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依旧苦

第十八章 天各一方

姐姐走了之后,我带着不懂事的妹妹,成了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我知道,没有父母了,姐姐也被赶走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疼我。因此,自姐姐走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做事,不坑声。大伯打我也好,奶奶骂我也好,我从不坑声,连脸上都没有露出不开兴的表情。妹妹毕竟还小,总有惹大伯和奶奶不高兴的时候。而这时候,我往往顶起责任,说我没做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九岁的我当不了家,但明显懂事了。寄人篱下,那就得忍,那就不是人,没必要较真。后来,我知道,这叫明折哲保身。我的明哲保身,我的“乖巧”,确实让我免除了许多打骂,连关在门外被大伯哄吓的次数都不多。
转眼快开学了,我又一次想到读书,想到上学,但这是不可能的。有一天,村里的一个小学老师来大伯家,劝大伯送我们姐妹去上学。大伯说,老子自己家的娃儿都上不起学,格老子狗日的,老子怎么能送她们上学嘛!你做老师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不要你出钱是吗?老师说,国家实行了义务教育,再穷再苦,也不能连累了娃儿。娃儿还小,我们应该为她们的未来着想!大伯说,狗屁义务,义务教育一分钱不交吗?老师一拍脑壳说,对了,县里有扶贫的补助,娃儿们父母都不管她们了,死的死,疯的疯,可以去申请,去镇里申请,一个人一年两三百元呢,上个学不成问题!大伯听了,喜笑颜开,忙问老师怎么申请补助。老师很耐心,把申请补助的条条框框不厌其烦说了两遍。大伯乐不可支。
第二天,大伯急不可耐地跑到镇上,询问孤儿补助一事。果然如老师所说的,大伯高兴得两手拍不到一块。不过,申请孤儿补助,还得有两个条件。一是证明,派出所打的证明,村里也要证明;二是需要户口本。证明好说,本来就是事实。可户口本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我和妹妹还没上户口。费了一番周折,大伯终于帮我们姐妹俩上了户口。
孤儿补助终于申请成功,大伯年年可以拿到一笔钱,村里人说他走了狗屎运。但,这并不能改变我们三姐妹的命运,大伯依然不送我和妹妹去上学。不但上不了学,我还成了大伯家的免费佣人。在那个秋天,砍柴、打猪草,割薯藤、喂猪、洗衣服,一定是我的义务。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像停不下来的犁狗,天天有做不完的事,天亮做到天黑,没有一分钟休息。就是这样,大伯还不如意,跟奶奶吵了一架,说奶奶带着我和妹妹,吃了好的,他的娃们没有吃到。奶奶一气之下,不带我和妹妹种我们家的地了。之后,我和妹妹只是跟着奶奶吃睡,其他事情则由大伯安排,包括我们家的田地。后来,我才知道,大伯实际上是霸占了我们家的田地和农作物,他跟奶奶吵架完全就是借口。
从这时开始,我们三姐妹真正成了大伯赚钱的工具,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可叹的是,农历十月份种小麦的时候,姐姐还回来了一次,是为了种我们自己家的小麦。如果姐姐知道我们家一切由大伯掌控时,她还回不回来种小麦呢?也许不会!姐姐回来时,带了半斤糖果给我和妹妹吃,我太开兴了。姐姐还记得我和妹妹,还在为两个妹妹的吃饭问题考虑,说明她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我顿时感到有了依靠,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时,我才知道,姐姐已被一个阿姨收留,在巫山小三峡跟着那个阿姨卖玉米,吃住都在她家。姐姐在家住了三、四天,种完了小麦,就走了。她的再次离家,令我感到失望和恐惧——没有亲人关心和依靠的恐惧,时时担心大伯打骂的恐惧,令我的神经再次每时每分绷得紧紧的。
姐姐没去巫山小三峡之前,姐姐和奶奶必须有一个人在家,否则我就会哭。我一个人带着妹妹在大伯家睡,真的很怕。山区里的夜晚,有各种叫声。我怕鬼叫,我怕野物叫,我更怕大伯打我。姐姐或奶奶在家时,我还有个心灵的慰藉。现在姐姐又走了,奶奶有时去姑姑家,我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安全感。每当奶奶去了姑姑家,我不但关上房间偷偷哭,有时还一边干活一边哭。患有神经病的大伯母见了,就会问我,你哭什么呀?奶奶会回来的!
种麦子,种萝卜,栽油菜,挖红薯,我更忙了,天亮忙到天黑,没有一分钟喘息。
这时,大伯说把我家的猪杀了,再喂下去,不但不长肉,还浪费粮食。秋冬时节,没有什么猪草,红薯藤也没有了,猪就得吃红薯和玉米,而红薯和玉米是我和妹妹的口粮,我养了两年的猪是该杀了。我天性心肠软,小时候看见父亲在猪鼻子上穿一根铁丝,就觉得猪可怜,就很难受,都不敢看。这次,是我养了两年的猪,我对这头猪特别有感情。它很乖,我当然舍不得。我爱我家的猪,心疼我家的猪,不忍心它被杀,尤其看到它被杀了变成一块块的,就感到它很可怜,比我还可怜,心里就非常难受,就哭了。杀猪的时候,我不忍心看,一个人偷偷跑到我们家屋后哭,偷偷的哭,苦得好伤心,一连哭了好几天。
从小,我都是一个人偷偷哭,不让任何人看见。父死母走之后,我更是躲着一个人偷偷哭。如果父亲死之前,我一个人偷偷哭是好面子,是不想让人看见而受别人嘲笑。那么,父亲死之后,我之所以偷偷哭,更多的是自卑。我要在别人面前伪装成强者。
奶奶也哭了,她哭着说:“如果你爸爸还在世,看见杀五百多斤的猪,他该有多高兴啊!”
三姑也在我们家,她看到奶奶哭,就一直劝奶奶。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家杀的猪大多在三百斤左右,五百斤的猪这还是第一次!如果父亲看到杀这么大的猪,肯定有多开心就有多开心!他在世的时候,我们家好几年没有杀猪,更不要说五百斤的猪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是三峡男人最痛快的事。好几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好肉的父亲,如果能活到现在,那对酷爱吃肉的他来说,也一定是世上最痛快的事。
猪是农历10月25日那天杀的,环哥哥来杀的。
当时,三姑也正好打工回来了。大伯帮环哥哥杀猪,奶奶和三姑打下手,煮饭。三姑用萝卜炖肉,炖了一大锅,全是瘦肉。三姑在回家的时候,还带了一大碗回家,给她的娃儿们吃。我在那天真正吃了一顿饱饭,用肉汤泡着饭吃。而大块的肉,我想吃,却下不了筷子。我亲自养大的大肥猪,亲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现在变成了一块块肉,我真下不了筷子。
除了附近村庄的人来买了一半肉走,其它的猪肉和猪下水,环哥哥帮大伯全搬到大伯家去了。大伯对我和妹妹说,肉放在我们家,你们两个女娃娃,想吃肉跟我说一声就是了。事实上,此后,我和妹妹根本没吃到肉。有时,看着大伯一家人吃肉,我的心痛,头也痛。
这太不公平,大伯欺人太甚。我看在眼里,无可奈何,只能痛在心里!
1997年五百多斤重的猪,将近两千多元钱,足够我和妹妹读完小学的所有费用了,还包括吃饭和穿衣。可恨的大伯,简直就是个强盗,把我养大的猪占为己有了。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大伯心。我们三姐妹为什么遇见世上最没有人性的大伯!就算是村里其他人,拿了我们三姐妹的孤儿补助,占了我们家五百斤重的猪,也不会这样对待我们三姐妹啊!我的身世决定了我的人生。可是上天啊,你对我们三姐妹也太残忍了!
农历10月28日,我大姑和大姑父来了,在大伯家玩了两天。因为大姑嫁得太远,家在重庆巫溪县农村,父亲死她并不知道。他们来了后,才知道我父亲死了,我母亲出走了,我们三姐妹成了孤儿。大姑走的时候,把妹妹接到她家去了,是冬月初一走的。大姑也许是可怜妹妹,才接妹妹去她家的。可是,据妹妹后来说,她在大姑家不但没过上好日子,还受到了大姑父非人般的虐待。可以说,妹妹在大姑家住了一年半,过着噩梦般的生活。
就这样,姐姐刚满十二岁,被大伯赶走,在巫山小三峡卖石头卖玉米讨生活,寄人篱下。而妹妹才七岁,被带到大姑家,在一个女人的童年时期,受到畜牲般虐待,留下了一辈子阴影。而我呢?大伯会留我吗?本来,大伯也要赶我走的,奶奶不忍心,跟大伯说好话。奶奶对大伯说:“金燕这娃儿温顺,乖,胆小,也很傻,就让娃儿跟着我生活吧。我老了,要个人照顾。燕娃儿九岁了,能做好多事,让她留下来吧,吃我的!”
