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南北朝历史小说《可汗天子》第一部《一世之雄》

第八章(一)
北风卷地,百草枯折,残雪混着干草末四处飘荡,蓦地扬起一片尘沙,划过人脸像刀割生疼,寒风中一队骑兵顶风赶赴折敷岭。队中有几个面容黢黑,浑身腌臜的柔然人,也有高鼻深目、满脸胡须的西域胡人,都是杨钧从外兵史侯景处调来的军士,只恐高欢此去戍堡途中被游骑袭扰,有一彪人马同行,也好震慑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高欢只在任队主时带过几天兵,后来转任函使,手下虽有人使唤,到底不如侯景等统军的将佐熟手,路上偶与兵士谈论,得知侯景御下极严,稍有错漏便加重惩罚,但对兵卒赏赐也比别的将领丰厚,故而这些外兵虽有怨言,但仍愿受他约束。高欢听罢寻思:古来统兵严厉者多,我却以为不然,士卒也是人生并非畜产,有良知能晓事,我当推心置腹,与众人主持公道,不能效侯景之法苛待兵卒。这些兵卒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却觉其体贴仁慈,乐得听他使唤,只是有时嫌高欢行事过于小心,暗地用本族语讥笑,高欢只装作不懂,任他们嘲讽。好在路上只遇到几小股游骑,见他们人马不弱,都未敢靠近,高欢遂得以顺利来到折敷戍堡下。
虽然道元本人仍像上次那样热情迎接他,但高欢还是察觉出戍堡中几分异样,首先天和、天元二人未见踪影,其次戍卒大多神色慌张调动频繁,三是把守堡门的是几个新面孔。
——果然有事!
高欢暗自留心,告诉众人小心行事,没有号令不得擅动。
道元与高欢抱了一下,随即顺手抓了他脑后的垂裙,佯怒道:“来得好!我正要拿你问罪!”高欢笑道:“我有何罪?”道元冷哼道:“有何罪?我只问你,侯祥强暴的婢女何在?”高欢哈哈大笑道:“不是说用强不从死了?”“好个鬼精!还在狡辩!今日定要罚你醉死!走!堡里说话!你带来的兵卒且留在外厅,自有人招呼。”暗地却吩咐亲信随后就将这群外兵监管起来,高欢告知众人不得无礼,自随道元入内。
刚落座,道元就猝然说道:“兄弟受杨钧差遣来查我!”高欢心中一突,强自镇静笑道:“哪有此事?道元兄过虑了。”道元呵呵笑道:“不必害怕,即便是真的,我也仍当你你是朋友,不会因此为难你。”高欢点头笑道:“堡中果然有事?”道元直言道:“不错,此刻韩王麾下万俟太尉就在堡中,你可愿见他?”说罢瞪视高欢细观他神色。
高欢微一沉吟点头应道:“久闻万俟公仁义雄豪,深得部民爱戴,有缘结识自然好极。”道元大笑起身,拉开高欢身后的帷幕,只见幕后一个矮胖老胡对二人点头微笑,老胡身后两厢列着十几个刀斧手,手中短刀出鞘,眼含凶光。道元对那老胡笑道:“万俟公,你看如何?我早说我兄弟并非常人,岂会不敢见你,你还偏要我试他。”老胡万俟普叹道:“见笑啦!韩王自立,挑动天下,我如今在他驾下为臣,怎敢不小心行事?老夫万俟普,久闻高函使之名,今日得见,可谓有幸。”说罢不待道元相让,自走去坐了首席。
高欢心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此时也不好埋怨道元不讲义气,只得顺着万俟普的话答道:“朝廷待六镇百姓如同囚徒,韩王振臂一呼从者如云,岂非人心所向?只是高某心中有疑问,还望万俟公解惑——公为北地长者,部曲众多,威名素著,竟能舍家听从韩王号令,莫非韩王真有天命?”
万俟普对道元笑道:“高郎这是笑我年老尚不安分,偏要破家做贼。”三人乐了一通,之后万俟普苦笑道:“我既与高郎结交,也不愿虚言托词,我从韩王实是无奈之举,他们将我儿请到军中,说是做客,实则为质,我只得举部听命。”道元在旁宽解道:“万俟公深爱阿洛,怎能忍心不救?”高欢心道原来如此,又听万俟普续道:“不过韩王为人倒也仗义,颇能急人之难,我是既来之则安之,何必自讨苦吃?”高欢问道:“依万俟公来看,韩王军中谁是能人?”万俟普思索片刻道:“当数卫可孤才兼文武,又有北地群侠为爪牙,此番分兵齐进也是出自他的主张。”高欢道:“破六韩出自匈奴王族,人数不少,族中竟无能人?那卫可孤又是什么来历?往日只听人说他豪侠仗义,如何竟能一朝得势贵为王侯?”万俟普道:“你们可知前朝有个卫律?”见二人摇头续道:“他是汉武帝时胡人,叛汉入匈奴,受封丁零王,为单于谋主,通晓胡汉事,卫可孤便是他的后人,此人能得群侠死力,连韩王也为之心折,不敢单骑入卫可孤军营,杨钧也因惧他,才特意从武川调来贺拔父子,但六镇大势如此,岂是一二战将所能扭转?”
道元眼睛一亮说道:“这么说,韩王有卫可孤相助能成大事?”高欢摇头道:“韩王是否成事尚未可知,不过北镇已乱,朝廷若失了兵机,天下也会随之大乱。”道元沉思点头,万俟普随即说道:“既然如此,高郎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高欢心中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静听万俟普出言招揽。
万俟普道:“怀朔城坚,攻城难免迁延日久,双方死伤甚众,若高郎能在城中振臂一呼,内外相应,杨钧还不束手待毙?”道元搭腔道:“若高郎成事,韩王当如何酬谢?”万俟普笑道:“我来时不知得遇高郎,不在其位未敢擅自做主,只能作保为官不为吏。”高欢闻言纵声大笑,万俟普一愣,脸色微沉,向道元愕然望去。
道元问道:“兄弟何故大笑?”高欢摇头道:“高某岂是卖主求荣之辈?要用杨钧换官爵?我若相助,也是为六镇百姓谋一出路,岂能未见其人,先做鹰犬?”万俟普愕然道:“听你的话,竟是要见韩王?他现下却不在此处。”高欢道:“万俟公方才言道,卫可孤乃军中人杰,若能得见,予愿足矣。”万俟普皱眉思索,心中微有愠怒,一旁道元听了高欢之言,也想见过卫可孤再决定是否率部归附,敦促万俟普应下此事,过了许久万俟普终于点头叹道:“罢罢罢,我去请他,只是你二人却要小心,他领剑卫前来,应对若有差池,剑卫必以你二人祭旗。”道元与高欢相对嘿然不语,万俟普自去安排请卫可孤前来事宜。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08 12:40:19 +0800 CST  
@总是如此沉默 2019-05-08 18:36:46
问涯友安,你喜欢读快餐类文还是纯文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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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的就行^_^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08 22:25:43 +0800 CST  
第八章(二)
却说叛军南路主将卫可孤率大军狂飙突进,此时已在怀朔镇城外十里扎营,他一路恃剑卫之锐接连攻陷戍堡,心中对杨钧守备之才十分轻视,故而派出韩王亲信将领前往搦战,不料初战即告失利,败兵逃回尽皆丧胆,将敌将夸的犹如鬼神一般,卫可孤怒气填胸,自领剑卫进至城外,留大队人马安营扎寨,只率二百精锐来观怀朔城虚实。一行人指点着逼近镇城西侧三百余步,被正在城头换防的大郎贺拔允与三郎贺拔岳看个真切,虽不知他是何人,只见他人马不多,意在窥探,二人略一商议,留三郎守城,大郎率军出城邀击。
城门启处,贺拔允率标下骑兵突然杀出,卫可孤见敌军也只百余人,便分出一半人马迂回合围,自领剑卫结阵以待,冷不防一支暗箭直奔卫可孤面门破空而至,卫可孤拔剑逆斩箭杆断做两截,只觉杆上传来力道甚劲,恐剑卫非其敌手,果然剑卫正欢呼时,早有箭连珠射向众人,卫可孤飞身而起,在空中截断数箭,只余一支鞭长莫及,情急之下将手中剑用力掷了出去,二物在空中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先后插入土中,被城头上贺拔岳看得清楚,知他必是敌中首脑,又一箭离弦飞出,卫可孤耳听身后破风声响,可此时身在半空,手中无剑,避无可避,只得尽力将身一偏,箭簇噗的一声钉进卫可孤左臂贯穿而出,剑卫一阵惊骇,知是城头有落雕手在,剑阵非其敌手,忙拥着卫可孤后撤,此时贺拔允率军掩至,众剑卫拼死力战,贺拔允部一时被打的措手不及,好在剑卫旨在护卫主将,保着卫可孤且战且走,贺拔允人少不敢穷追,率军返回镇城,杨钧得知大郎领亲军奋力野战,三郎箭射叛军头领,对二人都夸奖一番,皆升任军主。
二郎贺拔胜得知消息后十分懊恼,杨钧见他不甘之情溢于言表,心知此子好胜心极强,便对他言道:“错过一次战机不妨事,眼下另有一重任,不知二郎可担负得起?”贺拔胜顿时喜道:“担得!便是劫营杀将也担得。”杨钧笑道:“非也,叛军势众,当斗智不斗力,我有意派你去联络驻军盛乐的临淮王所部,请他派大军来援,到时两军内外夹攻,卫可孤必束手成擒!你可愿往?”贺拔胜用力点头道:“愿往!”杨钧道:“既如此,可选精骑同去,速去速回!”贺拔胜领了钧令,便去打点行装,杨钧此时方对贺拔度说道:“贺拔氏父子英雄,真乃北镇大幸。”贺拔度看出杨钧利用二郎好胜的性格挑拨他兄弟相争,心下有些不满,但如今三子同任军主,也不能说亏待他家,便应声答道:“若非杨公破格提拔,我父子哪有今日?”半个时辰后,贺拔胜已准备妥当,杨钧将写给临淮王元彧的亲笔信交与他说道:“怀朔存亡尽在二郎,务必请临淮进兵相助!”贺拔胜将信贴身收好,答应一声,率从骑上马衔枚疾驰出城。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09 11:20:17 +0800 CST  
第八章(三)
潜行途中一时不慎被巡夜游骑发现,见他们人少,不愿将功劳分与旁人,并不召众围攻,只几队轻骑呼啸追逐上来。贺拔胜率众且战且退,接连射杀前敌,使其不敢纵马紧逼。堪堪到达白道川口,贺拔胜令众人先行一步,独自留下断后。不多时追兵掩至,贺拔胜拨马调头,弯弓搭箭,先用连珠箭射死领头三骑,余下追兵急忙勒马迂回。贺拔胜手中赤槊戳地大喝:“武川贺拔胜在此!敢决死者上前!”追兵战马被吼声震慑引起一阵慌乱,随后有人呼喝:“他只一人!放他离去岂不被人耻笑?不怕死的随我上!”说罢一骑冲出,贺拔胜也不催战马,只将赤槊拔起,槊头朝下攥在手中,眼见敌人兵刃刺出,用赤槊只一拨,便将兵刃震开,同时左手拔出横刀,向外猛地挥出,来将脖颈被斜斜切断,头颅向后甩出,正落在跟随他冲来的二人马下,一人勒马不及,马蹄将头颅踏的稀烂,心中一慌调转马头折返,只余一骑回头咒骂着纵马上前,却被贺拔胜抽冷一箭命中要害,保持着扭曲的姿势掉落马下。其余人等尽皆惊骇,进退不得,这时只听贺拔胜身后马蹄声乱响,原来是先走的亲军又反身杀回,追兵眼见贺拔胜一人已如狼似虎,如今又如虎添翼哪还敢再战?齐发一声喊,调头便走,贺拔胜立马不动,任由麾下骑兵从身旁冲过,直到看见追兵已四散逃走,才呼啸一声召回众人,趁敌军没有大举追来急忙撤离。
