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绝对接地气、超精彩的农村题材长篇小说《在希望的田野上》……

@城市田园生活 2019-08-02 07:4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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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2 08:19:22 +0800 CST  
“老爸,老爸……”麦兜一边绞股糖般的扭着身子一边连连大声的喊叫着;赵夏莲仿佛没有听见,只管扯着麦兜大步前走。
钱兴胤站在当地,满目恼恨的望着赵夏莲远去的背影。邬辛旻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站在钱兴胤面前:“怎么,没谈成啊?”钱兴胤尴尬的张了张嘴,答不上话来。
邬辛旻冷冷一笑:“你不是很能说嘛,你不是很能干嘛,怎么就谈不成了?当初哄骗我的那套功夫哪里去了?哼,我现在倒是怀疑你和她究竟是真离婚还是假离婚,我现在倒是怀疑……”
“嘿嘿,你别生气,你别生气,好事多磨嘛。要不我再找她谈一次?”钱兴胤把头凑到邬辛旻面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说道。
邬辛旻阴阳怪气的一笑:“哟,再谈一次?只怕谈着谈着就旧情复发了,只怕谈着谈着就破镜重圆了。哎我说钱兴胤,如果你们旧情复发破镜重圆了,准备拿我怎么办呀?”
钱兴胤哭丧着脸:“天地良心……”
邬辛旻咯咯大笑起来,手捏粉拳轻轻捶了钱兴胤一下,嘟嘴说道:“人家逗你玩呢,看把你给吓的。告诉你吧,女人哪,最经不起的就是男人的死缠烂打。只要火候到,就没有熬不烂的猪头。去吧去吧,去找她再谈一次吧!”
钱兴胤如同得了大赦,高喊一声“遵命”,撒腿便跑。
“回来!”邬辛旻在背后厉喝一声。
钱兴胤戛然止步,疑疑惑惑的转过身来:“又……又怎么了?”
邬辛旻笑得满脸开花,嗔道:“你就这么去谈吗?难道就不能找个借口吗?”说完伸手过来,掌心里托着一颗墨绿色的水晶弹球,“呶,你宝贝儿子把弹球忘在了小树林内的石桌上,你拿去还他吧!”
“得令!”钱兴胤接过弹球,呼喝一声,屁颠屁颠的朝着赵夏莲和麦兜追去。
邬辛旻双臂抱胸,侧歪脑袋望着钱兴胤的背影,嘴角忽然掠过一丝含义不明的笑,然后从挎在肩上的小包内摸出了手机:“白毛,黑皮呢?——哦,又在看韩国的泡沫剧啊。白毛我警告你,也警告黑皮,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擅自离开租住房,更不准擅自作案……”
话筒里传出白毛的声音:“御姐,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啊?”
邬辛旻冷冷一笑:“急什么,这不正在进行着嘛!”
赵夏莲拉着麦兜,在禾襄公园大门前的摊点上买了一瓶纯净水;麦兜接过拧开盖子,一口气便喝下将近大半,伸袖抿了抿嘴,提着剩下的半瓶水转头就跑。
“回来!”赵夏莲气急败坏的跺脚喊道,“还没疯够吗?还没狂够吗?你到底有点心眼没有?”
麦兜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嘻嘻笑着:“老爸,我把弹球忘在小树林里啦!”
“那你怎不早说?”
“我刚才一直喊你,可你就是不听,只管拉着我跑,跑,跑!”
赵夏莲恨恨的说道:“你……”一语未完,背后却传来钱兴胤的声音:“不用跑了,不用跑了,我把弹球给送回来了!”
钱兴胤将弹球递给麦兜,让他去到一边玩会,然后嘿嘿笑着凑过头来:“夏莲,在机关上班久了的人,就是死脑子,这点你也不能除外,我们夫妻一场,我觉得我有义务、有责任开导开导你。俗话说,大小是个官儿,强似卖水烟儿,如今市场经济商品社会,人人都在剜窟窿打洞的想法赚钱,人人看见钱都眼红得比娘老子还亲。你难道就不心动吗?你难道就不想利用手中职权为自己谋点儿私利吗?”
赵夏莲转过头去,依旧一言不发,仰脸望天;天上的太阳已躲过乌云,光线复又铺洒着大地。
背后,钱兴胤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土地整治,那是多大的工程,多大的投资,只要伸手稍稍那么一捞……得,你把工程全包给我,咱们联手来做;别的不说,光吃回扣就能让你满嘴流油哩!”
“还有吗?”
“夏莲,其实我这不单纯是为你为我考虑,我是在为麦兜考虑呢。麦兜眼看着就要长大了,要上学,要上班,还要买房买车谈朋友……”
“哟,还考虑得挺长远的啊?”赵夏莲语气里带着讥讽。
钱兴胤嘿嘿一笑,道:“那是那是。父母之爱子也,则为之计之深远。——《触龙说赵太后》的课文你又不是没有学过!”
“我看大概不是为了麦兜考虑吧。你钱兴胤的秉性脾气为人行事,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赵夏莲豁然变脸,咬牙说道。
“夏莲……”
“开导完了吗?”赵夏莲冷冷说道,“你开导完了,我也该走了!”语毕一把拉起麦兜就走。
“夏莲,夏莲……”钱兴胤接连叫了两声,赵夏莲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已早拽着麦兜走出了丈余多远。
钱兴胤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半晌,忽然狠狠的跺地一脚,语调生硬的冲着赵夏莲的背影叫道:“赵夏莲,别昂着你的脑袋,好象谁欠下你二百黑馍钱似的,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副傲相。告诉你,现在我钱兴胤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教书育人的穷小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看着你爹脸色说话行事的小角色了……”
“还有吗?”赵夏莲虽然停脚住步,但却没有回头。
“还有:你区区一个副镇长,芝麻粒大点儿的官职,萤火虫屁股大点儿的光亮,在村里大家都敬你服你,可出了仲景村那一亩三分地儿,谁也不会拿你当一棵葱,我当然更不会拿你来炝锅底儿。我告诉你,早晚总有一天,我钱兴胤会让你在我的面前低下脑袋的。——我有这个信心!”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2 09:23:18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2 13:56:3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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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2 15:03:59 +0800 CST  

李进前在两位身穿艳红旗袍、脖围雪白貂裘,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漂亮女侍引领下,走出电梯,踩着铺了厚厚地毯的廊道端直前行。黄克敬早便候在十六号房间的门口,瞧见三人走近,立即快步迎上前来:“李总好。李总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李进前利用和黄克敬握手寒暄的时机,快速端量着这位原先虽有数面之交,但却从未深入接触的“宏发”公司的少壮派人物,——据传,在“宏发”公司,黄克敬虽然只是人力资源部主管,但李震宇却对其极其信任,地位远在几位副总之上,——见其年龄顶多不过三十二三岁,相貌英俊,身材颀长,一双清秀的大眼睛精光四射,骨碌碌转动极快,心里明白是个狡诈诡变的角色;暗思:今日这场“鸿门宴”,看来还真得多个心眼!
两人联袂走进房间,两位漂亮女侍轻步尾随于后。房间极大,暖气开得又足,空气中浮动着阵阵似兰似麝的幽香,几盆依墙摆放的花草或青枝绿叶,或蕊红瓣白,皆生机勃勃,令人眼目一新。
李进前感觉有些燥热,刚一脱下风衣,立即便有一个女侍伸手来接;李进前把风衣搭在手臂上,不让其接。那女侍冲着李进前嫣然一笑,莺莺语道:“先生,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配合!”李进前只得咧嘴无声一笑,将风衣递了过去。
两位女侍将李进前的风衣用撑子撑起,挂在墙角处的红木衣架上,然后并排端立,莺呢燕语般的说道:“祝先生们午餐愉快!”略略躬身,悄步退出,并从外面带上了门。
“‘水秀江南’果然风光旖旎,名副其实!”李进前仰头打量着东侧墙壁上的大幅《杏花春雨江南》水墨图,赞叹说道,“瞧这春雨中的杏花,真是鲜润,真是素艳。啧啧……”
“那是那是。请我们禾襄市酿酒界的大腕会晤聚筵,还不得精心挑选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啊。”黄克敬回答完毕,转头笑道,“两位司花,过来见见李总!”