大伯暂时答应了奶奶的请求,我留了下来,没被赶走,也没被人领走,算是三姐妹中最幸运的了。但是,跟在没有人性的魔鬼大伯身边,未来的命运谁又说得清楚!
我很怕,真的很怕!
那一年多,我们三姐妹天各一方,我更加封闭自己了。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8 08:04:01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8 14:19:12 +0800 CST  
第十九章 铁家院子

母亲在1997年的深秋时节,只穿了一件短袖上衣和一条裙子,离开生活了四个月之久的老高山,顺着山路往下跑,跑了近二十里山路,天快亮的时候,晕倒在铁家院子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铁家院子位于巫江县金山乡连峰村,是连峰村所属的一个村小组,以金姓为主,还有其他几户杂姓。村子有个光棍叫史千福。这个史千福和我母亲同岁,个子高,外表帅气,性格暴燥,没有孩子。之前,他找过两个老婆,一个被他打得喝农药死了,一个被他打跑了。总之,这个男人有点像我父亲,在高寒山区来说,是很厉害的一个角色。母亲晕倒的地方正好在史千福家的屋檐下,被他救了。自然而然,苦命的母亲,又有了一段短暂孽缘。
史千福那天早上打开门,见一个跟自己年龄相当没穿什么衣服的女人倒在自家屋檐下,着实吓了一跳。他探了探女人的鼻子,证实不是个死人,才大胆地把女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救了母亲一命。母亲喝了史千福喂的开水,醒过来了,连忙跳下床,跪在史千福脚下,说:“恩人啊!你救了我,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史千福把他前妻的衣服给母亲穿,并详细问了母亲的来历。母亲没有说自己从老高山逃下来的,只说自己是双虎镇银花村金家漕的,老公死了,被金家人赶出来了。史千福才不管那么多,只要是个没老公的女人,他都得要,贫不择妻嘛。何况,他已人到中年!何况,是自动送上门来的!
有衣服穿,不再冷了,又吃了史千福做的热气腾腾的早餐,母亲精神了许多,主动找家务来做。史千福说自己是个光棍,这地方种烤烟和土豆为主,饭吃得饱,你没地方去,就留下来吧,正好我没婆娘。母亲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你有婆娘,你要我留下来,我也要留下来,因为我要报答你。我一无所有,只有我这个人——如果你不嫌脏的话。史千福一蹦三尺高,当时就要搂着母亲求欢。母亲说,我身上有伤,是以前那个死鬼打的,你要帮我治伤。史千福说,你有伤我给你治,你鬼缠身我也给你治。我把你养得胖胖的,你帮我生个儿子!母亲说,生儿生女又不是女人说了算。
其实,母亲身上的伤是大伯打的,除了内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至于外伤,是徐哈儿打的。母亲不配合徐哈儿借种生儿育女,二人打了一架,徐哈儿下手很重。虽然母亲反抗,但体力毕竟不如男人,更不如打猎的徐哈儿。不然,母亲也不会连夜从老高山跑掉。
史千福的弟弟是个半边仙,下丹公,跳马脚,会治鬼神。母亲刚到铁家院子那几天,史千福天天备好香纸、公鸡血、还有白酒,用来为母亲治鬼神。那几天,每天天刚刚黑的时候,史千福便在桌子上放一碗清水,点上一根蜡烛,然后烧香烧纸,治鬼神开始了。在烟雾缭绕中,史千福的弟弟又唱又跳,嘴里念念有词,他说在水里看到母亲得罪了菩萨。接着,他把公鸡血滴在清水里,口里呡上一口白酒,说声“诺”,一口酒吐在了正燃烧的香纸上......
治了几天病,史千福发现母亲不正常,有神经病,又交待他弟弟继续治神经病。
经史千福的弟弟装鬼弄神之后,母亲似乎正常了,精神更好了,在史千福家忙里忙外。而史千福则开始在山上忙着采草药,用来给母亲治伤,还同时治神经病。三峡山区的男人,特别是偏僻的高寒山区男人,大多数知道一些治病的方子,也认识草药,常见病他们往往自己采草药治。史千福采的草药,还有些是用来帮助女人怀孕的。他采回后,放在饭里给母亲吃,没有跟母亲说明。因为,他担心母亲不愿为他生娃,所以只说放在饭里的草药是用来治伤的。两个月之后,没有请客,也没有通知双方亲朋,史千福和母亲正式同居,睡在了一张床上。又过了一个月,母亲奇迹般怀上了娃,史千福这个老光棍高兴得都不知东南西北了。
自此,母亲在铁家院子生活,成了史千福的临时婆娘,生活了大概三年。
1998年春节,姐姐没有从巫山小三峡回家过年,妹妹在大姑家,而母亲,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在铁家院子。因此,1998年的春节对我来说特别没有意义。看着家家户户团圆热闹,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才几个月时间,我一大家子天南地北,死的死,疯的疯,现今只剩我一个人寄人篱下,连佣人都不如。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大伯家两个堂弟堂妹,随时欺负我,不是打,就是骂,我都忍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没爸妈的孩子连根草都不如!小小的我,尝尽了世态炎凉,我只有忍,才能保护自己。晚上睡觉时,我梦里都在哭,有时都哭醒了。
可恨的大伯,用我们三姐妹的孤儿补助,送堂弟堂妹去上学,用我们家的粮食和大肥猪,把堂弟堂妹养得白白胖胖,堂弟堂妹还穿着时尚的新衣服,老天太不公平。而我呢?姐姐和妹妹呢?姐姐被赶走流浪在外!妹妹生活在噩梦里!我就像大伯家的佣人,或者丫头,为大伯家砍柴、打猪草、喂猪,跟在大人后面做农活,还得为堂弟堂妹洗衣服,做饭,稍不顺眼非打即骂,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穿着破衣烂衫形如讨饭的我,连死之心都有。但小小的我不能死,我也不知道怎么死。母亲还在这世上,我一定要活下去,找到母亲!
1998年整年,我一直在大伯家干活,累死累活的干活,还吃不饱。
奶奶难免要去几个姑姑家小住。在她去姑姑家之前,她会煮几天的饭放那里,给我慢慢吃,因为大伯家的饭不给我吃。同在一个屋子里,他都不给我吃,奶奶不得不准备我的饭。奶奶每每出门时给我做的是牛皮菜饭。玉米粉打湿,锅里烧水放菜,水开了搅拌一下玉米粉,就可以吃了。有时是玉米粒饭。把玉米粒倒在水里,小火煮熟。这样跟猪食差不多的饭,我要吃上几天。我们巫江县人所说的牛皮菜,每年冬天家家户户都种很多,是用来喂猪的。牛皮菜长得快,随时割来给猪吃。猪爱吃生的,所以牛皮菜是猪最好的食物。没有玉米和牛皮菜的时候,奶奶就拿把面条放在外面,让我自己煮。奶奶的柜子天天都是锁起来的,她出门时更要上锁。只有她在家里要做饭的时候,才打开柜子,拿了面条马上又关上。所以,奶奶不在家的时候,她如果不帮我准备好饭,我就得挨饿。
我不是猪,但我跟猪吃的是一样的东西,甚至不如猪。猪吃了睡,睡了吃,没有烦恼,大伯他们把猪把当猪看,而没把我当人看,我当然不如猪。这样连猪都不如的日子,大伯还很不满意。他跑到二姑和四姑家说我没得鸡巴用,长大了也没得用,说我懒,不给他干活。这是后来表姐她们告诉我的。本来,我是跟着奶奶吃睡的,在自己田地里干活,也帮奶奶干活。奶奶被大伯说烦了,就不带我干农活了,全部推给大伯。因此,在1998年整年,三姐妹只我一个人在大伯家,住他家,跟奶奶睡,给他干活,跟奶奶一起吃的饭,
干活除了农活外,我主要是喂猪、打猪草、砍柴。砍柴大伯是有规定的,一个上午砍柴要砍脸盆大十捆柴,砍少了他要狠狠地骂我。砍老壳的,短命的,鬼日疯了,娼家子……这就是大伯骂我的话,是我们那里最毒的骂人话。我才十岁,饿着肚子往往砍不了那么多,所以不敢回来,不敢吃中午饭,躲在山里那是经常的事。等天快黑了,我悄悄溜回来,大伯发现了就会骂我,有时还抓起来打。往往这时,我一个人跑到我家屋后,偷偷的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直到知道了母亲的消息,我才暂时脱离些痛苦。
1999年年后,三姑来大伯家,对我说,你表哥看见你母亲在金山乡连峰村铁家院子。原来,三姑父的姐姐嫁在铁家院子附近,而三姑就嫁在我们本村本组。所以,三姑的儿子,我表哥,自然认识我母亲。表哥在金山乡连峰村他姑姑家玩,无意中发现了我母亲,三姑就告诉了大伯和奶奶。当时,姐姐年前被大伯找回来,年后再也没有去巫山小三峡。她对大伯和奶奶说,我们要去找妈妈。大伯和奶奶都同意了。大伯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年后没什么农活做,我走了,就少了一个人吃饭,还节省了粮食。虽说我是跟奶奶吃的,但奶奶的粮食是由大伯几兄妹分担的。我走了,当然能节省一些粮食。而且,因为我没上学,大伯不希望我影响正在上学的堂弟和堂妹。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还想培养一个大学生呢。因此,在1999年的春天,我在金家漕几十里外的铁家院子呆了一段时间,陪着母亲住了一个多月。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9 09:18:11 +0800 CST  
