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春梦

印中流很快就回来了，是市政法委的车给送回来的。他神色平静，就是两只手腕上被手铐勒出了两圈红肿。
白心洁一见到他，又是一头扑到了他的怀里去。印中流一手抱着她，坐在沙发上，一只手在她背上，头顶上轻轻的按摩几个穴位。白心洁的呼吸逐渐平稳，她终于睡着了。
这一夜，她不知自己睡在了哪里。半夜，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绵延的春梦。
她梦见吕一鸣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自己过门。她自己戴着凤冠霞披，坐着花轿，来到一处仙境一样美好的地方。爱郎打横抱着她，走进洞房，把她放在大红铺就的喜床上，笑嘻嘻看着自己。三下两下，爱郎自己脱掉精光，胯下露出来白净挺拔，一支玉萧来。
虽然两人已经在一个房间里住了两三个月，可是爱郎从来没有碰过她的身体，晚上都是自己睡在那张破沙发上。有几次下雨天打雷，白心洁害怕，钻在被窝里伸出两只手缠住爱郎，不让他下床。可他最多轻轻的吻她，对她说要等到结婚的那一天，要不然对她不公平。白心洁不依，就说，我不要公平，我就是要你抱抱！他还说，我不要，我又不是禽兽。白心洁气得捂着耳朵不听，嘴里说，你好，你不是禽兽，你是禽兽不如！
这个“禽兽不如”的呆子，这回是因为领了许可证了？他怎么变得这么大胆了，终于肯拿出他传宗接代的宝贝儿了？两人在出租屋的时候，有一回早上，白心洁趁爱郎睡得死猪一样，悄悄掀开他的被子，偷看他的宝贝儿。看到他的四角内裤中央被顶起高高的，里面一支物件，也是这样白白净净，鼓起的顶端没有肉皮儿包着，看起来红扑扑肉嫩嫩的，好生可爱呢。可是那宝贝儿整根儿得有二十几公分长，白心洁伸出小手，在自己小肚子上轧量了一下，哎呀妈呀，不是要一直顶到自己肚脐眼儿这里？吓得她不敢再看，缩回床上自己的被窝里去了。
可是今天的爱郎不一样了，他温和的笑着，一颗颗解开白心洁身上的衣扣。不一会儿，白心洁就被他脱的像一只白羊一样。白心洁已经顾不得害羞，两只手搂着爱郎的头颈，口里喃喃的说：“一鸣，一鸣，你要对我好……”
“好，好，对你好……”爱郎说着，低下头吻她的嘴唇。白心洁吐出香舌，与他口唇相交，如同吃到人间最美味的甘露，舔弄得如醉如痴。
良久，爱郎的唇向下移动，吸住了白心洁胸前娇嫩的蓓蕾，吸，吮，拨，绕……白心洁早已杏眼迷离，举起一双玉腿，缠上爱郎腰肢。
他却不着急入港，口唇缓缓下移，滑过白心洁胸脯，肚脐儿，小腹，直到她光滑圆润的大腿。外侧，内侧，小腿，直到脚丫，绕过一根根蚕宝宝一样卷曲着的脚趾……
白心洁觉得自己快要昏迷了，全身瘫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忽然，她就得自己两腿之间被温软包裹。爱郎分开她的双腿，亲吻着她最隐秘的花蕾，不时轻轻挑动她那颗，两瓣儿娇唇相交处的，顽皮的芥蒂。
“啊……”白心洁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那声音就像从深深的海底传来，连她自己，都听着那么不真切。娇躯一阵战栗，随之后腰往上一挺，下身桃源洞里的爱液，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她的爱郎笑道：“好生一个尤物，瓜还未破，汁水就要淹死人了。”
白心洁向上弓起的身子跌回到床上，两手抓紧身侧的床单，只觉的自己小腹内是如此空虚，酸痒难耐，好像再没有什么东西填补进来，自己就要变成死人了。
她的爱郎却并不着急，举着那只白净净宝贝儿，没有钻入她的下唇，反而迎着她上面的红唇过来了。红扑扑肉乎乎的圆头，在她的脸颊和唇齿间流连。
白心洁闭着嘴巴，有些不知所措。他伸出两指，轻轻捏住她的瑶鼻。白心洁想张开嘴巴吸一口气，那一支玉萧，随之滑入了她的口腔，被她的樱唇包裹，让她的香舌缠绕，遭她的喉咙抵挡……上下蠕动，左冲右突。杵柄上的黒缨，不时塞满她的鼻孔，让她透不过气来。
啊，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临安作汴梁。
迂回不知凡几，白心洁忽然叫道：“好痛啊，轻一点儿……”
她真切的感觉到有物体顶开了她那道一直珍藏，从未示人的蓬门。有缘人胯下一柄佛尘，带痛还痒，一步三回，曲折折，麻酥酥扫了进来。
疼痛渐歇，酥痒难耐，随着玉萧婉转低吟，百折千回，白心洁只觉得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强烈刺激，过电一样，顺着自己脊髓，直冲大脑。脑海里所有的意识，都被电击的粉碎，她张开口胡乱的叫着：“欧，爸爸……一鸣，不要，动了……我不行了……”
白心洁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看到一个身影，就在自己身边，两手掐诀，似乎正在打坐吐纳。白心洁想翻身，可是两腿间火辣辣疼痛，腿根本抬不起来。她看着身边的爱郎，微微有些疑惑：“一鸣好像变老了，两鬓怎么有丝丝白发？”
打坐之人感觉到白心洁在动，微微一笑，拿起一支巴掌长短的圆润物件，稳稳推入白心洁两腿之间，此时正一片狼藉的玉门之中。白心洁觉得下体一阵清凉，不适感随之消散，脸上的红润也渐渐变淡。
“好困……”她喃喃的说，又沉沉的睡去了。
夜来云雨声，花落知多少。晓看红湿处，一支玉螭龙。

第三十八章 四逆回阳汤

绿星历2010年八月初，C国临江省。
六年前的临大学生白心洁杀人案，惊动了上面。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黄家强，迅速做出了批示。白心洁家的细伢叔因抢救还算及时，最后并没有死。但是白心洁那一刀，还是废了他的一只眼睛。经过法医鉴定，白心洁处女膜新鲜破裂。细伢叔以强奸罪，被重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才出了医院，就进了牢房。水洞县公安局的刀疤脸治安科长，被停职审查。随后被查出犯有包庇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奸宿幼女等多种罪行，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他的供述，引起恩州官场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从水洞县到恩州市，二十多名干部落马受审。水洞县一位副县长，带着公安局长等多人，到临江大学，向临床医学系系主任印中流，学生白心洁，夏正阳赔礼道歉，并赔偿夏正阳医药费5000元。
白心洁虽有故意伤害行为，但是被检察机关认定是正当防卫，免于刑事责任。夏正阳属于见义勇为，给予通报表扬。临大校党委做出决定，撤销先前做出的，给予夏正阳的留校察看，扣发学位证书的处分。不久，白心洁收到了临大医学院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六年后的白心洁，早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女，而是已经嫁作人妇。博士校花的芳名，冠于整个临江城。此时临江城里的霍乱，丝毫未见减弱，反而蔓延到了附近几个地市。全省的确诊人数,达到两千多人。国家卫建委和防疫中心，都得到了情况通报。
临大一附院医生吕一鸣，经常通宵达旦，在细菌实验室检验分析霍乱弧菌。白心洁白天与她的这位初恋情人耳鬓厮磨，收集数据，改进计算机分析检验系统，并充实自己的博士论文，度过了一个个简单但是快乐的白天。但是每当夜幕降临，就会有一台银灰色的尼桑天籁轿车，到实验室楼下接她，或者返回位于江湾一号的新家，或者，驶向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处所。
吕一鸣等人的研究工作，取得了一定进展。已经确定引发传染病的，是0147难辨梭状芽孢杆菌菌群，革兰氏阳性变种霍乱弧菌。一附院的临床实践，也发现万古霉素和杆菌肽，对于某些患者感染有一定抑制作用。但是这两种药均是价格昂贵，且杀菌效率不高。大多数患者，还是只能做补水和注射白蛋白等维持治疗。至于传染途径，有关研究依然一筹莫展。
中医方面，经过杨坤虚等人奔走呼吁，省传染病防治领导小组负责人、省委副书记汪文武签署文件，领导小组下发通知，让各地市组织中医名家，贡献验方，积极配合救治传染病患者。各地的验方像雪片一样飞向省卫建委，各大医院均安排中医科，让患者服用汤药。虽有一定效果，但是并不显著。而且，大家随即发现，市场上清热避秽的常用药材，黄芩、大黄、硝石，石斛，尤其是黄连和藿香，全部出现短缺。即便有，多数也是品相不佳。这时候，本省的景门制药厂，推出了依照前朝名医赵履鳌古方焙制的“四逆回阳汤”。经几家医院试用，疗效不仅明显好于所有中药方剂，很多病例，甚至好于万古霉素。很快，社会上疯传，这种汤药药到病除，即便正常人服用，也可以滋阴壮阳、预防霍乱。以至于“景门牌四逆回阳汤”在全省一袋难求，价格飞涨到几十倍以上，假货开始充斥市场。
汪副书记这些天整日钉在省卫建委大楼里，一面勒令工商、质检等部门到处追查假药，一面派出秘书，赶赴景门市，找到市委书记许褚浩，拉了一车“景门牌四逆回阳汤”回来。省委每位领导，都由秘书代领了一箱。汪副书记的工作虽然做的细致，但是省卫建委和公安、民政部门负责的，对患者发病环境、传染途径的调查，一直毫无头绪。任凭汪副书记每次开会都是拍桌子、打板凳，大发雷霆，也是无济于事。这天，省卫建委接到通知，国家卫建委调查组，不日将抵达临江。调查该省传染病久治不愈，而且有逐步蔓延之势的有关情况。对此，省委常委会上专门进行了讨论，研究对策，部署接待。面对王东辉、吴安华、余绍峰等人或者焦虑，或者审视，甚至讥讽的目光，汪文武终于感觉到，什么叫做如坐针毡。晚上回去，他一连两个电话打到景门市，分别密谈了一个多小时。
几天以后，一支两三千人，走的稀稀拉拉的队伍，出现在景门市区，通往郊外常湖风景区的公路上。而省景门铁厂老企业改造指挥部，驻扎的景门市委迎宾馆，就在这个风景区内。

第三十九章 大西瓜

八月的临江，上午十点来钟，大太阳升起来，气温毫不客气的达到了30多度。
好在这条公路，两旁全都是钻天的白杨。可惜树上的叶子，全部被一种俗称“吊死鬼儿”的害虫，咬得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吊死鬼儿”，铺满了路面，绿呼呼的，在地上蠕动。还不时从树上跌落下来，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钻。成群的大喜鹊，“喳喳”叫着，飞到树上，大快朵颐。 鸟群一过，灰白色、稀汤汤的鸟粪，“扑簌簌”往下直落，下雨一样。
这只行进中的队伍，虽然大部分人带着大草帽，但是还是遮挡不住。很多人上半身衣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鸟屎印子，下半身鞋子、裤腿子上，溅满了踩烂了的“吊死鬼儿”黄绿色粘稠的汁水。大家走的汗流浃背，很多人面上都露出了迟疑、退缩的表情。只有打头一个清瘦老者，还在坚定的往前走。
这个老者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头发雪白，面色红黑，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军装，没有领章帽徽，但是胸前最显眼的地方，别着一大排，金光闪闪的勋章。这个老人叫陆海兵，十几岁时就是沙州挺进支队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本朝建政时，授予他一级解放勋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过景门铁厂十几年的厂长，党委书记。现在，是享受厅级待遇的离休干部。
陆海兵头戴一顶竹斗笠，手里拄着一根竹杖，一步一步往前走。旁边一个留长发的小伙子，推着一辆电瓶车，几次劝他坐车代步，都被老人拒绝了。四周其他人，早就有停下休息休息的念头，看着老人家还在坚持，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
公路上车辆很少，转过一个弯儿，这边的行道树换成了F国梧桐，终于没有了讨厌的虫子，和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讨喜的大喜鹊。这时候的整支队伍，拖拉了得有一里地长路了。离常湖还有一两里地了，走在前面的人，发现路边搭了一座大帐篷，帐篷底下堆满了一个个，又大又圆，碧绿带筋儿的西瓜。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手里拿着个大蒲扇，笑嘻嘻跟他们打招呼，喊着：“是铁厂的兄弟们吗？渴了吧，来来来，坐下吃个西瓜喘口气儿。”说话带点外地腔，但基本还是景门口音。
这一行人正走的嗓子冒烟儿，带的水基本也喝完了，一听说有西瓜吃，还没等领头的陆海兵说话，“呼啦”就把西瓜摊儿围了个水泄不通。黑瘦小伙身后还站着七八个人，有的手里拿着长长的西瓜刀，就着铺着塑料布的长条桌子，手起刀落，将一个个红瓤沙芯儿的大西瓜，切成一片一片。
“伢子，你这西瓜怎么卖啊？”有人一边拿起一块往嘴里塞着，一边问道。
“都是铁厂兄弟，你们去给咱们讨说法，我们出几个西瓜，还说什么钱不钱的？”黑瘦小伙答道。
众人一听不要钱，当时就乐坏了，再没有顾忌，更多人围过来，大吃特吃。有人一边吃，一边说：“个婊子养滴，好甜这瓜。我说兄弟，你们是这旁边轴承分厂的？”
小伙子也不答话，凑近了陆海兵，问道：“幺么老爹，您老都这么大岁数，还跟着来作甚？这么热的天儿，小心中暑哦。”
陆海兵穿的最多，实际是早热坏了。解开上衣扣子，拿过别人递给他一块西瓜，吃了几口，说道：“伢子，你当我老张狂了，不在家抱孙子？这么好的厂子，弄得现在这个样子，我心痛啊！”
小伙子点头说：“是啊，好好的厂子，这么大一个家业，您说咋整的呢？”
“咋整的？还不是许褚浩和王世兴这两个芍货，不是他俩瞎狗草的整，怎么会弄成这样？”老人愤怒起来，对一个市委书记，一个人大主任，直接张嘴就骂。也难怪，许褚浩和王世兴，当年可是陆海兵一手带起来的兵。别人兴许怕那二位，他陆海兵可没有怕的道理。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也跟着吵吵起来。小伙子又问陆海兵：“不是听说省里派了工作组，来咱们这里解决问题来了，连副省长都来了。”
“他娘卖比的，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子今天就要用这西瓜皮，撇他省长副省长的鸡巴头！”人群里有人挥舞着一块西瓜皮，嗷嗷直叫。正在忙着切瓜的一个长着一对儿金鱼眼的中年人，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快要挂不住了。