“李总好!”
房间里原来另有两位身着黑色西装套裙的美貌女郎,生得唇红齿白,青春窈窕,听得黄克敬招呼,双双迎上前来,脆生生的叫道。
“好,好!”李进前和两人分别握手,黄克敬在旁介绍道:“这是我们‘宏发’公司的两位司花。怎么样,漂亮吧?”见李进前愕然,复解释道:“校有校花,班有班花,市有市花,村有村花,我们‘宏发’公司呢自然就有司花了!”
“漂亮,漂亮!”李进前听得明白,咧嘴一笑答道。
黄克敬冲着两位女郎挤了挤眼,仰头大笑起来。两位女郎莞尔语道:“李总,别听黄主任瞎说,我们不过是‘宏发’公司的普通员工,请叫我们阿美阿慧吧!”
寒暄完毕,四人分别脱去鞋子,在一道红木矮几前盘腿坐下,自是李进前面南,黄克敬面北,阿美阿慧并肩东向而坐。阿美阿慧身后的花丛间,一溜摆放着四箱“宏发”公司酿制的养生黄酒。黄克敬目视李进前说道:“久闻李总酒量高深莫测,是我们禾襄市酿酒界的魁首。今日闲来无事,心血来潮,故邀李总一聚,希望能在饮酒方面讨教一二。冒昧之处,还请宽谅!”
“不敢,不敢!”李进前明知“香雪”和“宏发”是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两个公司表面看似相安无事,其实私下多有龃龉,黄克敬今日贸然邀己前来必有要事,因此打定了观言察行、随机应变的主意,并不多言多语。
“凡我们酿酒之人,必有一喜一厌:看到别人聚筵时饮用的是自家酒厂的酒,喜;看到别人聚筵时饮用的是别家酒厂的酒,厌!”黄克敬手抚酒箱,笑而语道。
“这个我老李深有同感。”李进前看出黄克敬是在没话找话,便顺水推舟说道,“每次穿梭酒店饭馆,看到别人聚筵时饮用‘香雪’黄酒,我就大生知己之感,恨不得替他们把账结了。去年春节,偶过街头,发现一醉酒之人匐卧墙角,一问,喝的竟是‘香雪’黄酒,我当即就摸出电话,吩咐司机赶来将其扶进车内送回家去。我说:这样的人三个就能养活我们一座酒厂,这样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衣食父母,坚决不能慢待!”语毕嗬嗬而笑。
阿美阿慧听李进前说得有趣,各自捂嘴吞笑。
“不过今天我想请李总赏光,品尝品尝我们的‘宏发’黄酒。”黄克敬并没有笑,接口说道,“我要说‘宏发’黄酒沿用祖传秘方精心酿制,味道如何纯正,养生如何有效,李总必会笑话,说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要说‘宏发’黄酒里面配兑多少名贵药材,富含多少微量元素,李总又必会笑话,说大家都是老中医,谁也不须给谁说偏方。——用或不用,还请李总定夺!”
“既然黄主任有此美意,那我老李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面对黄克敬的伶牙俐齿,李进前拱一拱手,简洁答道。
“还有一个问题。”黄克敬再次冲着阿美阿慧挤了挤眼,面上闪过一丝“请君入瓮”的狡黠得意之色,——李进前看在眼里,但却并不说破;——道,“喝酒不能闷喝,还得讲个章法,讲个氛围。哥俩好弟俩亲,老虎杠子魁五金,那是乡村俗人的喝法;抱琴赋诗,酣歌醉眠,那是古代雅人的喝法。咱们今天一概弃之不用。咱们创新一种喝法如何?”
李进前脸上显出赧色,笑道:“我老李其实是个粗人,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乡村俗人的喝法,最喜欢的就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哥俩好弟俩亲老虎杠子魁五金;不过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今天就依黄主任的了!”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2 20:28:28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3 09:19:39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3 16:47:38 +0800 CST  
“好,李总豪爽,大气!”黄克敬鼓掌喝彩了一声,然后对着阿美阿慧点头示意。于是阿美返身捧出一个漆金彩绘、约有筷笼大小的木制圆筒,袅娜起步,放至对面《杏花春雨江南》图下的墙根处,距离恰与两人一般远近;阿慧则返身取出两筒精心削制、通体圆润光滑的竹签,分放两人面前。
此时另外两位漂亮女侍各提食盒推门进来,走至四人近前,打开食盒,里面却是四凉四热色香俱佳,充满江南风味的菜肴;一一铺摆矮几上面后,两位女侍莺声语道:“女士先生们请慢用!”双双退出,并再次从外面带上了门。
黄克敬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两位漂亮女侍退出,然后从面前筒内抽出一支竹签,说道:“李总,我们两人各取竹签投向圆筒,中者免酒,不中者罚酒。如何?”
言语之间,阿美阿慧已轻车熟路的打开包装,取出酒瓶,分别给黄克敬和李进前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各自归位坐下。李进前心内已隐约猜出黄克敬今日设宴请客的用意,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已说过,今天一切都以黄主任说的为准。”当下先从面前筒中抽出一支竹签投向圆筒,结果并未投中。
“李总请用酒!”紧靠李进前坐着的阿慧语笑盈盈,十指纤纤,捧杯递过酒来。“多谢了!”李进前接杯一饮而尽,然后拿筷搛菜入口,一面细嚼慢咽一面心中暗道:这是要试我的酒量了,——幸得今天早有准备……
“下面轮到我了!”黄克敬说着抽出一支竹签投向圆筒,“啪”的一响,竹签不偏不倚插落筒中。黄克敬面露笑意,道:“李总,承让了!”
“有什么承让不承让的,我老李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李进前咧嘴笑道。
接下来,两人便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面轮流投签并以输赢赌酒,但却总是李进前输多赢少。李进前便知黄克敬必是事先练过,然而自信酒量,且有特别准备,因此并不说破,只管投输即饮,饮完再投。阿美阿慧忙于斟酒忙于捧杯,间或夸张的娇呼一声“李总真好酒量”或是“黄主任真好手法”;唯黄克敬稳坐对面,双目溜溜,笑而不语。
大约两个小时过去,李进前和黄克敬已将三箱黄酒饮完。期间两人各去三趟洗手间,李进前醉得脚步趔趄,言语混乱,且又吐了一次,而黄克敬依旧显得十分清醒。
“黄主任,我刚去洗手间,看到洗手间里有一个……英雄……”李进前醉意十足而又神秘兮兮的说道。
阿美阿慧夸张的娇呼一声:“呀,洗手间里有个英雄?”
黄克敬也面带诧异的望着李进前。
“不是英雄。是英雄……池,英雄池。”李进前心内暗笑,表面却装出失态模样,“英雄池,放在洗手台旁边的一个塑料桶。这东西怎么能叫英雄池呢,细看墙上贴着的纸文我方才明白……”
“纸文是怎么写的啊?”阿美阿慧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进前咧嘴一笑,道:“纸文写的是:喝醉了酒的英雄们,请你吐在下面的池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总你真幽默!”阿美阿慧双双捂嘴娇笑起来,只黄克敬面带鄙夷之色,冷眼观察着李进前。
李进前摆了摆手:“不说了,咱投签,继续投签!”
两人又投了三四轮,李进前彻底败阵,屡投屡输。阿美阿慧连斟四杯黄酒,以盘托着送至李进前面前,李进前醉眼朦胧,正要伸手接过,却被黄克敬拦住,道:“李总,不能再喝了。小弟今天邀你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哦!”李进前明白好戏终于要开场了,但却故意装出醉得一塌糊涂模样,伸长脖颈挤出一个酒嗝,大着舌头问道:“兄弟,你说什么……事情,只要……只要哥能办到,哥必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黄克敬使个眼色,阿美阿慧立即翩翩起身,闭门而去,房间内仅剩下了他和李进前。黄克敬强忍鄙夷之情,把嘴巴凑近李进前的耳朵:“李总,听说你们‘香雪’公司买断了酒黍豫JS31号在全国范围内的种植经营和独家代理权?”
“有,啊不,……没有。”李进前醉得东倒西歪,言语颠倒错乱,“兄弟,你,别听别人胡说。——来,喝酒,今天不醉不休!”