@罗锡文 2019-03-08 15:13:20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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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好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9 10:12: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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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9 16:28:35 +0800 CST  
第二十章 母亲新家

大伯之所以把姐姐从巫山小三峡找回来,是因为帮姐姐物色到了婆家。
我们银花村附近有个罗家祠堂,罗家祠堂有个男人会推拿节斗,还能辟邪驱鬼,当地人叫他罗神仙。父亲刚死不久,奶奶经常突然晕倒在地,大伯就骂父亲,骂完奶奶就好了。大伯还骂我们三姐妹说,你那个不中用的爸爸死了,变成鬼还要跟我作对,老子请罗神仙来!罗神仙画了几道符给大伯,叫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烧。后来,父亲的鬼果然被赶跑了,奶奶再也不会晕倒。自那以后,我们三姐妹再也梦不到父亲了。罗神仙有个儿子,高中文化,当地人叫他小神仙,比姐姐大十五岁,快三十岁了,还没娶老婆。大伯一生得罪人太多,他怕鬼。为了巴结罗神仙,他主动对罗神仙说,要把姐姐许给他儿子小神仙。小神仙个头矮,当时在我们三峡山区来说,已是剩男了,找老婆难上加难。
天下掉下个儿媳,罗神仙乐得两手拍不到一块。他跟大伯说,你先跟女娃说好,我再打电话到武汉,叫我那个兔崽子回家,我们选个好日子订亲。
大伯也乐开了花,于1999年春节前到巫山小三峡找姐姐,并说明了情况。姐姐听了后,一口答应,跟着大伯回家了。她之所以不用任何考虑,我分析,有三个原因。一是她认识小神仙,知道那个男人高中毕业,有文化,虽然个子矮了点,但人很好;二是一年多寄人篱下卖玉米,只不过有口饭吃,有个地方睡觉,这种生活她早已厌倦了。另外,由于父死母失踪,她希望有个男人保护她,疼她,爱她,希望过上一个安居乐业、相夫教子的日子。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姐姐回家了,并答应了罗家的提亲。大伯高兴,奶奶高兴,罗家人更高兴,我也高兴。我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一年多没见到姐姐了,现在有个人陪着,还能一起过年,比去年强多了。春节前后,大伯一反常态,对我们姐妹俩好多了。虽然没见他笑,但最少没有以前的打骂了。自父亲死后,那年的春节前后,是姐姐心情最好的日子。
年后,我和姐姐知道了母亲的消息,姐姐强烈要求去看看,大伯和奶奶都答应了,并安排三姑家的表哥带我们姐妹俩去。那是个春光明媚的早上,我们三人起了个大早,表哥带着我们姐妹俩,从我们金家漕后面的山路出发,一直走,一直走,都是山路。大概快天黑了,才走到金山乡连峰村铁家院子。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出门最远,到了另一个乡镇。由于一路走着新鲜,更由于见母亲迫切,虽然走了十个小时左右,路上也没吃饭喝水,我并不觉得累。
表哥带我们来到铁家院子上面一栋村外的房子里,正好看到母亲。我惊呆了!当时,母亲背对着我们,背上背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蹲在地上正在剁猪草。那零乱的头发,弯曲的背部,和佝偻的背部身影,就是我几个月前还健壮的母亲!我和姐姐鼻子酸酸的,想叫,又因难受叫不出口。这时,表哥叫了一句:“舅母,我们来看你了——”
母亲停止了剁猪草,愣了一下,猛然回头,呆看了我们好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大哭,站了起来,张开双手,把我们姐妹俩紧紧拥在一起,边哭边连说:“娃儿,我可怜的娃啊,你俩还在啊,妈妈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们了,以为你们被金家打死了……”
我和姐姐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母女三个相拥一起,哭成一团。
表哥看见我们母女三人哭得犁花带雨,不知如何是好,说:“一家人见面了,哭什么!高兴才对嘛——我去我姑姑家了,我住一晚明天就回家。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走了!”
母亲松开我们姐妹俩,刚想留下表哥,表哥已跑出门外了。
我吸着鼻子,蹲下来帮母亲剁猪草。母亲忙说,你休息——几十里路,多累啊,我煮土豆给你们吃。在母亲煮饭的时候,姐姐问:“妈,那个男人呢?他对你好吗?”
母亲又流出眼泪,从床头拿来两根棍子,说:“早上用这棍子打我,打得好重——像你爸爸一样,是个畜牲!”说着母亲拢起衣服叫我们姐妹看。我惊讶地发现,母亲背上竟还有一条条红色和黑色的伤痕。我哭着鼻子说:“妈,我们回家吧,回家吧——妹妹她想你啊!”
母亲叹口气,流着泪,指了指背上的女婴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娃才几个月,我啷个能走嘛——我回去了,那个死金正龙,还是要打死我的,我死都不回去!”
此刻,我知道,我的希望全落空了。
自母亲被大伯赶走后,一年半了,我天天希望母亲能回家,做梦都想。我之所以在大伯家只做事不坑声,是在等着母亲回家。母亲如果回来了,一家人又能在一起,再苦再累,我也愿意,最少比在大伯家强多了。可是,此时此刻,我知道,我的希望破灭了!母亲虽然找到了,也还是我的母亲,但她有了另一个家庭,有了另一个打她骂她的男人,还有了另一个女儿。她再也不可能回到我们金家漕了。明白了这一层,我来时的高兴劲一下子掉到脚底下,感到全世界都抛弃了我,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天黑了,史千福回来了。
史千福那几天在修公路,所以回来较晚。知道我们姐妹的身份后,他不理我们,面无表情,冷冷的,很不欢迎我们的到来。我和姐姐也不理他,他只抱着他的女儿逗着玩。我趁他没注意,用眼睛狠狠瞪着他,真希望用眼光杀死这个夺走我母亲的男人。过了好一会,他才礼节性地找我们说话,问我们吃饭了没有?冷不冷?母亲忙招呼大家吃饭,并示意我和姐姐跟他女儿叫,叫他叫爹爹。姐姐嘴巴甜,虽然心里不愿意,当时还是叫了。我恨他,没有叫。直到姐姐走了之后,在铁家院子呆了一个星期左右,为了母亲,我才开始叫他爹爹。
姐姐玩了两天就走了,我留在铁家院子住了一个多月。
这是此后人生中,是我陪着母亲住在一起最长的一次。
姐姐走了之后,我独自承担剁猪草喂猪的事,还带孩子。史千福眉开眼笑,对我好多了,还买糖给我吃。如果跟大伯家相比,史千福比大伯强多了。那家的爷爷奶奶对我也很好。他们说我很听话,很乖,很勤快,他们吃什么都给我吃,不像大伯家我连看的份都没有。
史千福他们家下面有一户人家,有个阿姨很喜欢我。那个阿姨说,如果她还有一个幺儿,就把我留下来,养在她家做儿媳妇。她也说我很乖,说我这样的女娃儿做儿媳最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或许,他们都看错了。其实,我是最叛逆的。我之所以看起来光做事不说话,实在是心疼母亲。我不希望我走了之后,母亲被史千福毒打。因此,在铁家院子一个多月时间里,我能做的,尽量做,从不偷懒,也不说多余话。我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能做的能想的,也只能是这些。至于能不能使史千福对母亲好点,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由于我在史家做家务带孩子,母亲解放了,史千福就带着母亲出门干农活。金山乡一带以种烤烟和土豆为主,此时正是烤烟的栽培季节,母亲所做的活都是重活,都是男人干的重活。史千福家的地离家里远,有好几里路。母亲每天起早贪黑,跟着史千福,忙完了家里的地,还帮着修公路,我看着都心疼。但我也只是心疼,没有任何办法。
最初几天,我带史千福的女儿时,恨之入骨,真想把这个夺走我母亲的婴儿摔死。带了几天之后,我竟然对她有感情了。她的一笑一哭,都牵动着我的神经。我会随时关注她的哭笑,并帮她换尿布,给她土豆粉喝。母亲年龄大了,再加上没营养,生下这个女娃后,根本没有奶水。由于金山乡一带属于高寒山区,自古有种土豆的习惯,山民们传承下来一种土豆粉吃法,专门用来喂养没有奶水的婴儿。这种方法是,把生土豆剁碎了,放在水里冲洗,洗了就用竹筛子过滤,水流走了,竹筛子上面就有土豆粉。这种土豆粉用开水搅一搅,放点白糖,像牛奶一样,给婴儿吃,婴儿大多爱吃。虽然这种土豆粉营养不全面,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个用土豆粉喂大的婴儿,我带了一个多月的同母异父的妹妹,后来命也不好,有点类似于我的经历。当然,这是后话。她也是母亲生命中的一部份,母亲很爱她。爱屋及乌,我自然也要关注她。母亲这辈子太惨,我能做的,就是希望她老有所养。
