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董大头今天本来是想睡懒觉的，但是铁柜子却早早过来，把他叫醒了。
铁柜子是董大头的小兄弟，而且还是属于那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铁杆弟兄。两人操着相同的“职业”，都是档次不高的小偷。
他俩是在监狱里结成“哥们”的。当时董大头犯的是抢劫罪，铁柜子是盗窃罪。一年前，两人同时出狱，从此就混在了一起。他俩找不到正式工作，就在县城里打零工，赚点钱就下馆子，挥霍完了再去找活儿，找不到活儿便去小偷小摸，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
铁柜子今天来找董大头，是给他报告新闻。昨天晚上，县城很有名的“隆庆”商贸城让人抢了，据说损失严重，今儿早上很多警察在那破案呢。
董大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就为了说这个来搅老子的好梦？你知道我做的什么梦，我正娶媳妇呢，还一下子娶了仨儿！”
铁柜子笑话他：“你那熊样，一个你都养不起，你还仨儿呢。”他又神秘地说，“那个新闻是次要的，主要的新闻我说出来吓死你。我昨晚上睡不着，在网上泡了一夜。跟你说啊，大事不好，地球要遭难了你知不知道？还不是一般的遭难，是大灾大难。那什么澳洲，那就是才开始，比那还吓人的祸事紧接着就来。人们为什么敢抢商贸城？反正都要完蛋了，谁怕谁啊！”
董大头直摇晃脑袋：“你说的那玩意儿我知道。电视上都辟谣了，胡扯呢那是。”
“你别管他是不是胡扯，反正有人信。有人信就有闹事起哄的，咱不就正好……”
“浑水摸鱼？”董大头明白铁柜子的意思了。
经过铁柜子一阵忽悠，董大头决定不睡觉了。两人便出门去了北城。北城有个叫“来莎”的超市，他俩想到那里去碰碰运气。
周六的商场，人要比平时多得多，但是秩序挺好，并不乱。他俩不喜欢秩序，喜欢混乱，那才容易下手。
不过机会总是有的，他们溜达了没一会儿，便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矮墩墩的，胖乎乎的，一点都不性感，估计长相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董大头和铁柜子都没注意她的相貌，他们注意的是那女人背的小肩包。
胖女人买了些化妆品。在收银台结帐时，董大头看到她从肩包里拿出个很精致的钱夹，里面钞票不少，千元面额的人民币就有一大摞。
前几年手机支付或者刷卡消费很流行，但因为近些年针对电子支付及银行卡的高科技犯罪不断升级，现时又有不少人改用现金了。
这胖女人之所以被董大头他们“锁定”，是由于她有点心不在焉。她老是在打手机，甚至交钱的时候，都没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打电话会分散她的注意力，不锁定她锁定谁？
让他俩失望的是，胖女人结帐之后却将手机收了起来，不过她没有马上往外走，而是挤进了东墙跟的人堆。
董大头这才发现，那儿的墙上有个大屏幕，本来放的是商品宣传片，可这会却在播放电视节目。
董大头跟过去，发现放的是一家香港电视台的“访谈”。上面的一个老科学家正在引经据典，批驳来自西方的惊天谣言。谣言说有个看不见的“大星星”正在撞向太阳系，七八天之后，地球将面临一次超级灾难。科学家认为，那个大星星确实存在，不过它离地球太远太远了。就算那大星星跑的飞快，达到了“第二宇宙速度”，那么它到达地球也需要一万三千四百多年。到那时候地球人就可以移民外星系了，有什么可怕的？