第四十章 拿脑袋担保

“沈晓军，闭上你的乌鸦嘴！”陆海兵听了挥舞西瓜皮那位的话，有些不乐意了，就着说：“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革命党的天下，也是咱老百姓的天下。不管到了哪一步，咱们也得相信组织，相信政府！政府要是真的不管咱们俩，咱们就是把整个厂子的机器，都砸吧砸吧，当废铁卖了，能值几个钱，够你们吃几天的？”
众人听见陆海兵发怒，都低下头，不言语了。陆海兵又对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说：“看你这个伢子挺明白事理，报上说是那个邓惠文副省长来管咱们这边儿了，是真的来了吗？”
黑瘦小伙见话已经说开来了，大伙儿西瓜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拿眼看着大眼袋儿中年人，意思是询问，要不要现在把话挑明？
大眼袋儿中年人张嘴想要说话，陆海兵又说：“要是那个邓惠文来呢，厂子兴许还有救。这个小鬼我知道呢，江船的厂子搞的挺好。嗯，搞的挺好，江船那边工人有福啊。我豁出这把老骨头不要，去跟他说道说道。”
张着大眼袋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副省长、常务副总指挥邓惠文本人。他一早开会的时候，听公安局长说工人要来闹事，副组长、省政法委副书记张国舟就要动用武警，邓惠文赶紧给制止住了。邓惠文早就调查清楚了，要说现在在铁厂工人里头，最有号召力的，非老厂长陆海兵莫属。什么样的士兵，敢对陆海兵这样的老资格革命党人动手？不要说动手，就算当面锵锵起来，场面一乱，万一陆海兵老爷子有个什么闪失，再有人给捅到上面去，就算他邓惠文贵为副省长，到时候也负不起这个责。
“你张国舟是给我挖坑呢！我知道你是汪文武提名上来的人，可是没想到你小子事到如今，还这么不顾大局。哼，哼，咱们走着瞧，早晚要你小子好看！”邓惠文心里这么琢磨着，表面上不动声色，当场宣布散会。只叫了章威、王小民等几个可靠的人，到自己办公室商量。章威在被张振东看中，提拔上去之前，在基层派出所，妥妥干了九年的侦查员。跟各路刁民打交道太多了，鬼花点子装了一肚子，就想出这么一个用西瓜邀买人心，同时探探虚实的招儿来。
邓惠文自己现在也是一把年纪，几十年没听见过别人喊自己“小鬼”了。这会儿听见陆海兵的话，心里忽然有些激动，走过去抓住陆海兵的手，直说道：“老首长，我就是小邓，邓惠文啊，江船厂的邓惠文！”
“你是邓惠文，副省长？”陆海兵一下子被他搞懵了，头脑反应不过来。
“省里来的狗官，跟他妈许褚浩穿一条裤子，都是来整我们的，别听他的，打他！”人群里的沈晓军又上窜下跳，举着拳头哇哇乱叫。后面的人不明就里，开始往前推挤，人群一阵骚动。西瓜摊儿后边几十米外的树林里，代市长章威领着一二十个精壮的后生，都穿着背心儿短裤，理着一模一样的小平头。这些人个个是从武警警卫大队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准备一旦苗头不对，就上去抢人。千万不能让副省长邓惠文，出现什么闪失。本来按照王小民主意，西瓜摊上他自己领几个胆子大的工作人员去就行了，不就是让来抗议的人消消气，缓和一下矛盾，没必要让主要领导亲身犯险。可是邓惠文不听他这一套，非的要掺和进来，似乎是铁了心，要亲自品尝一下啥叫人民的铁拳。还把那个一直跟自己罗罗嗦嗦反对的秘书，留下看家，根本没带他出来。
章威一见人群要乱，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嘟囔道：“叫你瞎鸡巴出主意，这回搞砸了，看你还当哪门子市长，张省长非嘣了你不可。”
正要下令武警出动，就听见有人大喝一声：“我看谁敢！”陆海兵这回真的怒了，高举着竹杖大声吼叫。几十个人聚拢到陆海兵身边，把陆海兵和邓惠文护在当中。黑黑瘦瘦的王小民，钉子一样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钉在这个叫沈晓军的中年人脸上。沈晓军跟王小民打了对眼，忽然胆怯了，躲进人群里不见了。
邓惠文这时候反而一点不紧张了，他踩着一张凳子，爬到切西瓜的桌子上，对着人群大声说道：“工人兄弟们，大家要工作，要补偿，要买房子过日子，党和政府一定会解决的！请相信我。”
“解决，解决你妈……”刚才那个沈晓军，不知又在哪里叫起来，发觉周围几个工人看着自己眼光不善，连忙又改口道，“你说解决就解决啊，你说，多长时间解决？”
“对呀，这好几年了，发基本工资。伢子上学都不够钱，啥时候给补钱啊？”人群里不少人七嘴八舌的附和。
“最多一个星期，我邓惠文拿脑袋担保，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邓惠文一张白脸涨的通红，声嘶力竭的喊道。正喊着，脚底下不留神，踩着块西瓜皮，“刺溜”一滑，大头朝下，从桌子上面一头攮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宋睿睿

临大致病细菌实验室。
宋睿睿真的来到了实验室，加入了吕一鸣领头的研究团队。前些天，吕一鸣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白心洁回去就说给了印中流。院长印中流现在对吕一鸣的团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他找到防治传染病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省卫建委副主任石在建，把宋睿睿从红旗乡卫生院，借调到了细菌实验室。
宋睿睿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她既没有白心洁的花容月貌，也没有武晓蕾的前凸后翘。所以，在当年的两个闺蜜面前，她其实一直有些自卑。她生的身材瘦小，头发有些发黄，看起来就好象地里长着的，水没浇够的小白菜儿。她的脸蛋儿圆圆的，虽然皮肤不算白，但是一笑两个小酒窝，模样还算是清秀可人。她父亲是粤北客家山区一个小水电站的技术员，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儿子，好给他们老宋家传宗接代。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婆一连生了五个，没有一个带把的。她母亲是农村户口，大字不识一箩筐。几个姐姐都在老家务农，按照当地风俗，早早嫁人生崽。宋睿睿才二十几岁，已经是一大堆外甥。外甥女的小姨妈了。
亏得不是大姨妈。
宋睿睿的爹，生到宋睿睿这里，年纪也大了，实在干不动了，终于死了生儿的心。主要精力转向打骂老婆和几个闺女。宋睿睿最小，挨的打算是比较少的。而且还破天荒，被允许上了中学。他爹本来盘算着，这个闺女下点本钱，好好弄一下。中学生面子好一点，乡下招个端尿壶女婿，好给自己养老送终。说不定可以生个儿子，还姓宋。自己九泉之下，见到列祖列宗，也不能算任务完全失败。没成想，宋睿睿挺争气，一气儿读到了大学毕业，还是临大医学院怎么有名的学府。她爹感觉脸上有了光彩，在乡里逢人便说自己家么妹多么出息。就连县上多年不来往的亲戚，也主动给张罗着，介绍了好几个可以谈对象的后生仔，还都是吃公家饭的。结果再次事与愿违，宋睿睿临大毕业，一翅膀扎到临江市不回来了，可把她爹给气着了。
她爹心情不好，打老婆也不解决问题，终于病倒了。宋睿睿回去，好药好伺候，才又慢慢好起来。他爹病好了，宋睿睿回单位上班。屁股还没坐热，红旗乡卫生院院长徐汉书就跑了来，热情的告诉她，说上面来了通知，让宋睿睿去临大细菌研究室报道。其实，要不是省卫建委这个通知，徐汉书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有这么一个临大毕业生。
徐汉书传达完通知，并不急着走，而是转弯抹角的，想要打听宋睿睿跟省里领导是不是有什么瓜葛。他问的问题，宋睿睿支支吾吾，似乎不愿明说。这更加让徐汉书确信，这个不起眼的宋睿睿，是有点儿来头的。不由暗自庆幸，自己也没怎么给她小鞋儿穿。以后，说不定可以搭上一道天梯，让自己百尺竿头，再升一步。实际徐汉书问的话，宋睿睿根本没听进去。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回到她的学霸班长，吕一鸣那里去了。
在宋睿睿眼里，吕一鸣无疑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男子。他是那么聪明，帅气，而又温文有礼。宋睿睿自己功课抓得很紧，在自己县里一中的时候是拔尖的，到了临大成绩也就是中上。但是不管对于自己再难的习题，到了吕一鸣那里，都是迎刃而解。有时候在自习室里，吕一鸣在她身边走过，伏下身子帮她解算一两个方程式，宋睿睿突然就会一颗心乱跳，久久不能平复。
大二那年有一回，他们班做化学实验，宋睿睿总是不能分辨六氢化苯试剂的两种变化。吕一鸣走过来，用手握住宋睿睿的手，在她面前轻轻摇晃她手里拿着的量杯，告诉她如何观察试剂的颜色变化。宋睿睿身子靠在吕一鸣胸前，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气息，整个心感觉快要跳出嗓子眼儿，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等吕一鸣离开，宋睿睿失魂落魄一般，把试剂倒在了酒精灯上，差点儿引起一场火灾。事后，吕一鸣主动承担了责任，被系主任印中流叫去，狠批了一通。
那天晚上，宋睿睿回到寝室，躲在上铺自己的蚊帐里，打开手机。QQ里面，她已经给吕一鸣写了好多段话。其实，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甚至，宋睿睿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之前，她也多次用QQ联系过吕一鸣，不过都是问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吕一鸣每次都回复的很快，简单明了，一语中的。
“这些话，要不要发出去给他呢？”宋睿睿几次手指要按下发送按钮，又犹豫了，“他是喜欢我吗？对我这么好……他是那么优秀，简直是同学中的明星，老师们的宠儿。我，我，这样能行吗？他会不会笑我……”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下铺响起闺蜜白心洁兴奋的声音：“大姐，大姐，过来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不许给别人说……”
“什么秘密啊，有男朋友啦？”是宋睿睿另一个闺蜜武晓蕾懒洋洋的声音。武晓蕾走过来，撅着屁股，把脑袋钻进白心洁的蚊帐里，两个人开始在里边嘀嘀咕咕。
宋睿睿竖起耳朵听着。
“什么？真的吗……不可能！……真的？吕一鸣！好啊，你敢动我的鸣哥，大姐我今天跟你这小浪蹄子拼了……”白心洁和武晓蕾在下铺笑闹成一团。武晓蕾下手挺狠，连床铺都晃荡起来。