“哈哈,人说酒后吐真言,看来在李总这里这句话是行不通的了。——李总,小弟不但知道‘香雪’公司买断了酒黍豫JS31号在全国范围内的种植经营和独家代理权,而且还知道出价是三千万元,而且的而且,小弟还知道酒黍豫JS31号准备在水源镇仲景村,也就是李总的老家准备先期试种!”黄克敬目中闪烁着诡谲狡诈的光。
李进前心内“咯噔”一响,明白再次有人泄密,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啪啪拍着胸膛说道:“兄弟,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说来。哥……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哎这就对了,实话实说,还是好孩纸嘛!”黄克敬盯着李进前的脸,仿佛在判断着他是真醉还是假醉;良久,伸手抚着李进前的脊背,再次把嘴巴凑了过来,“李总,咱就实话实说吧,我们‘宏发’的李总愿出五千万,从你的手中把酒黍豫JS31号的种植经营和独家代理权购买过来!”
“成!”李进前顺口答道。
“真的,李总你同意了?”黄克敬大喜过望,却又有些不相信似的追问一句。
李进前摆了摆头,又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成,不……成!”
黄克敬面显失望之色,咬牙说道:“八千万,八千万怎么样?”
李进前“咯”的打个酒嗝,口里含糊不清的高声喝道:“哥俩好啊弟俩亲,老虎……杠子魁五金!”语毕一头扑倒在矮几上,发出了呼呼鼾声。
黄克敬气急败坏,最后咬了咬牙,把嘴巴直凑到李进前的耳边:
“一个亿,那就一个亿。李总,一个亿你总该同意了吧?”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3 18:25:57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4 07:55: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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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驾车驶至镇街拐角处,减下速来,悄声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若桐道:“若桐哥,不去看看你买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若桐不耐烦的答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都火烧眉毛了,哪有那个心思!”
小王吞的一笑,不再说话。
坐在后座上的若凤感觉两人话里有话,不禁诧异的看了并肩而坐、心事重重的张天远一眼,又顺着小王的目光方向望去,正见一个青春窈窕、长发披肩的红衣女郎亭亭玉立的站在街道对面,一边心神不宁的瞧着这边,一边时不时的翻着手机,心下已然明白,说道:“若桐,去吧,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多操心吧!”
若桐扭捏了一下,并未答话。
张天远不明内情,沉声说道:“去吧若桐,房子装修一定得把好质量关,千万别叫那些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黑心工头给骗了。公司的事情,有我和你姐去办就成!”
若桐这才横了一眼小王,低声嘟囔道:“就你眼尖,就你话多!”待小王将车停稳后推门下车而去。
车子重新启动,继续向前驶去,若凤拍了拍张天远的肩膀,两人几乎同时回头隔着车后玻璃望去,恰正看见红衣女郎伸手去拉若桐,若桐退后两步,似乎表示拒绝,红衣女郎娇嗔一声再次上前,双手抱住若桐手臂,又将下巴支放他的肩上,两人这才相依相偎的朝向胡同深处走去。
“若桐长大了,我们也该老了。——时间过得真快!”若凤后脑偎着张天远的右肩,嗓音潮润,似欣喜又似伤感的说道。
张天远没有说话,伸手握了握若凤的手掌,郁郁的叹了口气。
车子驶进水源镇党委政府大院,在前院“为人民服务”的迎门照壁下稳稳停住,张天远和若凤推门下车,步行走向后院。李颉恰正站在后院办公楼前接听电话,两人便静静的立在一旁等候。
李颉接完电话,挂了手机,一眼看到十多米外并肩站立的张天远和若凤,立刻大步迎上前来,一把握住张天远的手大声说道:
“啊呀天远,我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种粮大户、农民企业家竟携夫人亲自光临,也不事先打个电话知会一下。失敬失敬,真是失敬得厉害啊!”
当下李颉热情的把张天远和若凤让进位于二楼东端的办公室坐下,又亲自倒了两杯开水,一杯放在若凤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双手捧着递在张天远的手里。张天远虽然素来行事稳重,缓言慢语,但因此次事关“天凤”公司前途命运,故一落座,便迫不及待的打问起了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和“香雪”公司即将在仲景村建立酒黍种植基地的内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李颉听后笑道,“天远,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要没这档子事,只怕我这党委书记一年里也见不上你两三回面哩!”
李颉说的确是实情,——张天远原本就性格内向,行事低调,禾禾被王天朋绑架精神受到刺激以来,除非捱不过去,更是很少出门,不愿参加那些所谓交际的酒局饭局或是企业家间的联谊会座谈会。此刻听得李颉说起,张天远不好解释详细原因,只得尴尬的笑道:“李书记,咱农民生来就是土里刨食的命,一天不抓捞家里就一天没得吃的喝的。我这不是整日穷忙,脱不开身嘛!”
“算了吧天远,你这堂堂的农民企业家,水源镇种粮大户的一面旗帜,竟然哭穷哭到我这里来了。传扬出去,岂非天大笑话?”李颉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若凤望着李颉含笑说道:“李书记,这你就不懂了吧。庄户人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是每样都少不了的呀;‘天凤’公司这么大的摊子,既要维持下去,还想发展壮大,作为当家人,天远哪一天不得起早摸黑,哪一天不得精打细算?所以呀……”
“得得得,一不小心捅到马蜂窝了,本想调侃天远两句,却没想到娘子军杀出来了。休战,休战!”李颉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天远,若凤,闲话少说,书归正传。我这就先和你们谈谈‘三权分置’改革试点的事吧。”
张天远和若凤目视李颉,各自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
李颉收起笑容,手捧茶杯,一面来回踱步,一面耐心的讲解道:
“‘三权分置’是中央继家庭承包责任制后,近年来根据农村发展实际提出的又一土地改革设想;市委尹书记在结合自己三十多年的农村工作经验,并反复调研、多方征询意见的基础上,最终决定在我市率先试行。不可否认,土地承包到户的最初几年间,农民种田积极性高涨,土地产出潜能得到挖掘,这无疑推动了农业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的进步……”
看张天远和若凤无声的点了点头,李颉继续讲道:
“但随着形势的发展变化,目前这种经营模式的落后性越来越为凸显:一块大方田分属十数家甚至数十家农户,结果每家都成了巴掌宽窄的‘绺绺田’,大型机械进地,连掉头都很困难;农户分散经营,规模化集约化种植难以实现,新科技新品种难以推广,产品从产量到质量都难以保障;农民满足于望天收,不愿投资改善农业生产环境,而愿意改善农业生产环境的资金又无法进来;大批农村劳动力进入城市,新一代年轻人又不甘于死守土地,导致了所承包农田出现撂荒或半撂荒现象……”
听到这里,若凤和张天远目光一碰,插话说道:“李书记,我们‘天凤’公司目前采取的经营模式,不是正在改变这一现状吗?”
“是。但由于‘天凤’公司资金、技术、影响力有限,所以改变这一现状的进程太过缓慢,而且改变的范围也仅限于你们仲景村周围。”李颉打开杯盖,喝了一口开水,望着若凤继续侃侃语道。
看到张天远和若凤没有反驳,李颉便将话题继续下去:
“而土地‘三权分置’,首先通过土地流转,实现了连片种植连片开发;其次通过农开公司投资,进行大规模的综合整治,提升了地力;最后通过引进新型农业经营主体,也就是吸引了农业之外的科技、资本、人才汇集进入农业。这样几步下来,是不是大大的推动了农业现代化的进程?是不是大大的提升了农业的产出潜能?”
张天远和若凤都是明白人,平日多曾读书看报,对于国家的土地政策也偶有思索,此刻听李颉条分缕析,语语有理,不觉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李颉伸手拢了一下额前头发,确保“地方”继续保护“中央”之后说道:“按照尹书记的设计,‘三权分置’改革目前在你们仲景村不过只是试点,一旦探索成功,下步还将在整个水源镇、整个禾襄市推广呢!”
“李书记,听了你的一席话,我可真是茅塞顿开。我们‘天凤’公司是托了国家政策的福,才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眼下既然上面有了新的政策新的举措,‘天凤’决不会拖党委政府的后腿。请你放心,我们这就回村去找赵夏莲,主动交出土地,好让她在村里推行‘三权分置’,让李进前在村里建立酒黍种植基地!”张天远望了若凤一眼,起身说道。
李颉摆了摆手:“天远,这你又错了!”