一个多月后,姐姐来接我,我离开了铁家院子。
走的时候,母亲叫我带上一袋苹果,带给妹妹吃。她哭着说她想妹妹,说妹妹最小,最可怜。她还说她对不起妹妹,如果有来生,一定要跟我们三姐妹生生死死在一起。
金山乡一带产苹果,史千福并没有责怪母亲给一袋苹果我们带走,还叫我们以后来玩。
离开铁家院子时,我流着泪,几步一回头。母亲一直目送着我们远去,直到看不见影子,还手搭凉棚,痴痴地看着我和姐姐远去的方向,久久站在史千福家后的山坡上……
我想,那一刻,母亲的心一定像针扎一样。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0 09:47:35 +0800 CST  
@浅色夏沬 2019-03-10 09:07:19
继续跟读学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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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学习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0 15:26: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姐姐嫁人

我们家左边屋场坪上,靠大伯那边,有棵樱桃树,是奶奶和幺叔的树。在四月樱桃成熟的时候,我和姐姐一有空就爬到树上摘樱桃吃。樱桃红红的,小小的,圆圆的,像一颗颗晶莹的红玛瑙,在樱桃树上随风招展,在绿叶丛中时隐时现,惹人喜爱,惹我流口水。
我爱吃樱桃,更喜欢爬在樱桃树上,享受摘樱桃的乐趣。
那天早上,我和姐姐正坐在樱桃树上,一边吃,一边嘻嘻哈哈,似乎又回到了父亲死之前那些屈指可数的快乐日子里。这也是父亲死之后,快两年了,我和姐姐之间少有的笑声和童趣。我正吃得开心,忽然,发现我们家正对面土坡小路上,走来两个人,一个叫夏有钟,一个就是小神仙。我见过小神仙,也认识夏有钟,便指着土坡上对姐姐说:“那就是小神仙,你未来的哥哥!那个夏有钟是爸爸的朋友,他带小神仙来说亲的,说你的。”
姐姐羞红了脸,躲在厚厚的树叶后面,偷偷看着她未来的夫君,心潮起伏。
夏有钟确实是父亲生前的好朋友。父亲生前曾经借过他的粮食,他从没要我们家还。这在父亲死之后,是很难得的事情,我对他印象特别好。罗神仙虽然和大伯商量好了姐姐的亲事,但依据我们双虎镇一带的习俗,还是要找个媒人上门说亲,走走程序。罗神仙和大伯第一时间都想到了夏有钟。我和姐姐躲在樱桃树上看见,夏有钟带着小神仙走进了大伯家。
一会儿,奶奶来樱桃树下叫我们回家。到了家里,姐姐进了堂屋,大伯把我支开了,叫我去摘菜,然后做饭。菜摘回来了,洗好了菜,我在厨房烧火煮饭。堂屋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做饭的时候,我想,姐姐才多大,怎么就找婆家呢?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毕竟,我不了解大人的事,也不是我该想的。
吃饭的时候,大伯,夏有钟,还有小神仙,他们喝着酒,聊着天,气氛比较愉快。大伯和夏有钟不时碰着杯,哈哈笑个不停。夏有钟趁着酒劲,对姐姐说:“能找小神仙这样的人,是你的福气!小神仙高中毕业,文化人,多少女娃子掂记着呢。当年,他高中毕业后,是要去镇上教书做老师的——小神仙,对不?你嫌工资低,才没去的,不然,也是吃皇粮的!”
小神仙笑笑,对夏有钟说:“老皇历的事了——来,喝酒,喝酒!”
夏有钟“哈哈”大笑,又说:“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来,喝酒,喝酒!”
之前我并不熟悉小神仙,这短短的一餐饭,他给我的印象特别良好。还是读书人好啊!说话有条有理,不大声叫骂,有礼有节,这样的男人多好!小神仙虽然个子矮,长相一般,但性格很好,确实是个好人。多少年后,我还是这样认为。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人。
吃完了饭,夏有钟和小神仙走的时候,小神仙一再说:“我明天来接大伯和奶奶,金花,你也去,去我们家吃饭——既然是一家人了,早点来我们家,也知道我家的门朝哪开!”
这其实是我们当地的习俗。媒人上门说亲,一切说好了,谈好了,男方女方同意了,双方家里也同意了,男方就得请女方和女方家人上门吃饭,并住一晚,算是第一次上门,正式订亲。同时,订亲商谈的条件,也要在那一天兑现,男女双方就可以正常走动了。
奶奶笑开了花,说:“去,去,都去,娃儿大了,我等着这一天呢。”
晚上,我偷偷问姐姐,你们在堂屋说什么啊?姐姐没理我。
我小时候是出了名的哈儿,又安静又痴呆,姐姐从小就不大理我,还老欺负我。这次,她订亲了,依然不问答我,正常。在我的记忆中,姐姐和妹妹她们都不喜欢我,奶奶也不喜欢我,好像连母亲都不大喜欢我,只有父亲最喜欢我。我肯做事,不说话,也听话,所以父亲自小喜欢我。有一次家里吃水饺,父亲和姐姐都咬开饺子馅,把皮给妹妹吃,妹妹照吃不误。我也咬了一个,夹到妹妹碗里。谁知,妹妹直接把饺子皮夹起来,丢在地上,说我咬的脏。可见,在家人心目中,我真是个哈儿。其实,我不但不哈,还懂事早。我之所以像个木头,是不想说话,更不想跟姐姐妹妹吵闹。从 惯父母吵架打闹,也见惯了村里人欺负父亲和母亲,我很讨厌打打闹闹,哪怕是玩笑,也讨厌。
第二天一大早,姐姐、大伯、奶奶,还有三姑,全家人都穿上了干净衣服,去罗家祠堂罗神仙家做新客。临出门时,奶奶叫上了我。我全是破衣烂衫,补丁加补丁,奶奶把姐姐一件外套穿在我身上。一行人刚到罗神仙家门口,罗神仙在家门口点起了鞭炮。鞭炮声噼噼叭叭,喜庆吉祥,一片祥和,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不知为何,我却笑不起来。
罗家做了一大桌菜,好酒好菜招待,还请来了村里两个长辈陪酒,算是向全世界公布小神仙和姐姐订亲了。女娃一旦订亲,从此后,别的男人只能看不能打主意,静待男方过一两年娶回家。这就是我们三峡山区的说亲订亲和娶亲的大致过程了。
在吃饭的时候,罗神仙的婆娘包了五十元线给奶奶,三十元钱给我,那是新亲第一次上门的见面礼。我奇怪的是,没看见姐姐收“打发”钱。在我们三峡山区,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打发”的钱。这笔钱,就是订金,不用上交父母,也不用买嫁妆,女娃可以有用来买衣服鞋子和化妆品。只要愿意和喜欢,什么都可以买,随便花。有钱花,有男人爱着宠着,两情相悦,所以订亲后至结婚前,是三峡山区的女娃最幸福的时候。通常,“打发”的钱一定是当着众人的面给的,不可能偷偷给,因为这是女娃最光荣的时刻。罗家没有当众给姐姐“打发”的钱,那就说明没给。几年后,我也知道,姐姐确实没有收到“打发”的钱。夏有钟做媒说亲的时候,说好了,姐姐过几天就跟小神仙到武汉打工,一切从简。姐姐只提了一个要求,结婚后一定得有电视。当时,罗神仙家已有电视了,姐姐的条件等于白提。
事实是这样吗?不是!这是罗神仙和大伯在做手脚。
罗神仙和大伯已商量好,不给姐姐“打发”钱,私下给大伯2500元钱,以做为聘礼,实际上是给大伯一个人的,以买通大伯同意把姐姐嫁给小神仙。当时,姐姐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大伯从小把我当哈儿,说话不防着我,我听到了。也就是说,大伯把我们姐妹当作赚钱的工具,根本就不会管我们姐妹的死活。说白了,就是卖我们姐妹。
之前,明哥“打发”姐姐800元钱,被大伯骗走了,现在又赚了2500元钱,大伯在姐姐身上可以说是发了一笔小财。后来,四姑父发现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他跟大伯商量,把我和妹妹也卖出去。他和大伯在外面放出话来,谁给的钱多,就把我嫁给谁。
晚上,他们都在打牌,姐姐也在打。我坐在他们旁边,呆呆地坐着不说话,也没人理我。睡觉的时候,我和姐姐睡一张床。在睡觉前,小神仙提出明天去看我母亲,这很令我意外。虽然我们金家漕附近的人都知道我们家的事,但也知道母亲已另嫁他人了。我们姐妹三个的事,母亲根本管不了,可以说是可有可无。在这种情况下,小神仙主动提出走几十里山路去看我母亲,我很感动。多好的人啊!这种人一定不打人,也不骂人。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从那时起,我对文化人第一印象天然就好。
第二天,我们姐妹俩,还有小神仙,走了大半天,走到金山乡连峰村铁家院子。
小神仙带了两斤面条、一瓶白酒、一包白糖给我母亲。