见那胖女人看的专心，董大头朝铁柜子示意了一下，铁柜子便挤过去，故意踩了一下女人的脚。女人叫了一声，逮住铁柜子不依不饶。两人口角的时候，女人肩包里的皮夹已经到了董大头的手里。不料，这个过程被后面一个小青年发现了，他揪住董大头的衣服高喊“抓小偷”。董大头见势不好，一拳将那小青年打倒，朝着商场大门撒腿就跑。失主和好几个人在后面边叫边追，大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也算董大头倒霉，他刚跑出商场大门，一辆警用摩托车突然驶过来停下，跳下一个年轻的警察，双手举枪逼住了董大头。如果在平时，董大头面对手枪肯定会举手投降，束手就擒，但一想到铁柜子说的什么“大灾大难”，他却忽然疯狂起来，竟然不顾一切朝警察扑了过去。
警察没想到此人还敢扑上来玩命，所以愣了一下。就这阵功夫，他的手腕已经被董大头抓住。铁柜子跑上来帮忙，猛一脚踹向警察的膝弯，警察扑通倒地，董大头趁机夺下了那支手枪，拉着铁柜子就跑。
跑出去没几步，眼看后面的人还在拼命地追，董大头就回身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声先把董大头吓了一跳。他从没摸过手枪，不知道这玩意儿还挺沉，而且击发的时候后座力不小，远不像电影上人家打枪那么潇洒。
不过作用还是有的。尽管子弹不知飞向了哪里，但后面的人却都不敢再追了，董大头和铁柜子趁机钻进了小巷。
暂时摆脱危险之后，两人一阵疯跑，就从北城跑到了比较偏僻的东郊。

在一片榆树林里，董大头和铁柜子停了下来，一边擦汗喘粗气，一边商讨下步怎么办。
偷窃、打人、暴力袭警并且夺枪，罪名一个比一个重。董大头和铁柜子都害怕了，而且怕的不行。但想到“大灾难”的传言，两人又缓过劲来，并且还互相打气。董大头对铁柜子说：“瓷臼子捣蒜，就这一锤子买卖。咱豁出去干个大的，反正星星撞过来咱也没个好儿是不是？”铁柜子点头，强自镇定地说：“对，大哥，我我我，我觉得咱咱咱不用怕。你看，要是平时，咱跑不了，到、到处都是警察。今儿，今儿咱怎么跑出来了呢？说明，说明哪儿哪儿都乱了，警察管不过来了，对吧？”
“是是是！你这一说提醒我了。警察为什么没追来，肯定是，咱这一闹，商场乱了套，人们都开始抢东西，警察还顾得上追咱？”
两人越分析越兴奋。不过董大头毕竟是大哥，而且个子高，看得远。他分析说，尽管这会儿县城有点乱，可咱俩犯的事太大，这许武县是不敢呆了，得赶紧走。铁柜子连连点头，问：那咱去哪儿啊大哥？
董大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有地方。咱去投奔老丁。他是夏州人，你不认识。以前我没犯事的时候，跟他干过两年，交情挺好。现在的问题是，那么远咱们怎么个去法？”
铁柜子拉了董大头一把，惊喜地叫道：“有了大哥，快看，来了一辆汽车！”
董大头顺着铁柜子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廖庄推开车门要下车。

30

程江南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贴着粉底蓝花壁纸的天花板；向一边侧头，又看到了藕荷色的窗帘、彩塑的窗扇，以及窗外两棵开着小黄花的石榴树；再把头转到另一边，看到了米色的衣柜和栗色的梳妆台，这之后，他感觉身上不对劲，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了一架带有黄铜床栏的大床上，而且姿势极为不雅：两臂朝斜上方伸出，做出个投降的样子；两腿伸直分开成大V型。手和脚都被软带子捆住，固定在了床栏上。
程江南先是心底一凉，片刻的惊慌后他的记忆开始恢复，很快想起了丧失知觉前的情景。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
他咬了一下舌头，好疼，看来不是做梦。他又使劲将头抬起，一下看到门后的衣架上挂着叶春竹的外衣，这才确定，他——堂堂的华成公司副总经理程江南，竟然让自己的秘书给劫持了！“杯具”啊，天大的“杯具” ！程江南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这个貌似温柔娴静，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姑娘，摇身一变就成了可怕的蒙面大盗。这简直不可思议，说出来，比世界末日还不能让人相信。
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末日情结”下的荒唐。在极为特殊的时期内，人们的绝望能演化到多么可怕的程度，看看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就能推论出来了！
程江南气坏了，气得肚子一鼓一鼓。鼓了半天他才意识到，生气没用，把肚子鼓破了还是自己受罪。他必须得冷静下来，判断一下当前形势，然后想办法脱身。
他又伸头透过窗户看了看院子，一下想起，这里应该是紫旭山度假村，而且这还是自己前几天住的院子。
尽管度假村有好多这样的小院子，但他认识院里的那两棵石榴树。