卫可孤日间左臂中箭,贯穿伤虽治疗已毕,心中却烦闷的难以入睡,唤此前随自己出战的剑卫入帐一同饮酒取乐,还命沿途劫掠来的女子歌舞助兴,只是村野女子难得殊色,舞姿亦差强人意,众剑卫却仍看的津津有味,卫可孤心头烦恼不减反增,满饮后将酒杯掷下说道:“此间无好女,待日后攻入洛阳,自有王公眷属、五姓七望的佳丽为我们歌舞,我所传剑法、阵法,切勿荒疏,否则遇到强手,便如此女。”说罢随手抽出立在身旁剑卫的佩剑,在手中一旋向前飞出,堪堪横斩下最前排一个女子的头颅,鲜血喷溅四周,众女惊惶大叫,早有值夜的剑卫进来将她们带出,席上的一众剑卫笑容尽失,都向卫可孤伏地请罪,誓言勤练剑法,不负卫王期望。
正当此时,只听营中人马嘈杂,卫可孤派人去查问原因,这才得知城中有人突围而去,卫可孤心头怒起,下令以军法杖责一众逃兵六十,又想派军追击,但想到突围者早已远去只得作罢。他以豪侠身份被韩王礼遇,受封王爵,担任一路主帅,原以为六镇骚动,正是侠义道反黑为白的好机会,不料初战怀朔便臂中一箭,所幸箭上无毒,否则岂不折在此处?他知道自家虽人数众多,堪战者不过数万,其中精锐已尽被他收入剑卫,若强攻镇城受挫,一则自己实力受损,二则大军更有土崩瓦解之虞,最好是将镇城重重包围,待敌人自乱方为上策,如今看到城中将士斗心尚炽颇觉烦恼。
此时亲兵来报太尉万俟普派人求见,卫可孤传见信使问明原委,虽觉区区一介戍主便劳动自己大驾前往相会有些小题大做,但听到信使提及还有镇城内应也在戍堡中,心中倒是一动,只觉冥冥中似有天意相助,不可迟疑。虽然夜色尚浓,仍立刻召集剑卫整军集合,冒着晓寒严霜赶赴折敷戍。
却说贺拔胜率麾下精骑昼夜兼行,已至武川境内,发现四下颇多游骑踪迹,村落戍堡间多起狼烟,众人感到叛军势众难以抵御,贺拔胜闻言冷笑道:“似这般乌合之众,纵是百万又有何用?尔等若不信——”说着四下眺望,见不远处一聚村落黑烟升腾,隐隐有哭喊声传来,便拨转马头向村落驰去,身后亲兵提醒他也不理会。转眼已来至村口,贺拔胜抽出弓箭瞄准乱兵岗哨,箭矢飞出,俱穿颈而过,岗哨未发一语便倒地而死,亲军各执弓箭,冲进村落见乱军就射,不到半柱香时间,一队乱军尽数毙命,只是村落已遭洗劫,小道上横着十几具尸体,贺拔胜等人沿路前行,见几户人家院中都有衣衫不整的妇人倒毙在地,显然死前都曾遭乱军污辱,贺拔胜等人虽是老兵,也见惯了人间惨事,但仍然表情凝重,经过时并无一丝嬉笑之声。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0 18:19:59 +0800 CST  
第八章(四)
蓦地有个亲兵持弓搭箭瞄准水井喝道:“什么人!出来!”话音刚落,便有二人下马围了过去,其中一个先摘下头盔,挑在刀头上透出井沿试探,见似并无危险,再向井内伸头窥视,过了片刻叫道:“二郎主,井里有个小妇人!”贺拔胜命他们绞井绳上来,见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样貌虽不甚美,却也有几分惹人怜惜,贺拔胜皱眉看了半晌,对拉她上来的兵士喝道:“问话!一见女子都哑巴了?”那兵士问她姓甚名谁,为何藏在井中,女郎紧咬嘴唇一言不发,双眼只瞪着贺拔胜,贺拔胜被看得发窘,装作整理行装走到一旁,过了片刻后那亲兵高声道:“郎主,她只望你,还是你问。”贺拔胜无奈回头,走到女郎身边咳嗽一声肃然道:“你是何人?”那女郎盯着贺拔胜,双手拢在胸前颤声问道:“你们是谁?”贺拔胜昂头道:“我乃怀朔军主贺拔胜!”那女郎听他不是乱兵,登时像泄了气般软倒在地,一柄短刀也从袖口当啷滑落,众兵见状都凑上前几步,贺拔胜抬手止住,再看那女郎已经晕了过去。
发现她的亲兵问道:“二郎主,这怎么办?留她在此怕是死路一条。”贺拔胜皱眉道:“怎么办?若非你多事,哪来这麻烦!”那亲兵嘴上不说,腹诽道:若非你要逞强,哪来这麻烦?
贺拔胜无奈,只得命那亲兵把女郎带了一起上路,他疑心镇城周围叛军更多,刻意绕路向南,沿中溪水一路前往盛乐。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女郎被风吹的打个冷颤醒来,发觉自己正在马背上颠簸,惊骇片刻后才想起前事,望向贺拔胜轻声问道:“你们不是叛军?”贺拔胜沉声道:“方才说过,我乃怀朔军主贺拔胜!武川贺拔氏的大名你没听过?”那女郎缓缓摇头,贺拔胜心中好不烦闷,默默无言过了半晌,贺拔胜问她来历,那女郎缓缓说道:“儿阿爷姓王,家住中溪里,今日一伙乱军闯入村落劫掠,爷娘怕儿受辱,将儿藏在井中,不知你们救儿时,可曾见到儿的爷娘?”贺拔胜眼望前方肃然道:“村中只你一个活口。”王氏虽已猜到如此,但亲耳听到仍然难掩悲痛,低声抽泣起来。
贺拔胜也不劝解又问道:“你有何打算?可有亲戚投奔?”王氏抽噎不止,断断续续答道:“没有,儿无处可去。”贺拔胜闷哼一声,猛抽胯下马,打的那马咴咴长嘶,有亲兵凑近了说道:“郎主若嫌带她麻烦,不如等到盛乐就送予临淮王。”贺拔胜登时喜道:“好主意!真有你的!就这么办!”说罢纵声大笑,王氏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惊惧望着仰天长笑的贺拔胜,贺拔胜余光瞥见王氏的神情,略感尴尬收回笑意,浑若无事乱揪乱抓颌下冻在一起的短须,刻意不看王氏,王氏见他古怪心中诧异,随即又想到爷娘之死,又抽噎哭了起来。
队中平添一个女郎,气氛变得有些不同,原本日行六十里上下,如今只走了半数便寻到一处荒庙落脚休息,亲兵把肉干给贺拔胜取来,贺拔胜转手递到王氏面前,王氏接过咬了小小一口,只觉硬而无味,根本难以下咽,贺拔胜皱眉道:“吃!不然扛不住!”王氏望着众人都梗着脖子愣吞硬肉,低头思索片刻站起身来,挨个把他们手中肉干夺下,走到灶边将肉干撕作条条细丝,又四下一通翻找,搬回一块腌菜石放入锅中与肉丝同煮,待到肉丝软烂,回头低声问道:“有肉汤却无碗盆,这可如何是好?”那些兵卒早饿得难忍,叫嚣道:“要甚碗盆!”一个个将兜鍪倒扣了去锅里连汤带肉舀了半盔,也不怕烫便大口吞下,几口下去都眼前一亮,七嘴八舌夸赞好味道,有人给贺拔胜捧来一盔,贺拔胜见其中肉丝被热气顶的犹在翻腾,也觉食欲大振,接过盔来连喝了几口,不由得长吁一声,心中暗道:妇人到底心细,一碗热汤灌下去,寒气也消了,自来行军也不曾想过做肉丝汤吃。又见众人都争抢着去刮锅底,贺拔胜哈哈一笑,转头看到王氏抱膝坐在旁边,这才想起她还没吃,看看手里的少半盔肉汤,站起来走过去说道:“喝吧,滋味不坏。”王氏双手接过兜鍪喝了一口又递回贺拔胜,贺拔胜皱眉道:“又不是鸟雀,怎么吃这么少?”王氏只好又喝了两口,摇头道:“儿委实吃不下,这肉丝太硬。”贺拔胜夺过兜鍪一口喝尽,抹嘴冷笑道:“看不出来你这村女小小年纪,嘴倒刁得很。”王氏闻言抬头道:“我家祖传食经,写明做肉讲究炙、炮、煎、炸、缹、烩、蒸、烧、炖诸法,似这般糟蹋食物,才是大错。”贺拔胜诧异道:“何为食经?”王氏略有些精神答道:“是一本百余年前秦国的宫廷食谱,当初秦王赐予我家先祖的。”贺拔胜更奇道:“原来你家祖上是庖厨。”王氏摇头道:“先祖单讳猛,居官丞相,据阿爷说,先祖在朝野声威显赫,无人不知。”贺拔胜哈哈大笑道:“无人不知?我便不知!什么丞相猛?没听过!等等……你叫什么?”王氏一愣,低声道:“儿乳名翁怜。”贺拔胜心烦摆手道:“姓什么?”王翁怜怯怯答道:“姓王。”贺拔胜喃喃自语:“丞相……姓王,名猛……王猛??!你先祖是王猛?!秦王苻坚的丞相王猛!被称作天下一人的王猛?”
王氏见贺拔胜遽然站起,兜鍪内的残汤都洒在胸前也恍若未觉,心下骇然只能微微点头,贺拔胜哎呀一声,将兜鍪一把抛出殿外,将王氏举起连转几圈,像欣赏宝贝般来回仔细端详,王氏吓得尖叫,一众骑兵也好奇的望了过来,均在心中诧异:二郎主竟也会这调调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原来王翁怜的先祖王猛乃是百多年前不世出的一代奇才,当年辅佐秦王苻坚统一北方,出将入相功比天高,福泽绵延子孙至今不绝,故而民间谚云:关中良相唯王猛,便是对他一生功业的肯定。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1 21:14:53 +0800 CST  
第八章(五)
贺拔胜生性不喜学文,所知典故不多,但王猛这名字却自幼便知,如今得遇贤臣后人怎能不令他惊喜万分,他兴冲冲抓着王翁怜双肩,接连问了几个关于王猛的问题,王翁怜毕竟年幼,哪知百余年前的故事,只好将以往偶尔听阿爷提起的旧闻照搬一些出来,即使如此贺拔胜也甚觉兴奋,大声对众人吩咐道:“她是大贤后代,都不得无礼!”亲兵问道:“郎主,那还将她送给临淮王?”贺拔胜皱眉未答之际,王翁怜低声问道:“为何要将儿送人?”贺拔胜略感尴尬,挠头道:“我们去盛乐搬兵,救兵如救火,携妇人来回慢了行程,把你留在盛乐,你也平安。”王翁怜急道:“儿宁愿回中溪里,也不做贵人奴婢。”
若在此前,贺拔胜哪会多费唇舌,可如今已知她的来历,再将她送予临淮王,贺拔胜也有些犹豫。那亲兵机灵,见二人情状灵机一动,凑近耳语道:“郎主,何不纳她为妾?”贺拔胜闻言当头便是一拳,打的那亲兵登时扑倒在地,贺拔胜怒道:“这话岂非开罪了圣贤?哪有圣贤后人与人做妾的道理?!”众人都望向王翁怜,王翁怜心如鹿撞低头不语,众人见状起哄道:“未必未必。”王翁怜头垂的更低,贺拔胜脸颊蓦地腾起两片暗红,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肯?”王翁怜不过十几岁年纪,从未想过婚姻之事,家中又突遭横祸,只剩茕独一身,竟被众多陌生男子逼问愿不愿成亲,心中又羞又急,不由得心头一阵发蒙晕了过去,大伙儿本来都在兴头上,见她突然晕厥都愣在当场,贺拔胜脸色顿时沉下,抱起王翁怜,目光如刀般从众人脸上划过,沉声道:“上马赶路!谁再说纳妾,休怪我翻脸无情!”众人唯唯连声,抢着将王翁怜抱上马,离了废寺继续向南赶路。
这边贺拔胜因意外拖延了赶赴盛乐的时间,另一边卫可孤却马不停蹄来到折敷戍,将三千精骑尽数留在堡外以示对道元的信任,只带十八剑卫进入戍堡,见过万俟普商议一番,同意先许高欢为官,尔后又笑道:“万俟公不必听他夸夸其谈,谅一函使小吏有何能为?我不过借千金买马骨的故事罢了。”万俟普道:“若只如此,你何必用他?怀朔城坚,杨钧又非无能之辈,如今四下守得铁桶一般,有机会撬开一角岂不便宜?”