第四十二章 来了


宋睿睿的大学初恋。还没开始，就被公认的校花白心洁，给横刀夺走了。
宋睿睿偷偷哭了好几次，很久不搭理白心洁、武晓蕾，见了吕一鸣也躲着走，再不跑去问他问题了。时间长了，这事儿也就慢慢淡了。后来同班的死胖子夏正阳，喜欢宋睿睿，经常来约她一起出去玩儿，宋睿睿也就和他处了一段时间。但是宋睿睿是好看书，爱静的女孩儿，实在受不了夏正阳闲不住的话痨，毕业那年，就跟夏正阳提出分手。夏正阳很是伤心，一段时间整日哭丧着脸，好像唯恐全班不知道他失恋了。没多久，夏正阳就打伤了隔壁班的庞道格，挨了处分。
后来，宋睿睿到处忙着找工作，吕一鸣去了香江，白心洁被人欺负了。但是审判远在恩州，还是不公开进行，宋睿睿当时并不知情。再后来，大家各奔东西。
毕业后，几次同学会，白心洁还是场上的公主，吕一鸣都没有出现。宋睿睿知道他和白心洁大概是分了，具体为什么，她不知道，也没打听。到了今年，她先是听说，白心洁要跟另一个同班同学印喜松结婚。然后，吕一鸣回了临江，自己接到了去临大实验室工作的通知。
六年了，宋睿睿的心第一次萌动起来。就像春雨里的白菜苗，无法抑制的破土而出。
这一天，宋睿睿花了淡妆，穿上了自己最好的淡绿色连衣裙，来到细菌实验室报到。
但是，吕一鸣不在实验室。听蒋海波老师说，吕一鸣病了，被送去了一附院。宋睿睿再也无心上班，也忘记了买点儿水果什么的，空着一双手，跑到了一附院，又找到内科病房吕一鸣的病房。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传来白心洁“咯咯” 的笑声。
宋睿睿推门一看，白心洁穿着一附院内科的白大褂，坐在一张病床前面，两条腿交叉架在身前，露着两截光洁白嫩的小腿，一只手捧着一只饭盒，另一只手拿着塑料叉子，正往吕一鸣嘴里送切好的哈密瓜。吕一鸣躺在床上闭着眼，嘴里“吧唧吧唧”好像吃的挺香。
“一鸣……你，你没事儿吧？”宋睿睿走到床前，问的有点结巴。
白心洁看到了宋睿睿，高兴的放下手里东西站起来，一把抱住宋睿睿，后仰着身子上下打量，说：“睿睿，真的是你！咱们两年没见了吧，你变漂亮啦！”
宋睿睿轻轻挣脱开她的怀抱，不说话，眼睛还是看着吕一鸣。
吕一鸣睁开眼，也笑道：“我没事儿，感冒了，昨天发烧来着，今天好多了。”
“实验室的空调太凉了，一鸣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白心洁一边说，一边握起小拳头，锤了吕一鸣的腿一下。好像是怪他，没好好睡觉。
“别听她瞎说，”吕一鸣道，“我没事儿。睿睿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宋睿睿道：“我刚刚才到，听说你病了……”
“睿睿你来了太好了，我还得回去做完一个实验。你去给一鸣买个拉面吧，他饿了，刚才闹着要吃呢！”白心洁打断宋睿睿的话，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宋睿睿乖乖去买拉面。到了医院大门外不远的亮亮面馆，要了一份酸辣牛肉面，又狠狠加了两大勺辣椒酱。想起从不吃辣的吕一鸣喝着红花花的面汤，呲牙裂嘴的样子，宋睿睿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最终，宋睿睿还是把猴辣的面汤自己吃了。另要了一份清汤蔬菜的，端回了病房。
白心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宋睿睿拿着筷子，一根一根，把面条喂给吕一鸣吃。吕一鸣不好意思，几次要自己吃面，宋睿睿借口怕弄脏了床铺，坚决不同意。其实，宋睿睿自己手抖的，面汤一个劲儿滴在了吕一鸣的枕头上。
在宋睿睿和白心洁的悉心照料下，吕一鸣吃喝不愁，很快就退烧了，第三天就回了实验室。
宋睿睿很珍惜这次到实验室工作的机会，一天到晚抱着显微镜不撒手。当天就找出了之前观测的多个错漏之处。细节上的补正，让细菌所的计算机自动鉴定准确率从百分之五十几，一下子提高了十几个百分点，可把吕一鸣高兴坏了。
这一天，三个人在实验室里忙到晚上十点多，白心洁说要请宵夜吃火锅，宋睿睿最喜欢吃火锅了，欢天喜地正要走，院长印中流忽然来了，说郊区棋子乡发现一具男尸，怀疑是干性霍乱致死。如果是的话，则是本市第一例因流行霍乱死亡的病例。防病领导小组已经派人将尸体送到了医学院解刨室，因为腐败程度较高，需要连夜进行病理解刨，就交给吕一鸣的小组。白心洁正要张嘴说不干，印中流冷眼一扫，白心洁嘟起小嘴，不敢吭声了。这会儿武晓蕾也赶了来，她不知怎么得知消息，说是赛门德科正在合成新的抗生素，她需要观察死者肝脏损伤情况，希望参加尸体解剖。印中流同意了。
武晓蕾见到宋睿睿，少不得一番打闹。几个人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来到医学院解刨实验楼，已经是半夜子时。

第四十三章 爆尸

高能预警：本章基于人体解刨真实记录。女士慎入。

临江大学医学院解剖试验楼，位于学院后山的一个山坳里，远离其他的建筑。平时人迹罕至，环境十分幽僻。
四个人顺着小路，穿过茂密的松林，来到一栋灰白色的小楼面前。这栋小楼是七十年前，J国占领时期所建。楼高只有两层，地下室却有四层，最下层原来是一间间，带铁栏杆的水牢。J国占领军曾经在这里，将数以百计的囚犯，用于人体试验，研发痰阻、鼠疫等细菌武器，还进行过活人人体解刨。据说，有人听见过，每到暗淡无星的夜晚，地下室深处，就会传出来隐隐约约的呻吟声和叹息声。
今夜残月高挂，寂寥无星。
解剖楼早已人去楼空，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一座座圆形的窗户，就像是某种怪兽张睁开的眼睛，黑洞洞的。整栋楼里没有灯光，只有门前一盏路灯，散射出昏黄的光晕。灯下的松枝在风中摇摆，留下一道黑影，忽大忽小，就像一只伸向楼门的巨手，一探一探的。
几个人走到楼门前，吕一鸣掏出钥匙，开锁，推门，忽然听到一阵凄厉的狗吠，嚎了两声，又戛然而止。就好象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扼住了喉咙。吕一鸣他们知道，这栋楼的地下三和地下四，经常关着一些解刨用的动物，有狗并不奇怪。
吕一鸣先走进去，按动电门，走廊里的灯亮了。他们坐电梯，下到地下室。冷库和尸体解剖室，都位于地下二层。
按照卫建委的通知，今天送到的这句尸体，因为需要马上检验，并没有送入冷库，而是直接推进了解刨室。这里实际没有致病细菌实验室里的生物安全舱条件好，但是细菌实验室没有解刨人体的安全许可证，所以尸体解剖必须在这里进行。
一直没有人说话，大家默默的进入准备室，换好防护服，带上黑色的老式的防毒呼吸面罩，笨重的护目镜，经过消毒程序，走向楼道最顶端的尸体解剖室。
头顶的日光灯忽然不亮了，走廊里一下子变得很黑，只听到几个人“咚咚”的脚步声。白心洁伸手抓住了吕一鸣的一只手，几乎同时，宋睿睿也抓住了吕一鸣的另外一只手。几个人进入了解剖室，武晓蕾打开了里面的无影灯。
这座解剖室呈圆形，地上刷着墨绿色的油漆。地面靠边上有一大块深色的印记，从某个角度看，有点像一个人躺在那里。据说从早年就一直这样，怎么刷也刷不掉。屋顶上白色的墙灰，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剥落，中间悬挂着一轮巨大的无影灯。
无影灯下，一座冷冰冰的铁制解剖台，上面盖着一块白布。白布在灯光下，白的有些刺眼，底下凸显出一个人型。这就是今天需要解刨的尸体了。半小时后，所有器械、容器、药物准备完毕，解刨开始。
责无旁贷，吕一鸣主刀。白心洁担任他的副手，宋睿睿切片，制作样本，武晓蕾负责拍照、记录。开颅锯和截肢锯这些电动设备，在学校时都是由夏正阳负责使用。现在，也只能是吕一鸣全包了。他站到解剖台前，回过头来对着几个人点了一下头，看到大家都点头，伸手拉开了白色的尸布。
这是一具年轻的男尸，全裸，中等身材，头发长乱，皮下脂肪很少，肌肉结实，手脚关节粗大。看起来，像是常年劳作的样子。无影灯下，男尸的面色灰暗，双眼紧闭，眼窝内凹，两腮缩下去很深，口鼻处有黄色液体渗出。四肢皮肤色深，躯干部分颜色较浅，全身遍布大面积黑色尸斑。腹部隆起，阴囊鼓涨呈黑色，阴茎呈深灰色卷曲状。
武晓蕾翻动尸体，拿着尺子测量各部分尺寸，吕一鸣说话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传出来，听着有点怪：“中度腐败，尸僵消解，初步估计死亡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宋睿睿作着记录。
吕一鸣伸出手在尸体腹部轻按，测试尸斑变色程度。这时候，出现了一件怪事。尸体的阴茎竟然自己慢慢伸直了，然后缓缓抬起顶部，就像一条从草丛里立起来的眼镜蛇，正对着白心洁站立的方向，吓得她后退了半步。然后这条蛇旋转了半圈，开始迅速胀大、伸长，直至十七八厘米长，顶部包皮外翻，露出里面已经腐烂成糜状的 。武晓蕾几个人不由得呆住了。
吕一鸣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尸体肛门括约肌闭锁，腹腔内腐败气体过多，腹压过高造成的，是正常情况。等会儿切开腹膜时，要注意体内气体、液体外泄。”
其实，吕一鸣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是在资料里看到过腐败尸体受到挤压，可能出现阴茎勃起。听到吕一鸣说是正常情况，几个人重新镇定下来，继续手里的工作。
吕一鸣接过白心洁手里的解剖刀，刺入尸体右侧耳后，深入至骨骼，然后刀尖转向下方，切至颈部，沿肩线向外，自腋窝处再向下，刀锋向左侧稍倾斜，至肋骨下缘，转弯横着切开腹部，再从另一侧耳后开始，同样切开。然后从胸腹部切口向上，剥离胸部皮肤及肌肉组织，再到颌下及颈部皮肤，将皮瓣上翻。尸体变成了脸上盖着一大片自己翻过来的胸部组织的样子，胸腔正面的肋骨、肋间肌以及颈前器官全部暴露在众人面前。
吕一鸣刀法娴熟，动作干净，这个过程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完成了。武晓蕾忙着拍照，闪光灯一亮一亮。宋睿睿说：“鸣哥，印老师说了，这次不需要进行外观整理。”她的意思是说，一般医生在解剖打开胸腹腔时，基本是采用直上直下从中间劈开的“一字型切开法”。好处是简单省事，坏处是事后妝殓遗容的时候，刀口不好掩饰。这具尸体目前无主，而且被怀疑死于烈性传染病，解剖后很可能就直接高温焚毁了，不需要顾及最后的遗容好坏。所以，不必要采用对技巧要求更高的“Y型切开法”。
“是不是传染病，目前尚未确定。死者的亲属，可能还在到处寻找自己的亲人。我们这样做，也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吕一鸣解释说。宋睿睿听了，点了点头。
等吕一鸣剥离完胸壁软组织和肌层，白心洁上前，用镊子将腹膜提起一点，准备让吕一鸣用刀将提起的腹膜切开。进行这种操作的时候，需要小心翼翼，以免切割损伤到腹腔的脏器。
意外突然发生了。就在吕一鸣的刀尖刚刚碰触到腹膜，就听见“嘭”的一巨声，尸体的腹腔猛然裂开，腾起一阵紫黑色的雾状物。黑雾中间，一股粉红色的液体腾空而起，窜起来一米多高，在空中崩裂，四散飞射，溅的几个人满头满脸都是，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
吕一鸣觉察到傍边有人向着他猛扑过来，他本能的将手里的解刨刀刀尖后转，才没有刺中来人。来人死死搂住了他的身体，胳膊卡住了他的呼吸面罩进气管，他感觉到一阵窒息。解剖室内蓝光闪烁，扬声器里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有毒气体泄漏，马上撤离。有毒气体泄漏，马上撤离……”

