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透社于十九时五分发自奇里安尼的电讯说：站在本市最高的酒店阳台上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可见班络尔市内全部为浓烟笼罩。据悉该市至少发生了五起大爆炸，市民伤亡惨重。目前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引发的爆炸。不排除是恐怖袭击的可能。本州已宣布处于紧急状态。
最新的电讯是新华社消息，于当地时间十九时三十四分（北京时间十七时三十四分）发自墨尔本：据悉，发生在班络尔市的大爆炸是由陨石一类的不明天体坠落引起的。突然溅落的这些不明天体至少有十几颗，自班络尔以西三十英里开始，坠落在长约九十英里的范围内，其中大约有四到五颗落在班络尔市区，给这个十三万人口的城市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估计至少有二千人罹难，受伤的约一万人。让科学家迷惑不解的是，此前并无有关陨石雨的预告。
听程江南念完这条消息，何教授再次昏迷。许如岚说看来情况不太好，得赶紧送他去医院。程江南跟苏澄商量，他和许如岚、梁小馨送何教授去医院，让苏澄和老四留在实验站看门。如果老四要走，那就让他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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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这段时间，苏澄已经做通了老四的“思想工作”，老四也冷静了下来。他说他哪儿也不去，就跟着苏哥，哪怕最后死在一起呢。
粱小馨悄悄问程江南：“把他俩留在这里，能行吗？”
程江南说：“没问题。他俩已经知道内情了，所以留在实验站更合适。你也不用担心他俩会跑，他们没地方可去。”
安排好之后，程江南就忙着和许如岚、梁小馨一起，把何舟山搬到了许如岚的尼桑车上，拉着他去了最近的紫旭县医院。车在半路上的时候，老头就缓过劲来了，非要程江南把车开回紫旭山。程江南不管他怎么闹，还是拉他到了医院。然后半说服半强制地给他做了检查。结果是除了心肌缺血以外，没什么大问题。许如岚跟值班的医生商量了一番，决定先让老头住下输点液体观察一晚上。

一直忙了两三个小时，等何舟山打上了点滴，已经快晚上九点了。这时的何舟山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他让程江南陪着梁小馨回到实验站去，继续了解澳洲的灾情，并监控那个聚能天体，有什么异常马上通知他。他没提许如岚，当程江南说要“许大夫”留下来陪他的时候，老头竟然没吭声。
十点钟过后，程江南和梁小馨开着许如岚的尼桑车回了紫旭山。快到山顶的时候程江南停下车，找到他上午藏在林子的“奥迪”，然后梁小馨开尼桑，他开奥迪，一前一后将两辆车开到小院的大门前，
苏澄和老四倒是很尽责。两人把院外的门灯和路灯全都关闭，把客厅那厚厚的窗帘拉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汽车声，老四跑出来，确认了开车的司机之后，才把紧锁的铁门拉开。
程江南和梁小馨下了车，老四还直往车里看，显然仍是不大放心。程江南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老四啊，我说话算数。要是搁以前，你和苏澄犯下的就是滔天大罪，一定得让警察来管管你们。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那不算什么大事。知道当前的大事是什么？就是要保护好、照顾好何教授，让他想办法来挽救地球。成不成那是另外一回事，但这个老头是咱们唯一的希望。明白不明白？”
老四连连点头：“明白，明白。程哥你了不起，我老四从来没服过什么人，但是我服你，我听你的。”
“那好，你把大门关上锁好。我们进去吃点东西。”
“好好。厨房里有饭。”老四又朝着梁小馨讨好地笑笑：“梁小姐你喜欢喝牛奶吧，我回头给你热去。”
梁小馨余撼未解，狠狠推了他一把：“滚一边去，谁要你管！”
老四不羞不恼，却向程江南解释说：“程总，白天那会儿，我，我纯粹是吓唬梁小姐。我们接受训练的时候，有这课程。我又不是真的坏蛋，我不可能……”
程江南摇摇手，朝他笑了一下：“行了行了。你如果要做好人，以后万一碰到什么事儿，你好好保护梁小姐就是了。”
程江南是开个玩笑，老四却紧着答应：“一定一定。”
梁小馨从厨房拿了些吃的，到地下室来跟程江南一边吃，一边继续看网站上关于天灾的报道。这时的消息，已经是经过核实，比较准确的官方新闻了。

综合有关报道，事实是，7月23日当地时间十八时五十八分，有几个（最终也没搞清楚到底是几个）不明天体在澳大利亚班络尔市及附近地区坠落，造成班络尔市区内发生五处爆炸并燃起大火。大约有一百多座建筑被不同程度地毁坏，至少四千人死亡，近两万人受伤，其中三千四百余人伤势严重。这次天灾有很多让人迷惑不解的地方，首先它完全没有预兆；其二是虽然毁损严重，但是局限很小；其三是毁损方式奇怪。比如班络尔市的奥本诺旅馆，这是一幢九层的钢骨玻璃建筑，巨大的爆炸将全楼变成了齑粉，爆炸过后的地面上，只剩下了硕大无朋的一大堆粉末，所有的钢骨、玻璃、框架、门窗和楼内的设备、人员荡然无存。但是距离它仅有五十米的一座超市，却没有受到任何破坏。更奇特的是该市远郊有一家铁矿石精炼厂，爆炸后的厂房被一股无法形容的超强力量拧结在一起，然后矗立起来，形成了一个高达数十米的奇形怪状的巨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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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网络上报道的怪异现象，有很多网民不相信，跟帖斥之为胡说八道或者故意造假。但是程江南却认为大有可能。因为这场奇特的灾难，祸首很可能就是那个奇特的聚能天体。不过按照何舟山的计算，它影响地球还得一段时间，那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光顾着琢磨这个问题了，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这远在南半球的绝世天灾对于他自身意味着什么。
直到医院的何舟山不放心他，打回电话关切地询问有没有他家人的消息，他才猛然憬悟！
班络尔、奥本诺、一堆齑粉！
他这才联想到妻子和儿子就住在那个旅馆里面！