程江南正朝外观察的时候，门口人影一晃，叶春竹飘然而至。
程江南看看她，她穿的很清凉，上身是米白色绣花小背心，下面是圆点牛仔短裙。所谓的“发如黑瀑，肤如凝脂”、“曲线玲珑，美不胜收”，程江南以前没发现，她还会装扮出这么性感撩人的模样。
程江南刚要张口，叶春竹伸出食指挡在了他的嘴上：“先听我说。首先，Very sorry （非常抱歉），但是没办法，我先求你了，你不答应。我又不能使用暴力——当然我也打不过你，所以我只好跟你玩个小游戏。别担心，我给你用的是高纯度氟烷麻醉剂，作用时间很短，也就是一个小时吧，基本上没有副作用，可能多少会有点头疼……”
程江南挣扎着叫道：“少啰嗦，你先放开我。你胡闹啊你！”
叶春竹微微一笑：“别生气啊程总。我又不是绑架你，又不是要勒索你，更不是要害你，怎么叫胡闹？你放心好了，你住在这里会很舒服的，很幸福的。我会给你做饭，做你最爱吃的海鲜；我们可以在度假村尽兴地玩儿，游泳啊，打网球啊，开卡丁车啊……而且，而且，我们还可以……反正你要怎么样都行，我都听你的……”叶春竹说着说着脸红了，她却并不避讳，依然那么笑眯眯地看着程江南。
程江南在心底里哀叹了一声。“末日”啊“末日”，你就像个最诡异、最神道的巫婆，把这么个纯洁善良的女孩闹得都神经了！
不对，这叫什么纯洁啊，天真啊，能干出这种离经叛道且涉嫌犯罪蠢事的女人，绝对是有点头脑的，我怎么能让她的假象给迷惑了呢？我不是挺会看人的吗？程江南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个时候顾不上想那些，程江南放缓口气说：“叶春竹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也是个好女孩。但是不能这么干是不是？这不跟绑架一样嘛。当然当然，你肯定是闹着玩，开个玩笑，这我是能理解的。你先放开我，咱们再慢慢说，好不好？”

叶春竹摸了摸程江南的脸：“我的程大哥，你当我傻啊，我要是放开了你，你还会这么老实吗？你不狠狠地报复我才怪呢。”
程江南哭笑不得：“你这不自相矛盾嘛，你刚才还说跟我一起到处玩，还什么游泳打网球，你绑着我咱怎么玩，我吃饭都没法吃啊。”
“我喂你啊，我吃一口，喂你一口，多好啊。”叶春竹笑笑，见程江南皱眉，赶紧又说：“对不起啊程大哥，逗你玩呢。我当然不会老绑着你。但是，在放开你之前，我必须得采取点措施，希望你配合我。”
叶春竹说着起身，从旁边梳妆台上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小摄像机，又找出一个三脚架，在床前忙活起来。
程江南大惑不解：“你、你在干什么？”
叶春竹答非所问：“程大哥，你真得感激我才对。为了跟你一起幸福地度过这最后几天，我可费了不少心机呢。我昨天就订下了这个院子，然后又进行了一点小改造。这个院子的前院后院前门后门，包括围墙，我都安装了隐蔽的电网，你可别想偷着跑啊，你不了解其中的机关，会电死你的。”
说着话，叶春竹已经把那摄像机固定好了，镜头正对着大床。然后她走过来，伏到程江南身上，开始解他上衣的扣子。
“你干嘛，你干嘛？”程江南直叫。