第四十四章 乌鸦

继续高能。

吕一鸣艰难的掰开来人的一只手臂，让自己恢复了呼吸，大声说着：“所有人不要乱动。这是尸体腹内发酵，气体压力过高，造成的腹腔爆裂，就跟高压锅爆炸一个道理。已经过去了，只要防护服完好，就不会有危险。”
这时候室内的空气循环过滤装置自动开始加大马力工作，屋顶开始传来“嘶嘶”的吸气声。
吕一鸣喊：“还有人能看得见吗？关闭警报系统。”几个人中，刚才只有武晓蕾站的位置靠后，而且她举在面前的照相机起到了遮挡作用，脸上被溅到最少，视线还算清楚。她跌跌撞撞走到控制台，关闭了警报器。
蓝光和机械女声这才停下来。武晓蕾取过消毒巾，先给吕一鸣擦拭护目镜，吕一鸣终于再次看得见了。他以为自己抱着的是平时就胆小的白心洁，低头一看，竟然是宋睿睿。宋睿睿小脸煞白，双眼紧闭，嘴唇哆嗦，双手两腿都缠在吕一鸣身上，死不松开。吕一鸣用手轻轻拍打宋睿睿的后背，柔声说：“睿睿，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白心洁刚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得尾椎骨生疼。这会儿大口吸着气，伸手想去抓吕一鸣，却抓住了宋睿睿的一条腿不松手。武晓蕾过来，给她也擦干净护目镜。二人看着宋睿睿，像一条八爪鱼一样，紧贴在吕一鸣身上，交换了一下眼神，惊魂未定之余，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宋睿睿被吕一鸣呼唤多次，才睁开眼睛，一看周围几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再看看自己趴在吕一鸣身上的造型，脸一红，松开了手脚。吕一鸣揽着她的腰，轻轻把她放在了地上。
现在再看这具尸体，整个腹部从中间裂开，里面的脏器简直可以说一片狼藉，就像某些车祸现场一样。肠子翻到了外边，有的地方断了，端口处流出暗绿色的浓稠液体。往头上看，原来紧闭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睁开了，黑洞洞对着上面。
武晓蕾拍了拍自己胸口，故意用很大声音说：“乖乖里格隆，这口压力锅，力道不小啊！”
吕一鸣也心有余悸的说：“是我大意了。刚才尸体阴茎勃起，就估计到了腹压增大，但是没想到这么大。”
武晓蕾说：“鸣哥，这哪里是压力锅啊，简直是一颗人肉炸弹啊！”
白心洁根本无心听他们说话，她觉得一阵阵越来越强烈的反胃，低着头往消毒间跑去。武晓蕾跟着她出去了。
吕一鸣在后面着急的喊道：“这尸水可能有毒啊，摘面罩之前需要严格消毒！”
白心洁、武晓蕾经过喷雾、冲洗，摘下防护面罩，白心洁冲进卫生间，抱着洗手盆，吐得搜肠刮肚。武晓蕾替她拍打后背，拍着拍着自己也吐了。等两个人收拾好，换了新的防护面罩，戴好呼吸器，重新回到解刨室，吕一鸣和宋睿睿已经将尸体腹腔内乱成一团的大小肠分拣都差不多了。
几个人慢慢恢复了平静，白心洁紧咬着嘴唇，强忍各种不适，又开始工作。吕一鸣用尖嘴钳剪开锁骨关节，打开胸腔，摘取胸腹腔各器官。依次放入旁边的解刨盘中，拍照、切片、取样。从简单的目测来看，事先预料的应该没错，死因是干性霍乱并发严重肝脓肿，细菌性心肌炎。从症状可以推断出来，在死亡前，毒素侵入肝部和横膈膜神经丛，此人应该承受过极大的痛苦。至于为什么没有到医院求诊，而是死在野地里，就不得而知了。
然后吕一鸣拿起开颅电锯，沿着眉骨上方锯开颅骨。大家发现，尸体脑组织已经腐败呈灰白色粥状。颅骨尚未完全打开，粥状物已经开始顺着锯口外泄。而且，里面乌泱乌泱，纠缠着大量的脑寄生线型囊虫残留。
全部工作完成，几个人出了实验室，天早已经大亮了。几个人都快要饿昏了，找了家豆皮店，想随便吃点东西。可是没有人吃得下去。几个人喝了点儿豆浆，打了包从豆皮店出来，宋睿睿看到路边有一摊黄乎乎的污迹，好像不久前，有什么人呕吐在那里了，腥臭难闻。她拉着武晓蕾，捏着鼻子绕道走开。
但是就有不怕脏的生物。污迹里面，有一只鸽子大小黑色闪着金属光泽的鸟，正度着步，走来走去，不时扑棱一下翅膀，低下头去，啄食呕吐物里面的残渣。白心洁拉着吕一鸣也要绕道走开，可是连着拽了两下，都没拽动。转回头看见吕一鸣盯着呕吐物，露出一脸痴呆相。
“这是……乌鸦？”吕一鸣看着阳光下这只亮闪闪的黑鸟，愣住了。

第四十五章 金牌大律

A国，埃克萨斯州首府圣卡洛斯胡安市。
绿星历2010年8月17日上午10时，C国留学生庞道格，枪杀埃克萨斯州警察局一级警探Steve Razor，以及沫西格公民克劳迪娅案，在州高等法院开庭。
州检察官Clark Borton女士一早起来，先沿着运河慢跑40分钟，然后回家洗漱，画了淡妆，栗色的齐耳短发梳的整整齐齐，提前一小时，拉着她沉重的公文箱，来到了州高等法院的台阶上面。她回头朝台阶下面看去，两边稀稀拉拉，有一些扛摄像枪的记者，有人正将镜头对准她，一手调整着焦距，大概是想给她一个特写。Clark Borton女士不自觉的挺起胸脯，以期给公众留下一个成竹在胸的印象。
当然，Clark Borton女士确实是成竹在胸。尤其是当她前几天，会见过高等法院给庞道格安排的公益律师之后。那种刚从法学院出来的菜鸟，根本不够她打击。这名公益辩护律师，是个金发大男孩，正在为找工作，努力积攒Refrence。这让Clark Borton女士想起自己的儿子们。
“法庭上将不会有一场辩论，只会发生一次单方面的屠杀。”Clark Borton女士这样想着，“就当我免费给这个小伙子，上一堂法庭辩论课好了。”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这时候，一辆锃亮的加长版林肯轿车，缓缓在台阶前面停下。后座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白人中年男子。此人身材高大，微胖，秃顶，面色红润，穿一件深棕色长风衣，打着红领带，带着和煦的笑容，向台阶上走来。
旁边的记者群里出现一阵骚动，反应快的记者们抄起话筒，蜂拥对着这名秃顶男子跑来。从林肯车后面紧跟着的一辆黑色雪佛兰越野车车上，下来几个高大魁梧的保镖，带着耳麦、墨镜，大步上前，张开手将记者们拦在秃顶男子身后十几米开外。
“这是谁，这该死的到底是谁？”Clark Borton女士在心底呐喊着。其实她早已认出了这名秃顶男子，她怎么会不认识他呢？只是在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Clark Borton女士还没有停止内心的挣扎，秃顶男子已经走到面前，微笑着伸出一只手，用低而清晰的声音说：“Clark Borton女士是吗？幸会。我是Robert Shapiros，道格庞先生的辩护律师。以后，希望有机会在我的事务所共事。”
Clark Borton女士鼓了鼓嘴，想说：“你这是试图影响司法公正。”但是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灰色眸子，她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Robert Shapiros，A国排名第一的金牌刑事大律师。先后打赢过轰动一时的拳王泰格强奸案，和世界化工巨头度邦家族继承人枪杀案，并因此名满天下。
他设在新约克市的事务所，有二十多位高级合伙人，都是出庭大律师，其中包括Robert Shapiros自己的三个儿子。Robert Shapiros本人，堪称不世出的法律奇才，造诣高深而且精力过人。据说，没有任何一个助理可以跟得上他的思路和语速。他每天坐在位于曼哈屯32大街的顶楼大办公室里，分别对着四台录音机，口述可以多达几十个的案子的案情分析和应诉提纲。然后由四组助理，根据各自分工的录音，去调查求证和准备卷宗。当然，他亲自代理的案子收费绝不便宜。如果进入遥遥无期的上诉程序，他的诉讼费，足以让一位财富达到亿元级别的富翁倾家荡产。
开庭时间到了，双方当事人和代理人进入法庭，旁听席上早已座无虚席。Robert Shapiros的名气实在太大，当他走进法庭的时候，就连本案年老肥胖的主审法官，也扭动身体站起来，向他致意。旁听席上的人们窃窃私语，目光都集中在突然出现的大律师Robert Shapiros身上。州检察官Clark Borton女士独自站在审判台下边的一角，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夺走了布娃娃，而又无人理会的小女孩儿。
在这之前，由35名公民组成的大陪审团，已经判定检方证据足以提起刑事诉讼。因为法庭原先配给被告的志愿公益律师，放弃了挑选陪审团成员的权力，检方也同时放弃了这项权力，本裁决庭上的十三名陪审团成员，全部由高等法院按照程序，在公民志愿者中随机产生。今天第一次开庭，十三位陪审员全部到场，现在就坐在法庭一侧的座位上。其中有七位女性，五位有色人种。很多案子诉辩双方唇枪舌剑，延续往往几个月，甚至更长。这些陪审员都是义务的，做这种事毫无疑问，需要一颗热爱公益的心。最终，本案陪审团将决定被告是否有罪。至于量刑多少，则是老胖法官的职权所在。
坐在Robert Shapiros旁边的被告庞道格，今天拾掇的干净整齐，戴着一副胶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第四十六章 交锋

老胖法官敲了一下法槌，要求全体肃静，然后宣布庭审开始。检方马上就传唤了本案最重要的证人，也是事发当场唯一的见证人，州警察局二级警探James McGregor，就是那天开枪杀死克劳迪娅的那位浑身都是纹身的警察。
纹身警察今天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深灰色西装笔挺，打着宽领带，把自己的纹身遮挡的严严实实。他把手按在圣书上发誓，然后向法庭陈述当天事情的经过。他说，他和他的搭档，一级警探Steve Razor当晚正常驾车巡逻，发现被告似乎正在挟持一位年轻女性，他和搭档立即下车上前盘问，但是被告劫持该女子作为人质，拔枪与警方对峙，并开枪先杀死了他的搭档Steve Razor，又打中了被他劫持的女子。然后他英勇追捕穷凶极恶的被告，并与其他赶来的同事一起，抓获了被告。接着其他警察出庭，证实了抓获被告的过程。警察局法医出具化验报告，证明被告当天曾经注射药物安非他命。证据链似乎无懈可击，陪审团成员纷纷轻轻点头。
轮到辩护律师盘问检方证人，Robert Shapiros站起身，先向陪审团和法官致意，然后开口说道：“庭上，在讯问本案证人之前，请允许我在这里播放一段录像资料……”
“反对。法庭不应采信来源未经证实的音像资料，而且我怀疑此事与本案无关。”Clark Borton女士立即站起来说。
“这段录像来源于公开渠道，当时现场有超过100人可以证明这段录像的真实性，其中包括本州的州长，Honus Von Wagner先生。”Robert Shapiros说，“并且，我认为展示这段录像，有利于庭上了解本案证人Steve Razor先生的个人特性，可以帮助尊敬的陪审团的女士和先生们分辨该名证人，向法庭提供的证词的真实可信度。”
“反对无效，可以播放。”老胖法官作出了决定。
法庭一侧垂下一幅巨大的屏幕，投影仪开始播放录像。这是本案的受害人之一，州警Steve Razor的葬礼。葬礼就在离高等法院一街之隔的圣卡洛斯胡安大教堂后院的墓地进行。参加者全部身着黑衣，都是警队成员还有死者的亲属、友人。清一色的白人，没有任何一个有色人种。以本州的沙漠性气候，葬礼当天罕见的下起了小雨，好像老天爷在悲悯这位“英勇”的公民卫士。很多人打着伞，公和党州长Honus Von Wagner先生光着头没有打伞，一脸悲愤的表情，脸上淌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六名身材高大的警察，将油漆的锃亮的棺木抬了上来，死者的生前好友也是多年搭档James McGregor先生开始致辞。他慷慨陈词，说到动情处热泪盈眶；还不失幽默，经常掺杂着一些段子和双关的俚语，让来宾们纷纷陷入痛并快乐着的奇妙情绪。他赞颂了死者的功绩，称他亲手抓获过114名歹徒，“Damn it!All of them fucking Jungle Bunnies and shit Tacos.”
录像结束了，法庭陷入了沉默。陪审团里面有不少人，尤其是几位有色人种的陪审员，不禁皱起了眉头。Robert Shapiros道：“每个人都听到了，‘fucking Jungle Bunnies and shit Tacos’。我认为庭上有理由怀疑警官James McGregor具有种族主义倾向，他的证词可能对我的委托人道格庞先生与另一位受害人克劳迪娅女士不利或者不公。”
“反对。”种族主义Racism以及相关的Racial discrimination，在A国可以构成一项严厉的指控，Clark Borton女士不得不再次站起来反对，“‘ Jungle Bunnies and shit Tacos’，只是当地一种口头俚语，在特殊场合使用，可以理解为一种，哦，昵称。或许有失礼貌，但是不能说明我的证人是个种族主义者。”
“反对有效。是不是俚语或者昵称，有待于求证语言学专家出具证词。本庭提醒陪审团，刚才辩方提供的证据暂时不予采信。”老胖法官明显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做过多纠缠，还下意识敲了一下法槌，以显示自己说话的权威性。
“金牌大律，并不像传说中那么神乎其技嘛！”Clark Borton女士心道。第一个回合她就占了少许上风，脸上开始露出微笑。
证人席上James McGregor警官有些得意洋洋，挑衅似的看着Robert Shapiros和庞道格这边，往上高昂起头。脑袋仰的有点太高，本来被领子遮挡的脖子上的纹身，露出来一大条。