得知面前斯文的男人是自己未来的女婿时,母亲喜极而泣,连连对姐姐说:“金花啊,你比妈强,找了个读书人。妈没本事为你置嫁妆,你要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还没说完,母亲就去厨房为我们做饭,煮的是洋芋。我们三个正在堂屋坐着聊天,史千福回来了,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后,便走到厨房。发现母亲没煮大米饭,他感到很没面子,把母亲拦在厨房里准备打。我们听到了,走进厨房,他也就没打了。大米在我们三峡山区属于珍贵粮食,有客人来了,才用大米煮饭招待。其实,史千福家的大米母亲不敢煮,要他先同意了才能煮。下午,史千福没出门,可能是故意的,他担心母亲跟我们跑掉。我发现,母亲欲言又止,可能史千福在场而不好开口。我知道,母亲如果流露出关心我们三姐妹,我们走了,母亲很可能会挨打。因此,母亲没有办法,她只好什么都不说,只煮饭烧水招待我们。
只住了一晚,第二天,我们三个人吃了母亲煮的土豆片,原路回家了。
又过了几天,姐姐跟小神仙去了武汉,说是去打工。
姐姐和小神仙订亲一事的细节没人跟我说过,我并不知道姐姐那么快就走了。我还以为姐姐要在家里呆上一两年,才出嫁呢。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因此,姐姐跟小神仙去武汉的那天,我望着沿着山路渐行渐远的姐姐背影,非常伤感。母亲虽然找到了,但她有了新家,不可能再管我们了。姐姐没有举行婚礼,跟小神仙走了,我知道,这跟出嫁没什么两样。姐姐有了婆家,就等于是另一家人了。现在,这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妹妹了,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面对未来,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为了保全自己,我在大伯家就得更加谨小慎微,只做事不说话,连委屈的表情都不能在脸上流露。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1 07:51:37 +0800 CST  
@南极初阳 2019-03-11 07:55:40
好文,值得一读,楼主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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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提建议,多拍砖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1 10:43:08 +0800 CST  
@浅色夏沬 2019-03-11 07:59:38
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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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1 14:30:07 +0800 CST  
本拙作原名不是这个,因避免对号入座,所以随便安个书名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1 20:55:56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罗家寨

三峡大坝蓄水之前,三峡地区最负盛名的景区是长江三峡。而三峡大坝蓄水之后,则是我们巫江县的巫山小三峡了。巫山小三峡由龙门峡、巴雾峡和滴翠峡组成,其中巴雾峡和滴翠峡就在我的家乡双虎镇境内。因此,也可以说闻名世界、享誉全国的国家5A景区巫山小三峡就在双虎镇境内。一个小小乡镇拥有国家5A景区,全中国都少见。在滴翠峡东岸五六十米高的陡坡顶上,有一处古老小山寨——罗家寨,是巫山小三峡最著名的景点。
罗家寨占地400余平方米,石屋石墙石门。上面,也就是东面,百丈悬崖;三周,荆棘丛生;下面,江水滔滔。真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无怪乎它不叫罗家堡罗家屋,而叫罗家寨了。滴翠峡是小三峡中最美的一段峡谷,而罗家寨一带的景色尤为优美。百丈悬崖上,一道清泉从崖壁中的一个小洞中凌空飞出,出洞为泉,空中似雾,落地如雨,称之“天泉飞雨”。群峰滴翠下飞泉,天泉飞雨独一家。罗家寨就在“天泉飞雨”旁边,依崖而建,从河岸码头到罗家寨,有一条山路,游客往往停舟登岸到罗家寨,极目远眺小三峡。
罗家寨到河岸码头的山路上,隔几步就有个稍宽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摊位,都是银花村和镇上的人在那做生意,卖小吃的,卖纪念品。各个摊位都撑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沿山路一路排下去,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二姑父的侄子他们俩口子也在那经营一个小摊点,听说生意不错。姐姐去了武汉之后,李子还没成熟时,大伯和奶奶叫我去帮二姑父的侄子带孩子。原来,二姑父的侄子在那年春天生了个孩子,他们在小三峡做生意忙不过来,特意叫我去帮忙看孩子,给吃给住。奶奶听了很高兴,立马答应了。因此,因做保姆,我在罗家寨呆了几个月,从春末到秋初,秋天快要扳玉米的时候,也就是下半年刚开学没多久,才回到大伯家。
这段经历其实没什么故事,不值得一说。但是,这毕竟是我苦难人生中的一小段,我还是随便聊聊,当作是为家乡宣传一下,希望各位读者去巫山小三峡旅游。
在罗家寨那几个月,男主人对我很好,女主人至少没有骂过我,还能吃饱饭,我感觉从未有过的幸福。女主人早上起来煮面条,一人一碗,中午吃炒饭,晚上基本不吃,他们自己也不吃。晚上,我们四个人在亭子里打地铺,天亮了把席子被子收起来,开始做生意。上午,他们俩口子在做生意的时候,我抱着几个月的婴儿在亭子里玩,有时也走上山顶罗家寨玩。下午没有游客了,女主人自己带孩子,我跟着男主人洗洗涮涮,准备明天的生意。
现在想想,没有工资,睡在地铺上,一天两顿饭,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便宜的保姆了。可在当时,我不这样认为。没有打骂的日子,能吃饱饭,不用一天到晚做重力活,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甚至希望能在罗家寒长久呆下去,一辈子不回到大伯身边,那更好。
那时的罗家寨只是一块平地,传说中的石屋石寨估计毁于文革期间。新世纪后,游客观赏到的石寨应该是后来修建的。我在罗家寨做保姆期间,那里只有一个亭子,位于快到罗家寨平地上的山路上。晚上,我们四个人就在那亭子里打地铺。罗家寨平地上白天也摆满了摊子,晚上那些摆摊的就地打地铺睡觉。这就是1999年巫山小三峡的罗家寨,读者诸君如果当时去那里旅游过,是否发现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女,一头枯草般乱发,手抱一个婴儿,或在亭子上,或在罗家寨平地上,痴痴呆呆地看着小三峡幽美奇妙的景色而发呆呢。
那个少女就是我,后来被卖沦为童养媳的金飞燕。
其实,我并没心情欣赏风光奇特的小三峡。我从小在三峡山区长大,睁开眼就是那种山那种水,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我反而认为三峡山区是穷山恶水,生活在那里的男男女女,更是野蛮愚昧,那里是世界上最不文明的地方。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傻呵呵地从上海北京广州等大都市跑到我们那里去看穷山恶水,他们可能是吃饱了撑的。
在罗家寨带孩子,没什么事做,除了痴呆地看风景,我最爱看猴子了。我发现,小三峡的河边,下午和早上有很多猴子,每个周一都有风景船给猴子撒粮食。看着那些猴子活蹦乱跳,不愁吃,自由自在,还受人保护,我就特别羡慕。我一个大活人,竟然连猴子都不如,太悲哀了。如果我能选择自己的身世,我宁愿做小三峡的猴子,也不愿做小三峡的人。
学校放暑假没多久,我们上面那个摊子来了个小伙子,大概十五六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我总是偷偷看他。几天后,我就知道,这个小伙子是上面摆摊的俩口子的儿子,名叫宋玉,刚参加完中考,是来玩的,家住双虎镇上。熟悉了之后,我们总是在一起摆龙门阵。亭子里,罗家寨平地上,飞泉下,山脚下河边,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和说话声。在他面前,我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只有听的份。我特别喜欢听他的声音。那从他嘴里冒出来的声音,富有磁性,清亮清脆,我一听到就兴奋得不得了,更沉浸在陶醉中。有时,我如醉如痴,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一天,我们在寨子上玩,我把孩子放在水泥栏杆上,孩子差点就掉到悬崖峭壁下一泄千里的大宁河里去了。幸好,他反应特别快,说时迟,那时快,一手抓住了孩子的脚,有惊无险。不然,那就出大事了,也许我一辈子都不心安。
