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连载《霍乱》

第五十八章 谁是春闺梦里人?

宋睿睿一连好几天,不理睬吕一鸣。他们的小组对于鸟类传播霍乱弧菌的样本分析,实际是被拖慢了不少。吕一鸣也没有办法,好在白心洁一如既往,对他体贴照顾。中午不是给他带饭,就是请他吃饭。吕一鸣想叫上宋睿睿一起,宋睿睿只说自己忙,没空。
过了两天印喜松从乡下回来了,几个人又凑到了一块儿。印喜松连着几次,晚上请大家吃火锅。宋睿睿最喜欢吃火锅了,又见白心洁不再缠着吕一鸣,逐渐欢天喜地起来。这天下了班,几个人正准备一起出去吃饭,一辆墨绿色的奔驰车开过来,武晓蕾来了。
“你们看,谁来了?”武晓蕾一下车,就开始嚷嚷。大家一看,一个人穿着一身窝窝囊囊的迷彩作训服,从后座上蹦了出来。
“死胖子?夏正阳……胖地雷!”几个人惊呼起来。来的人理着板儿寸,瘦了很多,也变黑了,但确是死胖子夏正阳无疑。
白心洁走上去,提起粉拳,“咚咚”给了夏正阳好几下,说:“死胖子,你死到哪里去了?这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夏正阳只是“嘿嘿”的傻笑,武晓蕾替他答道:“当兵了,防化工程兵。前些天在参谋本部特战训练营受训。”
“那不是成了你们家那口子手下的兵?”白心洁问道。
“就他这副德行,想当我老公的兵,还差的远呢!”武晓蕾笑道。武晓蕾的丈夫孔荣军,就是孔大少孔育军的二哥,供职于军事情报部门。具体干什么不能问,只是听说级别很高。
夏正阳一本正经走到宋睿睿面前,清了清嗓子说道:“睿睿同学,你还没有男朋友吧?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解放军叔叔?”
“快拉倒吧,你,一来了就沾我们家睿睿便宜!”印喜松叫着,与吕一鸣一起冲过来,对着夏正阳拳打脚踢,三个人紧紧拥抱成一团。
吃罢晚饭,夏正阳就提议,到江边走走,免得回到临大校园这个令他失恋的伤心之地。远来是客,大家也就依着他。小韩开着武晓蕾的奔驰,白心洁开着自己的天籁,一前一后,到了琅江四桥南头的春江公园。走了一会儿,白心洁有些累了,大家就在江边的连椅上坐成一排。
抬头见主航道上,一艘艘货船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就像一只只肥硕的螃蟹,小心翼翼从桥墩之间爬过。而那些亮着彩灯的游轮,就像一尾尾五光十色的大龙虾,甩着长须,骄傲的穿行。
大家看月明星稀,大江宽阔,印喜松道:“鸣哥,好久没听你吹笛。”
吕一鸣笑道:“笛子也没带着。”
“在我这儿。”白心洁说着话,就从背上的双肩包里,取出一支长笛,正是吕一鸣常用的那一支。吕一鸣接过竹笛,白心洁又取出一支芦笙。她小时候跟她爸爸白来成学过芦笙,以前在出租屋的时候,也曾经与吕一鸣合奏过。
“那就《春江花月夜》?”吕一鸣见白心洁拿了芦笙,开口问道。白心洁点头,吕一鸣起身,靠着江边的栏杆站了,面对着白心洁,将竹笛横在唇边,悠悠吹响。
白心洁合了几次,都合不上拍子。索性撇了芦笙,手托腮帮,静静的听吕一鸣吹奏。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同学相聚,大家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多少心事,又能说出与人听?
也许在这悠扬哀婉的笛声中,每个人都会听出不同的味道。印喜松大概听出了“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白心洁眼中的雾气,是被“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拨动了心弦?“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最适合送给此时的宋睿睿。
站起来,走到吕一鸣身边的武晓蕾,只对着那支竹笛发呆。“凡人我爱”……“我爱凡人”?她似乎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同样的四个字。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看似五大三粗,了无心机的夏正阳,实际此刻也有心事。他接到命令,要参加一次秘密行动。不久就要西出国门,远赴大漠。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他已经回过东昌市,看望了年迈的父母。这次来到临江,就是想再见一见宋睿睿,看一看吕一鸣他们。夏正阳望着孤零零坐着的宋睿睿,心道:“我死了,她会不会还想起我呢?马勒格八字,乌鸦嘴。本大爷福大命大,要死也是那些龟孙!”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16 22:40:06 +0800 CST  
第五十九章 电炸子鸡


印喜松本科毕业,去了A国佳州大学圣克拉门托分校,读的也是分子生物学的硕士。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成绩还是挺不错的。他的Team里头有一个来自格伦比亚的小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那时候的印喜松住着整套的大公寓,整日喷香水打发胶,更兼出手大方,还是很有女生缘的。一来二去,就把这个格伦比亚妹子钓上了。这个妹子爱穿明黄色超短裙,整日亮着一双无敌大白腿,很是吸睛。印喜松千方百计跟家里掏钱,配了一辆蓝色Camaro敞篷跑车,载着这妹子整日在学校里拉风自不必言。到了周末,邀集二三同好,开齐跑车,各领马子,去奥科兰的酒吧街消费。印喜松这一身行头,就算到了豪车成排、靓女如织的酒吧街上,也不算掉价。到了后半夜兴致上来了,几辆超跑发出“呜呜”怪叫,到海边880、101高速上飙个车,顺便压上几百米金,感觉相当的怡情解闷儿。尤其是到了路口人多的地方,一串超跑都是加装了100磅以上低音炮的,把音乐开到山响,几个妹子齐刷刷跳上后座,对着人群崛起屁股那么一扭,引得路边一片惊呼。印喜松哥儿几个,一定会乐得哈哈大笑。
拉风的代价就是,跑车座位底下压了一屁股的告票、罚单,其中超速居多,酒驾也有几张。最厉害的一次,是万事得公司的老总牛宏伟到佳州办事儿,找到了印喜松,带着他一块儿乐乐。四个人在圣弗朗西斯科利渔人码头一个酒吧里聊得起劲,一晚上干掉了九瓶坎帕的红酒。喝完了印喜松觉得没啥事儿,逞能自己开车回酒店。格伦比亚妹子跟牛宏伟这些人玩儿不到一块,露了个面,拍了张合影就溜了,拉着闺蜜去了Livermore的奥特莱斯血拼,那会儿早就回了酒店去等他。
其实印喜松住的酒店业也没多远,就在东湾的Fremont。可是印喜松一上高速就不行了,酒劲上来,车开的摇摇晃晃不说,把方向给搞反了,过了海湾就顺着580往北开去,还没开到Albany,感觉实在是撑不住,好歹是减速想下高速,结果一头钻进了匝道旁边的水沟里。撞得按理说不算重,人和车都没啥事儿,可是印喜松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真是活该他倒霉,这时候车上如果有另外一个人,肯定可以把他叫醒,溜掉。但是,没有。
印喜松在车里睡了好一会儿,牛宏伟和哥伦比亚妹子给他打了N个电话,都没把他吵醒。有过路的车看到,人家就报了警。一会儿高速巡警过来,是个年轻的白人女警官单独开车。女警官看了看印喜松应该没受伤,就把他叫醒,关进了带铁栏杆的警车后座,反锁在里边。然后,女警官打电话,叫拖车。
拖车还没来,印喜松在警车后座又被尿给憋醒了,嚷嚷要下车。女警官哪里会答应呢?这玩意儿四周黑灯瞎火的,让他下车跑了可怎么办?就让他在车里Pee。她在前座爬到副驾驶座上想找个塑料袋还是什么的,好给他接着,没想到印喜松已经醉的不知老王贵姓,直接掏出鸡鸡从栏杆窟窿里伸过去就开闸,浇了女警官一头一脸。这下子把女警官给恶心的,拔出电击枪给印喜松上了一道电炸子鸡。
印喜松这一单收获不小,酒驾不用说了,监控调出来,超速、逆行全有了,外加袭警、性骚扰。有钱,请得起律师,这些倒是也不算太大的事儿,顶多一段时间开不了车,但是这道电炸子鸡吃下去,后果就有点儿严重。印喜松也不知道是先天不足还是怎么回事儿,家伙事儿本来就是时灵时不灵,之前吃点药的话,一般还能对付,这下子经过电烤之后,就彻底进入休眠期了。
后来律师来了,问了印喜松好几次,警察有没有虐待他,有没有什么可以告的,印喜松心里挣扎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自己不举的事儿说出口。可能当时还没觉得有多么严重,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不成想格伦比亚妹子热情似火,也没给印喜松留出足够的恢复期。造成印喜松同学一败猫跳,二败猴跳,越紧张越没戏,到后来发展成条件反射,不脱裤子还好,一脱裤子就软趴。屡战屡败,妹子逐渐失去了耐心,与他分道扬镳。这还不算,妹子一点不体谅他惨遭警方滥用暴力的不幸经历,参照当年的功夫明星“Bruce Lee”,给他起了个外号“Bruce Tin”,将他的床上C国功夫跟几多闺蜜、男友到处宣扬,说他的鸡鸡像薯条,还得是肯德鸡大叔家里隔夜的。印喜松大栽其面儿,不仅是走到哪里都要面对各种肤色的女孩儿挤眉弄眼儿,连带着周围亚洲脸的男孩儿都不好找女朋友。
印喜松到此,连番受到刺激,心理阴影面积,覆盖整个太平洋。学也不好好上了,整日不是狂喝白兰地,就是躲在公寓里打游戏,看湘南卫视,寻找一点家的安慰剂。功课不用说就是一落千丈,最后一学期四门课Down掉三门,另外一门也是勉强及格。实在混不下去了,只好溜之大吉。最后的文凭,还是从The University Of Warehouse批发来的。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17 09:23:37 +0800 CST  
第五十九章 星际游民