悲痛欲绝的程江南，终于在第二天的凌晨时分，重新振作了起来。
昨天晚上，梁小馨替程江南与中国驻澳洲大使馆取得了联系。大使馆证实，班洛尔地区确实发生了奇异的天灾，澳洲政府正在全力抢险救灾，使馆也在努力查询此次天灾中是否有中国公民不幸罹难。使馆那边请程江南留下联系电话，一旦有了他妻儿的准确消息，将在第一时间通知他。
面对着网络上展示的奥本诺旅馆那一堆“齑粉”，程江南泪流满面地连连摇头。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澳方或者我国驻当地的使领馆有再大本事，面对如此惨烈的天灾也将束手无策。唯一让他有些慰籍的是：最多十天之后，他就可以去天堂跟妻儿“团聚”了。
幸好，程江南的身边还有个梁小馨。
梁小馨温情和劝慰，最终让程江南振作了起来。梁小馨跟他说，男人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言败！程江南补充道：男人就是真到了最后关头，也不能言败。

梁小馨直点头，她对程江南说，老头发病突然，没有来得及关闭那套绝密的外空探测分析系统。她也许能尝试着进入程序，看看老头的最新研究进展。
程江南很意外，忙问：“你能行吗，好像何教授说过，那套程序相当复杂呢。”
梁小馨说：“别忘了，我的专业就是学的这个，不然，怎么会让我给老头当助手？另外，这程序的复杂在于研制，不在于操作。”
果然，梁小馨很轻易地进入了何舟山的数据库，看到了那些平常仅有老头一个人能看到的绝密资料。接着她利用老头的控制密钥，接通了国内唯一的超高速光子计算机，以便演算最新的测试数据。
梁小馨在那儿忙的时候，程江南就端茶倒水给她当“助手”。他也想看明白梁小馨忙的是什么，但是不行，所谓的隔行如隔山，别说显示屏上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符号和数据他看不明白，就是梁小馨跟计算机房的对话，程江南也听不懂那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后来程江南也不着急了，他搞不懂不要紧，只要梁小馨能忙活出可靠的“结果”就行。
到了曙光初现的时候，梁小馨得出了结果。那结果让程江南极为震惊。
首先，梁小馨可以大体确定，澳洲天灾就是“EC”的外围能量波所为。之所以会有这么巨大的破坏力，是因为这些能量波具有不可思议的高速度。在它进入太阳系之前，我们无法观测到；进入太阳系之后，等不到我们“间接”观测它，它就已经“成灾”了。不过，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情况，更让人恐惧的是，“EC”已经悄然加快了运行速度，据梁小馨的计算，最迟从后天上午七点开始，它的外围能量波会更多地影响地球，制造无数的“澳洲天灾”，四天之内，它就会直接影响整个太阳系的稳定！与此同时，地球也将在一场比一场可怕的灾难中，走向自己的末日。