当时,我不知道孩子在栏杆上坐不稳,也听他说话入了迷,才差点酿成大错。
宋玉一家人也在亭子里打地铺,晚上我们只隔着一领小蚊帐。有几次深夜里,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惊醒,好好的就惊醒了。此前从来没有。那时,万籁俱寂,星星在天上眨眼,除了夏日的虫鸣和远处不知名的野物叫声,就是宋玉的呼吸声了。我竟然睡不着,竖起耳朵听着他的呼吸声,全身毛孔都张开了,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兴奋。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更为自己的心思集中在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身上而害羞,羞得不敢看他。
罗家寨这个在我看来再也平常不过的山坡平地上,在宋玉的嘴里,讲了一大堆故事。虽然我听不大明白,但我这才知道之所以有许许多多的游客不远万里来这里观光,是有原因的。
十多年后,我常常想起宋玉,于是上网百度,才真正弄清楚了罗家寨的前因后果。
清嘉庆年间,白莲教在巫山地区活动频繁,为了躲避祸乱,人们在峭崖之上,洞穴之中,修建了很多寨子。罗家寨为清代嘉庆年间双虎镇一罗姓临崖而建,寨门及围墙大条石修砌,十分坚固。这些众多的洞寨,战乱之时借以藏身避害,社会安定之时,则无所用,唯有罗家寨,先是利用为书塾,盛世又辟为景点。起初修建罗家寨和其他寨子一样,是为了躲避白莲教的侵扰,所以修在地势险要、难以攀爬的峭壁之上,即或攀爬到寨子跟前,寨墙高大坚固,也很难攻入。清人杨学启《形势说》载:“巫境巉岩峭壁间,尤多古洞、古寨,或相去数里,或相去十数里,大者容数千人,小者可数百人。‘贼’至当依险以击,或登寨以守,互相策应。乡民虽未经训练,以之接战或不足,以之据守则有余。然尤宜聚谷粟。”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2 09:26:19 +0800 CST  
嘉庆十年(1805年)以后,罗姓为了让其子弟安安静静地潜心读书,就把家塾迁到清幽僻静的罗家寨。罗氏家塾对其子弟的教育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后代多学有所成者。据清光绪六年(1880年)的一块碑刻记载,罗氏科举高中,为官为宦者很多。而罗家寨也名之“古寨书声”。1985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曾在双虎镇小三峡境内拍摄反映清代反清抗暴的武侠故事片《峡江疑影》,影片中幽美的滴翠峡风光吸引了许许多多的观众前来游览。自此,巫山小三峡名扬天下。
过了一个月左右,宋玉回家呆了好几天,说是初中毕业后,同学要聚在一起玩,我感到很失落,连心都是空的。祸不单行,那几天有一天夜里,由于前半夜没睡着,后半夜睡得死,山上的老鼠咬了我的手指和脚趾,真是晦气。当时,几个摆摊的大人都说被老鼠咬了不好,命不好,会一辈子倒霉。后来,一连串的人生不如意,果然被验证了。
一个星期天,二姑家上小学的表姐来罗家寨玩,她跟我说,你妹妹从你大姑家回来了。一年半没见到妹妹,我特别兴奋,正想请一天假回家看妹妹,没成想女主人要回娘家,带我一起去了。在女主人家玩了两天,回到罗家寨,我才知道奶奶带着妹妹叫二姑家的表姐带路,说我们姐妹一年半没见面了,来看看,因此错过。过了两天,二姑通知我回大伯家,看看妹妹,我就回去了。见到了妹妹,她说话的口音都变了,我感觉很陌生。由于我们俩姐妹从小就不亲近,妹妹也对我很陌生。往日的思念之情在那瞬间,似乎不太真实。
在大伯家呆了两天,我又回到罗家寨带孩子。没过几天,听说妹妹和奶奶一起又去大姑家了,我又一次感到失落。每每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想起宋玉,那个清秀帅气的小伙子。在学校快开学的时候,宋玉又一次来到罗家寨,我们在河边玩。宋玉说他考上中专了,过几天得去重庆上学。我抱着孩子,不知说什么好。他问我,你知道古时候也有个宋玉吗?我摇摇头。他说,古时候的宋玉是楚国人,可能就是我们这一带的,是个诗人,还是中国历史最帅的男人。我想象不出古时候的宋玉是什么样子,但面前的宋玉却令我脸红心跳,不敢正视。他从河里捡起一个鹅卵石,说:“你就像这块鹅卵石,被埋没了,表面被水沙遮着,如果清洗干净,再打磨一下,就是小三峡最美丽的鹅卵石了!”
我一个从小被人视为哈儿的可怜虫,现在更像个讨饭的女娃,竟然得到一个读书人的如此夸奖,立即幸福得热泪盈眶,感觉四周都是鲜花。
忽然,宋玉在我额头飞快地吻了一下说:“三年后我毕业了,你等我,我要娶你!”
说完,他迅速向山上跑去,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摸着额头上的吻印,凉凉的,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他灵活而又矫健的身影,消失在罗家寨后,我,似懂非懂。
大概二十天后,女主人的妹妹从珠海打工回来了,她要帮她姐姐带孩子,我因此结束了在罗家寨做保姆的日子,再次来到大伯家,一个人孤孤单单,形单影只。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2 09:28:11 +0800 CST  
遭到残酷镇压的白莲教在巫山的活动基本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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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句话不能发全章,莫名其妙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2 09:29:16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2 11:22:12 +0800 CST  
遭到残酷镇压的白莲教在巫山的活动基本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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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句话不能发全章,莫名其妙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2 14:15:15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猪食吃食

这一次,我一个人住在大伯家,连奶奶都不在家,倍感凄凉。
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轨迹,连以前都不如。奶奶再怎么对我不好,我还是感觉她是我的保护神,有她在,我睡得着,敢小声说话。奶奶不在身边,堂弟堂妹无所顾忌,想打我就打,想骂我就骂,我还不能抬眼看他们,否则打得更凶了。砍柴,割猪草,剁猪草,喂猪,洗衣服,每天忙个不停,睁开眼开始干活,闭着眼就睡着了。奇怪的是,睡到半夜,我就醒了,睡梦中哭醒的。醒了之后,看着无边的黑暗,听着屋外不知名的叫声,我不知是鬼还是什么野物,更睡不着了。这时,我就会想起宋玉,那个清清秀秀的大哥哥。他那么英俊,家庭那么好,还在镇上,还在大城市读书,将来是吃皇粮的,怎么会喜欢我!?怎么会娶我做他的婆娘?!一提起婆娘两个字,我就羞红了脸。我自己看自己,黑暗中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怎么也没发现我全身上下有哪个地方值得他喜欢的。我想,他肯定是见我小,耍我的,拿我开心。想到这层,我就非常伤心。小小的我虽然不知道做男人的婆娘实际上是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事实上没有父母的我,只有像姐姐一样,做别人的婆娘,才能脱离暗无天日的日子。于是,我迫切希望长大。长大了,才会有人娶,才能离开大伯家。
那段时间,除了常常想起宋玉,我还会想起二姑父侄子的婆娘,我在罗家寨做保姆时的女主人。女主人带我回她娘家的时候,她娘家一个五十多岁的邻居知道我的身世后,说愿意领养我。那俩口子不知是谁的原因,一辈子没生育。他们见我不说话光做事,非常喜欢我,希望把我当女儿养,将来招个女婿,也有个后,还有人照顾。我没做保姆后,二姑把这件事对大伯说了。大伯一口答应,说养了我两年,要收三千元抚养费。那家人哪拿得起这么一大笔费用,领养一事也就不了了之。那对夫妻没有儿女,如果我去了他们家,他们一定会对我好的,还有可能送我去读书。可恨的大伯竟然拿我来赚钱,我一想起这事,就来气。