几个人在江边,坐着听吕一鸣吹奏。一曲终了,各人都是意犹未尽。本想再听,但是此时已是初秋时节,江风渐起,夜露深重。宋睿睿穿的有些少,说冷,大家就说,去白心洁和印喜松在附近江湾一号的家中打牌。
来到白心洁家中,宋睿睿、夏正阳看到那么大的房子,还有宽阔的露台,不由得暗中咂舌。白心洁家里的音响很好,大家听歌,吃水果。印喜松拉着宋睿睿、夏正阳,三个人斗地主,另外三个人围观、聊天儿。大家说了很多话,谈到学校里考试,毕业找工作,还谈到那次食堂里的“战争”。
说道这里,武晓蕾忽然对夏正阳说:“死胖子,你知道吗?那次被你打伤的,隔壁班那个帅哥,庞道格,你还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那个怂货,怎么啦?”夏正阳道。
“他在A国遇到大麻烦了,他杀了人……”武晓蕾说。
“什么,什么,杀了人?”大伙儿一听太惊讶了,纷纷停下手里的事儿,伸着头听。
“他杀了谁,是不是弑母啊?”夏正阳对庞道格那个骄奢跋扈的母亲,可算是记忆犹新,这会儿恶毒的诅咒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是听我们家那口子告诉我的。听说,是杀了一个警察……”武晓蕾白了夏正阳一眼,接着说道。
“乖乖里格隆,杀警察,牛比,猛!”夏正阳没心没肺的说着。
“怪不得学院收到A国的律师信,说要我们证明庞道格在学校时的品行。”白心洁说。
“品行那是相当的垃圾,人品大大的坏了。”夏正阳还在胡扯,白心洁伸手掐了他一下,他才闭嘴了。
“我爹给填的,当然是什么都往好里说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呗。”印喜松道。
“惨了,我们临大算是出大名了。好学生都杀警察,坏学生还不得弄死全城的人?”夏正阳又开始放毒,这回连宋睿睿都对他怒目而视。十年以后,在座的人中,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起夏正阳今天这句话,才明白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大家还在担心庞道格的命运,印喜松的手机忽然响了,印喜松接完电话,对白心洁说:“原来经管学院的王小民要过来,说有事儿找我,马上就到。”
不多会儿,电梯门开,黑黑瘦瘦的王小民走进了客厅,后面还跟着一副松松垮垮欠揍的样子的王中东。
“吆喝,‘经管二王’重出江湖,大家一定要把粮食和妇女都藏好了!”夏正阳站起来,致了简短的欢迎辞。
“人民军队真是后继无人,连你这种人渣都混了进去。”王中东一见夏正阳穿着军装,马上反唇相讥。大家老同学见面,少不得一番打打闹闹。
王小民没工夫听夏正阳和王中东斗嘴,拉着印喜松上了露台,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印喜松,正是王中东的那篇论文《薄板项目技术优劣和市场前景分析》。两个人这几天憋在王小民房间里,“吭哧吭哧”,又找了不少资料,充实完善了很多。
王小民本来想直接拿给邓惠文看,但是仔细想想觉得不妥。薄板项目,现在邓惠文、章威等人正在兴头上,自己直接上去泼冷水,会出现什么局面实在很难说。伤了邓惠文的信心,或者伤了他的面子,对自己都不利。王小民当然可以把这篇文章拿给自己父亲王东辉,或者通过朱辉拿给总指挥张振东,但是王小民也不想这么做。在王小民的价值观体系中,凡是需要动用父亲的影响力做事的方案,都是下下策,甚至不如不做。在王小民的内心深处,渴望着人们在提起王东辉的时候,会说:“王东辉呀,那是王小民的父亲。”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人们在提到他王小民的时候,总是说:“王小民呀,那是东辉书记的儿子。”
当然,现在他王小民还差得太远,他只能把这样的心思深深埋藏在心里,连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王中东面前,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印喜松拿过论文翻了翻,说:“怎么,你想让我爹找人给你发到报纸上?”
王小民道:“你他妈是真傻还是装傻?薄板项目是邓副省长正在抓的项目。这样的文章登到报纸上,是想让邓副省长下不来台吗?”
印喜松道:“草,我又不欠你的,你求人呢知道吧,态度能不能好点儿?”
王小民看他要恼,只好认怂,说:“好好好,算我没说。是这样,你呢,把这篇文章拿给你爹,印老师。求印老师帮忙,把文章转给宣传部长余绍峰。切记一点,你就说这篇文章是你同学王中东写的,你觉得好拿过来的,千万不要提我的名字。”
“为什么?”印喜松问。
“你别问为什么。总之事成之后,我请你龙城夜总会,小姐随便你挑。”王小民说。
“我才不去那种鬼地方,算你欠我的。”印喜松说,“哎对了,到时候余绍峰要是不看怎么办?”
“印老师送去,他一定会看的。”王小民说。
“我爹要是不送呢?”印喜松又问。
“不送回来我弄死你……”王小民故作恶狠狠的说。
“吃几把蛋,我弄死你还差不多。”印喜松说,“你《星际游民》到什么级别了?赶快,赶快,下去打一会儿……”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17 22:37:30 +0800 CST  
第六十一章 炮弹和手枪