“怎么,紧跟政策也不对吗?”张天远有些不解的望着李颉。
李颉举杯喝了口水,略一思索后侃侃语道:
“天远,我们共产党人做每一件事,其正确与否,成功与否,最终都要以群众答应不答应、高兴不高兴、满意不满意作为最高标准。我刚才只是从理论角度来分析阐述了‘三权分置’的可行性,但在实际操作中,‘三权分置’还有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和阻力……”
看到张天远似要张口说话,李颉摆了摆手示意其暂缓:
“所以,你们‘天凤’公司该怎么做就依旧怎么做,就让赵夏莲去宣传去发动吧:如果群众都站在‘天凤’公司一边,集体反对‘三权分置’,那就说明时机尚不成熟,试点工作便应完全停止下来;如果群众都站在‘天凤’公司对立面,集体支持‘三权分置’,那就说明时机已经成熟,试点工作便可大力推进下去了。——这不单是我的意见,更是市委尹书记的意见!”
“哦,明白了!”张天远和若凤对望一眼,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李颉回身将杯放至办公桌上,道:“下面,咱们再来说说‘香雪’公司在仲景村建立酒黍种植基地的事吧。”
张天远和若凤再次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关于‘香雪’公司在仲景村建立酒黍种植、黄酒酿造基地的事,这我是知道的。黄酒酿造是咱市近年来倾力培育打造的支柱产业,水源镇又是三十年前远近闻名的黄酒之乡,李进前的‘香雪’公司更在全市酿酒界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回村建立种植酿造基地,总的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所以镇村两级还是要大力支持,积极配合的。至于你们之间的竞争嘛……”
说到这里,李颉拍了拍脑门,仿佛忽然想起似的:“哎,天远,我听说你和李进前既是老同学又是老朋友,你们两人之间可以自行协商相互让步,最终达成一个互利共赢的合作协议嘛!”
告辞李颉,时间已是正午。张天远和若凤坐车路过镇街拐角处时,看见若桐双手插在裤袋里,正一个人闷闷不乐的站在胡同口处四下张望,就吩咐小王停车,摁下车窗玻璃问他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若桐闷嘴葫芦似的,一句话也不回答,拉开车门便一屁股坐了进来。
小王重新发动车子,驶上了回往仲景村的道路。刚走没多远,张天远和若凤便听得若桐恚怒的喝问小王道:“你笑什么?”
小王答说:“我没笑!”
“没笑?”若桐哼了一声,“你大嘴巴咧得嗓子眼都露出来了还说没笑?”
小王一本正经的回道:“拜托,我那是打哈欠好不好?”
“打哈欠?正开车呢你打什么哈欠?”若桐不依不饶的说道。
若凤轻轻的吭了一声,若桐和小王对望一眼,双双噤声住口。
午饭过后,张天远、若凤和若桐再次坐在了一楼的客厅里商议对策,三人一致认为:既然上级要在仲景村搞土地“三权分置”改革试点,李进前恰又在此时回到仲景村建立酒黍种植基地,看来形势确于“天凤”公司不利,因为不管怎么说,“天凤”毕竟是一家以农业种植为经营主业的公司,如果没有土地自然便难以生存下去;而李进前杀回仲景村,目的就是要和“天凤”争夺耕地。但是假若全村农户年底能够不改初衷,继续和“天凤”签订土地流转协议,那么不要说李进前,就是赵夏莲也没有办法,因为一来李颉已经有言在先,要把群众对于“三权分置”的态度作为是否开展试点工作的衡量标准,也就是说“三权分置”到底做与不做还在两可之间;二来现在毕竟土地承包给农民了,农民怎样支配使用土地那是农民个人的私事,政府完全无权干涉。
看来,争取全村农户年底继续和“天凤”公司签订土地流转协议,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末了,三人一致决定:
从现在开始,立即采取强力措施,想方设法做好全村农户的思想工作,同时适当提高明年的土地流转费用,增加年终的分红福利,以确保大家伙儿全心全意支持“天凤”公司,不把耕地交由赵夏莲去搞“三权分置”,更让李进前建立酒黍种植、黄酒酿造基地的计划落空。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4 13:36:25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4 14:37:46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4 18:51:47 +0800 CST  
26

赵夏莲手拉麦兜走进后院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几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鸽子正在堂屋房顶咕咕鸣叫;后院西侧厢房亮着灯光,赵伯冉正在案板跟前咯噔咯噔的擀着面饼,而坐在灶下烧锅的,则是赵夏雨。
“爷爷、小叔,我小麦兜回来喽!”还在厢房门槛前时,麦兜就欢快的喊叫一声,然后张开双臂一头扑进了赵夏雨的怀中。
赵夏雨一面往灶膛内添着硬柴,一面扳过麦兜的脸蛋,嘴里说道:“来,给小叔弹下耳朵!”
麦兜乖乖的侧过脑袋,把耳朵让给赵夏雨,同时又满脸紧张的闭上了眼睛。赵夏雨望着站在厢房门口的赵夏莲,做个鬼脸,把右手拇指和中指绷成一个鼓鼓的圆形,在麦兜的脑袋前后来回旋绕,绕着绕着,突然便一下放开指头弹在了麦兜的耳朵垂上。
“小叔坏,坏小叔!”麦兜伸手捂住耳朵,又龇牙咧嘴的喊叫一声,便跃起身来,蹦蹦跳跳的跑出厢房,跑向前院堂屋去了;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唱道:

哥哥的哥哥叫哥哥,
姐姐的姐姐叫姐姐,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妈妈的妈妈叫姥姥。
……

赵夏莲走进厢房,站在爹的身后看了一会儿;赵伯冉知道闺女回来了,却并不说话,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只管一下一下用力的擀着面饼,偶尔转身过来,走到锅台前,用铁铲翻着覆于锅底的半生将熟的锅盔。
赵夏莲冲赵夏雨点了点头,回到前院堂屋自己的卧室里换洗衣服了。
时间又过去了五天,“三权分置”工作依旧没有丝毫进展,而张天远却在村里轰轰烈烈的搞起了宣传“天凤”公司土地流转好处的活动;王安平也不再过问赵夏莲是否攻克张天远的堡垒的问题了,每次见面虽然依旧客气热情,可是一背过赵夏莲的面便高谈阔论,喜笑颜开。
这一切都使赵夏莲渐渐的着急起来,她带着赵士乐、李有才、老汤、老宋和孙殿秀连续走访了十多户农家,征询对于“三权分置”改革的看法,却不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就是干脆来个闷嘴葫芦死不开口。赵夏莲既切实感到了基层干部的尴尬不易,又对“三权分置”的前景感到了渺茫沮丧;惶惑之中,她先后拨通了李颉和李进前的电话。
在电话里,李颉反复强调“三权分置”虽是市镇两级党委政府近段时间的中心工作,但赵夏莲一定要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决不能违背群众意愿强制上马,把好事办坏,更不能因此产生矛盾,导致群访事件发生。
“既要开展‘三权分置’改革,又不能违背群众意愿强制上马。李书记,这个度不好把握啊!”赵夏莲叹道。
李颉在电话里笑了笑,说:“要不然会派你回村兼职?”
而李进前在接到赵夏莲的电话后则嘻嘻一笑,反问赵夏莲道:“我的大支书,你有什么好的想法或者建议?”
“我的想法或者建议就是,不再迟疑,立即行动!”赵夏莲答道;接下来,她便合盘托出了自己几天以来反复思虑并最终确定的应对方略。
“好,英雄所见略同。——一切都照你说的办!”李进前的回答干脆简练。
然而赵夏莲却沉默了下来,许久方才嗓音潮润的说道:“进前,你说我们这么做,对得起天远吗?我们三个……可是打小玩大的铁杆死党啊!”