这一年,大伯家喂养了十一头猪。这十一头猪全是我喂养的。
割完了薯藤,秋天的山野里没什么猪草,猪食主要是干薯藤和红薯。每天除了洗衣服和砍柴之外,我其他的时间就是剁干薯藤和其它猪可以吃的干菜干草,以及煮猪食。十一头猪,每天要吃多少啊!一天要煮两大锅!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烧柴火煮猪食,早上一大锅,中午再煮一大锅。中午的猪食上午剁,早上的猪食头天晚上剁。如果头天没剁完足够的猪食,剁到天亮也得剁好,否则就不能睡觉。我食指上至今有一个斜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那天晚上停电了,我还在剁猪草。因为看不清楚,一不小心,我把自己的中指剁了,剁了一小块,流了好多血。我吓坏了,不敢哭,流着泪,流着血,继续剁着。后来,大伯知道了,他破天荒叫我别剁了,明天再剁。还破天荒打了一个鸡蛋给我吃,说是吃了伤口不会发炎。
在这种繁重而又忙不完的体力劳动下,所有的人都以为我能吃饱饭,甚至能吃上好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自罗家寨回到大伯家后,我根本就不能跟着大伯家一起吃饭,而是跟着猪一起吃。每天煮猪食的时候,大锅底下放些红薯,跟猪食一起煮。猪食熟了,红薯也熟了。这些红薯既是猪吃的,也是我吃的。早上红薯熟了,我趁热吃;中午我饿了,吃冷红薯;晚上我饿了,还是吃冷红薯。如果哪一天没煮红薯,大伯就会给我一点玉米粉,煮成玉米糊糊,给猪加餐,也是我一天的伙食。玉米糊糊做起来简单,基本上是把水烧开,玉米粉或者玉米粒撒下去,煮成糊糊。吃的时候放点腌菜,有时没菜光着吃。这就是我的伙食,天天重体活下的伙食,给猪食配的高档猪食是什么,我就吃什么,大伯简直把我当成猪看待。
大伯也有高兴的时候,比如堂弟堂妹在学校受到老师夸奖后,比如他出门卖烤烟卖干辣椒卖了个好价钱时,他就会丢给我一把面条,我就有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没有油只放盐的面条。已经快发育的我,没有油只放盐的面条就是我最好的伙食,隔个三五天才有一餐。每天吃红薯,吃得我胃冒酸水,薯屁不断,走路都倒出薯味。我闻到红薯的味道,直想吐,何况是吃!但没办法,我必须吃,还要撑饱肚子。不然,就得饿死,不饿死也累死。
有时候,二姑家表姐她们到大伯家玩,她们烧红薯吃,烧玉米棒子吃,我也跟着烧一个。其实,我并不想吃,只是一起烧着好玩。谁知大伯见了,说我又不是客人,烧什么红薯!边说他还边把红薯从火里拿起来了,并且狠狠瞪我一眼。顿时,我觉得很无趣,还低人一等。
大伯家为什么一年能养十一头猪?原因是我们家的田地被他霸占了。
自从大伯把姐姐赶走到小三峡流浪后,我们家实际上没种庄嫁了。那一年由我三个姑姑他们分了田地种。我们金家漕的队长见了,认为给外人种还不如村里分掉,就联合几个村里人想分我们家的田地。有一天,队长把姐姐叫去,指认我们家是那些田地,然后准备分掉。那天晚上回来,大伯把姐姐骂得狗血淋头,拍着凳子很凶的骂,还打了一顿。姐姐睡在床上哭,都不敢动,哭了半夜。由于大伯的强横,村里没分成,他一个人霸占了我们家的田地。
后来,我们家的田地实际上就是大伯在种了。虽然干活的是我和姐姐,收获的粮食却是他的。1998年,大伯一年收6000多斤玉米,还有我不知道的小麦和土豆、红薯,吃都吃不完。所以,自1998年始,他就养了十一头猪,还有一头母猪。由于地多,他种了很多烟叶和辣椒。那两年,赶集的时候,他必到附近各乡镇卖叶子烟、辣椒。两年下来,他在金家漕村已是富裕家庭了。可他还是装穷,说我们姐妹吃了他的,他养不起。至今,他还装穷,在村里还是贫困户。我知道,他家里能装粮食的地方,全装上了,年年生虫。
这样的生活状态下,我的头顶犹如罩着盖尸布,沉闷烦躁,孤独无助,无孔不入。在父亲坟墓的旁边,去年我跟着奶奶种了几垅韭菜。韭菜种一次,吃一辈子,奶奶叫我不要种,说姑娘在娘家种了韭菜,长大了结婚后要九年才会生小孩。我喜欢吃韭菜,才不管那么多呢,不但种下了韭菜,一有时间还浇水施肥,看着韭菜一天一个样。现在,每当我看见韭菜,就想起了奶奶,并希望奶奶早点回来。今年春天去铁家院子找母亲前,我喜欢跟着奶奶种菜。奶奶给了很小一块地我种菜,她种玉米我也种几棵,她种甜菜我也种一点。今年我在金家院呆了一个月回来后,我种的甜菜都开花了,奶奶说,她不舍得吃,给我留着。
数星星,盼月亮,深秋的时候,奶奶终于带着妹妹回来了。
虽然奶奶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可亲,妹妹也没想象中亲蜜无间,但无胜过有,我的心情好了许多。妹妹刚回来,我就跟她说,我找到母亲了,我带你去看母亲。还没断奶的妹妹就失去了父母,她是最可怜的,也更需要母爱。她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说第二天就去。
我和妹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拿着两个熟红薯就出发了。天冷山路长,妹妹走了几里路,又累又渴。我鼓励她坚持,再坚持,一直走,一直走,天刚刚黑时走到了铁家院子。在史千福家门口,刚好碰到母亲。母亲坐在一块石头上,提着篮子,刚起身准备上去,我在后面立即喊妈妈。母亲回头一看,呆了,愣了,马上就哭了,泪流满面。我和妹妹鼻子都酸酸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两年多没见到母亲,虽然日思夜梦,妹妹明显与母亲之间陌生了许多,她站在那儿只流泪,没有我想象中跑上去,钻进母亲的怀里痛哭。
母亲快步走过来,抱着妹妹又摸又亲,哭着说:“娣娃儿,我的娣娃儿,妈妈想你啊,想你啊......你这么高了,好瘦,你受苦了,妈妈对不起你啊......你还在吃奶啊......”
我和妹妹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母女三人的哭声惊跑了正在回家的几只鸡。
哭了好一会,母亲说她刚刚在地里割红薯藤,天黑完工回来,走到家门口,累了,就在那块石头上坐了一会,没想到等到了两个娃娃。她哭着牵着我们俩姐妹的手,走进屋,还说,刚刚在红薯地里听到一只鸟叫,好响好亮,就想,是不是有人来了,真灵啊!我和妹妹只知道抽泣着哭,什么都说不出来。母亲是最亲近的人,可两年多的时空隔阂,母女之间有了一定的心理距离,我和妹妹说不出口。接着,母亲又说,饿了吧,我煮土豆片给你们吃。
一会儿,史千福回来了,母亲不敢说话,也不敢多问妹妹的事。
吃完饭,洗了,母亲安排我们睡觉,睡在史万友家。史万友俩口子出门打工去了,只两个孩子在家,一个跟我同年,一个跟妹妹同年。我们四个孩子一起睡的。那时候高山上很冷了,四个同龄娃儿挤着睡得好香。我和妹妹走了一天,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妹妹一起来便找母亲。史千福正安排活给母亲做,安排好了他就出门了。妹妹这时跟母亲有话了,说她在大姑家的一些事。过了好一会,我催母亲去干史千福安排的活。我怕她没做好,没及时做完,又得挨打。我妹妹凶我,她叫母亲别去,在家玩。我早就知道,母亲为史千福生下了女儿后,史千福很不满意,母亲稍有不慎就得挨打。我希望母亲老老实实干活,免得挨打。妹妹不懂事,恨史千福夺走了母亲,所以凶我。
因为高山太冷,母亲每天都提前起来干活。有一天早上起来,她煮好猪食和饭,把灶台里的火屎弄到地上火坑里,给我和妹妹烤火。接着,她去帮她小女儿穿好衣服,然后放我旁边坐着,然去做别的事了。小娃儿晃来晃去,一头扑在火坑上,把脸烧了。等我抱起来时,史千福已听见孩子的哭声,跑了进来,抓住母亲,用拳头一顿乱打。母亲没有反抗,也没有坑声,我和妹妹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史千福出了气,才带着母亲,母亲抱着孩子,去金山乡医院看医生。医生开了一只药膏,拿回来每天涂在脸上。
此后,我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的脸上,留下了一点烫伤疤印,破了点相。
母亲和史千福他们带着孩子回来后,妹妹闹着要走。每次回大伯家,走到大伯家屋前屋后我一定会头痛,有时还头痛欲裂,回大伯家对我来说是最恐惧的事。我对妹妹说,再玩几天吧,我不想回大伯家。妹妹咆哮着大叫,我要走,我要回去,我再也不想呆这里了,同时向外面冲去。我惊异地看着不到十岁的妹妹,真没想到她的脾气如此火爆,浑身都是刺。
母亲跑上去劝妹妹,劝她留下来多住几天。她不听,大叫大喊,挣扎着要走。最后,史千福过来劝她,大声说,你个小屁娃儿,脾气还蛮大的嘛!金正龙是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我跟你说,你在这里多呆几天,就多享几天福,你回去就得受罪!我也劝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再来一趟不容易,我们还是多陪妈妈几天吧。妹妹的火气这才慢慢消退。
事实应证了我说的,等再次见到母亲时,已是十多年之后的事了