卫可孤沉思道:“此言倒有理,我虽不惧那杨老儿,却也知上兵伐谋,如今缺少沟通内外之人,定是天遣他助我成功!”万俟普奇道:“卫王要与何人互通消息?”卫可孤道:“我有一旧友葛荣,原为怀朔都将,前任镇将段长卸任后本该他接任,不料被杨钧抢去,他心中不忿,几年来一直称病在家,若能与他联络,里应外合大事必成!”万俟普鼓掌道:“妙计!若城中乱起,破城只在顷刻!只是这二人还须卫王温言抚慰,使其为我所用!”卫可孤点头允诺,起身去见道元、高欢。
二人受了卫可孤礼遇心下甚喜,卫可孤与道元说道:“本朝草创,韩王尚未正式封拜,我且承制拜你为抚军将军,高君暂为骑都尉,待事成后再论功封赏!”道元起身答道:“承蒙卫王看重,赐予官职,我愿效犬马之劳。”
卫可孤将新刻的抚军将军印交给道元笑道:“既如此,我有意请你为前锋向武川进发,不知你意下如何?”道元慨然道:“谨遵卫王军令,只是武川兵力不弱,还望卫王早派大军前来。”卫可孤道:“不必担心,韩王已起雄兵五万,交由平南王孔雀统帅,克日即到武川。”高欢道:“道元兄不必忧心,武川贺拔父子来援怀朔,武川空虚,以道元兄之能难遇敌手!”道元面露喜色尚未答话,卫可孤道:“贺拔氏素有神射之名,此箭必是他父子所为!”说罢手抚箭创恨恨不已。
高欢待了片刻说道:“高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卫王解惑。”卫可孤微觉诧异,点头允许。高欢道:“不知韩王、卫王夺取怀朔后如何打算?六镇百万之众又将怎样安置?”卫可孤哂笑道:“高君何必心忧天下?百万之众与你何干?”高欢拱手道:“卫王所言确也有理,只是高某生就别样肚肠,实盼着六镇百姓能有条好出路。”
卫可孤豪侠出身,素来行事不拘善恶,但凭兴之所至任意施为,故而被称作怪杰,听高欢自嘲有别于人,不由得心有戚戚点头笑道:“古来称朱亥、侯嬴、郭解、剧孟能急人之难,谁知千百年后仍要侠义道替百姓出头,我看高君也是我辈中人,难得难得!请满饮此杯!”说罢举杯邀众人共饮,饮罢说道:“军国大事一时难言,只是我曾与韩王商议,当率六镇精兵循元氏旧迹南下逐鹿中原,与天下英雄一较长短,也使镇民有吐气扬眉之日。”
高欢听罢慨然道:“若能如此,真是六镇百姓之幸,也让满朝朱紫看看,何谓六镇强兵!为这一日早达,高欢愿听卫王号令!”卫可孤大喜,将骑都尉印交予高欢,再告知联络葛荣一事,高欢道:“卫王放心,我识得葛都将,定不负卫王所托。”卫可孤大笑而起,一手携了高欢一手携着道元,并肩走到堡外,便有剑卫跪地做踏脚之用,卫可孤翻身上马,朗声道:“今日相会,豪兴不浅,只望二位齐心协力,赞成韩王大业,到时封妻荫子,富贵逼人,岂不快哉?”说罢大笑纵马离去,万俟普等人尽随其后扬起大片尘土,待尘埃散去,人马已去的远了。
道元望着众人背影叹道:“卫王乃真豪杰,杨钧非其敌手。”高欢摇头不语,道元诧异连问何故,高欢勉强说道:“我看卫王行事草莽气太盛,难保不万无一失。”道元摆手笑道:“兄弟太多虑了,你可知卫王剑术无双?等闲之辈谁是敌手!如今我受命前往武川,你做怀朔内应,但愿此行顺利,你我还有重逢之日,我留人在此故布疑阵,使你回城后不被杨钧怀疑。”说着双手抱住高欢的双肩,高欢也伸手相拥说道:“道元兄珍重!武川镇民多是亲族,一人遇难全族拼死,对他们须生擒为质才好破城。”二人前途未卜,各怀心事,在堡外洒泪分别,高欢带兵卒折返镇城,道元自去挑选精锐前赴武川。
归途中,高欢在马上假寐,心中盘算回城后该如何行事,耳中却隐约听到两个外兵用蠕蠕语交谈,他们以为高欢不懂,故而说的并不十分隐蔽。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为何将我们关起来?只怕是有事不想我们知道。”另一人答道:“我们当怀朔的兵,派我们护他往返便护他往返,管这么多作甚,左右是贵人的勾当,我全不在意。”
前一人道:“你就不觉得这几日堡中透着古怪?”后一个闻言啧声道:“倒也是,我昨日见到一人,分明穿着别镇的军服……莫非折敷戍有鬼?”
前一人冷笑道:“只怕是姓高的心中有鬼,杨公命他查折敷戍,他却与反贼合伙。”
后一个惊道:“你怎知他奉命查折敷戍?!”
前一人压低声音道:“我只说与你知道,我实乃杨镇将亲信,你只要随我拿下叛贼审问清楚,包你平白得一场富贵!”
后一人喜道:“你我同族兄弟,当然随你一处,几时动手?”
前一人道:“前面有个山坳是人马歇脚处,我们在那出其不意擒下他便是!”
二人商量已毕,以为富贵指日可待,不料言语早入了高欢耳中,他暗自戒备,心知必要先下手为强方可无虞。
待到山坳处,高欢果然命众人下马打尖休息,那二人正寻机会下手,高欢突然将手里肉干往地上一丢笑道:“肉干难以下咽,快把你们私藏的酒食拿出来一同享用!”众人听了各自取出饮食,高欢翻检一通笑道:“只有这些?我却不信,定有人藏了肥鸡干酪!”说罢起身到众人包裹中翻找,众人也不在意,嘻嘻哈哈笑他定寻不到,高欢逐个摸过,到那二人的包裹时,手突然停下,摩挲几下将包裹取了,走到众人面前问道:“包裹中是何物?”二人不明所以茫然未对,高欢让旁人解开包裹,只见一个里面有几块金子,另一个则放着一枚方形将军印信,三面分别用阴文刻着“韩王万岁、卫王千岁、骑都尉印”几个魏体字,刻字粗豪,显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高欢冷笑道:“此乃叛军私印,为何在你包裹中?分明是你二人私通叛军,想将我等作贺礼送上!”那二人百口莫辩,连呼冤枉,恰在此时不远处号角声蓦地响起,高欢乘机双目寒光一闪喝道:“定是来接应的叛军!快塞口捆绑起来!全队戒备!”都知性命要紧,二人立时被嘴塞石块绑了个结实,众人隐蔽山石之后向外张望,只见一彪骑兵走走停停,似在寻找什么物事,那两人口中才发出呜呜两声,便被刀环乱筑几下晕了过去。骑兵在山坳前呼啸几声,看没什么动静,渐渐去远。
高欢暗自长吁一声,手提横刀走到二人面前冷笑道:“苍天有眼,使你二人无法得手,胆敢反叛从贼,我岂能饶你!”说罢手起刀落,当胸一刀尽皆斫死。其余兵卒见高欢突然辣手杀人,只觉此人表面温和,实则凶狠与侯景不相上下,面面相觑静默许久,好在外兵本是散沙,互相少有情义,虽觉高欢狠毒,倒没有多少为二人报仇的念头,待了片刻见周围并无动静,高欢才吩咐此事切莫声张,又取出金子与众人分了,自己只将印信收好,那二人便弃尸山坳不管,众人上马继续赶路回城。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2 09:35:08 +0800 CST  
第九章(一)
随着叛军大举东侵,武川镇压力骤然加大,四下坞堡纷纷弃守,不约而同涌向镇城,城中人数倍增,只是未有贺拔度居中指挥调度,镇将又才略平庸,一向不得人心,群雄无人统属互不心服,只与宗族、部曲、亲友各自为战,势分则力弱,不久叛军便直驱至镇城下聒噪搦战。镇将心中畏惧,暗地派亲信向叛军首领平南王孔雀乞降,只求保住自家平安,别事尽可商议。不料亲信也鄙夷镇将行径,将此事先行告知宇文肱。
宇文肱听罢火冒三丈,当即率领部曲来至公廨,声称有妙计克敌面见镇将,待入见后直斥其贵为一镇之首毫无气节,置全城安危于不顾,镇将汗颜无地,正欲分辩之际,只听宇文肱大喝道:“动手!”三郎宇文洛生闯上堂来一把薅住镇将发髻,向外用力拽出脖颈,手起刀落将镇将人头剁下,腔中鲜血喷溅洛生满脸,洛生见了血兴奋异常,又举刀劈死两个赶来救应的镇将亲信,大郎宇文颢眼见兄弟激起乱象,忙止住他乱杀,高声喊道:“镇将无能,欲以城降敌,现已伏诛,其余不问!我武川英雄岂能不战而降!有胆的都随我宇文氏守城退敌!”公廨内外求战声不绝,便有异议者也不敢再言。
当此形势下,宇文肱整合了半数兵力,隐然已成武川首脑,但城中杀气也鼓噪而起,宇文肱开解不得众人躁率之情,只得留二郎宇文连、四郎宇文泰守城,自领大郎、三郎,并女婿贺兰初真,率一众乡党出城寻平南王孔雀决战。
宇文肱深知三郎生性好勇斗狠,怕他入阵太深难免有失,叮嘱女婿一定不能离他左右,贺兰初真与岳家相处融洽,满口应承着追上三郎,洛生却嫌姊夫多事,有意撇开他独闯敌阵,宇文肱眼看二人距离忽近忽远,心中焦躁不已,这时念贤赶来劝道:“宇文兄,你看叛军层层叠叠,只怕不下十万,我军不过万余,众寡悬殊,还是趁叛军尚未发觉,速速回城为好!”宇文肱急道:“我亦知野战凶险,只是群情激愤,难以压制,如今各自为战,我便是举起大纛,只怕也难召集众人。”念贤道:“事不宜迟!早做决断要紧!”宇文肱四下张望,见独孤信不著头盔,身穿半甲,一手持铁矛,一手握钢鞭,在敌阵中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眼看越杀越远,邸珍也率领部曲四下乱战,其余各家人马也被分作几处,自己身边只剩大郎一部,恐怕竖起大纛敌军顷刻便蜂拥而至,念贤见宇文肱犹豫不决,亢声道:“若贺拔兄在此必竖大纛!”宇文肱闻言无奈,只得命亲兵撑起大纛,果然叛军发现敌军主将在此,都呐喊涌来,独孤信、邸珍几部见了纛旗也聚拢而来,却被叛军层叠隔绝在外冲杀不进,宇文父子并念贤所部且战且退,直退到南河岸边。
在外围冷眼观战的可朱浑道元看得真切,招呼兄弟天元道:“取硬弓来!射大纛下穿黑袍者!”天元一箭射出,半途中箭杆被风吹的向下,只射中宇文肱胯下战马,战马悲鸣一声向旁翻倒,将宇文肱右腿压在身下,宇文肱抽身不得,只能拔刀左右支绌,连斩四五人后,却被斜刺里一刀挑飞横刀,宇文肱心头顿凉,暗叫一声:“我命休矣!悔不该鲁莽出战!”皱眉闭目待死,只听铛的一声兵刃相撞,原来大郎宇文颢赶来救父,用手中刀荡开敌军兵刃,另一手拼命将阿爷向外拽,片刻后亲军赶至,替他挡住敌军,这才顺利将父亲救出,宇文颢来不及多说,只将自己的战马交予父亲说道:“阿爷在,宇文氏就在!”说罢抢过大纛抱在怀里,又将父亲推上战马,用刀背猛击马臀,战马撩开四蹄,驮着宇文肱闯出敌阵,宇文颢望着阿爷的背影嘶声喊道:“我那什肥、菩萨、萨保三个孩儿就托付阿爷了!”