铁厂改造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副省长邓惠文,这些天一直闷在景门委常湖迎宾馆,指挥部的办公室里。肩膀的伤痛用了印中流的外甥李伟送来的药,内吃外敷,已经大大见好了。李伟还给他留下一个中医推拿师傅,每天帮他推拿理疗,邓惠文再也不会晚上痛得睡不着觉了。
他与市委书记许褚浩、代市长章威已经达成了一致,这次对景门市和铁厂集团人事方面肯定要动,但是要“只割毒瘤,不伤筋骨”。对于这一点,许褚浩是举双手赞成。毕竟“拔出萝卜带出泥”,打击面太广了,说不定连他许褚浩也要自身难保。这个原则已经经过了省长张振东首肯,下面的人主要由许褚浩和章威去做工作,该不惊动的不惊动,该敲打的敲打,该许愿的许愿。邓惠文相信他许褚浩能够做好这件事,毕竟这么多年的市委书记,也不能是白干的。可是邓惠文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吃西瓜摔伤那天,他当着老厂长陆海兵和工人的面儿,吹了牛说一个星期给工人一个个说法。但是现在已经第十天了,他要的东西还没有到。
这天早上,他又独自抽了半盒烟,就想给省长张振东打电话,刚拿起电话,张振东的秘书朱辉忽然推门进来了。
朱辉交给他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邓惠文打开一看,第一页是用省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便签打印的,没有加盖公章,内容也非常简单,只有几行:
“文件列表:
一,《关于省招商银行信贷部主任王新才玩忽职守,造成国有银行巨额不良贷款的情况汇总》。
二,《关于景门市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长孙晋亿收受贿赂,任人唯亲,私发港澳通行证等情况的汇总》。
三,《关于景门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王世兴同志,在任景门钢铁集团总经理期间公款吃喝,公费出国考察,公车私用等违纪问题的调查报告》。
邓惠文明白,不管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省长张振东,终于将省纪委书记吴安华的工作做通了。他坐下来,一页一页,仔细阅读文件。还不时与朱辉交谈着什么。看得出,吴安华的这套材料做的非常有学问。不管是王新才、孙晋亿还是以前的市长现在的市人大主任王世兴,材料中列举的问题都远远不止文件列表中提到的那些。尤其是孙晋亿,有些罪行可以说是令人发指,罄竹难书。简单说,判十个死刑都够了。但是文件列表都留了余地。而且每个人的每个问题,都单独成章。可以加在一起使用,也可以从文件中抽出来,而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很明显,吴安华应该没有什么保留,提供了打垮在景门根深蒂固的王世兴集团的充足炮弹。但是,打谁,怎么打,打多重,他把这个选择权留给了邓惠文。也可以说,他把皮球踢给了省长张振东。在邓惠文心里,不由对这位纪委书记,升起了深深的戒惧。倒不是怕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吴安华手里,谅他吴安华也没这么大胆子,敢把手伸到一位省委常委的头上。但是从这些文件可以看出,对于地市一级主要干部,及其主要关系,吴书记的情况掌握的不是一般的细啊。吴安华在省纪委已经干了十几年,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对于普通地市厅局一级的干部,吴安华不是能不能办你的问题,而是想不想办你的问题。办谁不办谁,都看领导的需要。这个功夫下的,恐怕明朝的东厂,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这个吴安华,最好是该挪挪窝了。”邓惠文心里想着,有机会要把这个想法告诉张振东。可是吴安华是省里的四把手,除了汪文武的位子让给他,他已经升无可升。如果吴安华顶替汪文武,那么余绍峰的位子又往哪里摆?这些事让东辉书记、张省长去头痛吧,目前在景门这里,不要说吴安华,就连汪文武的人也不能动。先拿下王世兴,敲定薄板项目再说别的。
想定了这些,邓惠文就不再犹豫。他和朱辉商量妥了一些事,朱辉午饭也没吃,马上赶回临江,去向张振东复命了。邓惠文叫进来自己的秘书,吩咐道:“跟省外事办联系,叫他们指派冶金工业方面的专业翻译,联系外方,订机票安排行程。我要尽快去J国,重新洽谈薄板项目引进。”
第三天,景门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王世兴,突然提交报告,因身体原因辞去一切公职。一周后,省招商银行信贷部主任王新才,调省财委财政金融政策研究所,任副科级研究员。只有孙晋亿这里出了岔子,在景门市纪委、监察局对他宣布实施双规的当天,孙晋亿跑了,随身还携带了一支五四式手枪,和七十发子弹。省公安厅发布通缉令,对他进行大搜捕。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18 08:19:36 +0800 CST  
第六十二章 古来名士多爱菊

宣传部长余绍峰这几天心情不错。眼看着国家卫建委调查组,对省防病领导小组的工作不以为然,调查组长傅庄栋对汪文武副书记一直不假辞色,余绍峰明白什么事儿要适可而止,也就不再出头。
调查组回京没几天,情况又出现了新的变化。霍乱疫情在多个省市的传播愈演愈烈,岭南、胡建等省,包括帝都,感染人数都超过了临江。已经不得不动用军队的战备医院,对患者进行隔离治疗。许多地方出现恐慌情绪,有的居民抢购生活必需品,一时间造成供应紧张,更加助长了这种恐慌。这回龙颜不仅仅是不悦,而是有些震怒了。有关部委发出通知,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整治市场秩序专项行动,打击投机倒把、囤积居奇。各车站、码头、机场对旅客进行严格检查,凡发现发烧、呕吐者,就地隔离。国家成立了防病领导小组,由主管文教卫生的副总理挂帅,不日还将到临江视察抗疫工作。
这些事不是余绍峰最关心的问题,他的主要精力,实际也是放在了景门铁厂的事情上。其实余绍峰心里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铁厂那么大盘子,十几个分厂,十余万工人,靠一个薄板项目是不是撑得起来?余绍峰是经济学科班出身,当初是临大经管学院有名的大才子,这方面可谓是是行家。从可行性研究报告中可以看出,薄板项目建成后,满负荷开工年产值几十亿,税后利润可以达到几个亿。如果省里同意给予三年甚至五年免税,铁厂还可以拿到更多的钱。但是薄板项目是J国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的技术,自动化程度比较高,整个项目用工不会超过三千人。就算加上三产配套,也断不会超过一万人。剩下的那么多工人怎么办?邓惠文副省长给出的方案是男职工五十岁以上,女职工四十五岁以上,全部实施工龄买断。三十五岁以下的,现在国家鼓励“全民创业”,公司给予每人创业基金,鼓励离职创业,自谋生路。其余再多出来的,社会保险安置一部分,大部分还是按照内部下岗处理,按月发给基本工资外加生活补助、困难补助、慰问金。
即便按照邓惠文的方案,老职工工龄买断原则上按照一年八千,年轻职工创业基金按照每人六万,两项加起来也得一百多亿。况且,余绍峰明显感到这个标准低了。老工人还好说,现在这些八零后的年轻职工,可没有那么好对付。论干活,不管是技术还是干劲儿,都照着他们的父辈差远了。可是论要钱要待遇,扯蛋闹事,可比他们的父辈厉害多了。按照这个标准补偿,邓惠文安抚工人的难度会非常大。余绍峰估计,遣散安置费用至少要翻番,也就是说,两三百个亿,才有可能对付过去。问题是钱从哪里出?邓惠文的意思,不同意四海基金的收购改制方案,那样的话,四海基金的钱就拿不到了。省里的老企业改造专项资金,也就能拿出二三十个亿。缺口超过了两百亿。省里各家国有银行,这些年已经让铁厂拖累的不轻。让人家再出钱,即便张振东亲自出面,也不会有太大放水了。景门市的财政、社会保险基金,本来就是窟窿套窟窿,要命一条,要钱没有的状态。但是,有句红歌老辞唱的好,“世上事难不住革命党人”,余绍峰反复掂量,想到一路财神爷。听说,他老婆孩子在A国出的事儿,已经基本了结了。
“是时候放出鱼饵了!”余绍峰这样想着,来到华贸大厦19楼梯他固定的套房,与他的小情人儿,号称“冰山美人”的电视台头牌主播,任倩茹幽会。任倩茹早已恭候多时了,两人沐浴熏香,开着古筝曲伴奏,少不得一番云雨。
少顷,事毕。任倩茹被余绍峰先走后门,再入檀口,该要的地方一点儿好处没捞着。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有心再讨,却见余绍峰已经点上一支烟,打开电视看新闻,知道这次是到此为止了。心里恼恨着这余部长不走正道,好在自己还留有备胎 ,才不会大好韶华,尽付龙阳。
这余绍峰上了床,别的什么还好,就是口味有点儿偏重。他认为这是名门氏族之古风,万万不可偏废。更何况,个中妙味,仅供文人雅士品鉴,岂是贩夫走卒之辈可知?相比他自己胡诌的歪诗,“前门迎客一时紧,后庭抱柱段段香”,他更喜欢在他的办公室里挂着的,当代书法大家,任倩茹的恩师奚道玄手书的,诗仙李白的好基友孟浩然的两句诗: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18 22:20:21 +0800 CST  
抗疫官场小说《毒城》第六十三章 模范夫妻

