭王时大将秦开在这儿开辟并设立的郡守治所。渔阳郡城南北不过一百寻,东西不过两千步。统共有四五千户人家,男女老少不过一万五六千口人。
郡守安乐侯夫人病逝,渔阳郡城里大大小小一半人穿白戴孝。沉闷、悠长的用埙和哀鼓、哀钟奏出令人肝肠寸断、哭天号地的哀乐,响彻半城的大地。灵棚从安乐侯府一直搭到城门口。
太子丹下车,先去拜见姥爷安乐侯炅炯,献上一百黄金。安乐侯夫人的逝世,他有些痴呆呆的,麻木不仁,连起码的礼节的话都讲不出来。太子丹马上去灵堂,在已经因天气酷热怕尸体腐烂而入殓的姥姥的棺材前拜了又拜。二十几个吹埙手看太子来祭祀,鼓起腮吹起哀乐,吹得人愁肠百结,昏地黑天。太子丹在他姥姥灵前哭了半个时辰,他实在想他姥姥。还是硬叫人把他拖起来,推他进屋休息的。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7:56:17 +0800 CST  
(八------4)


太子丹的姥姥生前身边有四五个丫环、奴仆,每天扶着她,一步只走三寸远,一天走不了半寻路。
她有个贴身丫环叫杨小香,她最喜欢。杨小香异常聪明伶俐,她一看到你,就能猜出你要说什么,她会马上帮你办了、说了,而且样样都办的、说的恰如其分。老夫人常说,杨小香照顾我,能多活十年二十年。可是,她死了。按《燕律》,在侯王或侯王夫人逝世时,他或她最亲近最喜欢的仆人应去做人殉,好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照顾她的主人。这个残酷的规定,几百年来代代相传,概无例外。
在来渔阳的路上,太子丹就想,谁可能为姥姥做人殉呢?他想来想去,想到那个十六岁聪明伶俐的杨小香。想到这儿,他心里沉甸甸的直发堵,他很矛盾。他企望最好不是她。他来渔阳郡多次与活泼可爱的杨小香打交道。她是个很懂事又长得水灵灵的、十分标致的女孩子。他二舅炅宦与他姥爷多次想要她,占有她,都被他姥姥那阴沉可怖的长脸与一双鹰眼吓得魂飞胆颤。这回姥姥一死,安乐侯家中的威慑都不存在了,杨小香的命运和安危就难以预料了。
天已黑,屋里点起灯火。以前太子丹每次来渔阳郡,都睡在姥姥身边,由姥姥吩咐小香精心照顾他。他也和姥姥亲切谈论都城,谈论燕国大事,谈论后宫轶闻。他姥姥非常喜欢听这些。
这回他姥姥死了,管家白邳奉命另外给他安排住处。他到这里,是亲外孙,是王太子,也是燕王的代表。二舅炅宦在他身前身后一步不离。炅宦看这屋苍蝇、蚊子很多,忙叫:“白邳,快拿灭蚊草点着!”
管家忙去取灭蚊蝇的熏草。穿一身孝服的炅宦说:“老人家一死,我们一家人哭得头昏脑涨的了,都失去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丹和他母亲炅王后一样,最瞧不起他二舅炅宦。他说:“天热是正常的,老人去了很悲痛,也是情理中的事。可别哭坏了身体。”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7:57:23 +0800 CST  
(八------5)


“是,是,是。”炅宦对太子丹的话虽然听起来很不顺耳,但是他外甥是未来的燕王,他只能唯命是从。
“二舅,回去休息吧。你们受累了。二舅妈那儿代我问好。”
“咳,你太子爷还客气啥儿。”他还和平常一样说话随便。
其实,炅宦也想早点离开这里。他跟太子丹总是话不投机。老夫人活着时,太子见了二舅只说一两句应酬话,就扭头跟整天病歪歪的姥姥谈天说地去了,从不理他。
在太子丹眼中,他姥姥和他妈一样精明能干,又能以德待人。他妈完全像他姥姥的风度和人品。那时,他一来姥姥家,姥姥就叫小香把他住的屋打扫得一尘不染,布置得井井有条,把这里收拾得和元英宫一样舒适。太子丹想要用的、吃的、喝的,她都准备得好好的。
他第一次见到杨小香,心里就说:“哎呀,真是天下奇女,北国的西施呀。”
燕宫的妃子、宫娥最少有千百号人,他看她们都是一样,个个都傻呆呆的,木讷得像个只会说人话长两条腿的动物。没有人的思维,没有灵魂,简直不像活人。更不像杨小香这样,眼睛、手脚都会说话,都会干事。她一说话准叫你高兴,叫你喜欢,叫你爱她、信服她。难怪姥姥须臾也离不开她。听说,她父母早死,是她奶奶把她养大。后来,不知怎么叫他姥姥沙里淘金似的,把她选来了,一下子成了她的心肝宝贝。
这回太子一下车,他二舅炅宦就忙不迭地对他说,叫杨小香去为他姥姥生殉。他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已预料到的最残酷的选择,也是对杨小香平时对炅宦傲慢的报复。当时,他用鼻子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7:59:09 +0800 CST  
(八------6)