宇文肱痛心不已,在马背上频频回望,只见敌军势如蚁聚,斩不尽杀不绝,而包围圈却逐渐缩小,其余几部犹在外围力战,这时大纛晃了几晃,似摇摇欲坠,却终又竖起,宇文肱心中片刻之间悲喜交集,不由得升起一线希望,蓦地大纛轰然倒下,包围圈随即消失,在外围几部也随之散去。宇文肱老泪横流,在马背上号哭道:“大郎放心,我必将三个孙儿养大成人!”
回城后不久,念贤、邸珍等部陆续逃归,念贤见宇文颢丧命,自己救援不及,心中对宇文肱十分愧疚,伏地顿首道:“怪我定要宇文兄竖起大纛,以致大郎殒命沙场,请以军法治我僭越之罪!”宇文肱脸上泪痕未干,也跪在地上扶起念贤泣道:“盖卢快起,罪不在你,是我无能统率诸君抗敌,只恨大郎三子幼年失怙,若我也不幸战死,只盼盖卢看在故人乡党情分,多多看顾他们!”念贤急忙扶起宇文肱说道:“自当尽力,宇文兄切不可失了斗心!”这时邸珍也赶来相慰,众人又哭了一场,邸珍愤愤不平叹道:“可恨我离的太远杀不过去,否则至少抢了尸首回来,也好过如今死不见尸!”念贤急忙止住邸珍再说,转而言道:“三郎尚未归来?”宇文肱双眼通红摇头道:“三郎与贺兰不知踪影,我叮嘱贺兰切不可令三郎入阵太深,他若执拗不从,恐怕也凶多吉少。”话音刚落,就见院中亲兵连滚带爬扑在厅前报道:“老郎主!贺兰郎主回来了!”众人一同站起迎了出去,只见贺兰初真发髻散乱、血透衣甲,在两个亲兵背负下勉强来到院中,宇文肱走到近前连声呼唤女婿名字,直喊到第七声,贺兰初真才微微睁眼,失神的寻找半晌,方望定宇文肱说道:“大人恕罪……三郎……三郎……”尚未说完一口气没接上又晕厥过去,众人急忙灌水掐人中,许久贺兰初真才缓缓醒来,继续说道:“三郎怕是被俘去了……”说罢不省人事,宇文肱急忙派人请医官前来救治,又着人去通知女儿,哪知她得知夫婿重伤,立时也厥了过去,医官两头顾不过来,在院中串来串去,家中一团乱麻,搅得宇文肱头大如斗,亏得二郎宇文连赶回安排,才渐渐各归其位。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4 22:02:38 +0800 CST  
@爱人在北回归线上 2019-05-15 08:47:18
支持南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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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支持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5 11:18:25 +0800 CST  
@湖南彭子辉 2019-05-16 19:57:41
写得不错,有才华。顶。写作辛苦。
我的长篇全景式历史小说《皇明》连载:
http://bbs.tianya.cn/list.jsp?item=culture&sub=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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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支持,《皇明》很精彩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6 20:39:55 +0800 CST  
第九章(二)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如何救回三郎之时,有亲兵来报称独孤信已平安入城,宇文肱恍若未闻呆坐不动,只听橐橐皮靴踏地声响,独孤信大步走入院中,来至厅前将一人往地上一贯,朗声道:“此乃孔雀之子保年,于阵中被我生擒!”众人闻言一齐来看,只见一个二十上下的儿郎正倒在地上挣扎,眼中犹有不平之色,宇文肱跑上前提着他领口怒道:“你便是孔雀之子?还我儿命来!”那保年毫不畏惧,冷冷答道:“你要我偿命,我破六韩一族为守护六镇连年死者相继,又要谁偿命?既然被俘,有死而已,只是你无权处置我,只有擒我者方有资格!”宇文肱抽刀竖在保年眉间连声嘶吼,刀刃划破额头,两颗血珠顺着刀刃两侧缓缓流下,保年面带冷笑盯着宇文肱不语,相峙良久宇文肱双手骤然脱力,横刀当啷坠地,众人上前将宇文肱搀扶下去,二郎宇文连上前说道:“他既要独孤兄处置,还请独孤兄用他换我兄弟回来。”独孤信一甩辫发笑道:“正该如此!”转头吩咐手下亲兵道:“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得怠慢饮食。”亲兵答应着押下保年,独孤信傲然道:“只恨未遇其父,不然将孔雀也绑来,围城自然瓦解。”众人此战尽皆失利,只得听他夸口,独孤信又说了几句,见众人都不搭腔,只觉此间乏味,摆手向众人告辞,自回家整顿部曲。
次日叛军派人前来商讨交换人质之事,独孤信允诺明早阵前换人,使者方离开不久,就有家奴来报称贺兰初真伤势恶化,命只在顷刻,宇文肱急忙入内探视,见女儿正握着夫婿的手垂泪,身旁十一岁的外孙贺兰盛乐也不断抽噎,宇文肱走到近前,贺兰初真哑声问道:“大人,三郎……”宇文肱连忙说道:“三郎已无事,你好生休养,不日即可康复。”贺兰初真缓缓摇头道:“大人不必宽慰,我命不久矣,只是贺兰氏人丁单薄,无人可托,盛乐年幼,还望大人看在女儿面上,抚养外孙成人,贺兰初真死也瞑目。”宇文肱伸手捂脸苦声道:“自当如此,何必嘱咐。”见女儿还有话要与夫婿相谈,便拉外孙走到外间,过不多时只听里间女儿一声惨呼,紧跟着贺兰初真惊叫道:“你!你何必……”话未说完便没了声息,宇文肱急忙进屋查看,只见女儿胸插匕首倒在榻旁,匕首已没至柄,宇文肱惨叫一声,赶过去伸手一试,女儿鼻息全无,再看女婿,竟也惊骇而亡,死不瞑目,宇文肱仰天惨嚎,众人闻声赶来,见贺兰夫妻二人死状都心中伤感,四郎宇文泰沉着脸走过来,一手扶起老父,一手拉着外甥,低声说道:“阿爷振作!众人在侧!”宇文肱素来不喜幼子薄情的性格,只觉仿似非人一般,此时又听他提醒自己镇静,顿时拨开他的手怒骂道:“畜生!”一掌掴在宇文泰脸上,打的宇文泰半边脸登时成了黑紫色,宇文泰一语不发,蹲下对盛乐说道:“以后阿舅养你。”贺兰祥不知所措只是抽噎,他顷刻间父母双亡,心头一片空白,只知依偎在舅父身边寻求慰藉,宇文肱见状气的一顿足,大步抢出房门。
众人见宇文肱方寸已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商量将贺兰夫妻急急发送了,这一日忙到夜半才算罢休。次日一早,武川镇城西门,两军相聚三百步列开阵势,一通鼓响过,各自带出人质,又一通鼓响起,双方人质出列各归本阵,只见保年气色如常、神清体健,洛生却蔫头耷脑、有气无力,二人跑到中途相遇,保年冷不防飞起一脚踹向洛生后腰,洛生就地一滚正要发作,却听头顶上冷箭飞过,身后叛军平南王孔雀怒道:“逆子!你救他作甚!”洛生方知保年救了自己一命,待两人各归其队后,独孤信冷笑道:“不料堂堂主将尚不如其子,竟会背后放冷箭,洛生且退后,今日要让这无信之人尝尝我铁鞭的滋味!”说罢单骑出阵,孔雀见状大笑道:“我乃大军统帅,岂能效你匹夫好勇斗狠?你既邀战,必定自视甚高,左右!敢应战者不如一起杀出!”话音刚落,麾下三将齐出,独孤信丝毫不惧,驻马在原地等候,转眼间一人杀到面前,双手高举长刀口中乱喊,独孤信冷笑一声,顺手摘下头戴的蒺藜兜鍪,单臂运足气力向前掷出,那人的脸被兜鍪砸个正着,中心不稳向后便倒,只是一脚尚在镫中,被马拖着在地上走了两丈来长,又被马一蹄踏在胸前,顿时口喷鲜血而死,后两个被他一阻气势已失,不防独孤信猛夹马腹急冲上前,右手钢鞭挥出,打断一人的横刀后气势不减,再将他打落马下,随即轻舒猿臂,夹住另一个的脖颈,只肋下一转,敌将便肉碎骨断毙命,顷刻间三将被杀,叛军尽皆惊呼,城头守军齐声喝彩独孤郎威武,独孤信御马往来踱步,伸手向孔雀挑衅搦战,孔雀怒气上涌,正要再派人出战,在旁掠阵的道元急忙说道:“平南王切莫中计,我军人多势众,何必与他捉对厮杀,今日锐气已失,且请收兵回营,来日列阵攻城,城破之日,此辈皆是大王的囊中之物!”孔雀闻言缓缓点头,传令收兵回营,独孤信也不追赶,只在城下耀武扬威,待叛军都退尽了方返回城中。
武川、怀朔同时被围,正是当初贺拔度等人预想的最坏局面,两城联络被截断,消息不通,叛军便在其中制造谣言,两地镇民因此人心惶惶,不少人心生趁机作乱之念。此时高欢已返回怀朔,拿与道元串通好的话回禀杨钧,杨钧被眼前乱事缠住手脚,哪还有空琢磨几百里外折敷戍的存亡,只叫高欢下城休息等候传唤,自与贺拔度继续商议守城事宜,高欢将外兵交还侯景,并向他说明所杀二人原委,侯景眯眼冷笑道:“好多心的杨公,竟还藏了这一手,只是如今你杀了人,他岂不疑心?”高欢笑道:“镇将已乱了方寸,一时顾不得此事,你只把旁人安抚好,过几日报个意外身亡罢了。”侯景突然抓住高欢手臂说道:“你说他二人私通叛贼?我看倒是你私通叛军被他们知晓,这才杀人灭口!”高欢脸色如常笑道:“侯兄弟不要乱说,我才得杨公宽恕,重任函使之职,怎能不思报效,反去做贼?这话出你口入我耳,切莫再说。”侯景瞪视高欢半晌才放脱了手笑道:“不过笑话罢了。”
二人分别后,高欢便去城东寻找前都将葛荣,四下打听一通才在偏僻角落找到葛荣居所,只见门户半掩,晦暗无光,高欢缓缓推开房门,一股霉臭气味扑鼻而来,略停了片刻才看清四下布置,房中家徒四壁,只地上胡乱散落无数酒瓶,床榻上一片狼藉,尚有呕吐物干涸的痕迹,却不见葛荣踪影,高欢实在受不了这股气味,急忙转身出门,到院中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神来,却听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响,高欢急忙闪身隐在暗处,过了片刻就见满脸胡茬,一身落魄的葛荣与另一人互相搀扶着手拎酒瓶踹开院门,摇晃着走进院中。
只听另一人口中含糊说道:“葛兄!眼下就是良机!只要你吩咐一声,我们就跟你干!”葛荣也胡乱应声道:“不要乱说!修礼兄弟,杨镇将早有严命,叛乱一伍连坐!若是左右有告密之人,你我就呜呼哀哉……”二人说着醉话,推开房门,东倒西歪撞进房中。那修礼也不管床榻肮脏,一头倒在榻上灌下几口酒,伸手招呼葛荣道:“葛兄!共饮!”但葛荣却一反方才醉态,满脸警觉之色,伸手拔出腰间短刀,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修礼还未醒过神来,大笑道:“葛兄,哪里有人?你醉了!”葛荣拧眉斥道:“起来!屋里有生人味!”修礼这才知道葛荣不是玩笑,也一骨碌滚下榻,酒意顿时去了七八成,抽出匕首道:“什么人!再不出来,乃公脔割了你!”高欢闪身出现沉声道:“我奉卫王之命,来见葛都将!”修礼一跃而起,冲到门前用匕首抵住高欢心口,不回头对葛荣说道:“葛兄!方才的话被他听了去,不能留!”葛荣上前推开修礼,注视着高欢道:“我认得你!你是高欢!怎敢拿谎言哄骗我?”高欢笑道:“葛都将是要我在院中取出卫王书信?”葛荣哼了一声,拽高欢进屋,放脱领口说道:“书信何在?”高欢取出卫可孤密信交予葛荣,葛荣细细看罢,皱眉道:“你要做内应?”高欢点头道:“六镇糜烂已久,官吏不顾镇民死活贪暴御下,朝廷昏聩无能,执政者只知争权夺利,枉害忠良,坐视兵变衍成大乱,六镇百姓人心思乱,杨钧又何能为?我只想为六镇寻个出路,终不能百万人坐以待毙,困守孤城。”