余绍峰躺在床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抚摸着傍边美人的小腰,嘴里喷云吐雾,好不惬意。旁边的“冰山美人”任倩茹,一丝不挂,撅着屁股,趴在那里。每次被余绍峰倒行逆施,都弄得她坐不得,卧不得,只有这个姿势还能稍微缓解一点刚烈之痛,外流之虞。她听到电视里传出自己的声音,就低下头,从自己的两条大腿中间,穿过倒垂的须帘向后看去,果然是琅江电视台的《本省要闻》。

“今天上午,我省“五荣五耻”永葆领先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总结表彰大会,在省委党校礼堂隆重举行。省委常委、宣传部长余绍峰同志到会,向受表彰的先进集体和个人,表示了热烈祝贺,并发表了重要讲话……”电视里的任倩茹,不愧“冰山美人”之名,义正词严的播报着。

镜头转向大会 台,在背后衬着鲜红的国旗、国徽的 台上,余绍峰居中而坐。只见他也不看讲稿,一手掐腰,一手拿着一只白瓷的茶杯盖儿,上下比划着,侃侃而谈,颇有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风采。“余绍峰同志强调两手抓……找准关键点……深入触及……”任倩茹的画外音,还在配着。

“在 台前排就座的领导同志还有,省教委主任……省政法委副书记……共青团临江省委书记……省妇联 林诗兰……”听到这里,余绍峰抬起一只脚丫子,用大脚趾头按着电视屏幕上一个形容端庄,颇具威严的女干部的脸,说道:“看到没有,这个妇联 ,林诗兰,就是我老婆。”

“知道。我还采访过呢,对着镜头吹了半个多小时。摄像都没开机,她也不知道,嘻嘻……”任倩茹道。

“你可别惹她,母老虎来的。”余绍峰心有余悸的说。十年前他被老婆林诗兰捉奸在床,政治生涯差点game over。说起林诗兰,她父亲是早年临江的一位省委副书记,临大才子余绍峰与她相识,当初还是王东辉亲自当的月老,余绍峰算是高攀了。林诗兰这位大家闺秀,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女青年,一见风流倜傥的余绍峰,没几天就被他的才华俘虏了芳心,死心塌地嫁给了他,还生养了一男一女,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后来实在受不了余绍峰到处沾花惹草,才闹出捉奸那一出闹剧。那时候余绍峰痛哭流涕,磕头求饶,又被王东辉踢出省委,林诗兰才原谅了他。但是你管得住男人的第三条腿,关不住他们驿动的心。林诗兰孩子也大了,出去上大学了,自己还在虎狼之年,老公又不怜惜,时间一长,难免有些内分泌失调。有一次,差点儿要割脉自杀,幸亏发现的早,才没有出事。后来余绍峰看看不行,暗中物色,找了一个话剧团的男演员,举止儒雅,嗓音浑厚。外形气质,跟“真紧”赵老师颇有几分神似。没几下就把林诗兰迷的五迷三道,她这才不再来找余绍峰的麻烦了。现在这两口子生活上各玩儿各的,工作上还能互相支持,算是省里的模范夫妻。

任倩茹看到电视机旁边,还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这才想起来差点忘了一件事。就说:“对了,亲爱的,临大的印院长,说让我把这个稍给你的。”一边说一边忍着后方不适,撅着屁股爬到床边,把电视柜上的信封拿给余绍峰。不想余绍峰见她提臀扭腰,爬来爬去,两乳自由摆动,就如同成熟的木瓜,煞是撩人,不由心中死灰复燃,拍了拍再度雄起的本钱说道:“来,宝贝儿,上马!”

任倩茹一看这次轮到自己发挥,不由满心欢喜,爬将上来,使一招“童子拜观音”,倒浇蜡烛,合蚌吞蛇,只求同归于尽。把印中流拿给余绍峰的文件,丢到席梦思底下去了。

其实印中流对于儿子印喜松拿给自己的这篇论文,也没有很重视。他这两天一直在跟帝都来的院士郑皋福,在谈合作开发保健品的事情,别的事就没有太上心。印喜松拿给他,他只当是经管学院那个年轻教师的大作,想着“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希望得到余绍峰赏识,搏一条晋身之路。对于年轻人有上进心,印中流一贯是非常支持的。他翻了一下论文,觉得也还不错,想着既然求到自己儿子印喜松这里了,跟自己也算有了几分香火情。就把论文放在包里,准备什么时候碰到余绍峰,好给他。结果下午省台录制教育大家防疫抗击霍乱的节目,请了印中流做主讲嘉宾,印中流碰到任倩茹,就私下托她将这篇论文捎给余绍峰。

没想到,因为余绍峰梅开二度,寄托了王小民良苦用心的这篇论文,跌落尘埃,落了个听床脚的下场。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19 10:31:22 +0800 CST  
第六十四章 石在建立功