电话里,李进前也沉默下来;过了大约半分多钟,赵夏莲才重新听到他的声音:
“是有些对不起天远。天远原本在村里打拼开创了很好的局面,可是现在这种局面却将由他最好的两个朋友来打破,这对天远而言,实在很不公平呀,实在很受伤害呀。但,我们不这么做成吗?不成!于你而言,这是上级交付的政治任务,要想完成任务,就不能顾及私谊,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与我而言,商场如战场,机会稍纵即逝,而机会一旦逝去,我将会每年额外付出数百万、数千万元的代价,每年白白失去数百万、数千万元的收益……唉,不说了,事情过后,我们再好好的补偿天远吧!”
赵夏莲无声的点了点头……
换洗完衣服,赵夏莲一面整理着几天来的思绪,一面慢慢的走进了后院。东天的一片莲花云间,半钩弯月正在冉冉升起;堂屋房顶的几只鸽子也早已栖息入睡,偶尔发出一声两声咕咕的梦呓。清亮亮的月光地里,赵夏莲看到赵夏雨一边两手不停的倒换着半拃刚出锅的锅盔,一边嘴里吸吸溜溜的哈着气快步走出西侧厢房,便伸手拦住了他,说道:“夏雨,这么大的一拃锅盔,你吃得完吗?”
赵夏雨回头望望厢房,见赵伯冉正坐在灶下烧锅,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姐,我孝敬媳妇呢!”
“死不要脸,吃个蚂蚱也不忘带给媳妇一条大腿,——我就知道你是拿给青荷的!”赵夏莲撇了撇嘴,笑骂了一句;说完,便走进了西侧厢房。
赵伯冉已经烙好锅盔,煮好面汤,又烧了两个小菜,烫了一壶老酒。赵夏莲就帮着爹往院内弯腰枣树下的石桌石椅上搬运碗筷,摆放酒菜。正在忙碌之际,赵夏雨却又站在东墙根下的角门后面招手喊叫赵夏莲了。赵夏莲应了一腔,顺手拧下一块锅盔,边吃边迎着月光走了过去。
赵夏雨的手中果然没了锅盔,赵夏莲便将自己的锅盔塞到他的手里。赵夏雨接过锅盔狠狠的咬下一大口,一面咯咯吱吱的咀嚼,一面呜呜噜噜的说话:“姐,前几天进城去啦?你咋不招呼一声,我驾车送你和麦兜去嘛!”
赵夏莲回头望爹一眼,见爹正在忙着摆放碗筷,并没注意这边,就压低声音说道:“死夏雨,你瞎咋呼个啥呀,你是生怕我离婚的事情满世界都不知道吗?——让你驾车去送,你是寻着要和钱兴胤打架啊?”
赵夏雨是赵夏莲已出五服的本家兄弟,比赵夏莲整整小了十二岁。赵夏雨十三岁上便父母双亡,是赵伯冉亲自将他照顾拉扯长大,一年四季的衣服被褥,冬棉夏单,又全是赵夏莲和娘帮着拆洗缝补,就连媳妇青荷,也是赵夏莲和娘做媒促成的。因此,赵夏雨便将赵伯冉夫妇视作亲生的爹娘,把赵夏莲视作亲生的姐姐。赵夏莲娘去世的时候,赵夏雨哭得比赵夏莲还要伤心。
得知赵夏莲和钱兴胤离婚的消息,赵夏雨心里气不忿,独自驾车进城去到钱兴胤的办公室里,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姐夫”;钱兴胤以为赵夏雨并不知道他和赵夏莲离婚的事情,赶紧起身握手相迎,不料一握,掌心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竟流出血来,原来赵夏雨手中事先藏着一枚图钉,在握手的同时将图钉猛的摁在了钱兴胤的掌心里面。
钱兴胤忍着疼痛,手指赵夏雨说道:“夏雨,你你……”话音未落,赵夏雨早狠狠一拳擂在了他的鼻梁上……
此刻,听赵夏莲提说打架的事情,赵夏雨立刻精神大振,把锅盔叼在嘴里,然后曲弯双臂,攥紧拳头,猛一咬牙运劲,全身的骨节顿时发出咯咯叭叭的脆响;半晌方松下气来,拿开锅盔,不屑的一笑道:“打架?他钱兴胤也配和我打架?姐,不是吹牛,就钱兴胤那瘦弱单薄模样,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赵夏莲撇了撇嘴,揶揄的说道:“去去去,你只说你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事儿,那败走麦城的事儿咋就不提呢?我听说上次你去寻钱二狗打架,被青荷从后面赶上,拎着耳朵就把你给揪了回来。有这镜头没有?”
赵夏雨立刻双手抱肩,摆出一副哆里哆嗦可怜巴巴的模样,回头望着自家的卧屋,卧屋的窗户上面正映出青荷一边看书一边咬吃锅盔的身影;嘿嘿一笑,低声说道:“哎呀姐,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一提说青荷,我咋就觉得这脊背阵阵发凉呢?不过男人怕老婆也算不得啥丢人的事。大象那么大,却害怕老鼠;秤砣那么小,却打得起千斤。——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嘛。我赵夏雨是老虎,可青荷她是武松呀!”
看看爹已在弯腰枣树下面摆好了碗筷,转头望向这边,赵夏莲便打算收住话题了:“还是别扯远了,说吧,叫我有啥事儿?”
“姐,我觉得王安平这老家伙最近一段时间活跃得很。有几个晚上我都看到他、李有才和钱兴茂、钱二狗,还有李大牛几个凑在一处喝酒。”赵夏雨这才正色说道,“姐,这几个臭味相投的家伙凑到一处,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哩!”
“夏雨,你的意思是?”赵夏莲心里也有对于王安平的种种揣测,然因一来回村时间太短,许多民间舆论尚未深入察知;二来身在局中,个中内情不能想得十分明白;此刻这个话题由赵夏雨说来,毕竟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所以便开口问道。
“姐呀,你且听我慢慢道来!”赵夏雨右手翘起兰花指,摆出戏里小旦念白的样子,拖长音调答道。
“行啦行啦,你就别再婆婆妈妈的啦!”赵夏莲忍笑说道。
赵夏雨道:“姐,我先给你讲个事情!”
“什么事情?”赵夏莲问。
赵夏雨:“前些时间,蕙兰嫂在卖玉米的时候,遇到了在秤上做手脚的粮食贩子;正巧我和青荷还有大眼叔路过,吓跑粮食贩子,却把他们收购粮食的货车扣在了村里。我当时和青荷、大眼叔商议找人守住车,——只要守住车,就不愁抓不到坑农害农的粮食贩子!”
“这主意没错啊!”赵夏莲道。
赵夏雨:“可是当天夜里,车却被人偷偷开走了!”
“怎么回事?”
“我也纳闷着呢!”
缓了一会,赵夏雨继续说道:“我去找大眼叔,大眼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我们两个就详细访查,这才得知开车的是钱二狗,钱二狗受的是钱兴茂的指使,而钱兴茂则是遵从王安平的指令……”
“王安平?他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晚饭时候,有人看见粮食贩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溜进了王安平家的院内……”
赵夏莲皱眉问道:“你是说,王安平受了粮食贩子的贿,所以指使钱兴茂、钱二狗放车?”
“不然呢?”赵夏雨反问一句。
“嗯。”赵夏莲皱眉说道,“这事和你说的王安平他们凑在一处喝酒有什么关系?”
赵夏雨嘻嘻一笑:“世界上的许多事情,表面看似毫不相干,实际上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得得得,你不要给我上哲学课了,直奔主题吧!”赵夏莲道。
于是赵夏雨收起笑脸,一本正经一五一十的帮着赵夏莲分析推测起来:
当初王安平便想颠覆爹的支书位置,自己过回当一把手的瘾,几次暗中行动,可惜最终没能得手;前段好不容易盼到爹主动辞职,可上台的却仍不是他,王安平能不懊丧吗?能不忿恚吗?你回村兼任支书,开展“三权分置”试点改革,王安平又想你毕竟属于“飞鸽”牌的干部,早晚会跟随着钱兴胤一道搬住城里,因此也就打定了继续埋头苦熬的主意;可没想到的是你现在竟离婚了,再不会跟随钱兴胤去往城里了,王安平年近六十的人了,马上面临退休,当一把手的梦想即将彻底破灭,能不恼羞成怒,处处想着法子给你使绊吗?……
“我离婚的事儿王安平知道了?”赵夏莲疑惑的问道。
“姐呀,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呀?”赵夏雨辩白道,“王安平那老东西,消息通灵着呢!”