修礼骂道:“你小子说话还挺有一套,不过都是毬毛!乃公一个字也不信!葛兄!宰了他?”葛荣浑若无事道:“动手吧。”修礼挺刀当胸就刺,高欢咬牙闭目并不挣扎,堪堪刺中时葛荣喝道:“慢!”修礼匕首戛然而止,只刺破了高欢的外衣,葛荣笑道:“杨钧常用此伎俩,故而不得不防,高兄弟见谅,我们坐下说话。”高欢暗吐口长气,迟疑道:“可有别处可去,府上气味实在难耐。”葛荣与修礼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难怪高兄弟躲在院中,罢了,随我来。”修礼家宅就在左近,三人步行片刻即至,虽也破烂流丢,到底比葛荣家强些,三人关了门压低声音密谈,高欢这才知道,修礼复姓鲜于,原是本镇镇兵,只因得罪了杨钧之子杨宽,被责打五十军棍,罚做苦役,亏得不久前叛军攻陷杨宽镇守的戍堡,杨宽逃入柔然,修礼才得以随败兵一起逃回镇城,他与葛荣是旧识,二人又同病相怜,便整日混在一处借酒浇愁。高欢道:“杨钧父子只用酷刑威压,岂能长久?”说着撩起外衣,露出伤痕尚未消退的背脊,对二人说道:“我被杨钧无端杖责五十,此仇必报!”三人见彼此都与杨钧父子有仇,顿起同仇敌忾之心,几句话过后倒似至交好友般亲近,葛荣沉声道:“承蒙卫王高看,令我召集五百人做内应,只是我退职已久,只怕旧人恩义散尽,一旦被人告发,岂不功败垂成?你二人可有办法?”修礼摇头道:“我落魄兵子一个,全无办法。”高欢道:“我倒有办法可以一试,只是需要时间,还请葛都将设法与卫王联络,将时间后延几日,到时内外一齐动手,捉杨钧雪恨!”葛荣道:“好!此事包在我身上!我也尽力联络一试,能得几人算几人!”三人商议已毕,分先后离开散去。
高欢自去镇狱见姐夫尉景,尉景揶揄道:“大郎气色不坏,俗话说官样官样,男子就是要做了官才有人样。”高欢道:“姊夫莫取笑我,函使算什么官,不过是镇将随意予夺的差事罢了。”尉景急忙捂他的嘴怒道:“小子还嫌麻烦不够?我看你是皮痒!”高欢笑道:“姊夫嘴上骂我,心里却拿我当亲兄弟爱惜。”尉景吐了口浓痰骂道:“我爱你个鬼!”高欢引着尉景远离人群,低声道:“现下狱中关了多少人?”尉景警惕道:“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有我在此,万事莫想!”高欢问道:“可有五百?”尉景四下看看,伸手比划道:“足有七八百人,多是各级官吏假借防贼之名,检举仇家关押进来的,也未经审讯,只说要折磨到死方休。”高欢道:“那岂非群情激愤?”“何止激愤,若不是我指挥狱卒昼夜巡查探视,只怕已生暴乱。”高欢暗道这便是人心可用,附耳说道:“就让他们暴乱如何?”尉景吓得一激灵,后退几步盯着高欢沉声道:“大郎这话何意?莫非你要做贼?”高欢咬牙点头,尉景急得直跺脚,指着高欢鼻子压低声音骂道:“你呀你呀!好好的官吏不做去做贼?就算杨镇将亏待了你,如今也官复原职,你可曾想过一家老小?可曾想过你大姊?快走快走!我只当什么都没听到。”高欢掏出怀中骑都尉印给尉景看过后说道:“我已见过主将卫可孤,在他面前将你夸赞一番,为你讨了骑都尉之职,从四品官阿姊夫!跟你的狱队主相比,可是一在平地一在天。”尉景抢过印来把玩片刻,对高欢冷笑道:“卫王封了你什么官?”高欢笑道:“比姊夫高一点。”尉景追问道:“几品?”高欢附耳说道:“第三品。”尉景伸手拍了高欢后脑一记骂道:“毬蛋!难怪你小子要做贼!”高欢嬉笑道:“姊夫,如今情势你也尽知,朝廷不派援兵,此城必破,与其被旁人抢了功劳,何如我们夺下?只要做成此事,姊夫便在韩王麾下位列显贵,哪还用干这苦差?”说着踹了一脚地上散落的锁链。
尉景被骑都尉之职搔的心痒难耐,却又怕担风险,若是叛军战败,自己岂非破家灭门?他对高欢推说考虑一宿,也不理高欢劝说急忙离去,只怕再留片刻就会当场应下此事,晚上回家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终于在二更天时想到一条妙计,忍不住连声大笑,不顾身旁的高娄斤已经睡熟,将双腿架上肩一通折腾,高娄斤睡眼惺忪的骂道:“死鬼!发癫吗?也不看看时辰!”尉景喘着粗气说道:“只怕我尉大要发迹!到时有的是年轻小娘求我入她,哪还轮得到你这老妪!”高娄斤怒道:“这死鬼果然疯了,还想要小娘,只怕你那狱中连四十以下的男子都难找!”二人边骂边做,尉景毕竟年纪大了,不多时便丢盔卸甲,瘫在榻上半晌回不过神来,高娄斤提起布裙略收拾一下重新躺下,过了片刻忽然道:“不对!你有事瞒我!”尉景心中一惊,只怕被问出内情,急忙装睡将呼噜打得山响,高娄斤推他几下也只作不知,高娄斤气也无用,只得拼死掐了他几把,转过身睡了。
次日一早,尉景到高欢家中寻他,高欢正看娄昭君给阿惠哺乳,阿惠食量不小,只要分量稍有不足,便嚎啕大哭,娄昭君的奶水竟不够他吃,只好另聘了一个乳娘,二人合伙才堪堪够用,不多时阿惠吃罢了奶,心满意足睡去,高欢走出来问道:“姊夫起的好早。”尉景道:“昨日你说的事我有个计较,回头我只说不小心丢了钥匙,谁捡去打开牢门,此事也与我无干,你看如何?”高欢心中笑他好算计,嘴上却应得爽快:“姊夫说的有理,就按姊夫的意思办!”尉景心满意足走后,娄昭君出来问道:“姊夫有什么事?”高欢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让她知道,娄昭君双眉一竖说道:“你有事瞒我,今日若不说明白,休想出门!”高欢见她动了气,只得把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娄昭君听后默然不语,高欢问道:“莫非我不该做?”娄昭君道:“该不该倒在其次,我是觉你卖的贱了。”高欢笑道:“哪里贱了,我一个不入流的函使能做高官,还不是邀天之幸?道元兄数万人马,也不过从第一品下的抚军将军,我何德何能敢再讨高位?”娄昭君摇头低声叹道:“我平日与你说生意经,你只说小家子气不愿多听,其实天下何处不是生意?熙熙攘攘,尽是利益。所谓少贵多贱,正是这个道理,眼下叛军何物最多?兵马!他能在乎再多折敷戍那几万人?叛军最想何事?破城!天遣你助他成功,这岂是几万兵马所能换的?所以我说你卖的贱了,只怕卫可孤等人背地里笑你田舍儿没见过世面。”高欢本来自觉说动了尉景,破城指日可待,六镇百姓有了指望,自家富贵袭来,不料经娄昭君一说,满腔热火顿时熄了一半,不由得猛拍大腿重叹一声,没想到阿惠被声音吵醒,家里顿时鸡飞狗跳,高欢心中烦恼,无心安抚小儿,推门走到院中,娄昭君追了几步把半钟递上,小声说道:“事已至此,想也无用,只求成功便是,你可千万小心行事!”高欢不语,只略点点头,披上半钟离去。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7 08:11:01 +0800 CST  
@湖南彭子辉 2019-05-17 08:39:50
我感觉你在写作上下过功夫,写得也不错。
如果从出版角度出发,南北朝比较冷门。
出版社是要盈利的。
因此题材也是很重要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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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建议,已经找好出版社了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7 08:40:37 +0800 CST  
@湖南彭子辉 2019-05-17 08:55:48
祝贺你。祝小说大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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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祝你大卖^_^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7 09:00:56 +0800 CST  
第九章(三)
高欢告知葛荣将用囚徒破城一事,葛荣赞道:“高兄弟好计谋!囚徒怨恨杨钧甚深,必可一呼百应!”高欢说道:“还请葛都将尽早联络卫王确定举事日期,以免迁延生变。”葛荣满口允诺,自与修礼商讨此事。高欢告辞离去后,独自走在路上心中忽然无比平和,他自从生异心欲作乱之后,虽然表面沉着,其实内里难免惶乱,如今大事已定,再无退路,这心反倒安稳下来,他眺望南门,心思却越过镇城,沿着白道一直飘到敕勒川上,遥想那片一望无际的原野,此刻应已映出新绿,纵有野火燎原肆虐,也难掩来年春草再生。他想到此处,禁不住放开喉咙吼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路上不多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吓了一跳,以为这人发了癫,都向旁闪开几步,倒有附近执勤的兵卒识得高欢,也跟着吼了几句,这歌在北镇流传甚广,算得上妇孺皆知,高欢吼过几句顿觉心胸开阔,继续大踏步向前走去。
高欢心心念念的敕勒川,此刻正有一彪人马由东向西驰过,前往盛乐求援的贺拔胜被临淮王元彧以不日即将发兵北讨的言语劝回,终还是将王翁怜留在盛乐,特意说明是作客暂居几日,王翁怜也知他军情紧急不得再误,只好应允留下,没了王翁怜在侧,贺拔胜一身轻松,以日行八十里的速度赶回怀朔,不料叛军自从他突围之后便连营加强防守,贺拔胜带人硬闯几次都闯不进去,反倒引来大军追逐,随身精骑战死七人才得以脱身,无奈之下只得绕到外围寻找机会,直转至北边,叛军才略见减少,贺拔胜带人往前方山坳处暂息片刻,只待稍后闯营,剩下的八人下马后各司其职,有人手执短兵四下查看,刚转过山坳就喊道:“郎主!这有两具死尸!”众人都奔了过去,贺拔胜看过说道:“是蠕蠕人,杀人者甚是狠辣,一刀毙命。”话音未落,只见其中一具尸体腾的微动一下,众人唬了一跳,都拔出刀横在胸前,怕是尸变暴起伤人,过了半晌不见动静,一个胆大的亲兵凑上去脸贴前胸听了许久,才疑惑着说道:“郎主,他似是没死透……”贺拔胜颇为讶异,走过来一番检验,果然心跳似有似无,鼻息断断续续,贺拔胜道:“若死也罢了,既还活着,便救他一命,只是这伤势不可移动。”指着胆大的亲兵道:“你在此照看,我们把水、肉干、伤药都留下,若是闯营失利也好有个退处。”那亲兵答应一声便去拖走另一具死尸,把穹庐撑起扎营。