程江南紧攥双拳，感到手心里满是汗水。他声音发颤地问梁小馨：“你说，何教授昨天突然发病，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
梁小馨摇头：“不可能。他昨天没来得及接通高速计算机，所以他不可能发现‘EC’加快了运行速度。”
“那他是怎么回事？看他当时的样子，好像是特别特别的恐惧。”
梁小馨以手拄腮，凝思片刻，说：“这里肯定另有文章。我好像听那儿的医生问许如岚，老头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强烈刺激。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琢磨，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老头刺激成这个样子？我想啊想啊……哎，你干吗呢？”梁小馨忽然发现程江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看得那么全神贯注，好象都看呆了。梁小馨推他一把：“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我说什么你听到了没有啊？”
程江南长出一口气，叹道：“刚才走神了。小馨，我今天才发现，你真不简单，你还不是一般的不简单。我听了你刚才说的，头上都直冒冷汗，你怎么没事人一样啊？”
“哦，你说的是末日来的快了是吧，何老头讲的是十天，我说的是四天。你别把概念搞混了，何老头那十天，指的是到那时候地球成了冬瓜，可就在变冬瓜的过程中，地球上早就海陆移位，山崩地裂，成了水与火的地狱。老头怕吓着你们，才信口胡诌了一个8月1号，其实根本到不了那个时候。”
“什么叫怕吓着我们，难道你就不怕？”
梁小馨笑道：“我又不是超人，我怎么会不怕。只不过怕也没用。你刚才还说，男人就是真到了最后关头，也不能言败。我们不是还没到最后关头吗？跟你明说吧江南，就是真的到了最后关头，灾难降临到我们身边的那一刻，我也不会害怕。我会紧紧抱着你，吻着你，我们俩融为一体，就那样地安静地一道升入天国。我甚至都觉得，那真是一种平日难以得到的，最大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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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梁小馨腮染红霞，无比向往的神情，程江南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羞愧。
“知耻而后勇”。程江南完全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把一切杂念抛到一边，问起梁小馨那会儿没说完的话题：“你接着说刚才的事儿，你觉得，何教授到底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
梁小馨小心翼翼地说：“我怀疑，何教授不光是探测到那个‘EC’，他还跟‘EC’联系上了，澳洲的天灾，也许是那个天体给他的回信！”
程江南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比我还能幻想，怎么会有这么凶残无比的回信？”
看到程江南的笑容，让梁小馨的心里感到一阵轻松，脑子也似乎更好使了，她冲着程江南侃侃而谈：“你听我说啊，我这不是在推理嘛。咱们就把EC想象成智慧天体，因为它的生存环境跟地球没有可比性，所以它的逻辑跟咱们的也是南辕北辙。在这个意义上讲，何教授利用最新科技成果进行深层太空的探索，实际上孕育着巨大的风险。我在想，假如澳洲天灾跟他没关系，他不该有那么剧烈的反映，你还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叫你的吗……”
程江南当然记得。何舟山站在地下室门口喊他的时候，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儿。那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澳洲的天灾是他的责任，程江南的“家难”也是他的责任，他的心脏就突然承受不起了。否则，他那极为反常的状态，很难有个更合理的解释。
程江南点点头，他不能不承认，粱小馨说的有点道理。他思索着，慢慢地说：“我们的思维，不可避免地受制于我们存在的这个环境。当年美国发射探索者飞船，飞出太阳系去探索宇宙空间，很多地球人都为之骄傲。可在我看来，以地球这点可怜的科技水平去进行深层太空的探索，就如同一只蚊子想飞到月亮上去一样，甚至比那还荒唐！”
梁小馨补充：“就象蚂蚁王国要用土修个巨塔，高达38万公里，直通月球一样。”
程江南就笑：“最通俗的例子是：比如细菌，它们的‘世界’就是苍蝇上的绒毛。EC就是一个人类，他举起灭菌喷雾器朝向我们的世界，细菌根本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无法跟他沟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对，细菌根本看不见喷雾器，它们只能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下，迎接死亡……”
粱小馨一下跳起来：“不对！有一个‘老细菌’已经跟‘那个人’沟通上了，‘那个人’也不是一般‘人类’，他恰好也具备跟细菌沟通的能力……”
程江南大叫：“没错，解铃还得系铃人。拯救人类的唯一希望，可能就在何老头身上。赶紧吃饭，完后再去找何老头，时间已经不多了。”

早饭还没吃完，秘书叶春竹给程江南打来电话，说单位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廖总请他务必马上到公司来一趟。
程江南一看时间，刚刚五点四十。这么早公司会有什么急事呢，他想不出来。其实，就算公司有事，他这会儿也没心思管，况且廖庄上次就骗了他，因此他很干脆地对叶春竹说：我这会儿不在市里，回不去。单位的事儿，请廖总看着处理，怎么都行我没意见。说完正想关手机，里面却变成了廖庄的声音。他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程老弟，我这儿真是紧急大事，四点天还不亮的时候我就到公司了。所以你必须来一趟，马上就来，我在楼下大厅里等你，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的。
程江南问他到底什么事儿，廖庄说是绝密，电话里不能讲。程江南只好让梁小馨开奥迪车先去医院，他开着许如岚的那辆“尼桑”车去公司。
一路疾驰，二十分钟后，程江南的车就进入了夏州市区。
天色还早，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不多。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街区的绿地和公园里已有不少人在晨练，送货的车辆在穿梭往来，一些早点摊位都已经开张。就像平时的清晨一样，仍然是一片平静祥和的景象。
程江南赶到公司大楼的时候，果然看到廖庄在楼下警卫室等着。见了他也顾不上寒暄，就拉他来到了位于三楼的公司接待室。那里，有两位神秘的客人在等他。他们是连夜从北京赶到公司来的，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五十出头，矮的只有三十来岁。廖庄一介绍程江南才知道，原来这是来自部里的“上级领导”。年长的是张处长，年轻的是林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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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华成集团这个能源企业来说，这个部从“理论”上讲算是最高上级。因此廖庄对他们十分恭敬。程江南本来也该“恭敬”的，可他现在没那个心情。他直截了当地问：“不知二位领导有何见教？”
张处长看了廖庄一眼，廖庄不识趣，咧嘴笑笑不动地方，林科长只好下逐客令：“嗯廖总，您去忙您的吧，我们有点事，想问问程总。”
廖庄无奈，只好告退。他一走，张处长就亮明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原来，他俩是部里的官员不假，但是他们现在的工作单位，是“危机干预处理中心”。