“仅仅因为没能当上一把手,就要想着法子给我使绊吗?”
“事情远远不止这样简单……”
接下来,赵夏雨便将曾对青荷分析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讲给了赵夏莲听。
“王安平现在,那是既贪婪成性,又想拼命掩饰遮盖,而你的回村任职,就是对他的最大威胁,他能不变着法的给你使坏吗?听说前段时间瞎子祖爷、麦叶奶、麻叶婶等人去往仲景坡上劝说张天远不要交出土地的事,就是他在暗中鼓动的,目的就是阻碍你正进行的‘三权分置’试点工作。——所以,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得时刻提防着王安平、钱兴茂、钱二狗、李大牛这几个货哩!”
最后,赵夏雨以提醒的语气说道。
“哦!”赵夏莲听完,陷于了深深的沉思中。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5 10:03:02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5 16:22:42 +0800 CST  
@城市田园生活 2019-08-06 01: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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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注,看来目前追读这部小说的只有你了!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6 08:43:18 +0800 CST  
27

李进前站在公司总部大楼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北墙的巨幅落地窗前,双臂抱胸,拧眉侧目,静静的俯瞰着夜幕笼罩下的城市。
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回过仲景村,但是李进前对于村里酒黍种植、黄酒酿造基地建设工程的进展情况却完全了如指掌:柳康健每天早晚两道电话,详细向他汇报当天工地上的各项数据数字报表;吕向阳又每天安排人员乘车往返两趟,严格监督监管工程的进度和质量,并把各处施工场面拍了照片、甚至录了视频发到他的微信上。因此,尽管坐在办公室内足不出门,李进前仍对工地上的热闹场景宛若历历在目:机声轰隆,人声鼎沸,水泥石灰钢筋预制板等各种建筑材料堆积如山;工人们先开挖地基,再搭建框架,后修筑主体;预计再用不到十天半月时间,种酿基地大院的雏形便可初步显现了……
正如李进前和赵夏莲、张天远聚筵时所说,禾襄西北一带的农村素来就有种植酒黍、酿造黄酒的传统,禾襄黄酒曾一度和绍兴花雕齐名;可惜由于种种原因,自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禾襄黄酒逐渐走向了萧条没落。
近二十年来,历届禾襄市委政府均将黄酒酿造当做一项特色产业来抓,提出了“黄酒振兴”口号,既出台优惠政策,又多方注入资金,使得全市黄酒产业的发展势头极其迅猛:
目前,仅在市区南部的产业集聚区内就分布着大大小小四十余家酿酒企业,每年共有六十万包装箱的生产总量,产值近二百亿元。其中“宏发”酿酒集团公司是一家老牌企业,多年来一直稳坐全市酿酒行业的头把交椅,其员工人数、生产规模、产值利润乃至市场占有份额等等各项指标俱排名第一;而“香雪”酿酒公司则在李进前的精心经营下,后来居上,不数年间,便由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乡镇企业快速发展起来,其员工人数、生产规模、产值利润及市场占有份额等等指标直逼“宏发”,排名全市第二。
近二十年的从业经历,使得李进前深刻的认识到,要想在强手如林、竞争残酷的酿酒行业取得重大突破,单单依靠原始的黄酒加工和成品销售已经根本不行,而必须另辟蹊径,努力提高产品的技术含量,全面打出自己的个性特色。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引下,李进前迈出了人生历程中具有跨越意义的一步。
暮春的一个黄昏,李进前正在吃饭,梁敏君教授忽然从省城打来电话,告诉李进前她的老友、国家农科院赵继平教授最新培育推出的酒黍品种豫JS31号目前正在全国范围内秘密寻求合作代理伙伴;而这种酒黍产量高,品质好,正是酿造黄酒的最佳原料,业内誉称“黍神”,市场前景极其广阔……
对于号称“黍神”的酒黍豫JS31号,李进前早就有所耳闻;凭着生意人精明的头脑和敏锐的眼光,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大商机。于是他当即丢下饭碗,连夜赶赴省城拜访了梁敏君教授,恳请她能同自己一道乘机飞往北京,拿下酒黍豫JS31号在全国范围内的种植经营和独家代理权。
梁敏君和李进前之间具有着母子一般的特殊感情,因此当李进前见到梁敏君时,尽管梁敏君手头事务非常繁忙,然而还是立即抽身出来,于次日清晨和李进前一道飞抵北京,找到了赵继平教授的家中。
凭着梁敏君和赵继平教授四十多年的同窗情谊,凭着李进前的诚挚真情拼闯干劲,几经勘磨,几经周旋,最终“香雪”公司以三千万元人民币的价格,顺利买断了酒黍豫JS31号在全国范围内的种植经营和独家代理权。
“进前,……赵教授不为金钱所诱,几近白送般的将其在全国范围内的种植经营和独家代理权出让于你,这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更是出于对你的厚望。你一定要好好对它,好好对它呀!”
返程路上,梁敏君教授反复的告诫着李进前。
李进前和赵继平签订的协议墨迹未干,全国已有六十多家酿酒企业得知消息,派出的公关人员一拨一拨蜂拥而至,围堵在了赵继平家的门外,纷纷要求合作代理或独家买断,而赵继平则借口身体不适,一概拒而不见。
李进前在回至禾襄市后的三个多月时间,也绝口不提此事;因此“香雪”公司买断酒黍豫JS31号的消息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直至前段时间项目进入实施阶段,这才陆续向外透出一些风声。
然而,“宏发”公司的黄克敬何以会在上周突然出马,妄图借助赌酒灌醉并进而诱惑自己把酒黍豫JS31号的种植经营和独家代理权转让给他们呢?
李进前反复思虑,并把这些日子自己的言语行踪认真梳理了一遍:上次回到仲景村,自己曾向张天远和赵夏莲谈起过这件事,可是临分手时已反复嘱托他们保密了,张天远和赵夏莲既非竞争对手,又是打小一起玩大的铁杆死党,断然没有走漏消息的可能;在公司召开的高管会议上,自己曾向何宇力、齐同勋、柳康健和吕向阳宣布过这件事,但几个人都是多年跌打滚爬同甘共苦的战友,而且各有股份在内,当然也不可能吃里扒外走漏消息。——如果说李震宇和黄克敬知道了“香雪”公司买断酒黍豫JS31号一事不算奇怪,可他们凭什么连三千万元人民币的买断价格也掌握得如此清楚呢?这究竟是谁泄的密呢?……
李进前直想得头疼,却终是不得其解,索性返身踱至东墙下面,一屁股坐进宽大松软的转角沙发里,双手抱头,上身半仰,一眼不眨的盯着在夜色掩映下晦暗无光的天花板。
按照李进前的规划,“香雪”公司准备在禾襄市引进种植酒黍豫JS31号,第一期发展六千亩,第二期发展八千亩,以后逐年扩大面积,力争三年内使所产酒黍在满足自家原料供应的基础上,还可向其他各地黄酒酿造厂家出售,拓宽公司收入渠道。这一实施方案于两个月前秘密上报市委政府后,尹昭河基本上是表示同意的。但就在计划即将付诸实施之际,尹昭河突然接到前往中央党校学习的通知,而留在家里主持工作的袁清晨又是“宏发”酿酒集团公司多年的支持者;结果,李进前先是被推回到了水源镇,后又被推回到了仲景村,理由是仲景村即将开展“三权分置”试点工作,可为“香雪”公司流转到所需的土地。
李进前无奈之下,邀请市里三位农技专家对包括仲景村在内的全市二十八个乡镇的土壤进行了检测化验,比较分析,结论竟是仲景村周围一带系适宜酒黍豫JS31号生长的最佳区域,而且如果能够引进纯净的丹江口水库的水浇灌的话,将来产出的酒黍必然产量合宜,品质一流;同时又悉主持仲景村“三权分置”试点工作的是以水源镇副镇长身份回村兼任党支部书记的赵夏莲,将来必会对酒黍豫JS31号的试种提供种种便利。
至此,李进前不由得欣喜万分,简直在心里暗暗感激起袁清晨的歪打正着了。
然而唯一遗憾的是,仲景村是老同学老朋友张天远处心积虑、经营多年的地盘,自己突然杀回,势必会对张天远的事业造成重大损失。如果因为担心伤害张天远而放弃回村,或者干脆拖上一年,等尹昭河回来后再另择其他地方种植酒黍豫JS31号,李进前心里清楚,这都是完全行不通的:商场原本就是战场,机遇稍纵即逝,“香雪”公司的时间耽搁不起,资金呆滞不起;何况,若把张天远比作蝉,把自己比作螳螂的话,则“宏发”老总李震宇就是一只黄雀,他始终躲在暗中虎视眈眈,伺机挤压“香雪”公司的生存空间,如今种种迹象表明,他更想借助各方面的力量妄图威逼自己就范,把酒黍豫JS31号的种植经营权和独家代理权全部转让给他……
“张天远安排其妻弟若桐组织人手在仲景村散发张贴传单,大力宣传‘天凤’公司土地流转的好处了”,接到吕向阳发来的微信,李进前有些踌躇;
“我的想法或者建议就是,不再迟疑,立即行动”,接到赵夏莲打来的电话,李进前依旧有些踌躇。
但是现在,当李进前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内反复思虑后,他明白:不敢再犹豫了,不敢再踌躇了,否则便将可能导致“香雪”公司陷于困境,酿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剧。于是,他伸出颤抖的手,拨通了张天远的手机:
“天远,我回到仲景村和你争抢地盘,实在是迫不得已,我有我的难言之隐。天远,我们之间的这场竞争,不管谁胜谁败,希望各自都不要记在心里,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永远永远的好朋友。天远,我们之间的这场竞争,无论结果如何,到时候我都会回到村里,亲口向你道歉解释。天远,好兄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了!……”
放下电话,李进前忍不住的淌下了泪水。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张天远苦难的身世和艰辛的奋斗历程,浮现出了他和张天远间曾经的兄弟一般的深情厚谊。他咬着牙齿在心里暗暗发誓:天远,你我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如果我在这场竞争中取得胜利,如果我在以后的酒黍种植中获得成功,我一定要好好的加倍的补偿你,回报你……
“梆梆……”耳畔传来轻微的叩门声音;李进前抓起面前几上的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坐正身子,语调平静的说道:“请进!”
