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依旧苦

第八章 天哭地泣

那头一百多斤的黑毛猪被赶走不到半小时,天地间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从山对面呼啸而来,在我们金家漕村上空盘旋,呜咽,似哭似诉,又呼啸而去,于前后山之间盘旋往复。狂风盘旋呜咽的同时,对面山上的上空,升起一大片黑云,迅速向四周扩散,天即时就暗了许多。接着,电闪雷鸣,就像在屋顶上炸开似的,震得屋顶上的瓦片纷纷掉到地下,时而东边一声清脆的摔碎声,时而又在西边。屋内光线昏暗,感觉到了晚上。电灯线来回摇摆,屋顶不时掉下些蜘蛛和碎瓦片。七岁的妹妹金招娣张着圆眼,满是惊恐,吓得直哭。姐姐金飞花迅速抱起小妹。小妹还依然不停哆嗦。姐姐拍着小妹的背说:“别怕,别怕,刮风有什么怕的!”刚说完,姐姐指着我说:“金燕,你去把所有的窗户关严!要下大雨了!”
说实在的,我也怕。但此时此刻,怕又有什么用呢?我只好硬着头皮去关严所有的窗子。在关到一半的时候,屋顶上像炒豆子似的,啪啪乱响,暴雨扑天而下。我赶紧跑到姐姐身边,抱着她,说:“姐,房子不会倒吧!我怕——”姐姐用手打了我一下,叫道:“别乱说!”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就像天在哭,地在泣,我能不怕吗?
暴雨足足下了一个小时,我们三姐妹也紧紧抱在一起一个小时,恐惧、惊慌、无助,也跟着我们一个小时。还好,一个小时后,雨小了,雷声听起来在天边若有若无,天也明亮了许多。这时,妹妹哭着说:“姐,姐,我饿——饿——”姐姐推开我说:“金燕,去烧火,做饭吃!”其实,我早就饿了。前天,父亲死的当天,我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昨天,父亲出殡,从早上起床到下葬,我一直在哭,还被人牵来牵去,一会儿下跪,一会儿磕头,也没时间吃。父亲下葬后,所有人都吃完了,我才吃了一点汤泡饭。到现在,都过了一晚上和一上午,我才发现我饿了,饿得肚子咕咕叫,饿得肚皮贴到背上。
我赶紧跑到厨房,坐在灶前,点火烧水,等姐姐过来做饭。
忽然,听到姐姐“呀呀”大哭,越哭越响,哭声中还带着悲痛和可怜。我一愣,起身跑向房间,迅速爬上楼梯,上楼看见姐姐拿着一个空的葫芦瓢,瓢里什么都没有。妹妹不懂事,不知发生了什么,大姐在哭,她也跟着“哇哇”直哭。我问姐姐:“姐,怎么了?不做饭哭什么?我水都烧开了!”姐姐双手无意识地乱摆,哭着说:“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我们要去讨饭,要去讨饭......”我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我经常帮母亲烧饭,知道家里还有一小缸玉米粒和一小缸小麦,还有些红薯干,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呢?于是,我翻看着一个个装粮食的圆形缸子,还摇了摇,果真没有一粒粮食。再看屋顶梁上,之前挂有两三串腊肉和腊兔,也不翼而飞。倾刻间,我天旋地转,跌坐在楼板上,“哇哇”地哭了起来,还哭着说:“姐,姐啊,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饿死啊......”
骤雨初歇,初蝉凄切。
我们三姐妹此时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知道跌坐在楼板上无助的大哭。哭声透过土巴屋,向四周扩散,在小山坳里来回碰撞回应,惊散了天上的黑云。天听见天会哭,地听见地会泣。厕所边躺在土里的父亲肯定听到了,他会不会后悔掉泪呢?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母亲,你听到了吗?你的三个女儿现在该怎么办?是去讨饭?还是跳进天坑?