程江南立即猜出了他们的来意。
果然，张处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现代科幻》杂志，非常谨慎地开始发问：“是这样程总，我们先要核实一下：这上面署名‘居易’的小说‘拯救’，是你的作品吧？”
程江南点头：“是。居易是我的笔名。”
“既然这样，我们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您太客气了，”程江南连忙表示，“您是上级领导，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力，您尽管说。”
张处长说出来的事情已经在程江南的预料之中。他说，根据国家天文网的测定，在太阳系以外某个深层外太空，正在生成一个不明天体，并且这个天体显然处在漂移中。对它未来的取向，科学家众说纷纭，已经造成了一些混乱。我们在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林科长偶然发现了程总的小说。经过我们调查，原来程总早在一周之前，就预见了这个极为罕见的天文现象。
程江南一点听一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想你还处长呢，遣词造句太不严谨了。你拿的明明是一篇科幻小说，既然是虚构的小说，何来的“预见”一词呢？
那个林科长接着说：“小说写的很不错，我原以为程总是专业作家呢，跟杂志社一联系，才知道程总是业余创作。处长刚才说了，这次的天文发现很奇特，各国科学家费了很大的气力，至今搞不清楚这个天体到底是什么。这样一来，就有少数人借机危言耸听，说它会造成什么世界末日，那当然是无稽之谈了。不过我很想知道，程总是根据什么，构思出那个能量天体的呢？要知道，就目前来讲，哦对了，引用您小说上的讲法：世界上任何探测设备都无法真正探测到这个神秘天体。”
程江南心想，这林科长前头说的挺“科学”，后面有点“乱套”。我构思“能量天体”，跟你说的这个“不明天体”，不是一回事吧，你干嘛往一块联系呢？我那是小说，“天体”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我要什么“根据”嘛！
再一想，他明白了，“两位领导”这是有不得己的苦衷。因此他并不拆穿“领导”表达上的矛盾之处，而是非常认真地解释说：他看到了媒体上关于不明天体的报道，但没认真看。他个人觉得，不该有这样的巧合。小说中描写的“能量天体”，十多年前就有科学家做过论述，是作为科学“假想”论述的，他在创作小说的时候，借用了这个“概念”。他自己认为，“能量天体”实际上是“能量空洞”，如同黑洞一样，那只是一种想象或者理论，在现实中并不真的存在。小说本身就是虚构，科幻小说的虚构成分就更多了，这篇小说，基本上全都是他的主观臆想。

林科长替他补充：“您是个企业管理者，写小说仅仅是您的业余爱好。再说您没有起码的探测设备，连大功率的天文望远镜都见不到，更别说必不可少的高速计算机了。所以，所谓的‘能量天体’‘能量空洞’云云，百分之百是你的‘科学幻想’。我这样理解，对吗？”
“对对对。”得此“知音”，程江南忙做出挺高兴的样子。
张处长似乎也很满意。他随即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稿递给了程江南。
程江南接过来一看，前面是一篇“综合报道”，题目是：末日神话的来龙去脉。那上面写道：
近来，西方某些人大肆渲染世界末日，听起来振振有词，实际上荒唐透顶。下面我们就来分析一下，这个耸人听闻的“末日新闻”是如何出笼的：
我国著名的科幻小说作家程居易，创作了一篇题为“拯救”的小说，先由《夏州晚报》于7月16日开始连载，然后于7月17日节选发表在门户网站“亿园”上面，并于7月21日由总第229期《现代科幻》杂志全文刊发。在这篇小说里，程居易先生虚构了一种不明天象叫“能量空洞”，说这“空洞”引发的能量波能给地球造成很大威胁。这仅仅是小说，是虚构的事件，况且“空洞”者，空无一物耳，何来的威胁？而西方媒体竟然以假当真，把程居易小说中的科幻想象偷换概念，拿出来大炒特炒，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综合报道”后面还附了一篇“记者专访”：
“记者在最近专程采访了程居易先生。程先生表示，‘拯救’这篇科幻作品其实有个很大的漏洞，就是‘时空矛盾’。且不说‘能量’不是物质，能量无法自动‘聚合’，更无法形成‘天体’。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能量空洞，它也不可能超光速运动，只要了解爱因斯坦‘相对论’或者稍有天文常识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某些西方媒体拿着程居易先生的‘科幻’津津乐道，却处处不能自圆其说。我们不禁要问：炒作‘幻想’有时候还要受科学常识的约束，你们为什么不去炒作‘梦想’呢！
采访中我们得知，小说作者程居易先生并不是科学家，甚至也不是天文爱好者，他仅仅是个企业管理人，写小说是他的业余爱好，与写小说相比，他在新能源的研究方面有着更深的造诣。程居易先生对我们说，他的书是文学作品，里面的能量空洞云云，纯粹是子虚乌有的幻想，就像当年轰动一时的‘2012世界末日’的谬论一样。把幻想当真实来炒作的人，不是别有用心，就是糊涂透顶，或者是智商上存在障碍……”
看完“专访”程江南不由得苦笑。他根本没接受什么“采访”，人家“记者”已经给“记”上了。不过这段写的比较幽默，有点接近于他的文笔。
张处长一直在看着他，见他发笑便有些尴尬地解释：对不起程总，时间实在是太急促，所以我们就……
程江南很理解地说：“写的不错，正合我意。”他立即掏出签字笔，毫不迟疑地在“被采访者签认”一栏内，飞快地签下了“程江南（笔名居易）”一行字。
张处长对于程江南的“通情达理”、“顾全大局”很是欣喜，也有些感动。他握住程江南的手连声说：“我代表有关部门谢谢程总。程总的确是个有觉悟，有责任心的好同志。我们立即向华成集团和集团党委进行汇报，这对于程总未来的进步，一定大有好处。”