“程总你有点烦躁，说明你热了。我帮你凉快凉快，啊？”叶春竹解开了程江南的衬衣扣子，但因为程江南被绑着，没法将衣服脱下来。叶春竹就把衣襟掖到他背下面，然后用她的小手轻抚着程江南那健硕的胸膛。
程江南感到身上有些发热，他着急了：“叶春竹你别，你听我说，这样不好，你放开我，有事咱冷静下来慢慢说行吗？”
“行，你说就是了，不耽误的。”叶春竹不紧不慢地笑着，又解开了程江南的裤带。 程江南使劲往上挺着身子，厉声喝道：“叶春竹你混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再不放开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叶春竹将尖尖的食指放到自己嘴上：“嘘——，小点声，外面会听见的。”然后一边将程江南的衣服褪掉，一边还是笑吟吟地说：“没事的程总，我喜欢你对我不客气，真的。”

程江南使劲挣扎，但无济于事，羞的他连脖子都红了。
叶春竹跳下床，过去打开摄像机，回头来就要动手。
程江南只好低声下气地求她：“别别，小叶，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骂你。不过你真不能这么干，你这就把我毁了。我求你，我求你了好不好，你先放开我，然后我什么都答应你，行吧？”
叶春竹停下手，去关了摄像机，又凑上来，先在程江南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抚摸着他说：“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更不能毁了你。不过我这会儿不能放开你。我必须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制造出一个‘把柄’来，然后存到网上，再设置一个自动发送的程序。你要是不跟我好，这些证据就会同时发给你老婆、儿子还有那个姓梁的。我在网上已经绑定他们的手机了。程总，你别怪我缺德，我实在没办法。爱之深，惧之切，这最后的日子里，没你我活不成，真的活不成。所以你要相信，为了能得到你，我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我不惜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反正那都无所谓了！”

程江南无语。他本来是在心里骂的，却不由自主骂出了声：“程江南啊程江南，你他妈的是世界上最笨最傻的超级蠢猪。”
叶春竹应声答道：“程总，你别的地方都很聪明，只有一个地方你办了错事。你不该请我吃那顿中午饭，知道吗？从那天中午开始，我就没有灵魂了，我的灵魂让你吸走了。算了，什么都别说了，咱们开始吧程总，会很美妙的，一定会的……”
眼见得叶春竹再次打开摄像机，程江南想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等等叶春竹，有件事你不知道。我老婆和儿子，都在澳洲遇难了。一方面，你就是拿到把柄也没什么用处，另一方面，我这时候绝对没心情跟你玩什么美妙……”
“你说什么？”叶春竹一惊，“蒙我吧你，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是巧，他们正好在班洛尔市，那是旅游胜地。你可以从手机上找到澳洲天灾的专题网站，上面有我国罹难者的名单。”
“哦对不起，程总，我真没想到。不过，既然这样，那就是天意如此。逝者已去，我们还要更好地活着，尽管我们都活不了几天。而且，既然嫂子不在了，那么我就更应该代替她照顾你，我还可以名正言顺跟你结婚，做你最后的妻子。好吗？程哥，你也别太克制自己，你兴奋点，让我们开始吧……”
叶春竹不顾一切扑了上来。
程江南闭上了眼睛，心里哀叹：什么叫无奈？这就是无奈，跟那个绝世天灾一样的无奈！

31

叶春竹没能如愿。
恰在此时，院门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响的很是急骤。
叶春竹吓一跳，她直起身问程江南：“怎么回事，你告诉谁了？”
程江南说：“我还问你呢，我都让你‘麻醉’了，上哪儿告诉别人去？”
“那就不该有人来，不管他。”叶春竹还要“继续”，但门外的人显然相当执拗，门铃还是响个不停，而且还在不住地叫喊，能隐约听出来喊的是“叶秘书”。