第四十七章 完败

大律师Robert Shapiros似乎对法官驳回他的诉求不以为意，他继续讯问，要求法庭展示作案工具。经法官同意，一名法警向陪审团和旁听席展示了凶器，那只如今装在一个透明塑胶袋内的柯尔特手枪。
大律师盯着纹身警察的眼睛，开口问道：“尊敬的警官先生，你能确定我的委托人，在当天是用这支手枪打死了你的搭档，以及克劳迪娅女士吗？”
“当然确定。”纹身警察毫不犹豫的说。
“那么，你能不能向庭上解释一下，这支本来属于你的手枪，是如何到了我的委托人手上？”大律师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严厉。
一听这话，纹身警察急了，马上大声辩解道：“这不是我的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支枪，这是被告自己的……”这支枪是多年前，他从一个黑帮分子手里敲诈来的，并没有在警察局登记。因为爱不释手，就一直留在身边。只有在“干私活”时才拿出来用。他相信，除了他的死鬼搭档，没有人能证明他拥有这支枪。况且，同样型号的枪，在本州十分常见。即使有人见过他用过一支柯尔特1911，也无法断定就是现在这支。事发当天，在庞道格扔掉手枪，抱着克劳迪娅的尸体跑掉之后，纹身警察并没有拔腿去追。他知道，庞道格根本跑不出去。他非常冷静和专业的，擦干净了枪身上可能有的自己的指纹。
Robert Shapiros不紧不慢，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这是一张登记表，他一字一句的念道：“柯尔特1911M467，枪号LB389345865，1945年Gorden Baker工厂出品。所有者：埃克萨斯州警察局见习警官，James McGregor。1998年，辛西那提，A国来福枪协会。请庭上验证本案证物是不是这张表格中提到的武器。”法庭书记官从他手里取走了这张登记表，经法官同意，在陪审团中传阅。
James McGregor又看着纹身警察说：“警官先生，请问1998 年的见习警官，James McGregor先生，是不是就是阁下？”
“辛西那提？”此时的纹身警察，已经面色发白，两手扶着证人席前面的栏杆，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他百密一疏，忘记了十几年前，参加过一次上流社会的狩猎野餐会。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刚刚当上警察，收到这种邀请有些受宠若惊，可能为了显摆，就佩戴了这支枪。毕竟这支枪如果放到Ebay上，价值接近10000米金。现在他记起来了，当时在接待处，似乎做过登记。而这次狩猎活动的主办方之一，就是A国来福枪协会辛西那提分会。他有心说来福枪协会造假，但是A国来福枪协会拥有超过三千万名会员，其中包括八位公和党前总统，参议员、众议员更是不计其数。绝对是一个，一般人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也许，我曾经拥有过这支枪。但是，但是，那是很多年之前，我，我早就丢失……”纹身警察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州检察官Clark Borton女士感觉自己头脑一阵阵发晕。此前，她盘问过这名警察多次，他的陈述没有任何疑点。没想到这个该死的蠢货竟然漏掉了如此致命的证据。“我会成为检察官当中的笑柄……开庭不到一小时，就已经一败涂地……”她这样想着，脸色比她的证人也好不了多少。
“对啊，我十年前就弄丢了这支枪。就是这个被告，这个该死的流氓、无赖、流浪汉，他偷了我的枪，还用它杀人！”纹身警察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叫喊起来。
“十年前，我的委托人偷了你的枪，你确定吗？可是出入境记录显示，我的委托人六年前才进入本国，之前他一直居住在C国。你是带着这支枪，去C国抓贼，把枪弄丢在哪里了吗？”大律师嘲讽的说。旁听席上响起一阵哄笑，法官再次使用了法槌，要求听众保持肃静。
“另外，既然你指证我的委托人是流氓、无赖、流浪汉，那么庭上，请允许我传唤一名证人。”Robert Shapiros补充道。
法官允许，证人上庭。站在证人席上的是瑙贝尔奖得主，圣卡洛斯胡安大学终身荣誉教授埃隆博格。大律师介绍了埃隆博格的身份，其实，不用他介绍，在座的绝大多数人，包括老胖的法官，都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生物学权威人士。
Robert Shapiros拿出一本这一期的《细菌》，问埃隆博格：“请问，这是一本什么样的学术刊物？”
“世界最好的医学期刊之一。”埃隆博格答道。
“什么样的人可以在上面发表文章？”大律师又问。
“如果是正式发表文章，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最前沿的，世界一流的科学家。”埃隆博格答。
大律师翻开第一页，指着署名庞道格和埃隆博格自己的那篇文章问：“这篇文章算不算是正式发表？它的作者，是不是如刚才那位警官先生所指证的，是一名流氓、无赖、流浪汉？”
埃隆博格涨红了脸，显然大律师转述的警察的话，使他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大声说道：“这是我的学生道格庞起草的，喏，就是今天的被告。他是我最好的学生之一，他是一位天才的科学家，理应为科学作的更多……”
埃隆博格说完，愤怒的下庭，出去了。陪审团成员们看向纹身警察的目光，已经变得相当不友善。
“庭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位警官先生在说谎。根据我的委托人的陈述，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位警官行为不端，他试图敲诈我的委托人和他的女友，一位来自沫西格的著名的舞蹈家克劳迪娅女士……”大律师大声说道。
“哈哈哈，著名舞蹈家？我打死的就是一个臭婊子，一个给人舔鸡巴的……”纹身警察开始发狂了，法庭上一片哗然，胖法官连续敲击法槌。检察官Clark Borton女士低下了头，她已经完全陷入了绝望之中。
可是大律师Robert Shapiros，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这位二级警探。他向着陪审团展开一张大幅海报。海报上克劳迪娅身着洁白的天鹅舞纱裙，高高跃起，两条修长的美腿分开前后，向上踢起，几乎在自己头顶上相接，弯成了一个完美的“O”型。两臂张开，就像一对轻盈的翅膀。小脸儿面向观众，流露出人世间，最天真无邪的笑容。
好一只圣洁美丽的小天鹅。
“警官先生，这就是你说的臭婊子么？”大律师叹息着说。
他身边的庞道格，看到这张海报，捂着脸失声痛哭。

第五十章 冰山美人

下午政协大厦的会开完，余绍峰觉得自己不大不小，也算摆了汪文武一道，心情十分不错。其实，余绍峰看上汪文武的位子很久了，巴不得这家伙早一天翻船滚蛋。他也没留下陪傅主任一行人吃饭，而是约了老朋友印中流，又带上琅江电视台的头牌主持人任倩茹，到省长张振东那里打麻将。
任倩茹素有“冰山美人”之称，与“博士校花”白心洁，稳居临江“四大美人”前两位。她几年前毕业于国家传媒大学，人长得无可挑剔，更兼播音字正腔圆，书法拜了帝都书法家协会副 奚道玄为师，已经登堂入室，算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她一来到临江，就被当时的传媒集团董事长余绍峰看中，扶上正选主持人之位。从此一枝梨花压海棠，把住了省里女主播头把交椅。任大主播与一般C国的新闻类节目主持人风格不同，她表情冷漠，目光犀利，让人觉得有点儿“狠巴巴”的。但是每次播完一段，她经常会好像不经意般嫣然一笑。就是这一笑，打动了无数观众的心。所以被人称为“冰山美人”，也有人传颂“冰火两重天”。总之“嫣然一笑百媚生，电视群芳无颜色。”很多人看省台的新闻，就是为了再看一遍她的笑模样。余绍峰有一次打趣说，任倩茹对宣传党的政策作出的贡献，比他的整个宣传部还大。
余绍峰一手插在裤兜里，挎着任倩茹，美滋滋走进张振东的老巢，梅园宾馆9号院。任倩茹迈着标准的模特步，亦步亦趋，与他保持零距离。看上去就好象，整个人长在了余绍峰的身上。男的风流倜傥，女的冷艳高贵，倒是十分般配。可惜一进屋门，余绍峰的好心情就被张振东给糟蹋殆尽。
张振东正在电话里，跟什么人吵得叮咣五四，火星四射。余绍峰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跟张振东干起来的，是自己另一个好兄弟，副省长邓惠文。
张振东中午在滨江新城陪外商吃饭，就接到邓惠文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邓副省长上午去跟景门铁厂的工人代表谈判，摔伤送医院了。张振东这一惊非同小可，饭也不吃了，一边给章威打电话了解情况，一边驱车直奔省委。
章威告诉他，邓惠文只是肩胛骨裂，应该没有大碍。张振东稍稍放心一点，见到王东辉，王东辉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张振东就要亲赴景门，一个是看望爱将邓惠文，另一个是要给捣乱分子一点颜色看看。我张振东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吗？张振东这时候，已经在心里给景门市人大主任王世兴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可是王东辉不同意让张振东去景门，一个是这次跟A国哈德森石油公司进行的能源合作洽谈，十分重要，需要省长张振东亲自出马；二是一个景门铁厂虽然是个大摊子，但是已经有一个常委、副省长坐镇，省长再去，就把这棋走的太重了，以后缺少了回旋的余地。所以他决定让做事谨慎周密的省委秘书长陈丰先跑一趟，暂时压一下场面，看看邓惠文的情况再说。
张振东没有法子，不得不跑回滨江新城，陪着哈德森石油公司的人到江边看地。路上让秘书朱辉，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邓惠文，可是邓惠文一直不接，搞的张振东更加烦躁。下班回到梅园九号，邓惠文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
张振东一接起电话，就大骂邓惠文逞匹夫之勇，一把年纪，不知自重。邓惠文吊着一只胳膊，火气也大得很，跟张振东吵起来了。吵到后来，邓惠文就说：“你觉得我不行，就把我给撤了吧！”说万完就要挂电话。余绍峰赶紧从张振东手里要过电话，劝了两人一通。等着二位冷静一点，三个人又合计了半天，总算有了个章程。邓惠文的意思是说自己的伤不要紧，陈丰已经被他打发回省里了。铁厂这边要紧的还是薄板项目，他已经立过军令状，一定给张振东把这事搞定，条件是要张振东帮他搞定一个人。
挂了邓惠文的电话，不一会儿，印中流一个人来了。余绍峰笑道：“中流没带个女学生过来，让我们也尝尝鲜？”
任倩茹听了这话，暗地里把手伸进余绍峰后腰，掐住他腰间软肉狠拧。余绍峰这边五官临时变形，印中流这边也没搭腔。张振东说：“邵峰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毛病，早晚你死在女人手里。”
单佳茵就张罗吃饭。今天人多，单佳茵开会也回来的晚，就没自己做饭，让朱辉安排宾馆厨师，给做了一桌菜送了过来。梅园宾馆那边听说9号院点餐，不敢怠慢，行政总厨亲自上灶，做的是拿手的徽州菜，以山珍野味儿见长。沙地马蹄鳖，雪天牛尾狸。尤其是一道绩溪臭鳜鱼，端起来臭不可闻，吃下去香嫩无比。
这道菜正如同某些官场潜规则对于某些女人来说一样，说出去是有些伤风败俗，可是吃下去的好处实在是无法抗拒。而那些官场上的男人们，长成什么模样，有多大岁数，本钱大小、功夫如何，都是相当次要的，只要是能大权在握，就应了古代太史公一句话，叫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第五十一章 学术和政治