程江南明白，他之所以该受到“表扬”，主要是因为“顾全大局”。要是换个比较“邪门”的作者，就是不愿意“合作”，故意找些麻烦，这个“专访”就不会这么顺利。其实程江南写那篇小说，本来的目的就是想要“以真乱真”，尽量避免可能由“谣传”引发的社会动乱，“记者”能帮忙起到这个作用，程江南还得谢谢他们呢。
不过没等他再说什么，那两位“领导”就起身告辞。程江南要去送他们，他俩婉言谢绝，并说：事情很紧急，我们就不见你们廖总了，你这大楼好像有个后门是吧，我们就从那里走。
那两人匆匆下楼之后，程江南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有哪个地方不大对劲！
首先，他们没有深究程江南的小说。如果这两个人知道事实真相，就应该“逮住”程江南刨根问底：你是怎么幻想到那个“空洞”的？不会是做梦做到的吧？你一定有个不同寻常的“情报来源”。千万别说是你虚构的，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你虚构了一个天体，那天体就真的存在！你虚构了世界末日，那末日就姗姗而来！更离奇的是，小说上从发现天体到“末日”，只有二十天，跟现实如此的“靠谱”，就是最天才的算命大师，也达不到这样的高境界！

程江南估计，这两个人没细问，可能他们并不知情，或者说是不知真情。当然，也可能他俩有“纪律”约束着。不过，他俩要是真的知道了“末日”的实情，恐怕什么纪律都不管用了。这样分析，他俩真的是被蒙在了鼓里。不光他俩，甚至比他俩更高的层次，面对近在眼前的大灾大难，可能也是处在“朦胧”之中。
按说，事到如今，几个科技大国的天文观测部门，应该都能发现天上出了极大的“异常”，也许他们都不敢百分之百地“确定”什么，他们正在拼命地计算、研究、分析，力图做出尽可能科学、合理的结论。这就是文明国家的“素质”。问题不在他们那里，问题在那些半瓶子醋的业余天文爱好者那里。
根据何舟山的推算，就这一两天内，“民间”必然会观测到越来越近的EC对近地天体的影响，那就会造成谣言满天飞的混乱局面。而昨天那个突如其来的澳洲天灾，将大大助长谣言的传播。所以，他得赶紧去找何舟山想办法，尽管他不是“系铃人”，他却是唯一有点资格的“解铃人”。

26

程江南走出会客室，想悄悄地下楼，也从后门溜走。却见叶春竹从下面上来，迎着他叫了一声：“程总！”
程江南问：“今儿不是礼拜六吗，你来加班？”
叶春竹说：“廖总让我来的，他要我看住你，等他回来有事要问你。”
“他去哪儿了？”
“他去机场了，去送那两个领导。”
程江南好奇怪：“他俩是偷着走的，廖总怎么知道？”
叶春竹莞尔一笑：“廖总哪点都比不上你，就是千方百计、无微不至地照顾好领导这一条，你比不上他。”
程江南笑笑，正想继续往楼下走，叶春竹却拦住他说：“程总你看到没有，你的专访已经上网了，热度相当高呢。”
程江南有些糊涂：“上网？什么专访上网了？”
“你还不知道啊，你快来看。”叶春竹不由分说，拉着程江南进到他的“副总经理办公室”。叶春竹先悄悄锁上房门，然后赶过去替程江南打开了电脑。

果然，国内几个较大的网站上，不约而同刊载了刚才那篇“专访”，还附有他那小说的梗概，以及西方媒体炒作他那幻想的“假新闻”。看看网站的更新时间，就可以知道，那两个“领导”还没出楼门之前，就把“专访”发了出去。那些网站应该是一直在等着，这边一发，那边马上同步刊登。
程江南跟叶春竹解释：“他们其实没‘访’我。那两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篇稿子，让我看了看，我就签了字。”
“我说呢。”叶春竹恍然大悟：“你怎么可能批判自己的小说？什么‘漏洞’啊，矛盾啊，我看他们才矛盾呢。事实俱在还不敢承认，典型的鸵鸟精神。”
“事实？什么事实？你也糊涂了？那是小说，那不是真事。”
“不对吧程总，那就是真事。你看看，国外网站引经据典，还有好多科学家，都在说地球马上要遭大难的。”
“胡说八道，你别听他们瞎编。”程江南一边批判，一边却在叶春竹的指点下浏览外国关于“EC”的报道，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国外网站上关于“不明天体”的报道已经铺天盖地。但是他们都说不清楚那天体到底是什么。有的说是宇宙尘埃带，有说是微型黑洞，有说是反物质，也有的说是“能量聚合体”。至于对地球的影响，少数乐观派说问题不大，因为有个中国科学家曾经预言了它的到来，那人借助一篇名叫《拯救》的科幻小说，暗示那天体将和平地穿越太阳系；多数人却不认可这个观点，他们认为，那个天体跟落在澳洲的东西是一回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不明天体”在地球坠落，很可能引发“世界末日”，起码也会造成地球上一半人死亡。其中一个自称天文学家的印度人信誓旦旦地宣称，最多还有七天，地球就会在那“天体”的撞击下粉身碎骨，无论是佛祖再世，还是上帝现身，或者是真主降临，全都无济于事。
“程总？”小叶的叫声打断了程江南他的沉思。他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