叶春竹恨恨地骂了一句，下床很快地穿好衣服，刚要出去又停住，先把程江南的衣裤整理好，然后吓唬他说：“别乱说话啊，要不然出大丑了你。”
程江南赶紧说：“你给我解开呀你。”
叶春竹说：“想得美，我有办法。”她从衣橱里拿出一床毛巾被将他的身子蒙住，只留了半个脑袋。弄完以后听到外面的人等不及了，竟然骂了起来，她有些害怕，又将摄像机装进肩包，然后背到身上才去打开了院门。
门开后一下涌进来好多人，把叶春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多数是些村民，个个都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叶春竹赶紧拦住他们：“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啊？！”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挤过来，对叶春竹说：“叶秘书，我是度假村会计室的李主任。他们要找白总，就是我们度假村白总经理，你让他们进去吧。”
“有没有搞错啊！”叶春竹叫起来，“什么白总黑总的，这院子是我们华成公司租的，里面有客人，没有你们的白总。叫他们快走，不然我报警。”

那些人叫起来：
“不行，我们得进去看看。”
“姓白的就是钻到老鼠洞里，也要把他揪出来！”
李主任忙解释说：“叶秘书，我知道你们公司租了这房子。不过，是这么回事……”他把叶春竹往一边拉了拉，附耳小声说了一阵，叶春竹听明白了。
原来，还是那笔补偿款惹的祸。
上次村民闹事之后，经过有关部门协调，老白答应将剩余的补偿款付清。但他最近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补偿款仅仅付了一半就没钱了。其实老白有点失策，当初他要是能顶住，坚持按照原来的协议到期付款，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他要是能把钱一次付清，问题也不大。现在的情况是由于他“分配不公”，有人给了钱有人没给钱，那些没拿到钱的村民便蜂拥而来，非要讨个说法不可。老白让李主任出面应付，自己藏了起来。有知情的村民说，白总没走远，就躲在度假村里，所以这些人就进村挨门挨户进行“搜查”。
李主任对叶春竹说，你让他们进去看看，只要白总不在，他们马上就会走的。叶春竹坚决不答应，说屋里有个重要的客户，你们要是乱来，我马上就打110。
那些村民根本不听她吓唬，再说他们进屋只是要找度假村的经理，又不是入室抢劫，110也管不着。因此他们不顾叶春竹的拼命拦阻，一拥而入。不过其中一人掀开毛巾被看了程江南一眼，马上又带着人退了出来，说是白总不在这里，然后他们又裹挟着李主任去了别的地方。
很快人走院空，连叶春竹也没了踪影。很显然，她看到“大事不好”，趁着刚才的乱劲溜掉了。
程江南费了半天劲才挣开那些带子。他出去将院门关好，又回来一边找他的皮包，一边恨得牙根痒痒，琢磨着再见到叶春竹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煽她两个耳光出出气，这个死丫头，让自己出了个空前绝后的大洋相。

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皮包。他的手机、钱夹、身份证、银行卡和尼桑车钥匙，都在里面。想来想去，那包不是被叶春竹拿走，就是让刚才的村民给“顺手牵羊”了。
程江南出去在四周转了转，没发现那辆“尼桑”轿车，显然是叶春竹开跑了，而且还捎走了他的皮包。程江南气得又骂：“这个死丫头，简直就是没事找抽！”。骂完他便去了度假村值班室，借用那里的座机先给梁小馨打电话。
不出所料，梁小馨急坏了，一听他的声音就生气地直叫：“程江南你个坏蛋，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打你手机都打不通。你公司的门卫说你生病上了医院，我就到处打电话，问了十几家医院，哪家也没有，你到底搞什么名堂，你的手机呢？”
程江南说：“别提了，一句半句说不清，我马上去找你。何教授是不是还在县医院？他怎么样了？”
“他不怎么样。我觉得何老头好像是‘中邪’了，整个变了一个人……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是有点乱套。你赶紧过来，越快越好，来了再说。哦对了，我们还在紫旭县医院，你快来啊！”
梁小馨着急，程江南更着急，他今天耽误的时间太多了。放下电话，他就跑到度假村门口想“打的”。本来这大门口经常停着些出租车，但是今天由于村民闹事，司机们怕遭受“池鱼之殃”，都给吓跑了。门外光溜溜的一辆车也看不到。程江南摸摸身上，发现衬衣口袋里还有二百多元，就到路口截了一辆拉货的卡车，把那些钱都拿出来，让那司机先送他去十五公里之外的紫旭县城。