为了叫白邳向屋内点熏蚊草灭蚊蝇,糜岂安给太子丹搬来个坐垫,在门口前丁香树下一个白石头墩上坐下休息,炅宦走了。这次他住的房子离原来姥姥住的房子不远,只隔一道墙。要用杨小香做人殉,说明她还没死。人殉,就是把活人和死人棺椁一起埋进土里。这种事,他很小时从鞠武教他学《诗经•秦风•黄鸟》里第一次听过。在教学中,鞠武对这种事很反感,他很鄙视这种坑杀活人的事。那诗是写秦穆公叫秦国最出类拔萃的大夫子车兄弟四人去做人殉的。鞠武说到这很气愤,给太子丹留下很深的印象。
当时太子丹问鞠武:“为什么秦国人不敢站出来把子车兄弟留下呢?”
“谁敢哪,”鞠武说,“随秦穆公殉葬二百七十七人,个个都是干将名臣。一个老人死了,就和冬天草木枯死了是一样的。为什么要人殉呢?那是一个国家人为的制度造成的,说这是礼仪。是屁话。普通人死了,用谁去人殉呢?”鞠武又进一步评论说,“听说,当年秦献公元年一继位,就立即废止人殉制。人殉,这是披着合法外衣的一种犯罪,是造孽,是丧失人心的。”
太子丹对太傅的话很赞同,活着的人,活蹦乱跳的,又能做工,能干很多好事。怎么能叫他或她去为死人殉葬呢?
他想:“得把杨小香救出来,不能叫她死。她才十六岁呀,叫这样如花似玉的人白白死去,太可惜了。燕国本来好人就少,怎么能这样浪费人才、糟蹋人才呢。不管阻力多大、多难,我也要把她救出来。”他想先把她救下来,然后叫她去当宫女,或者另外给找个男人,叫她美美地生活一世。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8:00:53 +0800 CST  
(八------7)

糜岂安给他拿一把扇子来,这里天很闷热,又有蚊子常常叮咬他。糜岂安说,他大舅炅臣来看他。
太子丹说:“叫他明天来吧,今天太累,我要休息了。”主要是他心里想着杨小香的事,很烦躁。他知道炅臣就在糜岂安身后三步远的一棵侧柏树后的阴影里。
“哎。”炅臣在糜岂安身后已经听到,答应一声就傻乎乎地走了。
“不能叫他们这么做。”太子想,“当然,有个《燕律》做他们的后盾和保障,还有炅氏家族也都会坚持这么做的。这时,人们都认为不这么做就不尊贵,就失去身份,就算不上侯王的尊贵夫人了。咳,这些可鄙的胡说八道,都是人编造的鬼话,我才不信这些呢。一个人尊不尊贵,为什么要死去很多人显示呢?这是犯罪。”
糜岂安叫他进屋休息,他进屋一坐下就要睡,浑身疲惫不堪,今天走了一百多里路,又起得早,太累了。可那低沉的呜呜鸣叫的埙声,像无数支箫和竹籁一样,像哭泣的妇人拖长哭声在如泣如诉的哭泣,扰得他心烦意乱。
“糜岂安,给吹埙手每人三钵酒,叫他们戌亥时立刻睡觉。”
“哎呀,太子,咱也没带酒来,用啥给?再说,吹埙的事咱也管不着呀。”
“快去!”太子丹用力一拍几案,说,“找白邳管家要两罐酒,给他们送去。”天气酷热,他把扇子扇两下,听糜岂安已经去了。可那些埙还在呜呜地吹着,丧鼓、丧钟还在悠长、沉闷地敲打着。
太子丹刚到时,曾去他姥姥原先住的屋,没看见小香。他二舅说,已把她装进木笼里。木笼在哪儿呢,他没说。应该去看看她,想想怎么救她,能不能救。他一想到杨小香,脑子就活跃了,就有了精神,就不困乏了。他本来想躺下休息,可他还是穿好衣裳走出屋来。
楼主 青灯黄卷待远人  发布于 2020-03-10 18:02:32 +0800 CST  

楼主:青灯黄卷待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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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2-29 02:47:4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16 08:55:1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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