第二天，印中流受张振东之托，要去景门给邓惠文看伤。
昨天晚上，几个人在张振东那里吃完饭，单佳茵看出这三位有事要商量，根本没心打麻将，就拉着任倩茹去别屋里说些闲话。三个男人关起门来，嘀咕到大半夜。
印中流已经知道了，疫情已经扩散到周边七八个省市，就连帝都也出现了不少感染者。帝都高层对最先出现疫情的临江这边，迟迟查不出霍乱的起因和传染途径，十分不满。昨天下午的会上，国家卫建委主任，这次的疫情调查组组长傅庄栋，一直黑着一张脸，对于省传染病小组的多项工作，都提出了批评。这下子上上下下都感受到了压力，而首当其冲的，无疑是省里负责这件事的副书记汪文武。
印中流明白，对抗霍乱弧菌的战斗，目前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而张振东与汪文武的斗争，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在他的设想中，这无药可治更加无迹可寻的小小细菌，将是压垮汪文武这匹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出发去景门之前，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这件麻烦事如果处理不好，甚至有可能让自己一方功败垂成。而这件麻烦事，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内科大夫吕一鸣，给他惹出来的。
今天一早，吕一鸣来找印中流，慢条斯理说了很久，主要讲了两件事。一件事是他和宋睿睿、
白心洁采集到街上不知什么人的呕吐物，和上面乌鸦排泄物的样本。经过细菌室化验，发现其中含有大量变异霍乱弧菌。宋睿睿将培养菌株喂食小白鼠，致病率达到60%。吕一鸣提出一种假说，此次霍乱弧菌的扩散，是通过乌鸦，或者还有别的飞禽的排泄物，再沾染到人的食物传播。白心洁使用细菌室计算机系统，根据中南理工大学鸟类研究中心提供的，本省鸟类分布资料进行了初步测算，数据模型显示鸟类分布情况与霍乱扩散情况基本吻合。
印中流听了吕一鸣的这项汇报，心情稍微有些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个吕一鸣确实能干，值得好好栽培；另一方面，如果这个假说真的成立，将对此次抗疫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这项成果现在出来，实在还不到时候。
如果说吕一鸣汇报的第一项情况，是让印中流进退两难的话，吕一鸣的第二项建议，差点使印中流按压不住情绪。吕一鸣说，细菌室已经基本确定，这次的致病菌就是最新变异出现的0147干性霍乱弧菌。但是对于这个变种的各项生物酶和基因组测定，却遇到了困难。原因是细菌室的JEOL电子扫描显微镜属于SEM-EDS技术，最高可以放大18万倍。而香江大学程永东主持的细菌实验室，是全球最高等级的FSL-4细菌实验室，他们拥有最先进的SEM-WLIM白光干涉电子显微镜，精度可以达到0.1纳米，而且可以进行3D高精度测量。况且临大细菌室可以进行基因测序和分析的专家没有几个，短期内无法确定该变种细菌的基因特性，也就无法选择相应的靶向药物。所以他建议邀请自己的博士导师程永东教授加入到此项研究中来，而且越快越好。
印中流看着吕一鸣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忽然想起本朝太祖评价宋代军神岳飞的一句话：罕见的军事天才和政治侏儒。印中流坚信自己一手创办的临大细菌室，可以找到对付这次的霍乱弧菌的办法，只是可能需要相对比较长的时间。如果这次临大细菌室可以攻克变种霍乱弧菌的难题，将为这次抗疫立下头功。那么，他印中流将一举从省级学术权威跃升为国家级权威，今后评选为科学院院士，乃至进一步接过临大校长的担子，都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临江省的政坛，目前还是沙州帮的天下。但是临大毕业生，凭借年轻和有知识的优势，近年来已经崛起为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势力。省委常委、宣传部长余绍峰，和他印中流自己，都是其中的领军人物。成为临大校长，不仅可以掌握每年天文数字的科研教学经费，更重要的，可以将这一省最出色的人才，也可以说就是这一省的未来，隐隐笼络在自己名下。
程永东是印中流早年在华中林业大学读本科时的师兄，两人的关系也不错，但是程永东是E国爱丁堡大学博士，早以是国际知名的生物学专家，E国皇家科学院外籍院士。而如果按照吕一鸣所说的，邀请程永东加入，即便可以快一点完成研究，主要的成果都会落入程永东袋中。而自己，将会在程永东的学术光环下，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个吕一鸣为什么就是不懂呢？怎么才能既让这个人为我所用，又不要不识时务、惹是生非？”印中流的脑子高速转动，一个名字映入了他的脑海。
白心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况且他俩本来就曾经是一对恋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以白心洁的明眸善睐，加上妩媚功夫，让吕一鸣尝点儿甜头，给吕一鸣这头傻头傻脑的犟驴套上一套笼头，应该问题不大。

第五十二章 言传与身教

时近中午，吕一鸣一个人，两手插在裤兜里，低着脑袋，顺着临大校园里的林荫路，往细菌实验室的方向走。
他显得有些情绪不高。昨天晚上，他从宋睿睿那里，拿到了乌鸦粪便的致病菌分析报告，兴奋的一夜睡不着觉，宋睿睿肯定也是如此。他回到临江以后，印中流把他安排住进了临大的研究生宿舍。这样虽然也要每月交一些租金，但是比学校外边便宜多了，而且上班也方便。他下班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一直在用QQ跟宋睿睿聊天，两人说着，该怎么调查鸟类的细菌来源，怎样防范鸟粪的污染。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他的导师程永东领导的香江大学F4实验室，仪器装备和人员配备，都比临大细菌室高出不少，很多这边难以定论的问题，到了那边就可以迎刃而解。一大早他回到细菌室，就跟临时负责人蒋海波说了，想给程永东打电话，他认为程永东肯定会答应帮忙。
蒋海波沉吟了片刻，劝他先向院长印中流汇报。吕一鸣马上跑到院部，去找到了印中流。可是他没想到，印中流对自己的建议好像并不热心，对于乌鸦传播的事情，他只是说科学容不得半点急功近利，需要吕一鸣的小组进一步小心求证。万一数据不准确，误导了防疫工作，人民群众就要吃苦头了。吕一鸣想想没错，时间再紧，严谨的实验数据也是必要的。他就急着要回细菌室，印中流又说，将菌株提供给程永东的事情，因为出入境管理的有关规定，他需要请示上级，让吕一鸣安心等待。吕一鸣很是不解：不是说，科学无国界吗？更何况香江，不是早已回归祖国的怀抱了吗？
这时候，三个女孩子，肩并肩手挽手，裙角飞扬，迈着轻快的脚步，迎面走来，与吕一鸣擦肩而过。
青春靓丽的少女，就是这个世界上的花朵，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可能是医学院本科的师妹，赶着去上下一堂课吧！”这让吕一鸣想起当初的白心洁、宋睿睿和武晓蕾，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排出这样娇横的队形，冲撞那些像自己一样的男孩子的心，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微笑。
“唉，唉，看见没有？刚才过去的，是传说中的师兄吕一鸣吧？”左边一个少女小声说。
“好帅啊！”右边一个女孩儿，一边回头偷眼看吕一鸣的背影，一边嚷嚷。
“花痴！听说人家发过好几篇CSI的论文了……”中间的女孩儿说。
“CSI是什么啊？”
“A国的权威论文认证。”
“帅呆了！”
“你去追吧，听研究生院的师姐说，说还单着呢！我们给你加油……”
“当托儿！”
“嘻嘻嘻，哈哈哈……”
几个少女，散开了挽着的手臂，开始打闹。
吕一鸣如果知道少女三人组的临时“解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知道是该受宠若惊呢，还是无地自容？
吕一鸣刚到细菌室楼下，白心洁身着一身白衣，更衬出出水芙蓉般一张娇艳的小脸儿，笑吟吟的，从楼门里迎了出来：“一鸣，你回来了？这两天累坏了，走，我请你去吃好东西。”
“那，那不叫上睿睿和喜松吗？”吕一鸣迟疑道。
“睿睿在安全仓呢，我看她中午带了饭了。喜松去陪上面来的调查团，到下面考察去了。”白心洁说着，拉开了一辆银灰色天籁车的车门，“上来吧，我还有事跟你说。”
吕一鸣上了白心洁开的车，走了。他不会知道，宋睿睿是带了两份儿肉丝炒的手擀面，放在一楼休息室的冰箱里，想着中午用微波炉热热，跟吕一鸣一起吃的。为了这两份儿手擀面，她昨晚在与别人合租的单元厨房里，折腾了快两个小时。还弄得灶台上到处都是面粉，被房东太太好一通数落。
自从那个狂乱的夜晚，白心洁已经完全拜倒在了印中流的威权之下。她当然是爱着吕一鸣的，可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一个花朵一样娇弱的女孩子，面对这样一个群狼环伺的世界，又能如何呢？甚至她当初之所以赶在闺蜜武晓蕾之前，先下手为强，也未必没有要抱住学霸班长这条大腿的意思。对白心洁来说，与吕一鸣相比，印中流这根粗腿，粗的简直可以说是参天大树。她老家那些凶神恶煞一样的人，被印中流一个电话，弄得牢底坐穿。就连那些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公安局长、县长，在印中流面前也是俯首帖耳，点头哈腰。
更何况，印中流对她百般怜爱。一到了晚上，印中流就会变得生龙活虎，完全不像五十岁的人。每次都弄得白心洁娇喘连连，洪水泛滥，欲死还迎。白心洁明白，自己大概还是继承了母亲曲美凤这方面的遗传基因，身体特别敏感而且需求旺盛。当初在出租屋中，白心洁要与吕一鸣偷吃禁果不成，现在终于找到了做女人的快乐。这还不算临大研究生的入取通知书，耀眼的博士光环，多少人羡慕？还有，还有。还有那么大的房子，这崭新的尼桑车，五万上限的信用卡。印中流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吹捻舔弄，提纵盘旋。印中流甚至教了她导气吐纳，有没有别的用处不知道，起码现在每晚都不用担心失眠，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百脉舒展。在印中流的阳光雨露滋润之下，白心洁觉得自己越来越艳若桃花，皮肤比上大学前还要光洁柔嫩。这一切，简直比资生堂的面霜管用百倍。
唯一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印中流很少跟她说话。每次白心洁絮絮叨叨，要跟印中流说些家长里短，印中流要么只是静静的听着，要么就是干脆掐诀打坐，遁入空明世界去了。

第五十三章 生意好，也闹心

白心洁拉着吕一鸣，没有去学校旁边的亮亮面馆，而是去了中南大街的华贸大厦。二人上四楼，来到一家餐厅。这家餐厅的门面相当有特色，月洞门上悬着匾额，写着：“荷香小筑，鲁菜传人”。两旁挂着对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门前有曲水流过，放着干冰制造的白雾，流水上还飘荡着一只木质的小船。
吕一鸣知道这是一家家乡菜馆，又见跑堂的小伙生的高高大大，像是丛海人，就用家乡话问道：“你们是哪个地前儿来的？”
“琴岛的？一听这口音，就是。哈哈，我是济阴的啊。琴岛菜我们也有啊，红烧加吉，油焖大虾……”小伙子殷勤的招待着。
白心洁点了菜，又要了两听琴岛啤酒，与吕一鸣对饮。吕一鸣渴了，喝了几大口，就觉得自己有点发晕。菜不少，吃的吕一鸣肚儿圆圆，还剩了一堆。吕一鸣仔细的打包，想着连吃带拿，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管她呢，自己晚上不用做了，连明儿早饭也不用愁。大不了改天请回去就是了，再叫上睿睿，让她也尝尝丛海的海鲜。上了车开着，吕一鸣昨晚没睡好，酒量又不行，就在后座睡着了。
迷迷糊糊好像过了没多久，吕一鸣撑开眼皮，看到汽车并没有开回细菌室，而是停在南湖边上一处僻静的柳荫路边。绿树遮挡了骄阳，旁边就是荡漾的碧波，白云朵朵，映衬其上。白心洁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后座，就在吕一鸣身边，好像也睡着了。她的脑袋斜靠在吕一鸣肩头，一只手搭在吕一鸣身上，长发披撒在他的后背，也盖住了她自己的眼睛。小巧的鼻孔对着吕一鸣的脖子，均匀的呼出淡淡的香气。弄得吕一鸣的脖子，麻酥酥的。
白心洁的一对修长的玉腿举着，搭在前排座椅后背与车窗之间的空隙里。白色的裙摆下垂，丝袜上端，露出来一大截圆润的雪白。
要知道，临大校园本来就建在南湖岸边，这样的景致，在学校里比比皆是。吕一鸣一时间脑子有些模糊，仿佛又回到了青葱的时光，他和白心洁在校园里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他心中的爱意泛起涟漪，伸手轻轻搂着白心洁，低下头来，只想着要往那一对樱唇，吻下去，吻下去……
啊，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印中流最后也没能去景门，国家检查组的副组长郑皋福院士约他谈话。印中流看了陈丰从景门带回来的X光片子，觉得邓惠文的伤，问题不大。就给张振东的秘书朱辉打电话，让朱辉跟邓惠文讲，说自己派外甥李伟，去景门照料邓惠文。
李伟这段时间，本来就一直在景门盯着。药厂的生意实在太好了，来要货的客商挤满了景门市几家像样点儿的酒店、宾馆。很多都是多少年的老关系，还有人拿着省里市里领导批的条子，可是也保证不了一定能拿到货。没办法，工人三班倒，日夜不停，开足马力加工，“四逆回阳汤”还是供应不上。李伟天天被要货的人追的到处跑，睡觉躲到洗浴中心，半夜爬墙进厂房去监督生产。
闹心的还不止客户，李伟知道，现在厂子里这些干活的，老药厂的老职工还不到一半，多数都是最近新招的农民工。这些人的素质太差，天天弄坏机器不说，一个看不住就给你乱搞一气。包装的时候一两是多少克算不清，下料的时候不知道哪是大黄哪是熟地，甚至看也不看，拿麻袋往机器里面乱倒，还有人偷厂子里的东西。那可是好几千甚至上万块钱一包买来的药材！李伟心痛啊，下料的时候寸步不敢离开。心想，隔壁这铁厂好几万熟练工人闲着没活干，我们这厂子找来这么一群文盲干活，真是没天理啊！
这天李伟正把自己反锁在财务室，打开保险柜数钱，有人来告诉他，场子门口来了军车，说是跟朱辉说好了，要来拿药。李伟一听不敢怠慢，出到厂门口一看，果然是好几辆军用大卡车，被堵在大门外。
这个景门制药厂，原来是一家地方所属国营中药片剂厂，多的时候总共有三百多职工。生产一些“牛黄解毒片”、“三清感冒冲剂”之类大路货。后来生意不行了，厂子要倒闭。印中流来看了两次，觉得地方不错，工人正当年的不少，就让李伟任总经理的天实贸易公司出面，把厂子给盘下来了，工人留下一百多，进行私有化改制。许褚浩主持的景门市委大开绿灯，事情很快就办妥了。厂子重新开工，市委书记许褚浩还亲自来剪的彩。印中流拿出几个验方，场子不断推出一些应时的新药，李伟上下打点的也不错，没有什么麻烦，慢慢就开始赚钱了，工人也恢复到两百多。
这次霍乱疫情爆发，厂子算是彻底火了，大门整天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许褚浩也怕出事，让市武警支队派了一个小队，在厂子门口维持秩序。李伟出来的时候，武警正在那里，跟野战军的士兵对峙。