叶春竹问：“那个能量空洞是真的，对吗？地球就要毁灭了，最多还有十天。你在小说里面，已经暗示的很清楚了。”她目光闪闪地望着程江南，眼神中的内容很复杂，却没有恐惧的成分。
程江南赶紧说：“你没认真看吧？小说的结局是喜剧不是悲剧。”
叶春竹带着惨淡的微笑，坐到了桌子边上：“程总，你就别骗我了。我这两天什么也干不下去，我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件事，我想尽办法在证实这件事。我已经搜集了很多的证据，证明世界末日真的就要来了。你信不信？”
程江南以为叶春竹在“诈”他，便也微笑道：“我相信证据。你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叶春竹侃侃而谈：“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也是个天文爱好者了，知道我的‘导师’是谁吗？就是你。我先是喜欢你写的那些科幻小说，然后就喜欢上了天文。我很清楚，真有什么大的天灾，科研部门一定会绝口不谈，官方也会保持沉默，但是民间的那些草根学者却没这么多禁忌……，你来看，”叶春竹从桌上下来挤到程江南身边，两只小手飞快地击打着键盘，打开了一个德文网站。“看到了吗，这个网站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尤加特拉希’，源自于一个古老的北欧神话，那神话描绘了当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一对人类男女藏身于名为‘尤加特拉希’的树洞中，才侥幸生存了下来。网站是刚刚创办的，上面的访客都是些民间的天文爱好者。其中有个来自私人天文台的学者欧里特.莫斯，透露了那天灾的秘密……”
程江南能看懂英文，但却看不懂德文，叶春竹便给他翻译起来：