印中流还没意识到,由于自己所托非人,王小民和王中东的论文没有及时送到余绍峰手上,将会让邓惠文主持的铁厂改造项目,面临多大的风险。而他自己这边主持的一摊子事,就已经因为另一篇论文,狠狠反将了省长张振东一军。
白心洁不知怎么搞的,这几天觉得身子沉重,心情也有些倦怠烦躁。再加上印喜松从乡下回来了,她总不好还是整天围着吕一鸣转悠,吕一鸣的一日三餐,又被宋睿睿接管了。吕一鸣三顿饭有人做,衣服有人洗。虽然宋睿睿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太业余,但是吕一鸣也不挑。吕一鸣没有了后顾之忧,宋睿睿更是心情舒畅,他俩对于鸟类解剖以及排泄物的细菌分析进程,就加快了不少。他们合作的一篇论文《乌鸦等相关鸟类是变性霍乱弧菌第二宿主并是主要传播途径》,基本上已经完成,正在进行最后的验证工作。宋睿睿还从来没有发表过学术论文,她非常兴奋,迫不及待的将论文初稿,放在了细菌室的内部网上。想着让同事们提提意见,看看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没想到这篇文章被省卫建委副主任,防病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石在建看到了。石在建这人四十几岁,并不算大,但是不幸英年早肥,身材臃肿,亮光光的脑门上剩没有几根毛。右边鬓角上的头发,都要留到半尺多长,才能勉强拉到左边,盖住中间的头顶。石在建早年也是医学专业出身,一毕业就分到了机关里工作,一直鞍前马后的伺候领导,还算是有眼色、运气好,升到了副厅级,专业可就完全落下了。后来不管是评副高还是正高的职称,几篇论文都是找人帮忙,七拼八凑出来的。这几个月,卫建委老主任到色和省委党校学习,他一直主持卫建委工作。省委专职副书记汪文武兼任防病领导小组组长,整日泡在卫建委。这让兼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石在建,平生第一次有了全方位接触省级大领导的机会。
石在建认为这是自己出门踩到狗屎,该走运了。卫建委原来的主任从党校回来,有可能高升或者调走,自己只要好好干,给汪副书记留下一个好印象,再想办法走走门路,就很有可能递补当上主任,成为一个实缺正职的厅级干部。想到这样的美好前景,石在建就连晚上给老婆交公粮,都是精神百倍。弄得老婆欣喜不已,这些日子排骨、土鸡,一个劲儿炖了给他进补。
可是近来一段时间,领导小组在寻找对抗霍乱弧菌的特效药和发现传染途径两个方面,都遇到了难题。汪副书记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相应的,脾气也就越来越大。整日在他眼前支应的石在建,简直成了专职副书记的专职出气筒。从早到晚被汪文武呼来喝去,还动辄得咎,天天挨批,好像霍乱弧菌满世界乱飞,全都是他石在建一个人工作不力造成的。
欺负老实人啊,受了汪文武的窝囊气,石在建自己倒是完全不以为意。不仅不以为意,他还深感荣幸。因为他觉得,脾气大、爱骂人,这才是省里大领导应该具有的威仪。而且,领导越是草自己娘,越是说明领导对自己的信任,说明自己做的对,工作做得到位。
要不然,领导为什么不去草别人的娘呢?
发展到后来,如果那天石在建没有被汪文武指着鼻子臭骂几句,就连回家跟老婆上床,他都觉得提不起精神。以至于让他老婆开始怀疑,他跟省妇幼保健院那个贱货,是不是又死灰复燃了?
汪文武亚历山大,石在建感同身受。石副主任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往各个医院、研究所里跑,不放过任何可能出现的成绩。这天一早,领导小组临时搭建的,链接各个医院和大学研究所的局域网又断线了,搞的汪副书记看不到下面的实时统计数字。又将石在建叫到办公室,狠狠问候了一顿家里的女性长者。石在建臊眉搭眼,一连串“是是是,好好好”出来,赶紧找信息中心的人修网络,跑回自己办公室一试,局域网好用了。石在建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泡上一杯云雾茶还没喝一口,就看到了临大细菌室内部网上,署名吕一鸣、宋睿睿的这篇论文。
石在建自己写不出论文,不等于他看不懂论文。相反由于他还兼着省医学职称评定委员会副主任,他看过很多同行的论文。应该说,他很会看论文。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吕一鸣、宋睿睿这篇文章的巨大价值,震惊的他原来搭在脑门上的几绺乌黑的长发,全部掉下来粘到了自己下巴上,都没有发觉。他用颤抖的手按下了打印键。十五分钟以后,那篇论文出现在了省委副书记汪文武的办公桌上。随后,汪副书记亲自给省专家组组长印中流,副组长、华中理工大学教授苏畅言,还有论文的作者,一附院内科医生吕一鸣打电话,询问核实论文情况。
这时候的印中流,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阻止不了这篇论文出世了。
当天下午,一篇题为“我省防病工作取得重大进展,科研人员发现致病菌第二宿主以及传染途径”的省防病领导小组工作简报,加急报送省委、省政府,抄报国家防病领导小组、主管副总理、国家卫建委。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19 22:17:47 +0800 CST  
第六十五章 拉硬屎

印中流是在下午上班的路上,接到了汪文武副书记的电话,询问吕一鸣以及那篇论文的情况。印中流虽然被惊到了,但是他的回答依然非常得体。他只是简单说了说,意思是临大细菌室对于这个专项研究一直十分重视,现在论文还没有做后完成,还在验证当中,本着严谨的科学精神和对党和人民的事业负责任的态度,不宜过早的拿出来发表。至于这个吕一鸣和他的小组,都是年轻人组成的,其中还有基层卫生院借调人员。年轻人么,干劲是有的,但是还不够成熟,还有很大提升空间云云。不过这样的回答,对于汪文武来说已经足够了。
印中流挂断汪文武的电话,马上打给白心洁。白心洁还在午睡没有起床,她竟然对吕一鸣、宋睿睿的这篇论文已经完成茫然不知。印中流有些火大,就骂了白心洁几句,用了“废物”这样的比较重的字眼。
印中流赶往细菌室,还没走到门口,又接到临大校长办公室电话,通知他香江大学知名学者、E国皇家科学院院士程永东教授一行到访临江,下午就到机场,让印中流去负责接待。印中流脑垂体分泌的生物碱这回冲破了阀值,他罕见的失态了,把手里的公文包,狠狠摔在了地上。
印中流没有给张振东打电话。张振东到了下午很晚,才从朱辉手里,拿到了省防病领导小组报送的这一期工作简报。“什么,临大细菌室发现霍乱传播途径?”张振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他印中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投靠汪文武,要把自己搞下台吗?张振东一时脑乱如麻,他感觉自己快要发飙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张振东正在掂量临大吕一鸣论文事件,对于自己、王东辉、印中流、汪文武四个人的关系的影响,和事情下一步可能的走向,他的文胆、宣传部长余绍峰,拿着另外一篇同样出自临大的论文,兴冲冲来找自己了。
余绍峰昨晚奋起余勇,好歹算是把“冰山美人”任倩茹给喂饱了。有人说,男人最喜欢听到女人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要”,最害怕听见的是“我还要”。好在任倩茹还没有那么不识大体,骑了一回余绍峰这匹副省级大马,也就放过他了。余绍峰毕竟五十出头的人了,他枕着任倩茹的玉臂,沉沉睡去。
等他一觉睡到大天亮,任倩茹早就走了。临走前,她把昨晚掉在床底下的那篇文章给捡了回来,放在了余绍峰的公文包上。余绍峰早上还要主持个会,不好迟到,匆匆忙忙洗漱上班。今天是各地市宣传部长的会,他赶到会上讲了个话,下面的人开始汇报工作。都是些陈词滥调,连余绍峰自己都听得没劲。他坐着无聊,又不好走开,就从包里掏出印中流稍给他的那篇论文翻着看看。
三看两看,余绍峰不由得把两只眼睛,瞪的溜圆。看到余部长这副表情,把正在做汇报的随州市委宣传部一个副部长给吓得不轻。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路线错误,连声音都有些哆嗦了。余绍峰根本没心思管别的了,他只管看这篇文章。他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这篇分析景门铁厂薄板项目市场前景的文章很有见地。甚至可以说,跟他自己一直以来,对于邓惠文做法的担忧不谋而合。这里面关键的问题是,对于国内汽车市场的预测和判断。至于文章最后一部分提到的,沿海地区正在上马的六个类似项目,余绍峰也非常清楚。其中三家根本没有取得国家发展革新委员会的批准立项书,严格来说属于地方乱投资,将来恐怕只能走低价竞争路线,很难被真正占据市场份额的大型合资汽车制造企业采纳进供应链。另外有两家技术相对落后,薄板厚度偏大,重量较重。这对于偏重燃油经济性的国内汽车厂家来说,是个致命伤。唯一有大威胁的就是苏江省太仓市的类似项目,技术新、规模大,而且人家今年下半年,就要投产试运行了。
近年来,关于景门铁厂薄板项目的论证会,余绍峰基本都参加了。省级的专家、学者不用说,就连国家级的冶金专家、经济学家,院士,少说也来过几十人次。大家普遍的意见是国内汽车行业,还会面临较长时间的高速发展,唯一的瓶颈是道路基础设施不足造成的制约。其中,清中大学国情研究与咨询中心的经济学权威,胡安铁教授的观点就很有代表性。他提出了“堵车有理论”,就是说汽车工业大发展,带动经济不用说,就连全国上下到处堵车,也是大好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倒逼各级政府进一步加大基础设施投入,推动国家水泥、钢铁、机电等重化工业向纵深迈进。
虽然这些话听着都很有道理,但是余绍峰深知,市场就是市场,它并不以专家的意见或者长官的意志为转移。再大的专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很多时候他们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白了,就算专家们说错了,也没有人打他们板子,撤他们职。实际上,最吃力担责任的,就是张振东、邓惠文这样的地方行政主官。要不然,邓惠文也犯不上,亲自去跟那些下岗的刁民理论,结果把自己摔得半死。对于邓惠文的干劲,余绍峰是佩服的;但是对于他的头脑,余绍峰一直持保留意见。余绍峰私下常说邓惠文是“傻干、硬干、死干”,在张振东面前说邓惠文最喜欢“拉(傻)硬屎(死)”,好几次都把邓惠文气得不轻。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20 07:36:11 +0800 CST  
第六十六章 我怀孕了