第五十四章 一个小目标

外面的士兵要进来，里面的武警不让进，双方都是年轻的士兵，大眼瞪小眼，快要瞪出火气来了。看到李伟从里面急急忙忙跑出来，从前面一辆吉普上下来一个上校军官，迎过来道：“李伟兄弟吗？我是临江军区后勤处的，姓方，方子斌。”
说着话，递给李伟一根烟。李伟可不敢抽，也不敢不接，拿过来夹在自己耳朵上，说：“方处长，你好，你好。朱秘书打过电话了，进来，进来。”
看到武警给军车开门，旁边有些等着的司机不干了，吵吵着：“当兵的凭什么进去？我们等半天了！”
李伟回身笑呵呵喊着：“很快很快，下一个就到你了！”上了方处长的车一起进去了。
李伟指着路，车子一直开到仓库门口。方处长又掏出烟来，李伟笑着拦住：“方处长，实在对不住，这里不让抽烟。”
方处长就把烟收起来了，打开仓库门一看，他傻眼了。仓库里空空荡荡，只有靠角落堆着几十箱货的样子。别说几卡车，一卡车也装不满了。急得他搓着手说：“就这些了？这，这，不够分啊！”
李伟露出一副苦瓜脸，说：“原料没有了，市场上也进不到货，差的生药我们又不敢要。就这些要不是上午朱秘书打电话来，让给你留着，早就让港监局的人拿走了。”
方处长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总比没有强。心里琢磨着回去怎么交这趟差，又听见李伟附到他耳边说：“方处，给省府留得还有不少，都在朱秘书那里放着呢。要不你再跟他打个商量，让他匀给你点儿？可别说是我说的……”
方处长一听这话乐了，抬手给了李伟一拳：“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到临江我请你喝酒。朱秘书那里，好说，自己人，自己人，哈哈哈……”
李伟用心结交方处长，也是跟朱辉商量好了的。方处长别看不是将军，但是军区副司令员孔长生身边的红人儿，而且跟省长张振东，也有特殊交情。张振东的小儿子张锦江，在香江开着一家贸易公司，以各种名义，暗中替军方走私进口一些敏感的物资和技术。临江军区这边的合伙人，就是方子斌。这其中每年的利润，佛曰：不可说。
不过李伟并没有骗方子斌，工厂确实断供了。七月初一发现疫情，印中流就交代李伟扫荡了批发市场上相应药材的存货。但是消耗太快了，别的还好说，主要是附子和甘草，本来就没收到很多。附子再过个把月今年的新货就会下来，得等。甘草最难办，俗话说：“甘草用的少，但是离不了。”这二年，J国人不知是什么意思，对C国市场上的甘草收购的厉害，好货基本被他们垄断了，C国国内的各家中药厂日子都不好过。
工厂断供，李伟送走方子斌，就给印中流打电话。印中流交代了他几件事。工厂不仅不能放假，去找许褚浩，要求帮忙扩大地盘，招收工人，准备引进J国中药材焙制提纯工艺，扩大投资和生产规模。原材料附子和甘草最快十天后到货。工厂和公司的财务抓紧清理一下，看看资金情况。最要紧的，马上配药，去景门市委常湖迎宾馆，给副省长邓惠文治伤。内服的“龙虎壮骨丸”，外用的“青藤化瘀膏”，配方和用法，印中流交代的仔细，李伟记得清楚。
打完电话，李伟先弄了一下帐，就这个把月，天实贸易把药材来回一倒手，净赚了七千多万。加上工厂这边利润，超过一个亿了。
下午，李伟带着中药师傅，去给邓惠文治伤，并没看到印中流交代他重点打交道的王小民。王小民这会儿，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正在景门市的老工业区里转悠。
景门市这里，几条主要装点门面的街道，看着还有点现代化城市的风貌，只不过是“驴粪蛋子，外面光”。稍微往深处一走，就是一片破败。王小民现在来到地方，是一片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所谓“工人新村”。道路还算宽阔，可是两边的红砖矮楼墙壁开裂，地上污水遍地，垃圾到处都是。看得出居民还是不少，街上拉着很多尼龙绳子，裤衩背心一排排晾晒在哪里。走人行道，就得在底下钻来钻去。
很多一楼侧面靠街的单元，都把朝街一面墙破开，开扇门，至少做个窗口，卖些烟酒糖茶，日用百货，从同样缺钱的街坊邻居那里挣个块儿八毛的跑腿钱。有实力地段好点儿的，开家小超市买菜，或者面条铺子、破头包子、黄焖鸡米饭，老板就算是这一片儿的土豪了。至于街角后面的按摩房、洗脚屋，到了晚间彩灯亮起，门口总有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站街，那眼神就像钩子一样。如果几家看中了一伙儿客人，妹子们甚至直接动手抢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候，省骂“婊子养滴”和“娘卖比的”就会漫天飞起，不肯落下。别说，大家都还挺诚实的，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客人多数是从新区那边开车过来的。这一片的老表们要钱不贵、干活卖力，信誉还行。毕竟镇街的大哥，喜欢的是长久生意。像北边丛海那种大虾论个数，或者墨龙江那边鲶鱼卖出龙肉价钱宰客的事儿，在本地并不常见，所以一般生意还不错。皮肉买卖古今中外，几千年经久不衰，故也无他，合人性耳。虽然大家都有这方面需求，但是开店还是靠赚外地人的钱。本地后生如果还没混出个身家，就好往这里头钻，是被老一辈看不起的，“烂仔”、“败家子”的光荣称号是一定跑不掉了。
这样的环境老一辈怎么着也算习惯了，可是小孩子们怎么办？那几所子弟小学老师跑的快开不了课了，中学更别提了，女孩子膘马子男孩子玩儿飞刀蔚然成风。景门新城那边开发的商品房，有绿化有配套，环境跟这边比简直天堂一样，也就三千多一平。但是对于大多数铁厂职工来说，就现在领到的保险金、补助金、慰问金加一块，一套两居室，一家人不吃不喝，也得一、二十年才买得起。一家人怎么样才能凑上这几万块钱的首付，再还得起这二十来万的贷，买上这么一套大两房房或者小三居，搬离这该死的工人新村，就是很多职工家庭眼下最大的奢望，也是他们人生追求的远大目标。

第五十五章 认贼作父

王小民骑着自行车三转两转，按手里的地址，问了几个人，来到一栋居民楼前面。放好自行车，上楼。楼梯道里没有灯，也没窗户，大白天的很黑。台阶很多地方破损，甚至有的地方踩下去是空的。这地方住的人大概都练出了夜视能力，才能趴这种楼梯上下不摔跤。各家门口基本上都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臭鞋烂袜子为主，还有垃圾袋、花盆、煤气罐。
“这里如果万一发生火灾，里边住的人搞不好一个也跑不出去。”王小民这样想着，来到四楼一个单元。门没关，只挂着一道帘子。王小民就喊：“王中东，王中东！你在吗？”
喊了半天，没人应。可是王小民又听着里面有动静，就挑开帘子走了进去。屋子不大，靠外是厨房、餐厅、客厅合在一起，靠里面摆着一张双人床，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隔断，可能是卫生间。屋子里很乱，墙上贴满了各种肤色女人的大幅裸照，以J国爱情动作片明星饭捣爱为最多。一张张搔首弄姿，摆弄自己的秘密武器。双人床周围地上丢满了大团大团的卫生纸，散发出可疑的气味儿。床边上摆着一台电脑，键盘上还插着好几只烟头。
王小民听出来。卫生间里有动静，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一会儿，就听见卫生间里“哗啦”一声水响，一个人穿着拖鞋，光着膀子，手里提着裤子，嘴里叼着手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吃西瓜那天，工人队伍里面那个长发青年王中东。
王中东是王小民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最铁，呼朋唤友，惹是生非，好事坏事都一起干了不少。与医学院的庞道格一样，是学校里有名的刺儿头，曾被人称为“经管二王”。王中东还挺有才的，在校期间就发表过几篇文章。但是他是景门铁厂委托代培的学生，毕业后只能回铁厂去。铁厂人事处几十年来都是接收冶金、化工专业的大学生，看着来了一个学经济管理的，也不知道该让他管理谁，就把他丢到厂部宣传部，编辑那份根本没人看的厂报。从此过上了“白天无吊事，晚上吊无事”的幸福生活。闲了一段时间，铁厂工会 的宝贝女儿要考大学，功课不是那么好。工会 刘阿姨想着王中东怎么也是正牌大学生，就把他叫到家里，给自己闺女辅导功课。王中东辅导了半年，女孩子功课没被搞上去，肚子倒是被搞大了。
这下可把工会 给气坏了，就去找市委书记许褚浩哭诉。工会 也是许褚浩当集团董事长的时候提起来的女干部，本来就是他的老相好，这女孩子就是许褚浩的闺女也说不定。许书记闻言当时就怒了，先吩咐厂里保卫处长沈晓军，按照生活不能自理的标准，叫人将王中东好好修理了一顿。等伤养好以后，发配冶炼车间炉前工段，去当翻砂工。这个活儿每天直面2000多度的铁水，还要翻来倒去，是整个铁厂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岗位。
好在王中东去了没多久，冶炼车间就基本停产了，80磅的铁勺儿他也没端几天。但是借这个机会，王中东真的跟一线的工人们打成了一片，成了一名无产阶级先锋战士。每次工人闹事，他都冲在前面。加上他觉得跟工会 的女儿是真爱，生生被许褚浩棒打鸳鸯，给拆散了，所以他恨透了许褚浩一伙，逐渐跟老厂长陆海兵这些人走的很近。
俗话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王中东毕竟是科班出身，不同于一般的老粗工人。陆海兵他们上访、告状，用的材料大多出自王中东的手笔，揭许褚浩等人的伤疤那真是血淋淋的。甚至原来的市长王世兴，与许褚浩翻脸以后，整的告许褚浩的黑材料，也抄袭了王中东的不少段落。
当初“经管二王”虽然“狼狈为奸”，但是总有意见不合、“分赃不均”的时候，少不了“文攻武卫”一番。王小民口才不行，说不过王中东，但是拳头很硬，常常把王中东揍的哭爹喊娘。所以，王中东爹娘老子都不怕，最怕同学王小民。
王中东火大便干，刚才在马桶上蹲了半天，撑得菊花快要自爆，才拉了两截黑货出来。提着裤子刚出来厕所，就看见王小民那张黑脸，摆在自己房间里。王中东这一下吃惊非小，嘴巴一张，“啪”的一声，叼着的手机摔到了水泥地上。他那天吃西瓜的时候，看见了王小民，但是没想到王小民也认出了自己，更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
“是谁的裤裆破了，把你给露出来了？”王中东一边弯腰捡手机，一边没好气的说。
王小民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手捏的指关节“啪啪”直响，嘴里说：“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是王小民要动手前的标准准备动作，王中东一看马上怂了，说：“你牛比行了吧？切，君子动口不动手。”说着话从门子都关不严的一个破冰箱里，拿出两听雪花啤酒，打开，递给王小民一听，自己一听，坐床头喝着。
王小民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一大摞，都是举报许褚浩的材料，扔给王中东，说：“这些东西都是你小子捏造的？”
“什么叫捏造啊？这些一篇篇，都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都是工人群众的血和泪……”王中东不干了，嚷嚷起来。
“行了，行了，闭上你的鸟嘴吧，你承认是你写的就行了。不过你不承认也没什么毛用，这文章上上下下，都是你脚丫子上的臭味。”王小民接着说，“你说说你，铁厂养活你怎么多年，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把薄板项目给搅黄了，让大家跟着你们吃屁呀？”
“这个项目真的不行。”王中东正色道，“前几年还可以，现在已经不行了。”一边说一边把键盘拿过来，倒扣着在垃圾桶上磕了磕，抖掉上面的烟头和烟灰，抬手打开了电脑。那电脑屏幕闪了几下子，居然没爆炸，反而亮了。
王中东打开一篇论文，指给王小民看。这篇论文插入了很多曲线图和统计表，题目是《薄板项目技术优劣和市场前景分析》。王中东说：“你看这里，薄板市场销量，跟汽车产量呈现正相关。前几年国内汽车产销量年增长在40%以上，专用薄板依赖进口，供不应求，薄板价格一再升高。你再看则会张表，根据四小龙以及拉美国家的经验，人均汽车保有量达到0.34，汽车年销量就会出现饱和，随之出现下滑。主要原因是发展中国家道路基础设施跟不上，拥有汽车的边际效益下降，还有油价上涨等其他原因。而我国的人均汽车保有量已经接近这个数，我看过汽车协会的报表，销售量今年上半年跟去年持平，提前进入饱和期了……”
王小民推开王中东，挤到电脑前面，一页一页翻看着，嘴上说：“就你能，能死你。那么多专家来评审过的项目，都他妈不如你……”
“娘卖比的，什么狗屁专家，砖家差不多。来了吃喝嫖赌的，去年的讲稿今年再念一遍，糊弄当官的傻比不懂罢了，当官的就是一群傻比。”王中东一脸不屑的说。
王小民只顾着看论文，没工夫跟王中东斗嘴了，越看脸色越难看。尤其看到最后一章“沿海地区六个薄板项目今明两年即将投产”，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拉住王中东说：“带上你的破电脑，跟我回迎宾馆。”
“干嘛去，给许褚浩当走狗？我他妈才没那么贱……”王中东坚决不干。
“行了行了，乖，别闹。你认贼作父行不行？这事儿你帮了哥哥我，小慧慧的事儿包在我身上，让许褚浩给你当岳父。”小慧慧，苏明慧，就是王中东的女朋友。小姑娘被她妈安排偷偷打了胎，现在厂部医院当护士。
“草，这可是你说的！”王中东闻言喜出望外，也不用搬电脑，拿起一个U盘，就跟着王小民下了楼。到了楼底下一看，气得王小民又开始骂娘。他刚买的二手自行车，还锁了两道锁，没了。只剩下两道锁，好端端还锁在拽电线杆的钢丝绳上。