原来，欧里特.莫斯这个人相当有钱，他不光斥资得到了矩阵射电望远镜的使用权，而且自己的公司里就有一台超高速光子计算机。他通过观察和计算半人马座一颗恒星的运行轨迹，发现了一个现代天文学无法解释的矛盾，这矛盾就是“恒星光线传播”的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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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点解释，这问题是这样的：那颗恒星距离地球大约6光年，也就是说，那恒星发出的光线射到地球上，需要6年的时间。换句话说，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恒星，是6年前的样子。但是最近这几天，严格地说，是中国人程居易“科幻”了能量空洞之后，欧里特.莫斯突然发现，那恒星的运行轨迹骤变，用地球上的概念来说，就是那恒星发出的光线，用几天功夫，走完了以前几年的运行距离！
程江南马上就明白了。莫斯其实是发现那颗恒星发出的光线，在“EC”的干扰下突然加速，变成了超光速（其实应该是EC的能量波“绑架”了恒星的能量波）。这种现象用已知的科技理论无法解释，也许，只有巨大无比的“聚能空洞”才有如此的伟力。莫斯由此认为，程居易肯定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高科技”，捕获了“聚能空洞”的蛛丝马迹。或者，他不是凡人，他是“万能之神”的使者，是“万能之神”派来警示世人的。莫斯紧急呼吁，让大家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到教堂去祈祷，祈求上帝制止即将到来的绝世大灾难，以拯救全人类！
叶春竹就是看了欧里特.莫斯的“高论”之后，“推理”出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事情是从程江南突然要休“年假”开始的。叶春竹当时觉得很奇怪，因为程江南正处在一个很关键的当口，除了悬而未决的“总经理”职位，还有一个他主管的“TS”新能源生产项目需要集团评审通过。两件都是大事，程江南却弃而不顾，非要去赶写那个“科幻小说”，这里应该大有文章。叶春竹便就从这个事实入手，开始了私下调查，最终“破译”了他“以真乱真”的全部计划。
叶春竹的逻辑非常简单：假如天灾不是真的，那么程江南此前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到程江南紧皱眉头沉默不语，叶春竹语调凄凉地继续说：“其实，我还是有一些问题没闹明白。比如，有科学家反驳莫斯，说按照‘相对论’的原理，超光速意味着时光倒流，因此那个能量空洞实际上是‘过去时’，也就是说，那是几万甚至几十万年前的一次‘能量聚集’，它现在早就不存在了；还有人说，就算真的有聚能空洞，地球也不可能探测到它，因为我们没法解决‘信息’回馈的难题，所以那只能是科学幻想而不是真实……不过，这些问题让澳洲的天灾给解决了，或者说，有了澳洲的天灾，这些问题都不必再去求解。程总，你就全都告诉我吧，世界末日，是真的，对不对？我们是躲不过去的，对不对？程总你说啊！”
程江南站起来准备离开，一边严肃地教育她：“小叶，没有什么末日。你要相信科学，不要听网上的胡说八道。亏你上了这么多年学，幻想和现实你都不会区分吗？”
叶春竹勇敢地挡在了程江南面前：“今天你要不说实话，我就不让你走！”
程江南有些生气了，他斥责道：“你干什么？！叶春竹你作为公司秘书，要协助领导维护稳定，你不能胡思乱想，不能盲目冲动，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程总我告诉你，你和那个何教授的做法是不对的，你们不该隐瞒真相，你们两个人的力量有限，你们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你别以为我年轻我不懂事，我什么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你要是什么都明白，你就不会在这瞎捣乱。”
程江南推开她要走，她却紧紧抓住了程江南的胳膊，哀求道：“程总，你先别走，我最后就求你一件事，一件小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程江南停住脚步：“你说。”
“程总我告诉你，我昨天已经把所有的钱都汇给了我父母，我骗他们说我换了工作，工资涨了好几倍，那些钱，让他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把办公桌清空了，桌上我给廖总留下了辞职信。今天就是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剩下的这点日子……我，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最后一句话，是叶春竹用尽力气喊出来的，喊完之后，她抱住程江南痛哭失声。
程江南的心软了下来。他轻抚叶春竹的肩头，不禁百感交集，心里象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一样的疼。他从叶春竹想到了梁小馨，无数花朵一般艳丽的姑娘，朝露一样鲜活的青春，天灾降临之日，顿时香消玉殒，荡然无存，还有比这更凄惨的现实吗？
“程总，程总，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我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爱上你了。我知道我不配，我们也不可能，可我就是忍不住。现在好了，现在好了程总。反正没有多长时间地球就要毁灭，那我还顾忌什么？程总，能和你在一起，能好好照顾你，只要有一天两天，我就什么遗憾都没有了！程总，你答应我，答应我好吗，求你了！”
程江南不能答应她，却也不忍拒绝她，便哄她说：“小叶，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也许还能有转机。我这几天正跟何教授在一起，我们在想办法。要是有了结果，我保证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要是没结果呢？”叶春竹抬起泪光闪闪的眼睛，问他。
“那，那我就答应你。”
“你骗人！”叶春竹又搂紧了程江南：“你没跟什么教授在一块，你跟那个姓梁的在一起呢！程总，我知道我不如那个姓梁的，可是，我我，我可以不跟她争，我只要一天，一天行吗？”
程江南哭笑不得。他闹不明白叶春竹怎么会知道梁小馨。当然，她如果有心，也是不难“调查”出来的。事到如今，程江南顾不上去分辨什么，他使劲挣开叶春竹，有些着急地说：“不光梁小馨，真的是还有何教授。我有正事要办，小叶你别捣乱。”
叶春竹松开手，看到程江南的表情很严肃，她一下子降低了声音：“既然这样，那么我不拦你。不过你走我也走，我回老家去。但是你必须得让我最后吻你一下，就一下，好吗，求你了。”
见程江南没作声，叶春竹就猛地抱住程江南狂吻起来，她的力气好大，吻得程江南几乎喘不过气来。当程江南想挣开她的时候，叶春竹突然将一块湿手帕捂到了他的鼻子上。程江南在吸入一股甜丝丝气味的同时，很快失去了知觉。

28

廖庄很生气，因为他无数次拨打程江南和叶春竹的手机，提示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站在公司大门口，再一次问门卫老张：“你看清楚了吗？他俩真是一起走的？”
老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是是。一点不错。我去楼里上厕所，看到乔秘书架着程总，从后院上了汽车。乔秘书说程总犯了病，是什么低血压，她得赶紧送他上医院，她搬不动程总，还是我帮的忙……”
廖庄打断他的话：“我问了公司医院，他俩根本没去那里！”
“那，也许，也许去了大医院。”
“胡说，公司医院离这么近，他们无论如何也应该先去公司医院。对了，你看程总的样子，象是犯病吗？”
“有点像，脸挺红，眼睛闭着，浑身发软，走路都不利索……哦对了对了，后楼门口有监控录像，我调出来你看看。”
廖庄忙跟着老张进了传达室。老张调出录像之后，廖庄凑上去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心里不禁犯了嘀咕。