入夜之后,贺拔胜等众人吃饱喝足,都卸去马铠,人只着半甲,但求行动迅捷冲入城便大功告成,上马后排成一列,虽只八人却走出了熊虎气势,眼看敌营已在百步外,贺拔胜先发两箭射死左右瞭望台上的岗哨,大喝一声当先冲入敌营,不与敌多缠斗,只纵马向南冲杀。原来怀朔以北只有戈壁,是以北边军营并无大将坐镇,贺拔胜以再折二人的代价冲到城下,连声喊开城门,带领残军死里逃生返回城中。
杨钧得知贺拔胜归来,来不及换上官服便召他入见,见几人都遍身血污,气味刺鼻,感慨道:“若怀朔不失,诸位都有封赏!”说罢令众人下去休息,只领贺拔胜入内问道:“临淮如何答复?”贺拔胜道:“临淮王原本以几路援军未到为由推脱,我便说怀朔如今危在旦夕,大王迟疑不进,怀朔必失,怀朔失则武川难保,二镇沦陷叛贼锐气百倍,大王便有百万之众,战将如云,谋臣如雨也难当锋芒。临淮王这才答允只待费穆所部一到便出兵北上。”杨钧叹息道:“也不知怀朔还能不能等到那天……”停顿片刻又道:“你看贼兵气势如何?”贺拔胜道:“贼兵能战者不过十一,围而不攻便是明证,明公若能勒兵野战,贺拔胜愿为前锋,必当一战破之!”杨钧叹道:“我也知贼兵乌合,但野战难测,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又喃喃低语道:“也不知武川是何形势。”突然眼前一亮说道:“你说武川多豪杰,如你父子者能有几人?”贺拔胜昂首道:“似我者未见,似三郎者三四人,似大兄七八人,其余狼豕之辈车载斗量。”杨钧点头道:“若如你所言果然多杰,如今两城分则难保,我有意遣你去武川引众人来保怀朔,怀朔不失,我与临淮对武川可成掎角之势,怀朔若失,则大事去矣。”贺拔胜眼见叛军势众,知道杨钧所言不虚,只凭武川兵力定然难挡,只是他不知如何劝动众人弃家西迁,故而踌躇不已,杨钧见状以为他不敢再闯阵,于是用言语激道:“若二郎气衰,当询大郎、三郎出马。”贺拔胜不由得怒道:“我若气衰,他二人又何能为?也罢!我便只领残部出城!杨公且看我气衰也不衰!”说罢也不向杨钧辞行便大踏步走出公廨,衣甲浸的血顺着衣角落了一路,贺拔胜到子城下扶鞍上马,不料那马累的脱力,竟被贺拔胜按倒在地,挣扎了许久才重新站起,杨钧令人给贺拔胜换了新马,贺拔胜略拱拱手,一语不发驾马离开子城。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7 14:46:49 +0800 CST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19 13:28:11 +0800 CST  
第十章(一)
贺拔胜只歇息半日,次日三更时分便召齐人马,果然只用剩下的五骑,辞别杨钧来至北城门下,却见老父站在前方,二郎走上去问道:“阿爷在此作甚?”贺拔度看了一眼疲态未消的儿子,皱眉骂道:“你寻死不打紧,却连累我家精兵丧命,只管发令,可曾想过他们分毫?被人三言两语激的忘形,真乃匹夫之勇!我本要鞭打你为阵亡部曲出口恶气,念在战事紧迫,留待你回城再打不迟!”贺拔胜垂头含糊应了一声,牵马走过阿爷身旁,只听贺拔度又道:“你那弓箭是摆设?偏要与人比刀槊,如此愚鲁早就该死!”说罢驾马离去。贺拔胜沉默片刻,转头对五个亲兵说道:“这次闯营,多用弓箭,我等人少,莫要硬拼,只闯出去便是!”几人齐声答应,城门启处,六骑如风狂飙而出,离弦箭一般再次冲入敌营,叛军不料还有二次闯营,被杀的措手不及,待要吹号角召集重兵围堵之时,贺拔胜等人早乘乱冲过营垒,一骑未损破营而出。
卫可孤得知北边有人再次突围,直气的暴跳如雷,当即下令将北营将佐尽数卸甲绑来,不多时几十个壮士上身赤膊、反剪双手被押到营外,此时卫可孤怒火稍熄,在帐中远观众将,见其中剑卫、杂军参半,便传令凡隶属剑卫者暂且松绑站在一旁,其余众将不论因由,先打三十脊杖再问,此令一出杂军众将顿时哗然,却早被按倒在地,噼噼啪啪打了起来,很快吵嚷声转为惨叫,待三十杖打完,众将一时间都匍匐在地爬不起来。
卫可孤缓步出帐,将北营将佐尽数斥责一顿,受杖者纵然心中不甘,也不敢再当面顶撞,卫可孤正要借此立威,见目的达到,正要喝退众将,却听人群中有个浑厚的声音喊道:“卫王如此做事怎能令人心服!”卫可孤双目一凝,冷言道:“哪个不服?出列!”便有一人推开众人走到前排,卫可孤见他样貌不恶,便耐着性子沉声说道:“报上名来!”那人亢声道:“我叫杜洛周,受韩王、卫王感召,亡命前来效力,如今见卫王处事不公,强分亲疏,只得仗义执言!”卫可孤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义士?”说罢着人呈上名册查阅,只见薄上著明:杜洛周,本柔玄镇兵,先登者三,跳荡者一,为队主。
卫可孤见他尚算可用之人,有意放他一条生路,派剑卫近前低声道:“卫王念你初犯有意饶恕,快顿首请罪,可免一死!”杜洛周昂首答道:“何必吓我?我凭一腔忠勇劝谏卫王!要我苟且万万不能!”众人闻言尽皆哗然,此人敢直言顶撞卫可孤,只怕顷刻便血溅当场,果见卫可孤低头走上几步,杜洛周正要进言,便觉眼前剑芒参差闪过,一个激灵不禁向后闪避半步,随即脸上到处火辣辣的生疼,伸手一摸微有血渍,却见众人望向自己眼中尽是惊骇,正不知何意时突然鲜血迸溅而出,原来卫可孤在电光火石之间,已在他脸上纵横划下十几道剑痕,偏偏每道劲力深浅不一,将杜洛周一张原本周正的面孔变得血肉模糊,杜洛周大叫一声跪地捂脸半晌不语,只听卫可孤说道:“跪地认罪!饶你不死!”杜洛周缓缓放开满是鲜血的双手,满脸血污直冲着卫可孤喊道:“洛周无罪!要杀便杀!”卫可孤闻言冷笑一声,转身进帐。身旁剑卫俯视杜洛周嘿了一声道:“算你小子骨头硬,若真求饶,此刻早人头落地。”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大秦金币丢到地上道:“拿去!卫王赏的,自谋生路去吧!”杜洛周从地上拾起金币,撕破前襟裹了头脸,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众将士不约而同闪出一条通道,也不知是谁发起,引得全营兵卒都以矛槊齐声筑地为他送行,杜洛周脚步缓了缓,却终未停留,直走出营门不见踪影。
北营各部遭卫王处罚,虽难免心有隐恨,却也下死力重整防务,将大营打理的铁桶一般,卫可孤巡视罢颇为满意,赏赐绢帛万匹以资鼓舞,众将一扫胸中郁结,全军大吼,声传数里。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20 10:12:18 +0800 CST  
@总是如此沉默 2019-05-21 17:15:42
读你的作品丰富了我的见识,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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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鼓励,能帮到您很开心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21 17:46:03 +0800 CST  
第十章(二)
却说贺拔胜突围而出,往北边山坳去寻留守亲兵,两边相见后亲兵说道:“蠕蠕人性命不曾保住,属下有负郎主所托。”贺拔胜道:“生死有命,何负之有?”亲兵道:“他临死前清醒片刻,说自己是侯景麾下,受差遣随函使高欢赴折敷戍公干,只因发觉高欢与叛军勾结,反遭他诬陷被害,还请郎主替他报仇。”贺拔胜听得咬牙切齿恨道:“原来高欢如此奸邪,留着他必是祸害!待我返城必当杀之!”他想这山坳距离叛军营地不远,不敢停留太久,只稍息片刻便继续赶路。
武川城中此时已分作两派,一派主张开城降伏,一派仍要拼死抵抗,双方连日争吵不休,宇文肱无力压制,坐视两派分歧越来越大,原本以重乡情被各镇所推的武川豪杰,却在兵临城下之际出现内乱,不得不令人徒生叹息。宇文肱原以为争吵再烈也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料开城派竟将事做绝,几家暗地串联,于次日二更时分明火执杖闯入宇文家,制住他们父子,以其为质胁迫抵抗派服从,双方正僵持之时,一个守城镇兵见城中大势已去,偷偷打开城门,放叛军进城,尚在公廨对峙的两派众人被尽数生擒,平南王孔雀有意嘲讽他们,当众封开城镇兵为武川之主,众人见争吵几日,却被一介兵卒得了好处,心中都懊悔不已,可惜悔之晚矣,武川竟就此破了。
好在孔雀不算苛酷,仍令众人各安其位,只将诸位郎主、郎君带在身边为质,胁迫各家部曲不得妄为,听从他命令四下出兵裹挟百姓,几日之后镇城周围已人满为患,孔雀复统大军向西与卫可孤汇合。
贺拔胜走后第四日,葛荣与卫可孤商定,就在明日哺时初刻以纸鸢为号,两边一起动手,内应只需打开城门,其余都不必理会,又特意将南门留空,以此泄去守军战意,并说好左臂缠红布便是内应以免误伤。葛荣联络旧部数十人,将在高欢放出囚徒时强攻镇狱守卫,再共夺城门。一切准备停当,高欢将时间告知尉景,尉景摆出一副苦相说道:“我忽然头痛欲裂,此刻什么也理会不得。”说罢扶额便走,却把一大串钥匙落在原处,高欢哂笑一声收了钥匙。
娄昭君提醒道:“明日乱兵进城难免抄掠,你该提前知会亲友,免得挚友反成仇敌。”高欢道:“你当我如此糊涂?今早我已知会司马子如,唬的他立时告假回家打点行装,其余几人由他告知。”娄昭君叹道:“他们若不愿留下,从此分作敌国,世道变化,真是难以预测。”高欢道:“这是天下大势,岂能徒作妇人叹?”娄昭君摇头不语,暗想众人都不追随韩王、卫王,只怕高欢此举祸福难料,但目下不可动摇他心神,便转身去安抚阿惠,不再言语了。
次日午后高欢一再叮嘱娄昭君定要将红布悬挂院门,又唤大姐一家也来聚在一处,免得乱起照顾不周,忙碌了半个时辰,才略觉安心离家而去。葛荣聚众挤在家中,已有近邻起了疑心,修礼怒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葛荣是心急如焚,好容易等到高欢,众人急忙分三次离开,在路上三三两两同行,彼此相距几丈,同在狱门外一处宅院相会。事先说好有谁路上被查,其他人切勿相救,以免打草惊蛇。吩咐已毕,高欢带队先行,好在此刻将近哺时,街上巡哨不多,除葛荣一行有两人遇到相识兵卒被讯问以外,其余人都顺利汇合,高欢将预先藏在此地的甲胄短兵分发下去,叮嘱众人看纸鸢为号,便整理衣衫往镇狱去。