三峡地区特有的天坑,成因至今还是个迷,巫江县尤其多。我大伯家边上就有这样一个天坑。往下看黑咕隆冬,深不见底,很恐怖。天坑就像水井一样,直通地下,直径大约10米至600米不等,深度最浅的也有200米,绝大多数深不见底,连着地下河,流入大宁河,最后流入长江。因为天坑的存在,我们那里存不住水,也就种不了水稻。在我们隔壁乡,文革时有对情侣因双方家里不同意亲事,二人牵着手跳进了天坑,去了另一个世界。
就这样,我们三姐妹哭了一个多小时,直至把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村子里也没有一个人上楼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妹妹一个劲地哭着说饿,姐姐说:“我们去奶奶家吧!”
姐姐带着我们下楼,打开大门,站在大门口,看着大伯家。由于大伯经常带人打我父母,我挺怕他,也很少去他家。奶奶跟着大伯住。我们三姐妹此时站家门口,又犹豫了,去不去找奶奶呢?如果碰到大伯怎么办?也许,饭没吃上一口,还被大伯骂一顿,或者打一顿,那岂不是自找苦吃!妹妹还在哭,拉着姐姐的手说:“我饿——我饿——”
奶奶虽然跟大伯住在一起,但没有吃在一起,她一个人做饭吃。
我推了推姐姐,说:“我带着妹妹,你过去看看,大伯没在家我们就过去!”
姐姐站着不动,还在犹豫,这时奶奶的厨房门开了,我们惊喜地看着奶奶。
只见奶奶弯着身子,提着一大桶猪食,向我们家走来。我们这才想起,我们家还有一头猪,今天还没人喂呢。姐姐赶上前,接过猪食桶,向猪栏走去。我和妹妹跟在奶奶后面。妹妹拉着奶奶的手哭着说:“奶奶,我饿——我饿——”奶奶顺手打了我一巴掌,叫道:“你这个狗日的,猪不喂,人也不吃吗?”我摸着脸,顿感委屈,眼泪都掉下来了,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家的粮食没了,一粒都没有了,我们吃什么......”奶奶愣了愣,显然她也没想到。但她随即骂道:“大活人还会饿死吧——现在季节好,山上地里,到处都是吃的,你们去采啊!”姐姐已把猪食桶提到猪栏边,正想喂猪,奶奶对姐姐说:“你想饿死他们啊!去,快去,快去田地里搞点东西,吃饱肚子再说——造孽啊,我这把年纪,你们还要我养吗?”
天还在下着小雨,空气清新了许多,空中弥漫着花草的气息,一扫昨天的鞭炮黄纸燃烧爆炸后的难闻气味。地里到处是烂泥,我们三姐妹在田地里挖野菜。此时正是春末夏初,玉米还没成熟,小麦也没饱满,红薯还没栽秧,菜地里的菜还没长成,我们只能挖野菜充饥。
在挖野菜的时候,我要时时看着妹妹,担心她滑到天坑里。下雨路滑,天坑又没有栏杆,就是大人经过天坑附近都得小心翼翼,何况是已饿昏了头只有七岁的妹妹。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挖了一篮子野菜,野葱野芹菜和笋子等等,凡是能吃的,什么都有。回到家,我们才发现家里连一滴菜油都没有,幸好厨柜里有半瓶盐和两盒火柴。在回家的路上,我和姐姐已把野菜洗干净了,到家后马上生火煮。野菜煮熟了,苦苦的,涩涩的,难以下咽。妹妹边吃边哭,我和姐姐边吃边掉泪,但还是强忍着吃了两碗。谁能想到,前两天,妹妹还在吃母乳,连面条和玉米粥都不吃。而现在,她也只能吃野菜充饥了!