首先，程江南的样子不像是犯病，倒像是装的。还有，他俩上的那辆车既不是程江南的“奥迪”，也不是叶春竹的那辆“电汽”，而是一辆新型号的红色“尼桑”。那么会不会是这样：他故意装病，让叶春竹借了个车拉他离开公司，然后两人去“寻欢作乐” ？有可能，程江南的老婆旅游去了，程江南一个人寂寞难耐，便勾上了小秘书。
不过这样推理有些勉强。程江南如果有这心，完全可以一个电话把叶春竹叫到家里，也用不着在单位装病啊？
或者是：程江南从领导谈话中，得知了要发生“天灾”的真相，然后吓出毛病来了？
也不对，廖庄经过深入的学习研究，特别是看了“北京领导”托名“记者”对程江南进行的“专访”，彻底解除了关于“天灾”的担忧。“内部”传达的文件上也说，澳洲的事情只是个偶然现象，就如同洪水、地震一样，是自然灾害。那文件上最令人信服的一点就是：国外的人拼命渲染天上的“神秘物体”，却无论如何拿不出证据来，而且那么多高级的、先进的天文观测仪器都无法观察到“实物”，由此可知那全都是胡扯。
廖庄都不相信的事情，程江南更不会相信。那是怎么回事？或者，那就是程江南真的病了？
廖庄忽然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想法，他觉得“不妥”，便极力要将那想法扼杀，可那想法太顽强，不但没让廖庄给“掐死”，反而很迅速地从一个小想法成长为大想法。
这想法就是：程江南真要得了病，其实是一件大好事。病越厉害，那好事就越大。因为程江南有病，集团就没法让他当老总，这样，他廖庄留任的可能性便会大大增加。
这两天廖庄经过分析推理，发现自己差点被程江南给骗了。他说的什么要给集团打报告，不当那个总经理了，完全是鬼话。他可能肩负着“上级领导”交办的什么特殊任务，躲起来在玩阴谋诡计。就像今天吧，是廖庄把他找来的，而且特意让叶春竹把他留住，但一跟领导谈完话，他接着就“装病”偷着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根本就没把自己这个老总放在眼里。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恃无恐”，他觉得下一任总经理的位子一定是他的！

还什么“低血压”，可惜，低血压不是大毛病，他要是犯了脑溢血就好了。
这样想着，廖庄便觉得自己有些恶毒。可再一想，他程江南不恶毒吗？他不恶毒为什么要抢自己总经理的位子？这么一解脱，廖庄便心安理得了，他就往最坏的地方去设想，脑溢血还能恢复，程江南最好是心肌梗死，送进医院就完蛋！
廖庄也知道，“咒”是咒不死程江南的，应该想别的办法。
突然，廖庄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而且办法现成！
办法就在那个监控录像里面。
楼后门的那个摄像头，主要作用是为了监控无人值守的后院大门，因此，叶春竹扶着程江南出电梯朝外走的那一段录像，因为角度的关系不是很清晰，看上去，说是叶春竹扶着程江南也行，说是程江南搂着叶春竹也差不多。廖庄立时取了那个硬盘，到自己办公室进行了剪辑，翻录到一个U盘里面，锁进了抽屉。然后，他把头靠在老板椅后背上，闭着眼睛沉思起来。
仅有这么一个小玩意当然不行，而且这会儿也不能拿出来，拿出来也没地方去送。集团的孟总现在很欣赏程江南，拿这么一点“证据”去诋毁程江南将会适得其反。
不过，集团里有一个人不大喜欢程江南，要做文章可以在他的身上做……廖庄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看看日历，然后一拍自己的脑门：“我的天，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廖庄匆忙下楼，将公司研制的最新款“华成”Z9轿车开了出来，先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兜子包括人参、鹿茸在内的高级补品，然后就驱车朝着120公里外的许武县城驶去。

他要去看个人。那人是个八十二岁的老太太，住在许武县城关镇。明天是这个老太太的生日，廖庄要提前一天去给她拜寿。之所以要提前一天，是为了避开她的儿子，老太太的儿子姓孙，是华成集团人力资源部的部长，也是集团机关里少数不喜欢程江南的人之一。
从集团的角度讲，廖庄属于中层干部，人力资源部管不着他。但这位孙部长另外有个很微妙的背景，他是集团孟总的亲信。
廖庄别的能力有限，但在“关心领导”方面，却有着“无师自通”的天才。他有个小本子，上面详细记载着集团领导和各部门负责人的情况。包括住址、电话、经济情况、兴趣爱好、家庭成员等等，单是家庭成员那一项，就细化到了住所、生日、职业、性格等细节方面。孙部长的老娘，就赫然在列。不过，廖庄的职务跟孙部长平级，年龄还比姓孙的大七八岁，所以他以前没怎么理会过那位孙老太。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廖庄总经理的位子坐得牢牢的，没必要“巴结”那孙部长，现在情况不同了。当然，如果是为了“保位子”，找老孙没用，因为他“成事不足”；但要是给程江南“下绊子”，老孙出面倒是很合适，因为他“败事有余”。
廖庄马上做出决定，他要去给孙老太“祝寿”，而且今天就得去。
这样，当孙部长明天回老家给母亲庆寿的时候，老太太肯定会跟他说，夏州总公司的廖总昨天来了，带了那么多贵重的东西；孙部长肯定会打个电话表示感谢，没准还能专门到夏州来一趟，那样，廖庄便可以将某些事情详细跟这位“上级领导”（尽管他跟廖庄平级）汇报汇报。
今天是周末，路上车辆不多，廖庄开车跑了一个小时多点，就赶到了许武县城关镇。
城关镇位于县城东郊。孙老太住的是农村改造后新建的小区，既无大院，也无围墙。她家的楼外面，就是一片稀疏的榆树林。廖庄将车停在林子里面，刚打开车门要下来，忽然从一边的草丛中钻出两个人。一个长着圆圆的大脑袋，身高体壮，满脸横肉；另一个鼠头獐目，瘦小苍白。那个大头猛地蹿过来，当胸抓住廖庄的衣襟一使劲，便将他重新推进了驾驶室。廖庄刚要张口叫唤，有个硬硬的东西顶到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