进门来的是肖文昭。肖文昭摁下门后的电灯开关,整个办公室内登时亮如白昼。李进前揉了揉眼,这才发现肖文昭的后面又跟着碧桃和洋洋。
望着渐走渐近的碧桃,李进前的眼前立即浮现出了多年以前的那幕场景:
禾襄市人民法院门前,碧桃身披婚纱、手捧鲜花耐心的等待着他;碧桃身后是一家婚庆公司的两个小姑娘高高挑起的一幅横联,上书:李进前,我要嫁给你!
碧桃、小姑娘和横联的四围,是黑压压的看热闹的市民。
……
碧桃左手牵着洋洋,右手提着一个塑料保温桶。看到李进前茫然混沌的目光,碧桃温柔一笑,说道:“整日东奔西跑,一年里在家吃饭的机会也没几次,洋洋又直说想你了。我刚才打电话问小肖,说你在办公室里没走,所以就包了饺子煮好送来!”
李进前没有说话,依旧沉浸在对于往事的回忆中。
“爸爸好!”洋洋挣脱碧桃,张开双臂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一头扎在了李进前的怀里。
“哎,爸爸的贴身小棉袄!”李进前这才清醒过来,抱起洋洋在她的小脸蛋上“叭”的亲了一口,然后抬头对着碧桃咧嘴一笑,说道:“我这里正饥肠辘辘呢,娘子你就送饺子来了。这叫什么?这叫瞌睡遇见枕头,这叫上错花嫁嫁对郎……”
肖文昭听得吞的一笑,赶紧帮忙把饺子从保温桶内盛放碗中搁在几上,然后退了出去。
碧桃嗔道:“瞌睡遇见枕头,上错花嫁嫁对郎,这是什么逻辑?一张臭嘴就爱胡说,整天的瞎咧咧!”语毕转身,打开墙角书柜,从中取出两瓶“香雪融春”黄酒,“连日东奔西跑,不得团聚,今晚我陪你好好的喝上两杯,睡个好觉!”
李进前放下洋洋,捋起袖子,伸手从碗内捏起一颗饺子举得高高的,然后伸长脖颈张大嘴巴跳着脚的去够;跳了几跳,终是没能够着,倒把洋洋逗得双手鼓掌,咯咯直笑。后来李进前把饺子自上而下一丢,张口咬住,一面吧嗒吧嗒咀嚼一面夸张的叫道:“呀,茴香羊肉馅的,好吃,好吃。嗯,还有酒呢,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娘子,今晚咱就来他个不醉不归!”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6 15:06:37 +0800 CST  
28

“前些年,国家的税费提留多,镇村的摊派款项多,农民种地,一年到头起早摸黑,风里来雨里去,挣断裤带累折腰,满打满算每亩地净收入也不过三五十元,——这还是好点儿的年景;要是遇上个水旱灾荒,除去劳力工夫不说,连种子钱、化肥钱都贴赔进去的人家也不是没有……”
张天远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语调平静的娓娓叙述着;他的对面坐着他此刻的唯一听众,——既是禾襄市农技推广中心的技术人员、水源镇的挂职科技副镇长,又是“天凤”公司聘请的常年农业技术顾问唐盛。
“所以家家户户都不愿种地,家家户户都想把自己的地推出去让给别人种。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和若凤因做生意赚了点小钱,便接手流转了村里一千来亩耕地,每亩地的流转费用开始时在五十到一百元之间,后来又增加至一百到一百五十元之间;这才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步步发展到了今天的规模……”
小院东厢的厨房内,子良伯和栗花婶一个烧锅一个掌勺,正在忙忙碌碌的准备着一家人的晚饭;“哧啦哧啦”,铁铲贴着锅底翻炒菜肴的声音不时传入耳中,阵阵时浓时淡的香味氤氲飘出,更增添了这座农家小院的烟火气息。
唐盛是下午时候由张天远派若桐和小王驱车进城接过来的。
尽管一连几天,“天凤”公司都在宣传土地流转给村民们带来的好处,希望全村农户年底继续和“天凤”公司签订土地流转协议,然而张天远却总感觉效果并不很好,所以便电话邀请唐盛前来出出主意,理理思路。
此刻,两人之间的谈话已持续了大半个钟头。
“公司刚刚起步,就有村民眼红了,尤其是国家取消农业税费、发放种粮补贴那年,总有个别人在私下里嘀咕,说国家承包给咱的土地,凭啥要让他张天远一个人经营,凭啥要让他张天远一个人发财?有人鼓动,便有人响应,不少村民串联起来拥堵在小院门口,七嘴八舌,要求收回自家的耕地……
“当然,收回耕地是假,想要提高流转费用是真。我当时就站在院门口,说国家政策好了,我张天远自然也不能让大家伙儿吃亏,水涨船高,从今年开始每亩地的流转费用起底三百元,而且国家的种粮补贴费用我分文不取;几经谈判,最终确定每亩地的流转费用为三百五十元。这样我才继续有了地种,村民们也才能继续腾出人手出门打工做生意……”
张天远端杯喝了口水,继续娓娓说道:
“谁知道这竟开了个坏头:以后每年签订土地流转协议时候,便总有那么几个人在背后挑拨鼓动,要求提高费用;目前‘天凤’公司流转土地的费用已经涨到了每亩六百来元,整个禾襄市内土地经营大户小户一百二十来家,‘天凤’公司开出的价码最高……
“不仅如此,到了年底我还给大家分红,还给大家发放福利。我总在想,都是祖祖辈辈比邻而居的乡亲,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所以宁肯自己多操心,少收入,也要让大家伙儿心满意足……”
听到这里,唐盛笑了笑,用宽慰的语气说道:“张总,我担任‘天凤’公司农技顾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当然知道你这一路走来确实不易,也确实给乡亲们办了数不清的好事!”