守门狱卒见了笑道:“函使来的不巧,尉队壮如牛的一个人竟像妇人般头痛起来,将事务都托给队副,一早便家去了,函使竟不知道?”高欢笑道:“我却不知,你家队主不在也好,我去取几坛他的藏酒,免得听他聒噪。”说笑着进了门,先取几坛酒放在前堂,又一路与人寒暄着往里去,逢人便说尉队念你们辛苦,赏酒给你们共饮,酒少兵多,去晚了可只剩空坛。一众狱卒听罢口中流涎,纷纷往前堂奔去,生怕自己去的迟没了口福,顷刻间走的干干净净。
高欢正要打开牢门,就听身后有人问道:“何人在此逗留?”高欢忙将钥匙揣入怀中,同时镇定转身,只见队副手扶刀柄,全身戒备,高欢走到亮处笑道:“连我也不识?还要动兵刃。”队副见是高欢,嘿了一声将刀插回鞘中说道:“函使在此作甚?我险些喊人。”高欢笑道:“昨日有相熟的被关押狱中,我来见一面,以全故人之情,不想扰到队副,见谅见谅。”队副转身摇头叹道:“最近囚犯实在太多,牢饭那么好吃?偏要与贵人作对,这便是下场。”说罢转身走出两步,高欢长吁一声,暗道好险,就见队副停步迟疑道:“不对……这两日并无新囚送到,函使你究竟……啊!”就在队副转身时,高欢已取出短刀对准胸口刺下,队副刚发出一声惨叫,就被高欢捂住口鼻作声不得,又连捅几刀结果了他性命,众囚见高欢杀死队副,都挤到门前观望,高欢将队副拖到暗处,用干草盖住尸身,见胸前染了血迹,再也耽误不得,急忙对附近的囚徒说道:“我奉城外卫可孤大王之命前来搭救尔等,出狱后听我号令打开城门放卫王进城,破城之后都有封赏,有不愿往者站出来!”众囚轰然响应,高欢急忙示意低声,打开牢门放出囚徒,众人推搡着挤在狭窄过道中,高欢说道:“老幼妇孺、重伤者留下,其余的都随我出去!”囚徒没有武器,便拿砖头瓦砾木棍铁链,跟在高欢身后向外冲去,狱卒措手不及,被冲上来的囚徒连打带咬,瞬间淹没在人海中,来到牢门前,高欢暂时止住众人,抬头望天,隐约见几个纸鸢悬在空中忽上忽下,随即狱门外传来喊杀声,高欢抽短刀在手,对众囚喊道:“报仇雪耻就在今日!跟我冲!”带领众人冲出牢门,牢城守卫被内外夹攻,转眼溃不成军,高欢与葛荣汇合,给众人分发红布,继而一阵风似的奔去夺城。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21 20:44:09 +0800 CST  
第十章(三)
此时杨钧正在公廨写信催促临淮王早日进兵,忽听外面一片嘈杂,不禁拍案怒道:“何事扰攘?传令下去!凡吵闹者一律责打二十脊杖,好教他们晓得何为令行禁止!”亲兵得令欲走,又被杨钧叫住问道:“司马省事因何告假?”亲兵禀告:“说是身体不适,告假三日。”杨钧道:“侯外兵也未到?”亲兵道:“侯外兵昨日与人比武,不慎受伤在家休养。”杨钧哼了一声道:“愚蠢!”亲兵见杨钧没有别的吩咐,便出去传令,才出正堂就见一众守城军士都挤在墙边向下张望,那亲兵也凑过去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城下镇民乱作一团,数百囚徒聚众疾奔,凡遇阻拦立下杀手,巡哨兵卒伤了十几人,余者再不敢上前,囚徒也不纠缠,只鼓噪向东而去。
亲兵急忙返回禀告,杨钧愕然道:“囚徒叛乱?他们如何出得镇狱?速速派兵镇压!”话音未落,只听外堂有人厉声喊道:“窦泰奉父命前来禀告军情!何以不让我进去!”杨钧怒道:“何人喧哗!”守门军士进来禀告:“窦统军之子窦泰求见,属下未得军令不敢放入。”杨钧宣窦泰入内,见他衣甲上沾着血污,喘息未定。
窦泰拱手高声道:“敌军大举强攻东门,家君拼死抵挡,请杨公速速派兵支援!”杨钧闻言猛然站起,自语道:“又是东门!这绝非巧合!城中有内贼!速唤贺拔统军上城御敌,我自去剿灭囚徒!”说罢拿了兵刃大步走出,亲兵追出来说道:“贺拔统军在南城布防,只怕回援不及!”杨钧将佩刀扔给亲兵喝道:“你持此刀去传他!胆敢拖延,就地斩首!”亲兵接刀心中暗叹:杨公方寸乱矣。
杨钧与窦泰急纵马往城东门奔去,只见城中呼儿唤女,哭爷喊娘,道中车马相阻,镇民多如乱蝇,杨钧牙关打颤,双手一阵痉挛,心中暗道:只怕大事去矣……
当此乱时,司马子如、侯景、刘贵、贾显智、蔡儁等人早已收拢亲友藏匿于南门附近宅院,只待破城时趁乱一鼓作气逃出,司马子如摇头道:“杨公只以威刑压人,难怪他生出异心,说不得,只愿我等能顺利前往秀容。”贾显智冷笑道:“我早说高欢出身卑贱,贼性难改,你们偏要与他为友,此时如何?”侯景道:“他若不告知,你岂能在此笑他?”贾显智傲然道:“此等乱兵,我视如草芥,便是被围城中,我也杀的出去!”蔡儁笑道:“就算你杀得出,家中女眷怎么处置?奉送叛军不成?”贾显智无言以对,自去院门窥探情形,刘贵冷然道:“依我说,高欢此事错了!朝廷官吏甘为逆贼,岂非自甘堕落?流囚身份还可以说是无奈,此事又如何解释?”贾显智立时回头赞道:“不错!天生贼骨头!”刘贵道:“高欢乃我挚友,我说得,你却说不得!”贾显智被噎的不轻,本欲反唇相讥,但想到此去秀容还要靠刘贵引荐,只好权当没听见作罢。司马子如叹道:“高君心高志远,原想在怀朔做一番事业,却无罪被杨公杖责免职,颜面尽失,怎能不怀恨在心,只是不料他一做做绝,当此乱世,也难说哪条路是正途,且行且看,将来他若悔从贼,也有我们帮衬。”众人点头称是,也说高欢命途多舛,如此抉择也情有可原。
忽而城中喊杀声大作,众人相顾骇然,齐声道:“破城了!”急忙整理车马行装,准备撤出镇城,贾显智自觉方才在众人面前失了身份,自告奋勇去南城门探路,过不多时赶回来说道:“快走快走!城外并无叛军!”众人立刻启程,趁双方在东门胶着之际,急匆匆出了南门,奔上白道川。
南门有一线生机,东城却死尸枕籍,血流成河。镇兵在杨钧、窦乐、贺拔度等人的统率下犹在巷战,尽管叛军伤亡大于镇兵,但杀退一潮又一潮,如同无穷无尽,似这般,便是霸王再世也有力竭时。果然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先是窦乐长子窦华被乱刀砍死在城墙下,继而贺拔度年迈脱力,大郎贺拔允赶来相救,父子一起被执,杨钧率残部且战且退,试图退保子城拖延时日,不料到了门前却不得入内,城头兵士喊话道:“敬告杨公,我等为奴久矣,今欲做人,请杨公另觅别处安身,此城已降卫王!”杨钧急怒攻心,破口大骂,只骂了几句便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灰白胡须染得殷红,随即向后栽倒,窦乐急忙将他扶住,只听城头又喊道:“再不离去,我等可要放箭了!”窦乐无奈,只得命人背起杨钧退往城中佛寺,紧闭庙门拖延时间,此时身边兵卒不足二百,杨钧悠悠转醒喘息道:“必有人通敌!必有人通敌!”亲兵回道:“明公所料不错,据传是函使高欢放出囚徒,又放叛军入城。”杨钧啊呀一声挣扎站起,浑身颤抖怒道:“原来是这个小人!贱奴!流囚!贼寇!悔不该再用了他!”悔恨的连连嘶吼,守卫大门的窦乐快步入内说道:“杨公切莫迟疑,还是设法出逃为好!我愿为殿,护杨公突围!”杨钧鬓发散乱,双目失神,喃喃不绝道:“高欢竖子!叛贼高欢!”又突然抬头问道:“你说什么?”窦乐又重复一遍,杨钧思索片刻,突然指着窦乐骂道:“你是高欢姻亲!欲将我卖与叛军!休要巧言哄骗乃公!滚!与我滚出去!”窦乐知他失了心智,也不多理论,只要近前扶起杨钧,不料杨钧怀揣匕首,冷不防抽出来当心一刺,窦乐惨呼一声,顿时气绝身亡,杨钧桀桀怪笑道:“好!死得好!这就是叛贼下场!”又用匕首指着众人道:“谁敢做贼!与他一样下场!”窦乐亲军见将军无辜冤死,顿作鸟兽散,有几个跑去打开庙门,放叛军入内,杨钧亲兵负隅顽抗,不多时便被斩杀殆尽,只余他一人神色惊惶立在叛军之中,杨钧如惊弓鸟雀般左右顾盼,只见身旁叛军都眼中喷火,恨不得将自己焚烧殆尽,他自知这几年树敌众多,与其落入敌手惨遭羞辱,不如干脆自己寻个了断,打定主意后他张开双臂,仰天大呼道:“高欢!逆贼!我死后必化作厉鬼索尔狗命!杨钧一心为国,此心昭昭,天日可鉴!天日可鉴!”喊罢调转匕首,双手握柄用力朝心口刺下,只听噗地一声,刀没至柄,杨钧颓然跪倒,面朝下扑在地上,叛军涌上前将他翻起,只见其双目圆睁,脸上犹带怒意。众人敬他死的壮烈,都脱帽垂首致意,只听风吹动院中撞木,敲响铜钟,钟声绵绵不绝远远散开,恍如天籁之音。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23 12:05:06 +0800 CST  
哄闹半日,高欢方寻到卫可孤,向他说起将骑都尉转送尉景一事,卫可孤笑道:“原来葛都将竟无人可用,要靠高君放囚徒破城,真乃天意!也罢,你既说得拜第三品高官,我便玉成此事,拜你为监军,你那姻亲做骑都尉罢了。”高欢拜谢道:“谢卫王恩典。”卫可孤扶起高欢低声说道:“你我相识有日,如今你又立殊勋,我当直言告之,我朝草创,官爵封拜多如牛毛,便是贵为超品,手下无人亦是空皮囊,我若使你掌兵,切勿推却。”高欢拱手道:“多谢卫王指点,今生有幸得遇卫王,愿做鹰犬以供驱使!”卫可孤笑道:“我视高君为帐内人,有卫可孤一日,高君不愁富贵。”高欢闻言心下甚喜,又与卫可孤提了些城防建议,不久剑卫来请卫可孤前去议事,卫可孤邀高欢同往,高欢遂又踏上子城公廨,心中颇有物是人非之感。
此时厅中战将云集,多是陌生面孔,高欢向位列首席的太尉万俟普问候,万俟普笑道:“昨日纸上谈兵,今朝画猫成虎,高函使当真令老夫刮目相看。”在旁的少年郎提醒道:“阿爷,他拜了高官,怎能再以旧职相称?”万俟普一拍额头笑道:“是我疏忽了,高君勿怪。”高欢笑道:“万俟公说哪里话,太尉是我恩公,此恩此德高欢铭感五内。”又与少年郎见礼问道:“郎君便是太尉爱子阿洛?”那少年万俟洛还礼道:“见过高监军。”万俟普笑道:“阿洛颇为好学,高君文武皆通,还要多指点于他。”高欢拱手道:“不敢当太尉夸赞,我自应与阿洛亲近。”这时只听一通鼓响,卫可孤转屏风升座。众人见礼毕,卫可孤说道:“城中敌将,存亡如何?”记室参军出列回禀:“计有镇将杨钧、统军窦乐、并其子窦华等十余人阵亡,贺拔度及其二子,窦乐次子窦泰等二十余人被俘,俱在镇狱中收押听候处置。”卫可孤哈哈大笑道:“我以为贺拔父子有通天之能,原来不过尔尔,诸公随我探监如何?”众将哄堂大笑,正要起身前往镇狱,却听厅外兵士报道:“城外有一壮士,自称姓彭名乐,安定人士,特来投军报效,并献上所擒朝官一名。”卫可孤点头笑道:“可见人心所向,他既来投军,当有过人技艺,且留在城下等候,待看罢众囚,再去试他。”兵士遵令而去,众人也随之起身,齐往镇狱一行。
到了镇狱,卫可孤命先提审贺拔父子,不久三人身戴重枷被押至堂上,俱直立不跪,狱卒要压他们伏首,卫可孤摆手道:“罢了,去枷,赐座。”贺拔度并大郎贺拔允、三郎贺拔岳都卸了枷锁,活动活动筋骨,各自坐下。卫可孤道:“贺拔公北地名宿,被杨钧倚为腹心,却为何被我轻取镇城,竟无还手之力?”贺拔度大笑道:“不必夸口,若非内应相助,你岂有今日!”左右剑卫闻言大怒便要上前,却被卫可孤止住说道:“此言倒也有理,但若非我军顺天应人,又为何从者如云?”贺拔度傲然道:“趋炎附势之辈所在多有,何足道哉?既落你手,有死而已!不必言语消遣!”卫可孤遽然站起,大步走到贺拔度面前,贺拔度昂首不语,四目相对良久,卫可孤忽而拜倒在地,拱手道:“卫可孤仰慕老英雄久矣,今日见贺拔公风骨如此更为钦佩,当今朝廷昏聩,六镇百万之众难以存活,我等被逼无奈起事,实只为乡人谋个出路,还望贺拔公助我一臂之力,莫使我担上杀害豪杰之名!”说罢拜伏于地。