印中流中午跟单佳茵通了个电话,下午去接程永东。果然,程永东一开口,就向印中流索要变种霍乱弧菌的菌种。印中流抬出国家种质资源保护条例,坚决给顶了回去。当年华中林业学院的两个师兄弟,闹得不欢而散。程永东不走,也不吃印中流的饭,自己找地方,在临江城里住了下来。
印中流怼完程永东,就给白心洁打电话,交代她这几天必须寸步不离,盯紧吕一鸣。一个是吕一鸣研究有什么进展,必须第一时间让自己知道。再一个是如果程永东想要通过吕一鸣拿到菌种,要坚决拦住,不行就给自己打电话。
听着白心洁懒洋洋答应着,印中流觉的这个小女子,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宠着她了,最近做事越来越不靠谱。想了想又给细菌室临时负责人蒋海波,挂了个电话。安排好这一切,朱辉的电话也来了,叫印中流晚上到梅园宾馆,一起商量事情。
对于张振东这边,印中流判断眼下他十分倚重自己和王东辉的关系,不可能真跟自己翻脸。况且对于自己这边吕一鸣捅出来的这个大篓子,印中流也想好了一套说辞,往石在建这个现成的二货头上推呗。石在建自己从细菌室内部BBS上挖出了吕一鸣的论文,而不是临大医学院主动报送,这是个态度问题,很重要。印中流知道此事的原委不用自己说,也一定会通过单佳茵的嘴,传递到张振东的耳朵里。
省卫建委副主任石在建,如果知道自己想抱省里三把手的粗腿还没抱上,就要把省里的二把手、省长张振东得罪到死,恐怕会被吓到从此不举。可是石在建完全不知道啊,他还在想着,怎么为汪副书记再立新功。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中午休息时间,石在建又在临江大学校园网学术动态的栏目里,看到了香江大学微生物学专家、F4细菌实验室主任程永东到访的消息,马上就汇报给了汪副书记。汪文武当然知道印中流与张振东关系匪浅,指望印中流帮助自己攻克霍乱大关,恐怕是不太现实。现在学术上更大牛的程永东来了,对汪文武来说,无异于找小姐送保险套,会情人提供伟哥,太及时了。
汪文武一定是觉得,这个数字化办公还真是好东西啊,一天之内两次帮助自己赢得先机。下午开会的时候,就表扬了信息中心主任几句,但是对石在建的功劳,一个字也没提,这事弄得石在建略有委屈。可是委屈也没有用,谁让人家,省卫建委信息化中心这个刚上任不久的年轻主任,毕业于华中理工大学计算机系,是省纪委书记吴安华的一个远房亲戚,所以汪副书记才会金口玉言,嘉勉不断。
晚上,印中流来到梅园宾馆九号院,看到余绍峰也在这里。张振东见到印中流,就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然后问:“中流同志,这个叫吕一鸣的年轻人,不是你十分看重的亲学生吗?”
听着平时的中流老弟,变成的今天的中流同志,印中流知道张振东是对自己有看法,当下正色道:“张省长,吕一鸣是我十分看重的学生不假,但是他并不是我的心腹。”他就将吕一鸣的基本情况,向张振东、余绍峰介绍了一下。主要是讲这个人搞科研人才难得,但是为人迂腐,分不清谁对他好谁对他赖,而且还既不贪财也不好色,搞的自己有些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有些拿捏不住这个人。他已经派了可靠的人盯着这个吕一鸣,但是派去的人这几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就被省卫建委的石在建给钻了空子。至于这篇论文。倒也不是吕一鸣捅出来的,而是他一个从基层卫生院借调来的助手,不知深浅,放到了细菌室内部的讨论区里头,被石在建给发现了,报给了汪文武。
说道这里,单佳茵也在旁边插话,把石在建这些天屁颠屁颠给汪文武卖命,添盐加醋介绍了一番。张振东就问:“石在建?以前没注意过这个人。走哪条线上来的?”
“应该没什么根基,”余绍峰说,“要不然这时候也不会这么讨好汪文武,大概是想当卫建委主任想疯了。”
“这个人是个内行,”印中流抓住机会,再次摆明了立场,“现在跟着汪文武,对我威胁很大。”
“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防病这件事东辉书记和上面都盯着呢,现在动谁也不好。”余绍峰说,“老印,你这条线要是守不住,就搞的我们很被动了。”
印中流看了看张振东,脸色果然很难看,就开口不紧不慢的说:“这边暂时还没什么。知道了通过鸟类传播又怎么样,你还能把全世界的鸟都杀干净?还是做个大玻璃罩,把整个临江城给扣住,不让鸟进来?关键还是得靠特效药,靠抗生素或者抗体血清,这方面现在没什么进展。而且,我提前给两位领导报告一个不好的情况,一附院的部分病人肝脏和心脏并发症加剧,下来恐怕会出现不少病患死亡。”
余绍峰听说要死不少人,脸色有些发白。张振东反而笑道:“对我们不是好消息,对他汪文武更不是好消息。”
“现在程永东来了,有这个石在建在这里,汪文武很可能会找到他,我们必须得抓紧了。邓副省长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印中流说道。余绍峰就开始说薄板项目的事儿。
印中流暗想,终于把张振东、余绍峰的注意力从吕一鸣论文事件上引开了,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三个人合计到十点多,印中流从梅园宾馆九号院出来,听到手机“叮当”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是白心洁发来的短信:“我怀孕了。”
停了几秒钟,又是一条:“我想把孩子生下来。”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20 21:24:11 +0800 CST  
第六十七章 《手术刀》