司机捞了外快挺高兴，就边开车边跟程江南聊起来。他说，哥们，看你这穿戴，看你出手这大方劲儿，至少也是个白领，你自己的车呢？程江南说，我来的时候“打的”来的，想走的时候这里有人闹事，把门口的出租车都撵没了。公交车又不通紫旭县，只好请你跑一趟。
司机便叹道：现在的人浮躁的很，听着风就是雨。这几天净是谣言，你听说了吗？
程江南明知故问：没听说啊，什么谣言？
司机说：外国的网站闹得可凶呢，说好远的天外面，来了一股宇宙旋风，就和水里的漩涡一样，一边转一边发出一种射线。好家伙，那些射线太厉害，一射到地上就爆炸。澳洲遭灾，就是射线的事儿，说那是小射线，大射线还在后头呢……
程江南问他：你信吗？

司机说：我不信。这些年闹这些“狼来了”闹得太多，全是假的。我记得最早是1999年，我那时候刚上初中，外国有人就说谁谁谁预言了，地球那年要闹大灾；然后是2008年吧，说是要有十三级大地震；再就是2012年世界末日，电影都拍出来了，结果呢，全都是扯淡。对了，刚才那会儿广播上还说呢，说那“漩涡”是一个中国人写的小说，外国人给当真了，你听听……
司机说着打开了收音机。那是夏州“交通广播电台”，但没播“漩涡”的事儿，播的是个交通肇事:“……一个半小时前，在夏州南郊古店镇以西500多米的乡镇公路上，发生了一起道路交通事故。一辆车号为‘夏A－J2G311'的华成Z9轿车，失控冲下路基，撞上了路边的院墙。交警赶到时，发现驾驶员已经死亡。据目击者说，当时车上一共坐着三个人，另外两人均为男性，可能都受了轻伤。但他俩在车祸发生后，既不报警，也未救护驾驶员，而是匆忙离开了现场。其他有关情况，警方仍在调查之中……”
司机听着又发感慨：“你看，怎么还有这么自私自利的人，这也太不像话了。”说着他换了台。
程江南忙问：“刚才你听清了吗，车号是多少？”
司机顺口说：“好像是7321吧？怎么了？”
程江南说：“哦，没什么。”他们公司有3辆华成Z9轿车，但尾数都不是这个号。
因为没听清车号，程江南也就没想到那车竟然就是他们公司的车，而且还是公司总经理廖庄的车。让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就从这场车祸开始，一连串倒霉的事儿竟然排着队找他来了……

32

程江南赶到紫旭县医院的时候，何舟山正在发脾气，说程江南到现在不来，肯定是来不了了。我也要走，我要回老家，我身体不好，我要回老家去休养。梁小馨和许如岚劝他冷静，他就冲那两人大叫大嚷，说，你们要干嘛，要干涉我的人身自由吗？我是公民，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谁也管不着，我走，我马上就走……
就在这时，程江南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一看到他，何舟山泄了气。他不嚷了，却也不理程江南，转头坐在床沿上呼哧呼哧生闷气。
梁小馨一见他来，把脸一沉，扭头就走。程江南赶紧朝许如岚使个眼色，意思是让她看住何舟山，他出门追上去拉住了粱小馨的胳膊。
“小馨，你别误会，我等会再跟你解释。咱们得先把何教授稳住。”
梁小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程江南，我真没想到啊，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跟你那小秘书卿卿我我，啊？你跟她钻到度假村干什么了，你说，你说啊？”
一看梁小馨是真误会了，而且误会的程度还不轻，程江南急了，也顾不上问她是怎么知道度假村那事儿的，便先解释道：“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叶春竹是在度假村呆了一会儿，那，那是公司的业务……”
“骗鬼吧你，这边老头子发邪，非要回老家不可，我急得都想把他捆起来。你可好，温柔乡里玩得很舒服是不是？程江南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花心啊你。”
“你胡说，”程江南急不择言，朝梁小馨叫了起来：“别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这是什么时候，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我可能吗我！我能有那个兴致吗！？你还有没有点脑子啊你！”