众人见卫可孤拜倒都惊愕站起,贺拔度也起身说道:“何必如此?快快起来!”卫可孤道:“贺拔公不应允,卫可孤跪死而已!”贺拔度与二子互视几眼,才扶起卫可孤叹道:“卫王如此待我,贺拔度并非无心肝之人……我父子愿降!”卫可孤大喜站起说道:“我有贺拔公,何愁大事不成?来人!上酒!我要与贺拔公同饮!”侍从呈酒上前,卫可孤与贺拔父子各执一杯满饮,饮罢卫可孤朗声大笑,将杯抛在地上,拉起贺拔度的手走到万俟普下首说道:“贺拔公请!”也不管贺拔度谦让,将他推入座中,随后朗声道:“承制,拜贺拔公为卫将军,二子为左右卫将军,在座谁有异议?”虽有人心中不忿贺拔度初降便官居一品,但他素有武川人望之称,卫可孤又借势威压,都不敢多话,口称遵卫王之教,与贺拔父子重新见礼。
卫可孤又令传窦泰上堂,窦泰上堂后也昂然直立,卫可孤顿时怒道:“纨绔之辈也敢张狂!须教你知道军法的厉害!左右!拖下去重打六十再上堂回话!”兵卒得令上前拉拽,窦泰神色倔强毫无惧色,挣开兵卒拉扯,自转身下堂。高欢见状忙出列拜倒求情道:“窦泰确有不敬之处,还望大王念他父兄新亡,心神茫乱,从轻发落!”卫可孤诧异道:“高君与他相识?”高欢犹豫片刻才伏地答道:“他妇乃下官内姊,故而有此不情之请,还望卫王成全。”卫可孤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高君求情,那便——”话未说完,却被窦泰打断怒喝道:“要打便打!窦泰堂堂男儿,不做裙带亲!”卫可孤勃然大怒,就要让人拖下去狠打,却见一兵卒气喘吁吁来禀道:“启禀卫王,彭乐不耐久等,与众军起了争执,众人拿他不下,已被打倒数十人,还请卫王速速发落!”卫可孤惊起道:“打倒数十?他使何兵刃?”兵卒摇头答道:“不用兵刃,只是空手。”卫可孤呆了片刻,突然大笑道:“果然厉害!好!我去见他!”又对押着窦泰的狱卒说道:“押他同去!”高欢不好再求,只得跟在卫可孤身后,一起前往城门。
此时城门下一片狼藉,一众手持利刃的兵卒被裸着上身、露出满胸黑毛的彭乐打的抱头鼠窜,四下躺倒近百人,或死或伤,死者已矣,伤者犹在呻吟,一旁倒有个被麻绳捆的结实之人大笑叫好。卫可孤赶到时,他正将两卒钳在腋下发狠,那二人早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有人趁他不备,从背后用粗木杠运足力气猛然击在他后背上,他却浑若无事跳转飞起一脚,将那人踹出几丈晕死在地,众军士见卫可孤来了,都跪倒行礼,彭乐才放脱所挟二人,却见他们脖颈已折,眼见不活了,高欢跟在卫可孤身后一同前来,却愕然发现被捆的人是蔡儁,高欢满心疑惑,不知出了何事。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26 10:18:52 +0800 CST  
第十章(五)
卫可孤沉声问道:“你来投军?却为何打我士卒?”彭乐歪头斜睨撇嘴道:“你是哪个?”卫可孤左右剑卫斥道:“大胆贼奴!此乃我家卫王!还不跪下行礼!”彭乐听说是卫可孤,顿时大嘴一咧憨笑道:“原来你便是卫王,彭乐不知,得罪啦!”说着跪下连连叩头,众人见状无不窃笑,彭乐直磕了十几个,卫可孤才说道:“罢了!起来回话!”彭乐憨笑站起,指着一众死伤兵卒说道:“我自来投卫王,又不与他们相干,为何拿言语辱我?我嘴虽拙,手脚却好,只用拳头说话!你们说,是也不是?”众兵卒被打怕了,畏畏缩缩不敢言语,卫可孤见状便知彭乐所言是实,但事已至此,仍要给众人一个交待,好在他来时心中已有计较,便朗声道:“虽然如此,打我兵卒终是不该,念你远来报效,我也不罪责于你,倒有个处置,既能看你技艺,也算小施惩戒。”彭乐啪啪拍着肚皮笑道:“卫王处置必然高明,便打我几十杖也使得,只是此时我肚中饥饿,求卫王赏口饱饭!”卫可孤哈哈大笑,传令给他上肉,不多时几条半生不熟的羊腿便端了上来,彭乐双手各持一腿,张口大嚼,只吃的昏天黑地,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五条羊腿全下了肚,彭乐一推空盘跳起来说道:“半饱,也罢!”卫可孤看他憨直可爱,已有心收在帐下,便对押窦泰的兵卒道:“带他上来!”兵卒推窦泰上前,卫可孤道:“你只嘴硬,可敢与他较量?若赢了,我便放你自去。”窦泰昂头道:“还要还我父兄尸首!”卫可孤转头问道:“他父兄尸首何在?”亲兵道:“俱停在城中寺庙,因窦乐身为统军,故而单独放置。”卫可孤对窦泰道:“我应允了。”
窦泰卸去枷锁上前,彭乐直楞楞的盯着窦泰上下打量,而后对卫可孤喊道:“卫王,他如狗子一般,怎禁得我打?只怕一拳下去,肋骨便折,那如何是好?”卫可孤淡然一笑:“尽管下手。”彭乐大笑一声,纵起几尺越到窦泰面前,伸手抹了嘴上的油渍,两手来回揉搓着狠笑道:“我奉卫王之命杀人,只怪你自己命歹,做鬼莫要缠我!”
窦泰不语,低头活动着拳脚,彭乐不停举拳自击脸颊越走越近,口中叫嚣道:“来!畜产的杂种!”窦泰暴喝一声,飞脚踢彭乐面门,彭乐并不闪躲,只伸手成爪一抓,便将窦泰的腿捏在手中,随即向外甩开,窦泰顿时悬空而起,在空中旋了半圈,另一只脚拼力去蹬彭乐咽喉,彭乐冷不防被击中要害,咳嗽两声放脱了手,退一步大笑道:“有些扎手,只会让你死的更惨。”说罢抖手重新握拳,脸上隐去笑容,眼神泛起杀意,窦泰不听他说话,只拼力处处抢攻,彭乐护住要害,身上挨了几拳也全不在意,突然瞅准机会一拳击出,正中窦泰左脸,窦泰被打的直翻出去,跪倒在地伸手抹去嘴角鲜血。彭乐紧随其后扑上,再出拳直击对手前额,窦泰千钧一发之际侧头避过,额头已被拳风刮的生疼,当下不敢迟疑,反身双手锁住彭乐单臂,大喝一声,将彭乐凌空翻起重重摔在地上,同时跳起弯膝,猛地戳在彭乐胸腹,彭乐不由得向上弓起身子,僵持片刻,突然伸手向内合抱住窦泰的腿,用力向后一甩,窦泰被甩出丈余,在地上翻了几翻爬起身来,又一个箭步冲上缠斗,彭乐跳起反手手刀切窦泰脖颈,窦泰单手曲起遮挡,仍被打的斜里趔趄两步,彭乐却急转身扑过去一手提上衣一手捉腿,将窦泰高高举起,同时抬膝去迎窦泰的腰椎,眼看窦泰就要横死当场,却见他伸手绊住彭乐脖颈,使其无法向下用力,再运力一扯,将彭乐扯得翻了个跟头仰面倒在地上,再合抱双拳,大喝一声向下猛凿,彭乐向旁滚开,窦泰双拳落空,立时飞起一脚踹在彭乐面门,自己借力划出几步。
场外鸦雀无声,众人都看的呆了,蓦的有人喝一声彩,众人才群起鼓掌,卫可孤喜道:“擂鼓助战!”鼓声隆隆响起,场上斗得更加惨烈,彭乐拳力沉猛,偏又行动迅捷,直如一只长了豹腿的黑熊;窦泰却勉强抵敌得住,偶尔还以狠辣招数还击,众人都暗将自己当作窦泰,只觉恐怕早已一命呜呼,心中不由得添了几分对彭乐的畏惧,对窦泰亦生钦佩之意。
堪堪斗过二刻,窦泰已气喘吁吁,彭乐也额头见汗,他伸手对窦泰伸出拇指赞道:“你不是狗子,是条饿狼,可惜仍不是我敌手。”窦泰伸手抹去额上滴下的血汗答道:“我拼了性命,也要拉你同死!”彭乐哈哈大笑道:“尽管来!”二人互相盯着对方眼睛,僵立半晌,俄而旋风卷着草末吹过,两边伺机一起发动,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卫可孤厉声喝道:“住手!”狂风散处,众人只见两人仿如泥雕石像般挺立不动,彭乐扼住窦泰咽喉,窦泰掐住彭乐阳物,只要卫可孤晚开口片刻,便是一死一伤的结局,卫可孤命他二人分开,随后鼓掌赞道:“二位都是勇士,就此作罢——”对窦泰说道:“还你父兄尸首,去罢。”对彭乐说道:“今后留在帐下,做个帐内督如何?”窦泰喘息未定,不及开言,彭乐哈哈一笑,跪地叩头道:“多谢卫王恩典,彭乐誓死报效!”众人齐声恭贺卫王又收得一员虎将,卫可孤甚是喜悦,招呼彭乐近前赏赐甲胄一套,不多时兵士推了两具搭着草席的尸首过来,窦泰扑上去揭去草席,伏在父亲兄长身上大哭几声,便用绳索将父兄尸首牢牢系在背后,一语不发朝城门走去,卫可孤对守城卫士摆手,城门启处,窦泰独出大门,行出不远突然失力跪倒,过了片刻才蹒跚站起迈步向前,渐行渐远终至无踪。
卫可孤待彭乐换好衣装,近前看罢赞道:“正所谓好将也要甲来衬,这才是一员猛将!”彭乐连连拍着两裆铠只是憨笑,卫可孤看他蠢得可爱,忍住笑问道:“你绑来何人?”彭乐摇头道:“不知姓名,只在路上遇到便擒了来。”卫可孤哑然失笑,向众人问道:“谁识得此人?”高欢站出来答道:“启禀卫王,他是宁朔将军之子蔡儁,平素与下官交好,并无官职在身。”卫可孤点头道:“高君交游广阔,既非贪官,若能归顺,可饶他一命。”高欢急忙来至蔡儁身旁,将他扶起问道:“景彦为何在此?”蔡儁摇头苦笑道:“我等上路不久遇到这莽夫,他见我们车马光鲜,便上前搦战,是我小觑了他,放众人走路与他单挑,只几合就被打倒生擒,此人凶猛简直从所未见,我非他敌手。”高欢点头道:“此人的确不可力敌,只是你如今作何打算?可愿投靠卫王?如你所见,卫王并非恶贼。”蔡儁叹气道:“我若不降他必杀我,我何必找死?降便降了,只是我有言在先,我不降什么韩王、卫王,我只降你高欢,我也不需他拜官,在你麾下做一走卒足矣。”高欢为难道:“这如何使得?”蔡儁压低声音道:“我虽从贼,老父却在朝为官,若被我连累岂非不孝?请高君念你我相交不浅,千万替我说项。”高欢勉强应允,想方设法回复卫可孤,卫可孤冷笑道:“我知他心思,不过是看我军立足未稳,不敢死心跟从,只是一个纨绔,随他去便是。”高欢谢过卫可孤恩典,上千放开蔡儁,蔡儁解脱后丧气道:“我常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今日不但轻易被擒,便是那窦泰也强过我,可笑我坐井观天,贻笑大方。”高欢劝道:“不必妄自菲薄,来日方长!”蔡儁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楼主 夏婉墨  发布于 2019-05-26 20:53:07 +0800 CST  

楼主:夏婉墨

字数:93222

发表时间:2019-04-24 00:35:4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09 19:47:0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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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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