这天上午,吕一鸣和宋睿睿,对于能拿到手的,所有的鸟类样本的化验、分析、鉴定工作,全部完成了。他们的研究发现,除了乌鸦,还有十几种鸟类可以携带变种霍乱细菌。其中包括一种平时在本地不常见,但是迁徙季节会大量出现的小鸟:禾花雀。
禾花雀,学名:黄胸鹀。这种小鸟真的是非常神奇。它的体型比普通的麻雀还小,体重连毛带爪子,也不足一两,却能够一年两次,飞越半个绿星,来往北极和热带之间迁徙。不知为什么,这种小鸟被岭南人认为有补肾壮阳的功效,可以提高男人性能力。禾花雀飞的过高山大海,却飞不过岭南人给它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几年前,岭南三水一次美食节,男人们就吃掉了5000000只禾花雀。岭南的女人们,是不是因此得到了更多的愉悦不知道,反正禾花雀这个曾经一群动辄几万只,且繁殖力极强的物种,的确是快要灭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禾花雀的原因,这次岭南省的霍乱确诊人数,已经超过了临江省,与帝都并列全国第一。
吕一鸣小组的这项研究,是与华中理工大学鸟类研究中心合作进行的。这个研究中心,原来属于印中流和程永东的母校,华中林业学院。后来华中林业学院与其他几个学校,合并成了华中理工大学,这个中心也就归入了华中理工大学生物系。
现在实验全部完成,数据也归纳完毕,宋睿睿仔仔细细,给所有的引文做了索引,她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作品印成铅字的样子。可是吕一鸣似乎没有任何要把这篇论文拿去发表的意思,而是用英文将全部论文重新写过。英文的论文,并不是中文文章的简单翻译,而是逻辑架构,引用标准都不一样,几乎是整篇文章,重新来过一遍。
宋睿睿很好奇,就问吕一鸣:“写成英文的,是要在外文期刊上发表吗?”
吕一鸣说:“我想给我的导师程永东看看,能不能推荐到国外的医学期刊上,发一篇CSI论文。”
“CSI论文……”宋睿睿她连一篇普通的CNKI论文都没有过。实际上,宋睿睿此生写过的唯一一篇论文,还是在临大医学院毕业时的学士学位论文。她幸福的快要昏倒了,抱住吕一鸣,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可惜她的动作太过业余,额头撞在吕一鸣的太阳穴上,撞得这位学霸晕头转向,一手抓着自己头发,除了一脸懵的傻样,完全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这可是宋睿睿的初吻呢。其实完成的很不到位,因为也没吻到正地方。但是宋睿睿认为这就是了,她羞红了脸,跑出去了。从此以后,她多出一项习惯动作,整日抱着一部《牛津EE医学大辞典》,有空就嘟嘟囔囔,背个不停。
宋睿睿很快就见到了传说中的超级学术大腕儿程永东教授。其实程永东昨天下午就来了临大细菌室,结果直接被蒋海波挡了驾,连吕一鸣的面也没见着。但是到了第二天,情况柳暗花明。省防病领导小组郑重其事,将程永东请到了省卫建委。程永东应邀做两场学术报告,吕一鸣得到消息,高兴万分,给白心洁打电话,奇了怪了,平时很少不接电话的白心洁,电话关机。吕一鸣也没多想,拉着宋睿睿,来拜见恩师程永东。程永东与吕一鸣聊得火热,晚上不让他们走,请他们两人吃饭。
最后饭算是省卫建委请了,卫建委办公室主任单佳茵还专门全程作陪。宋睿睿从下午进门见到程永东,到晚上出门上车回临大,头脑一直都是晕的。单佳茵有一点跟宋睿睿是同病相怜,那就是听着这师徒俩聊了一晚上,她几乎一句也没听懂。因为那俩人说的基本上全是学术语言,而且E文很多,不时还夹杂着拉丁文单词。等到张振东、印中流让她汇报这俩人的谈话内容,单佳茵张口结舌,简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几天,程永东在汪副书记安排下,带着全套的细菌样株,心满意足回了香江。印中流即便知道,也只能是徒唤奈何。过了没多久,吕一鸣和宋睿睿的论文,刊登在国际知名的E国医学期刊《手术刀》上,成为了临大医学院建校以来,第一篇CSI论文。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21 21:13:08 +0800 CST  
第六十八章 痛吗?