“是啊，我没脑子，那你说，你给我说明白：从你在公司院子里玩失踪，到现在，快三个小时了吧？这段时间你跟那个小秘书都干了什么？说啊，别给我讲你们锁上门在研究工作。”
程江南真是不想说，他是说不出口。但他也知道粱小馨的脾气，如果没有个合情合理的答案，她真的会甩手而去。
程江南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首先，他得判断出粱小馨知道些什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当他在度假村给粱小馨打电话的时候，粱小馨还没生气，说明她还不知情。这样说来，是程江南从度假村走后，粱小馨查明那个电话是从度假村打出来的，便又打电话进行了“调查”。
前几天程江南在度假村写作的时候，粱小馨去过多次，也认识几个服务员。这样的话，她就一定能打听出是“叶秘书”先行预订了房间，然后带着“程总”躲进那个小院子。她也许还能打听到村民到处找“白总”，白总没找到，却意外发现“程总”大热天盖着毛巾被躺在大床上……程江南立即想清楚了，自己必须完完全全地跟粱小馨说实话，只有这样，才能取得她的谅解。
程江南很艰难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有些细节实在难以说出口，但可他还是没隐瞒。他辩解说：事发太突然，他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实际上，他也根本就不会想到，原来看着那么文静，那么安娴，话语不多，低眉顺眼的小秘书叶春竹，被叫做“末日”的魔鬼缠身之后，完完全全就变了一个人，她竟然能想出先将他麻醉然后再劫持的损招来，这简直太出人意料了。
说完之后，他满脸通红，额上冒汗，羞愧的无地自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还伸出手腕，让粱小馨检查那上面尚未消失的勒痕。

梁小馨相信了程江南的解释，但她还是不依不饶地质问：“你说，你为什么要让她吻你，我还没吻过你呢，她凭什么？”
这个问题程江南刚才都解释过了，所以粱小馨重新提起，就不象是在“审问”，而象是在撒娇。程江南赶紧抓住这个“赎罪”的良机，猛然搂住粱小馨，用力朝着她那鲜嫩的小嘴吻了下去。
“讨厌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粱小馨见从旁边走过的病号在笑他俩，便用力挣开了程江南的胳膊，不过她显然挺高兴，笑颜如花。
程江南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抚：“小馨你一定要相信我。跟你明说吧，李若茗不在了，你就是我的最爱，我程江南要有一点点外心，让我死在所有人的前头……”
“你找打！”话到手随，梁小馨使劲在程江南背上捶了一拳，一边还咬着小牙恨道：“有空再跟你算总帐！”然后她赶紧说正事：“你快想想办法吧，这何老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从你走后就开始‘精神失常’，他先是自己闷在屋里打电话，打了两个多小时，然后就找我跟我说，让我帮他买火车票，他要回浙江老家去混吃等死，‘EC’的事情他不管了。我怎么劝也不行，加上许如岚劝也不行，许如岚都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老头一点不为所动。你说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思维有点混乱了？”
程江南问：“他身体到底怎么样？”
梁小馨说：“上午又做了个全面检查，多少有点事，听许如岚讲，是右心室供血不足。医生建议他完全休息，说要是太疲劳或者心情过度紧张，还可能诱发再次犯病，那样后果就严重了。”
他俩正说着，许如岚等不及，从病房出来问程江南：“程总你说怎么办，要不，我先去办出院手续？”
程江南想想，下了决断：“让他出院。许大夫你多给他开点药准备着。我去跟老头谈。小馨你也来。”
程江南回到屋里，坐到何舟山的身边，没等他开口，何舟山先说话了：“程老弟，咱俩相知不是一年半载了，你了解我，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尽全力而为的。可是，这回不行。小馨判断的基本正确，我没完全跟你说实话，因为说了没用，而且那种左右为难无所适从的难堪，对所有人都是一种折磨。你也別多问，你也別拦我。听我一句话，满打满算，我们还能有五六天的好光阴。你带着小馨走吧，愿意去哪儿就去哪，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有这几天的艳福，程老弟你今生今世也就不算虚度了！”