第五十七章 别拿炒面不当干粮

湖前树下，天籁轿车的狭窄私密空间之内，白心洁眼看着心上人吕一鸣，对着自己的樱唇吻下来，一时间几年心愿又得尝的满足感，和略施小计就得手的成就感一起涌上心头。她的眼睛，在长发覆盖下闪闪发亮，嘴角不由自主，向上弯起一抹微笑 。
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就是这一抹笑意，坏了她干爹印中流的大事。白心洁表情的变化，惊醒了吕一鸣，提醒了他一件很要紧的事。那就是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不再是他吕一鸣的女友，而是他的同窗好友，印喜松的老婆。
“朋友妻，不可戏”，这是吕一鸣从他爹吕凡人那里，继承来的教条主义条条框框之一。吕凡人当初对这个儿子的教育，与他教所有的学生都不相同。他搬出了全套封建主义黑货，摧残吕一鸣幼小的心灵。从《三字经》、《百家姓》开始，一直到《论语》、《左传》、《太史公记》、《资治通鉴》、《古文观止》，不仅要读，而且要背。吕凡人给儿子介绍的这些非常奇葩的儿童读物，除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都给吕一鸣留下了不小的心灵创伤。
通过吕凡人的讲述，吕一鸣还知道了，他们吕家在墨集县，世世代代都是名门望族，耕读传家。仅有明一朝，他们吕家就出了七位进士，五十几位举人。崇祯年间，他们吕家一位先祖，吕修夫，三榜进士出身，官至太子少保、兵部侍郎。因不满杨昌嗣等人倒行逆施，辞官回家。至帝都沦陷，天子自戗，八旗铁骑蜂拥而至，吕修夫明知螳臂当车，仍率族人结寨自保，拒不投降。正黄旗九贝勒多尔衮，屡次劝降不成，恼羞成怒，遣投降汉军为先导，纵火焚毁吕家营寨，吕修夫丧于乱军之中，族人多数被杀，只有少数逃脱。自此蛮夷腥膻三百年，吕家人守祖训，并无一人入朝为官。
吕凡人还教会了吕一鸣吹笛。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吕一鸣晚饭后，经常靠在自己宿舍的窗台上轻轻吹奏。或者半阙《阳关三叠》，或者一首《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吹皱了多少少男少女的一池春水。夕阳西下，暮盖四野，吕一鸣的笛声，那几年，已经成为了学校里的一道风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到了毕业那年，离别在即，又不知有几多人，听着吕一鸣的笛声，潸然泪下。
吕凡人教了吕一鸣很多没用的东西，但是没有教会他如何拒绝一位美人的邀约。吕一鸣只能学习忍者神龟，赶紧正襟危坐，不敢再看白心洁一眼。白心洁睁眼一看他这种状态，就知道坏了。朝夕相处两年有余，白心洁太了解吕一鸣了。明知道这个人表面随和，实际叫驴脾气一上来，八匹马也拉不回。只能装作睡醒起身，一胳膊肘狠狠顶在吕一鸣肋条上。然后在这家伙“嘶嘶”的进气声中，甩了甩长发，下车上前座，开车回去上班。
回到实验室，吕一鸣跑到一楼的休息室，想把带回来的饭菜放进冰箱里，他发现两个玻璃饭盒装着一样的炒面，整整齐齐摆在一起，还都没有动过。吕一鸣认得是宋睿睿的饭盒，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他心想，睿睿怎么还没吃午饭，是不是做起实验来忘记了？就拿出一盒，用旁边的微波炉打了两分钟，拿出来用塑料叉子翻了个个，又打了一分钟。一边热饭，吕一鸣一边想，宋睿睿还挺能吃的，一次要带来两盒面。
热好了炒面，吕一鸣用一块手巾垫着，端着饭盒去找宋睿睿。生物安全仓里没人，那一定在计算机房。吕一鸣走到资料分析室，果然看家宋睿睿穿着白大褂，坐在一台数字化仪显示终端前面，背对自己，一动不动。
吕一鸣端着面条过来，对宋睿睿说：“睿睿，怎么还没吃午饭？不按时吃饭，会影响身体胰岛素分泌，时间长了，容易导致糖尿病……”
“你才糖尿病，你从小就糖尿病！”宋睿睿昨晚使出洪荒之力，以致扰动四邻，才弄好了这两盒炒面。结果这个吕一鸣一整个中午找不见人，出去也不跟自己说一声，正在生着闷气，又听见他一回来就说些不着调的话，耐受不住，发作起来。站起身转身就走，差点把吕一鸣手里端的饭盒碰掉。她走到窗口朝外站定，看也不看吕一鸣。
吕一鸣以为宋睿睿跟自己开玩笑，又端着饭盒跑过去，侧面一打量宋睿睿，才发现宋睿睿眼圈都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吕一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以为实验出了什么问题，着急问道：“睿睿，第三验证组的活菌培养效果不好是吗？别着急，不要紧，我们一起做第四组……”
一边说，吕一鸣一边放下饭盒，想用手里的毛巾，去擦宋睿睿脸上的泪水。宋睿睿别过脸去，不让他擦，嘴里说：“不用你管，谁用你管？”但是还是不愿再动，由着吕一鸣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掉了。吕一鸣还仔仔细细，把宋睿睿鼻孔两边，也擦的干干净净。宋睿睿闻着那毛巾上一股炒面味儿，低头才看见吕一鸣拿来的热腾腾的炒面。她偷眼瞥见吕一鸣一脸关注的看着自己，忽然就觉得有点饿了。但是吕一鸣下来一句话，彻底破坏了她所有的食欲。吕一鸣笑呵呵的说：“睿睿，你不想吃炒面也不要紧。中午我和心洁吃的，剩了很多。我去给你热点别的吃吧？”
宋睿睿转身，“蹬蹬蹬”跑了出去，再也不想看见吕一鸣这个人。

第五十六章 上帝之鞭

A国，圣卡洛斯胡安市。
C国留学生庞道格枪击案的庭审，结束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庞道格枪杀沫西格公民克劳迪娅一项指控，州检察官Clark Borton女士撤诉。另一项枪杀埃克萨斯州警察局一级警探Steve Razor的指控，仅开庭三次就被陪审团一致认定证据不足。庞道格所有罪名均不成立，被州高等法院当庭释放。
一个月后，庞道格案的主要证人，州警察局二级警探James McGregor，在相同一间法庭，因敲诈、误杀、伪证、藐视法庭等多项罪名成立，被判处四十五年监禁。
洗清了罪名，还得到了工作，庞道格也算因祸得福。他来到同城的罗生凡森生物制药公司总部，见到了公司的首席法务官Groner Mckinsey。
这位埃克萨斯州的前检察长对庞道格说，罗生凡森公司对于埃隆博格教授的团队，一直非常关注，早就注意到了庞道格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云云。如果是在两个月之前，听了这些话庞道格肯定会欣喜若狂。可是这两个月他经历了不少事情，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位花花大少了。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搭话。果然，Groner Mckinsey开始进入了正题。他告诉庞道格，全球出现了一轮干性霍乱疫情，是由变种霍乱弧菌感染引起的。最先是在庞道格的祖国C国被发现，然后在鸥盟，J国、A国、高丽国等十几个国家陆续出现。从已知的情况看，这种细菌对于已知所有抗生素不敏感，而且这种细菌相对于鸥罗巴人种的感染能力和毒性，数倍于相对于C国人或中东人。所以这次疫情，虽然是从C国开始，但是现在鸥盟和A国的情况反而比C国还要严重。罗生凡森内部，已经将这种变种细菌命名为“上帝之鞭”。
A国六角大楼，已经将破译“上帝之鞭”的基因密码，寻找靶向药物的课题交给了庞道格的导师埃隆博格教授的团队。而罗生凡森位于Fort Datrick的F4细菌实验室，将与A国陆军合作，寻找“上帝之鞭”的原生宿主，希望获得抗毒血清。
从罗生凡森和A国军方已经获得的资料看，“上帝之鞭”最早很可能是出现在中东沙漠地带，因为A国和鸥盟在阿弗干纳斯坦和伊拉客地区执行任务返回的士兵中，出现了大量的感染者。这种细菌为什么变异还不清楚，但是很可能最早是由一种与当地人关系密切的动物携带，所以当地人有比较强的免疫能力。细菌被A国和鸥盟的驻军带回本国，同时被某种鸟类或蝗虫等迁徙动物带到了C国等地。
庞道格明白了，对于人类来说，“上帝之鞭”只是经历过的无数次灾难中，不大不小的一次。但是对于罗生凡森来说，既是一次巨大的商机，也是一次巨大的赌博。如果公司可以及时推出一种特效的药物，必定可以赢得超额的利润。但是新药的开发从来都是投入巨大，而且谁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即便对于罗生凡森这样的行业巨头，也绝对不敢掉以轻心。从Groner Mckinsey的话里，庞道格已经听出来了，公司是准备放手一搏了。受人好处，替人卖命，庞道格在出狱之前，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他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到Fort Datrick开始工作？”
“不，不，亲爱的庞，你暂时不用去Fort Datrick。有另外一项工作等着你去做，我们觉得这项工作非常适合你。”Groner Mckinsey说。
“是什么样的工作？”庞道格稍微有点吃惊，还有比细菌实验室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是这样，亲爱的庞。实际上，次我们在模范监狱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能不能参与我所说的这项工作，还要看你能不能通过天堂之路的测试。在这之前，你需要先签署这个。”Groner Mckinsey说着话，递给庞道格一份文件。
“这就是这个家伙今天叫我来，扯了半天的真实目的了吧！”庞道格想着，扫了一眼文件。这是一份免责声明，说庞道格自己自愿参加“天堂之路”计划，如果期间出现任何意外，包括发疯、伤残，直至死亡，所有风险都是庞道格事先已经知情，并经过充分考虑，后果完全由自己承担，与其他任何人或者组织无关。
庞道格毫不犹豫就签署了文件。一些事告诉了他一个道理，在罗生凡森这样级别的机构面前，任何像他这样的个人的挣扎都是徒劳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发挥自己的作用，以期获得机构的重视和庇护。除非……除非有朝一日，他能够找到比它更强大的靠山。
“很好，道格庞先生。”Groner Mckinsey看他签了文件，笑了起来，站起身与庞道格握手，接着说，“祝你好运，道格庞先生。如果你能从天堂之路活着出来，我们地狱岛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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