吕一鸣在跟程永东聊得火热的时候,白心洁却被印中流弄去了临江军区总医院。
印中流得到白心洁怀孕的消息,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自己每次都很小心,基本上把子子孙孙,都放进了白心洁的檀口里。即便不学医的人,也应该知道,这子孙大军进了消化道,和进了生殖道,那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接着印中流想到,是不是喜松这孩子,忽然变得能干了?也不可能,他前两天刚刚替儿子把过脉,确认他老病根儿还没见好。印中流仔细想了想,是有一次,自己做的有些忘情,玉杵紧紧顶住了白心洁的花心,白心洁“哇哇”大叫,死死搂住印中流不撒手。结果印中流退出来晚了一步,喷了一两股灵浆在白心洁子宫里。
在“半山闲墅”自己的豪宅里,印中流见到了白心洁。白心洁上次大姨妈该来没有来,她就有些担心,小腹微微隆起,感觉胀胀的。她自己就是医生,测了几次体温,有些偏高。昨天拿试纸试了,天呐,两道杠。自己还不死心,今天又去做了个血检,确认无疑了。中午正在百般纠结,又被印中流打电话来,因为她没拦住吕一鸣的论文,骂了她一顿。白心洁越想越委屈,自己哭了好几场,下午也没去上班。晚上越想心里越乱,就给印中流发了短信。
很容易等到印中流来了,白心洁抱住他,没说话又哭了起来。印中流安慰了她几句,替她把过脉,大约得一个多月了。算算日子也对得上,看来真是中招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况且印中流一贯不喜欢戴套,所以他并不十分懊恼。但是白心洁要把孩子留下,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他调教一个人也不容易,可不能让白心洁这个难得的人间尤物,变成一个两奶下垂、粗声大气的孩子他妈。至于办法么,那岂不是太简单了。兵来将挡,子来打掉。对于印中流这个三甲医院院长来说,一个人工流产,只不过是比割阑尾炎还要小,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手术。
但是这事儿不能在一附院做。一附院人多嘴杂,一旦传嚷出去,十分不美。印中流告诉白心洁少安毋躁,在床上的时候,白心洁头一回没了往常的生猛劲儿,老是心不在焉。印中流也没过分折腾她,搂着她睡了一夜。第二天,印喜松接到院长办公室通知,让他参加省府法制局举办的普法教育学习班,为期三周,到法制局一起乘车去感孝市职业技术培训中心报到。然后印中流跟临江军区后勤处长方子斌打了招呼,然后告诉白心洁说:“明天方处长派车来接你,到军区总医院把孩子打掉。”
白心洁嘴巴鼓了好几鼓,想说要把孩子留下。可是理智告诉她,怕是做不到。再看着印中流眼镜片后面那冷冽的目光,她终于忍住,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部队果然派了一辆越野车来。方处长自己没过来,派了一个上尉参谋,来接白心洁。越野车并没有开去军区总医院总部大楼,而是掉头进了南部山区。顺着山路转来转去,进入了一片松林环绕的山坳中的营区。营区大门上涂着红十字,写着“军事禁区”的字样,有卫兵站岗,但是没有机构名称。
营区里面道路笔直,两边是成排的高大白杨树。就连低矮的冬青树墙,也都修剪的整整齐齐。绿树掩映中是一座座黄色的小楼,看起来像是一个疗养院,或者干休所。
越野车停在一栋小楼门口,白心洁下了车,看见门口的白色布帘上写着:“三处十二科”。上尉参谋把白心洁交给了一个带着大口罩的女护士,就向白心洁敬了个礼,走了。女护士领着白心洁往里走,原来一楼是几间棕色木门的诊室。进了最里头一间,桌子后边坐着一个五十几岁的女军医,前面还等着几个来看病的。白心洁排在最后,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些人都是来做人流的,再一看,几个人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女兵。
最前面是一个个子高挑的二十出头的女兵,女军医看了一下超声波的片子,说了句:“胎位不正,明天做。”
又看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好像都是有什么问题,也都是说明天做。白心洁前面一个女兵,看起来很小,好像只有十五六岁,挺着个大肚子,至少得有四、五个月了,还穿着高跟鞋。
轮到白心洁,女军医皱了一下眉头,轻声说:“看你怎么也是尉官了吧?怎么还像她们一样不小心?”
白心洁不明白这种事儿,小心不小心,跟官阶有什么关系,也就没搭腔。女军医给白心洁检查了一番,叹了口气说:“五周了,你的胎儿发育非常好,什么毛病都没有。”又拿出一张超声波的片子给她看,说:“你看,就是这里,大概只有一粒花生米那么大。”
听了她的话,白心洁愣住了。
“我的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他长得很好……我要杀了他?”白心洁看着片子上那一小团阴影,心口忽然感觉到一阵刺疼。她是医生,清楚的知道,那普通人看到的一团阴影,实际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白心洁正在心中煎熬,听到女医生说道:“也是明天做吧。”
白心洁下意识问了句:“痛吗?”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22 08:25:01 +0800 CST  
第六十九章 罪孽

“不痛,对身体损伤也不大。”女军医微笑着说。
听了这话,白心洁稍微安心了一点。她被留了下来,就住在二楼的一间病房。五个人一间,正好是下午就诊时的五个人。大家话都很少,只有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直在吃零食,打电话。白心洁听出来了,她是军区歌舞团舞蹈队的学员,交了个军校的男朋友,那男的神通挺广大的样子,也不知是吹牛还是真的,好像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这个小姑娘一直在跟她男朋友说,周末要去江口区江正街市场,买新上市的什么包、精武鸭脖,还要看《阿凡达》电影。
白心洁一晚上也没睡好。印中流交给她的吐纳功夫,也被她忘到爪蛙国里去了。她其实一直在做同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她反复对自己说,自己还年轻,可是在这同屋的女孩儿当中,她是最大的。自己博士还没毕业,可是自己的硕士同学,就有带小孩的了。自己工资太低,养不起小孩,可是那五万上限的信用卡?自己还要答辩,还要评职称,还要,还要……可是,可是……难道是因为喜松?要是喜松但凡有一次硬起来,尽到他男人的义务就好了,自己就不用……
天蒙蒙亮,她终于睡着了。
她很早就第一个被叫起来。山里的天气比市区,在准备室里,白心洁哆嗦着身子,把全部衣服脱光,只套上一件一次性纸质手术服,被人放在了担架车上,推着进了手术室。印中流没有来,好像也不需要任何人签字。
无影灯照着,室内的设备很陈旧,护士还在用搪瓷的器械托盘,走起路来托盘里面的不锈钢器械“哗啦哗啦”直响。有人把她的两条腿分开,挂在两边的支架上。有人用电动剃须刀,“滋滋啦啦”把她下体的毛毛,剃得精光。这时候,白心洁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男医生说:“这个是方处长交代过的,给她上全麻吧!”
“天哪!其他人他们难道不给上麻醉的吗!?”白心洁哼了一声,一个呼吸面罩捂在了她嘴上。一会儿,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心洁感觉到下体传来一阵剧痛。她听见一个男声:“怎么搞的,还止不住?”
“患者阴道口太小,止血钳伸不进去……”一个女的说。
“做局部会阴切开!”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切开”,白心洁想要喊,干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挣扎了几下,又昏了过去。
到了下午,白心洁醒了过来。她觉得下腹部里里外外都在痛,火烧火燎的。自己感觉很累,想说话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她躺在病房里,胳膊上插着输液管。她看了一眼输液袋儿上的标签,葡萄糖,消炎药,麦角新碱。她知道这是一种子宫收缩类药物,用于缓解子宫出血。
她用力转动脑袋,看了一下四周,只有那个高挑的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跟她一样躺在病房里。另外三个都没有回来。后来她知道,另外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做完手术直接出院了,没有住过来。而那个十五六岁的舞蹈队女学员,完了。她患有腹腔主静脉血管瘤,手术前不知道,血管瘤在刮宫时破裂,血库没有她的血型,神仙也救不了她。到了阴间不用看《阿凡达》了,牛头马面看不完。
第二天,有一个身着便装,一看就官威十足的中年男人来看这个高挑女孩儿。女孩子抱着这个中年男人的一只手,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中间还不停的流眼泪。中年男人几乎一言不发,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不耐烦了,丢下一个牛皮纸信封,头也不回的走了。信封砸在高挑女孩儿身上,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白心洁看到了,是一叠子钞票。
白心洁在这里一连躺了五天,印中流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她。她没办法不想起吕一鸣。如果自己是嫁给了吕一鸣,这时候,他一定会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边怜惜的看着自己,一边把自己爱吃的橘子,一瓣瓣剥开,放在自己嘴里面吧?记得有一次,白心洁感冒发烧,吕一鸣买了一大桶阿华田。现在想想,那桶不到30块钱的阿华田,好甜啊……一鸣,一鸣,你在干什么?你一定是在陪着宋睿睿,把我给忘记了……
到了出院前一天晚上,白心洁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一个小男孩,只有一粒花生米大小,可是脸上五官长得清清楚楚,白白嫩嫩的,向着白心洁伸出小小的双手,眼睛里滴出两颗泪珠,喊着:
“妈妈,救我!”

啊,无边的夜啊,
没有尽头。
弯弯的小河,
可曾倒流?
所有的罪孽,
都会发芽,
再也不能,
被泪水和时光带走。

“妈妈……!”在摧肝断肠的哭喊声中,白心洁霍然惊醒。她睁大眼睛凝视着屋顶,那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黑暗中隐隐透着绿芒的眸子,逐渐封上了一层,坚硬的冰冷。
楼主 群魔乱舞2020  发布于 2020-04-23 00:01:33 +0800 CST  

楼主:群魔乱舞2020

字数:129598

发表时间:2020-03-04 19:54:1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3 14:05: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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