程江南看着何舟山，突然问：“何教授，我想起了一件事：在紫旭山你给苏澄他们‘科普’EC的时候，露出了一句话，你说的是：也许人类能够解析我们蚂蚁的气味。那我问你，澳洲的大灾难，是不是你的‘气味’引来的？”
“胡说！”何舟山一下从床上蹦起来：“那那那，那是天灾，那是EC的外围能量波，它早晚要来的，怎么会跟我有关系，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程江南不说话，却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他。老头瞪了程江南一会儿，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避开了。程江南这才说：“何教授，我和小馨都不是外人。我们都理解你，尊敬你。小馨可以作证，李若茗母子俩死在了澳洲，可我还是认为那就是天灾。即便因你而起，那也是一种偶然，不可抗拒的偶然。不过，骤失亲人的那种巨大痛苦，你应该可以想见。所以何教授，咱们有责任让更多人避免这样的痛苦。我和小馨都相信，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做到。”
何舟山缓缓摇头：“程老弟，你太看重我了。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程江南扶住老头的肩膀，语调沉重地说：“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可以吗？以前，我非常尊敬你的为人，我一直认为你是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可是最近我才发现，你身上也有中国传统文人的弱点，在大是大非面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优柔寡断……”
梁小馨悄悄捅了程江南一下，何舟山看到了，他却冲程江南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我承认，我都承认还不行吗？”
程江南直言不讳：“承认了你就得改。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没到最后关头，我们绝对不可以轻易言败。我打个比方你别生气，你心里有个魔鬼，你只有战胜他，或者把它赶跑，你才能真正振作起来。你看，我们面临从未有过的危机，面临几十亿人生灵涂炭的超级惨祸，我不信你还有什么思想包袱不能放下？还有什么事儿能比得上拯救人类的历史使命更重大？”

何舟山愣了片刻，忽然说：“老弟，道理我不是不懂。我所以消沉，是因为我根本想不到还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无奈。既然你这么说我，那我就把真相全都告诉你，由你来拿主意。这可不是千钧重担，这是担负着地球命运的万钧重担，是比泰山还要重一万倍的担子，你敢挑吗？”
程江南说得斩钉截铁：“如果真的天降大任，我敢！真的，我敢！”
“那好。小馨你把房门关紧，我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俩！”
虽然梁小馨已经猜出和掌握了何舟山的部分秘密，但当他俩最终得知那令人不可思议的全部真相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惊了！
何舟山是在一个月前发现EC的。他之所以能发现EC，是因为他突破了传统的天文观念，发现了宇宙中确实存在着“超光速”现象，而因为这个“超光速”的存在，导致宇宙“镜像”的产生。
被现代科学否定的“超光速”，实际上就是巨大无比的宇宙及宇宙能量的扩展速度。
在天文研究中，一直存在着一个“悖论”。我们都知道，现代宇宙学认为，宇宙是在一百五十亿年前，由一次大爆炸产生的。关于那次大爆炸的“速度”，却是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从一个“奇点”到“炸出”的一个宇宙，这个过程是个什么“速度”呢？没人能说的出来，因为不管你说出什么来，都是违反科学的。
其实，那只能是一个超级“超光速”！
这个“悖论”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我们不能用地球上得到的概念来描述宇宙，那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荒唐，比蚂蚁要堆一座高山直通月球还要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