我和妹妹在铁家院子呆了一个星期左右,才回到金家漕。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3 10:36:14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3 14:04:52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妹妹别哭

大伯的为人奶奶再也清楚不过,她希望带着我们姐妹吃饭,伙食吃好一点。我和妹妹从铁家院子回来后,奶奶和大伯商量,大伯说随她们自己,叫她们自己选。我和妹妹都不敢做声。奶奶就说,你们不说话,明天早上起来就跟着你大伯,帮大伯干活,在大伯家吃饭。
因此,我每天的生活就如奶奶回来之前一样,砍柴、剁猪草、煮猪食、喂猪、洗衣服,吃煮猪食时煮熟的红薯,忙个不停。不同的是,做这些事的时候,妹妹跟着我,一起做事,一起吃煮猪食时煮熟的红薯。最大的不同的是,睡觉时有奶奶,有妹妹,一个人不那么孤单寂寞了。所以,说是跟大伯过,其实就是他的奴隶,连在他家饭桌上吃饭都不可能,吃的是猪食,干的是牛马不如的活。除此之外,我还要带着妹妹到田地里找猪草。
双虎镇一带的地势较低,当铁家院子等高寒山区还有红薯藤的时候,我们那里早就挖红薯了,红薯藤也早已被猪吃光。初冬时节,除了红薯和玉米,已经没有什么猪食,大伯赶我们姐妹出去找猪草,没挖到足够的猪草就被关在门外,不能睡觉。幸好,那两年出门打工的年青人特别多,留在家里的老人儿童也只是种点粮食,种点菜,没有多少人养猪。我和妹妹在田野里转一圈回家,总能挖到足够的刺瓜菜、狗叶草等猪草。特别是荒田里,还有其他野生的萝卜菜,找到十一头猪够吃的猪草并不是很难。到了深冬时节,地里有了萝卜菜、牛皮菜,足够猪吃了,我和妹妹才很少在田野里打猪草。但不管我和妹妹怎么不分黑夜地做事,狠心的大伯还是让我们姐妹吃煮猪食时煮熟的红薯,足足一个冬季,从秋天吃到过年。
在秋冬季节,我和妹妹还要负责大伯全家人的吃水。
本来,我家和大伯家有一口水井,五分钟就可把水抬回家,吃水不成问题。可是秋冬季节雨水少,我们金家漕村又在半山坡上,水井干了,就得到山后龙泉小学一个叫堰塘的小山涧里背水。堰塘很远,有三里多路,我和妹妹天没亮就得起床,到了堰塘还要排队。一大家人一天的用水,我和妹妹要背上十趟左右,肩膀都背烂了,衣服碰着都痛。这种重体力的活,大伯还嫌我们背水太少,偷懒,要把背桶装满。不然,就得夜里关在门外。有时,妹妹实在受不了,哭着对我说,金燕,我们去找妈妈吧,再背下去我都要死了。我耐心劝她说,妈妈有了另一个家,还有了另外的女儿,我们过去是多余的。妹妹本来就知道实情,听了我说的话,只能哇哇哭着,还得咬牙背水。否则,夜里关在门外,那更可怕。
这一年的秋冬季节,正是新世纪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冬季。当全世界的人都在期待新世纪的到来,都在憧憬新世纪的美好,我和我妹妹却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这一年,我不到十二岁,妹妹不到十岁,正是花骨朵的年龄,正是需要家庭和社会浇水施肥的时候,我们却以稚嫩的肩膀,破衣烂衫,饿着肚子,肩上皮肉破烂,趿着破鞋子,背着沉重的水桶,咬着牙,头冒青烟,口舌干燥,一趟又一趟来来往往于堰塘到金家漕村的山路上,汗如雨下。
是的,读者诸君没有看错,在那个寒冷的三峡山区,我和妹妹没有一双合脚的鞋子,就更不要说袜子了。我穿的还是父亲生前的一双黄胶鞋,两年了,又大又破,只能当拖鞋穿。而妹妹最小,连捡家人的合适鞋子都不可能。也就是说,在背水的时候,妹妹也像我一样,趿着大人的一双破黄胶鞋,就像踩在小船上,艰难地行走在背水的山路上。也不知妹妹在哪里看见一块棕皮,她把棕皮包在脚上,用绳子绑住,套在鞋子里。后来,为了方便,也为了好背水,她索性那双当拖鞋穿的黄胶鞋丢了,棕皮包在脚上当鞋穿,一次又一次背水。
在背水的时候,妹妹遇到一个好人,是个收猪的,大概认识我父亲,也认识我们三姐妹。那天早上我一大早起来煮猪食,奶奶带妹妹去背水。妹妹脚上穿的还是那块包起来的棕皮。天下着小雨,还刮着北风,寒风刺骨,棕皮被水浸湿,妹妹的脚冷得像刀割一样,她边走边哭。那个收猪的正好走在山路上,同妹妹一前一后,一起走着。看着妹妹红肿的双脚,以及瘦弱的肩上还背着一桶水,想起父亲的情义,收猪的终于过意不去,给了五十元钱,叫妹妹去买鞋子。回到家,奶奶对妹妹说,钱我帮你保管,下次带你去下河镇上买鞋子。不知奶奶是忘了,还是有意私吞,妹妹始终没等到新鞋子。没人帮她买,她也不敢提出来。她的脾气再不好,火气再大,在现实面前,小小的她,没有任何办法,寻死都是白死。
火爆脾气的妹妹,从小没有父母之爱的妹妹,是这个世界最可怜的人,比我还可怜。这段时间,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干重体力活的妹妹,每晚早早就睡着了,好几天都没洗脸就睡下了。而到了凌晨的时候,妹妹又醒得最早。由于我有半夜醒来的习惯,早上我醒得并不早。往往,天还没亮,还在半梦半醒之中,我听见妹妹躺在被子里哭,好伤心好伤心。我被哭声吵醒了,听着妹妹伤心的哭声,心里特别难受,也想哭,想大哭。但我不想让妹妹知道我醒了,知道我听见她在哭,我就忍着,以最大的意志力忍着,心里念着,别哭,别哭!同时,我在心里还求着上天:“天啊!你行行好吧,让妹妹别哭了,别哭了......妹妹,别哭,别哭......”
自此,我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早上醒得早,几乎都是清晨睡觉醒来时,心里堵着,如被一块石头堵着,很难受,一种很着急的感觉,想哭,想痛哭,但又忍着。忍是忍不住的,每一天,十多年来的每一天,我都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偷偷抹眼泪。
快过年的时候,大伯杀了两头猪,除了一大半卖给别人,其他他都留着吃,做成腊肉慢慢吃。我从没看到肉放在哪里,但来了客人就有肉吃。有客人的时候,大伯可能是为了面子,做样子给客人看,让我们姐妹上桌吃饭。几个月没吃什么菜,更没什么油水,我看着一块块大肉很想吃,便夹了一点点。大伯看见了,用眼睛瞪我,我即时不敢夹了。妹妹脸皮厚,而且控制不住嘴巴,大伯瞪他的,她吃她的,吃个过瘾,吃了再说,哪怕客人走了挨打也要吃。
大伯家收了很多玉米,我们那里叫苞谷。苞谷成熟的时候,全收回家堆在一间仓房里,闲时清理。年前不忙那几天,我们经常清理苞谷。大伯和伯母在外面搬苞谷,翻晒苞谷,我们姐妹俩和奶奶在家里撕包谷叶子。好的大的挂起来,在墙上晾着,小的掰下玉米粒晒干,再装进柜子里。那就是我和妹妹、还有那十一头猪来年的口粮了。
有一天,全家又在翻晒清理苞谷,姐姐挺着一个大肚子来了。
姐姐自从到了武汉,就跟小神仙同居了,于今已有五个月身孕。也就是说,没有打结婚证,没有结婚酒席,没有娶亲,没有嫁妆,大姐就成了小神仙的婆娘。看着大姐的肚子,瞬间我似乎懂事了。女人活在世上迟早要成为男人的婆娘,肚子还会大,还要生孩子。女人肚子是怎么大的?是跟男人睡觉大的?睡觉的时候,男人肯定摸了女人,女人肚子才大了,我猜想。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姐姐兴奋地跟奶奶聊着。她说,罗神仙是个骗子,他家根本没有电视。这次回来,我带了一台黑白电视回来,奶奶你去我那里住吧,天天看电视。
奶奶乐呵呵地说:“好哦,好哦,老了老了,还有个孝顺的孙女,没白活一把年纪!”
1999年的金家漕村,村子还只有几台黑白电视,奶奶有时会去别人家看看。我们家家破人亡,我们姐妹三个因受村里人白眼和欺负,我根本不会别人家看电视。因此,姐姐带回来一台电视,我也很开心。心想,等不忙的时候,去罗家陪姐姐住几天,看几天电视。
姐姐从武汉回来后,就在婆家居住,跟她公公婆婆一起干农活,待产。在2000年春节前后几个月,她时不时挺着个大肚子,来看奶奶。奶奶也经常给她一些吃的,她还常常给大伯送礼。到她要生了,小神仙顺便把奶奶接去接生。奶奶在银花村是半个接生婆。
十五岁的姐姐成了一名光荣的母亲。
父亲在世时,给我们三姐妹种了几棵树,说是等我们长大了,树也长大了,正好给我们打嫁妆。父亲死没多久,大伯把树全部砍了,卖了,我们姐妹打嫁妆的树就此不存在。也许,在大伯砍树的那一刻,就预示着我们三姐妹命运之悲惨,迟早到来。但我那时小,还真没想那么远。所以,姐姐没办结婚酒席,没有娶亲,也没有嫁妆,必在情理之中。
大伯私下收了钱,也等于是把姐姐卖了,还赚了一个女婿孝敬着,一举两得。
老奸巨滑的大伯,不是人,是畜牲。老天为什么不收他呢!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4 09:10:10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14 20:24:41 +0800 CST  

楼主:佐王

字数:186305

发表时间:2019-02-19 17:02: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03 11:03: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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