张天远叹了口气:
“可是,我的这些父老乡亲们又干了些什么呢?七年前,‘天凤’公司一百多亩即将开镰的麦子曾被突然引燃;五年前,‘天凤’公司十多亩一人来高的孕穗玉米曾被连根削倒在地;三年前,‘天凤’公司两台联合收割机的链轨铆钉曾被无端撬掉拧坏……
“我知道这些都是村人干的,而且经过公安排查,也已大致锁定了几个目标。但是就在最后时刻,我和若凤私下商量,大家好歹一个村的,何苦要把事情往绝路上做呢?因此不但没有继续追究,而且权当完全不知,大家见了面,依旧笑脸相迎……
“近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难道‘天凤’公司效益好了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坏处吗?”
唐盛跟着深深的叹了口气:“唉,农民的劣根性呀……”
张天远将头仰靠在沙发背上,掌心轻抚前额,继续说道:
“很多时候我也自己宽慰自己,歇歇吧,罢手吧,手里的钱够花就行了。这山望着那山高,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挣起钱来哪里有个足尽的时候呢?可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一旦到了船上,你才会发现,再想下船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因为你身后那么多人都在眼巴巴的盯着你呢,他们虽然嫉恨你,可到了关键时候还得指靠你呢。你只有拼力的驾着船,划下去,冲下去,哪怕前面是险滩,是悬崖,你也得义无返顾的闯荡拼搏……”
唐盛苦笑着说道:“唉,真是一家不知一家的难,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外人谁能想到功成名就风光无限的农民企业家张天远,原来在内心里除了儿子的事情之外,竟还隐藏了这么多的忧伤,深埋着这么多的烦恼啊!”
张天远侧头望着唐盛,道:
“所以,我现在时常感到孤单。我不想和人说话,不想搞人际交往,除非大事,一般情况下也是绝不出门的。这次请你,我确实是万不得已:赵夏莲要收缴土地搞‘三权分置’改革,李进前要和我搞竞争改种酒黍。就在刚才,李进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他是迫不得已,说他有难言之隐,——这话我信,要不然以李进前的性格,是决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跑回村来拆我的台的。可就是朋友,我也只能让步,不能放弃……
“如果赵夏莲和李进前联起手来共同行动,那便和我形成了二比一的局面,——这点我并不担心,因为我毕竟在村里经营多年,占据优势;现在我最忧虑的是,万一他们允诺甚至当场给出更多的好处,村民们又眼皮浅见识短,墙头草一窝蜂的倒向他们,那可就糟了。唐技术,我们是朋友,你帮忙出点主意吧,要不然‘天凤’说不定就真的难以存活下去了!……”
望着张天远略显愁闷的脸,唐盛点了点头,说道:
“张总,我是从事农业技术推广工作的。在这方面我的看法是,随着机械化的推进,随着城镇化的发展,土地‘三权分置’在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内,确实不失为一种最适宜的农业经营模式;当然当前推行‘三权分置’改革,时机还介于成熟不成熟之间,这个时机的关键就在于村民们的支持与否。——如果将来有时间,我会就这个问题和你进行详细深入的探讨。现在,我的最大任务就是尽力帮你,尽管这种帮助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一无所获……”
张天远叹了口气,坐直身子,目光茫然望着院内那排郁郁苍苍的冬青树丛;混沌的暮色中,两只满身麻点的斑鸠正在树丛下觅食,爪子嘴喙贴着冰硬的水泥地面扒来拉去,不时传出“梆梆梆”的微音。他仿佛是在对着唐盛说话,又仿佛是在对着自己自语:
“这么多年来,我是天天的想着进前和夏莲两人,我心里盼着进前能把事业做得更大更强,盼着夏莲能在政治上有一番大的作为,盼着有一天我们三人能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聚在一起。可盼来盼去,没想到竟把夏莲和进前盼成了我事业上的绊脚石和竞争对手。当然夏莲和进前也有他们的难处,他们决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也决不是那种拆台卖友的人。所以,在这场竞争中,即便是输了,我也丝毫不会记恨夏莲和进前的,我也还会一如既往的想念他们,祝福他们的!……”
这时若凤从外面走了进门。
身穿藕荷色风衣、颈系乳黄色丝巾的若凤虽然近年来身体微微有些发福,但却依旧清爽漂亮,只眼角处爬上了几道细细的鱼尾纹,眼神中流淌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忧郁,然而整体看去却更加成熟更加散发出女人的韵味了。若凤走进门后便提起茶瓶,一面给张天远和唐盛续水,一面大大方方的说道:
“唐技术,你可是有一段日子没来‘天凤’公司了,我们家天远天天念叨着你呢!”
“麦种下地,我这技术员也该猫几天冬了嘛!”唐盛笑着答道。
若凤又道:“说几次了,怎么就不肯带弟妹和孩子过来玩呢?是不是嫌弃我们乡下条件差啊?”
“哪里,”唐盛叹了口气说,“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需要照顾呢!”
话音刚落,若桐和禾禾便手拉手的从外面走了进院。若凤招手叫道:“若桐快点,就差你了!”若桐答应一声,将禾禾交给厨房内的子良伯和栗花婶照看,然后走进客厅,坐在若凤对面,四人开始详细的商议起“天凤”公司的下步行动了。
炽白的日光灯下,张天远一反刚才的消沉姿态,在沙发里坐直身子,双目炯炯,表情坚毅,和若凤若桐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向唐盛叙述清楚了几天前三人商定的关于“天凤”公司近期行动的决意,也说明了公司虽然已经有所举动,但效果似乎并不很好的局面。唐盛非常赞同张天远、若凤若桐确定的“天凤”公司必须抢在“香雪”公司前面做好村民们的思想工作、最大限度的争取大家年底继续和“天凤”公司签订耕地流转协议的思路,同时也提出了几条张天远、若凤若桐原本没有想到的建议。
经过详细商讨,一致表决,四人立即采取了行动:
首先,由唐盛动手,拟写一篇三千来字的《告仲景村全体父老乡亲书》。唐盛把自己关在张天远位于二楼的书房内,整整写了两个多小时。文章的主要内容自然是宣传当前国家的三农政策,宣传眼下农村种植粮食的种种好处,宣传“天凤”公司几年来艰难的创业历程和给予村民们的种种福利待遇,宣传“天凤”公司将来的美好前景及对广大农户继续加强福利待遇的承诺。文中并没提到李进前的“香雪”公司,更没提到酒黍种植,但字里行间的意思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那就是呼吁全体村民继续和“天凤”公司签订耕地流转协议,而不要把耕地随意交由他人经营。
文章初稿写好,已是夜里十点多钟。子良伯和栗花婶端上饭来,唐盛、张天远胡乱扒拉几口后,便坐在客厅里,开始和若凤、若桐逐字逐句的推敲斟酌;又花费了几乎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方才将文章最终定稿。这期间,子良伯和栗花婶又带着禾禾,去到仲景坡上的菜地里拔了几棵萝卜白菜和一捆葱蒜芫荽,回来在院内的水龙头上淘洗干净,预备做夜宵的时候使用。
接下来,张天远又安排若桐和小王驱车赶往镇上,将文章制成宣传册页,套彩印刷三千五百份;并叮嘱两人印好后务必连夜赶回,天明就组织人手,将宣传册页一家一家的发放到全村农户手里,张贴到村内村外的电杆树上。一切完成后,再将文章全文刊发于“天凤”公司申请创办的微信公众号“凤鸣在天”上面。
子良伯和栗花婶在厨下做好夜宵,压在锅内,便坐进客厅里来,陪唐盛、张天远和若凤唠叨起了村里的陈年旧事,感慨着世道的沧桑变迁;然老年人毕竟耐不得瞌睡,说着说着就哈欠连天起来,便和禾禾吃了些夜宵,老少三人一块儿去到西侧的厢房里睡下。
若桐和小王带着印好的宣传册页回来时,天色已经微曦。唐盛认真核对一遍,确认文字和格式全部正确无误后,五人方放心的坐下来,边吃夜宵边谈。饭后唐盛不顾张天远和若凤的再三挽留,坐上车,由若桐和小王陪送回城。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7 09:59:15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7 16:16:45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7 21:09:10 +0800 CST  
楼主 张书勇2019  发布于 2019-08-08 08:36:09 +0800 CST  

楼主:张书勇2019

字数:188352

发表时间:2019-06-20 00:14: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1 21:17:5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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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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