一连三天,我们三姐妹都是吃野菜熬过来的,总算没死。吃到第三天,满嘴都是苦味,有时候反胃,吐出来的也是苦味。在那几天,大伯他们吃饭不叫我们,奶奶吃饭也不叫,我们三姐妹似乎成了世上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到了第四天,奶奶在早上八点多叫我们三姐妹起床,说天天睡懒觉哪有饭吃呢?从今天开始我带你们干活,把猪养好,狗日的!
我们跟着奶奶来到前几天母亲播种黄豆的地里,开始干活。姐姐跟着奶奶做一样的活,在前面松土挖窝子,我在后面丢种子。奶奶带着我们做了一会儿活,就叫我们姐妹继续做,不做完不能离开。说着,她就回家了。中午,我们姐妹俩还在地里做事,奶奶端着碗带着妹妹在大伯家门口吃面条。虽然隔着几十米,那诱人的面条香气还是传进了我的鼻子里。我吸了吸鼻子,肚子里马上翻江倒海,酸水和苦水都涌到喉咙口了。我哭着对姐姐说:“姐,我好饿,肚子好痛,我想吃饭,想吃面条!”姐姐拄着锄头棍,看了看吃面条的奶奶,又看了看我们家的麦地,说:“过几天天睛了,麦子就熟了,我让你吃个够——走,我们挖野菜去!”
到了晚上,奶奶终于叫我们吃饭了,我们三姐妹每人一碗面条。
那一碗面条,没几滴油,就是放点盐,还有几片菜叶,但却是我这一生吃得最香的饭!
奶奶为什么前几天不理我们,而在第四天开始带我们,并且给我们吃的呢?这,我真不清楚!也许,是大伯不让她带我们的吧。到了第四天,可能她实在看不下去,也担心我们三姐妹饿死了,才于心不忍!总之,从那一天开始,奶奶天天带着我们三姐妹干活,我们三姐妹每餐也有了一碗面条。白天我们在地里干活,没事就呆在自己家,晚上跟着奶奶睡。吃水则由奶奶和姐姐抬回家。大伯见了,天天黑着个脸,满脸不高兴,好像我们是他仇人似的。
我记得,那天大伯就在他家大门口笑呵呵地看着我母亲打死我父亲的,他很高兴。他还对村里人说:“死了好,死了好,我没打死他,狗日的被婆娘打死了,哈哈哈......”
他还说,狗日的死了,谁还我肥料嘛!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5 09:49:02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5 14:20:00 +0800 CST  
第九章 下河寻母

奶奶带着我们三姐妹一个星期后,天放情了。
我们三峡地区山高峡深,十里不同天,天气阴晴不定,这次连续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在我们双虎镇一带,历史罕见。也许,老天也同情我们家的不幸,下雨就是老天在流泪。
天刚放晴那天,村长来了,叫我们三姐妹去上学。大伯对村长说,下学期不可能再上学了,这个样子,谁供她们上学嘛!我可没那个本事。再说嘛,还读一个多月就放假了,那又有啥子意思嘛!我奶奶也说,我这辈子狗日的,得罪了先人吗?抚养了竹子又抚养笋子,把我这把老骨头敲碎了,也上不起学哟!村长也只是传下话,没再坚持就走了。
就这样,姐姐四年级没读完,我三年级还没读完,妹妹连学前班都没读完,全部辍学在家,我和姐姐再也没有进过学校一天。特别是我妹妹,一个90后,字都不认识几个,如果不是后来有人收养一段时间,又上了一学期的学,必然纯粹是个文盲。这在新世纪太不可思议了,说起来都没人相信。但,这全都是事实,老天对我们三姐妹太不公平!
眼看着我家的小麦快收割了,土豆也快成熟了,我们姐妹三个都很开心。姐姐私下对我说,我们自己收割麦子,有了麦子,有了土豆,有了玉米,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我听了姐姐话,也很开心。如果那样,我们三姐妹自己干活养活自己,再也不会看大伯的脸色了,也不被奶奶唠叨,更不会受堂弟堂妹的恶骂,那该多好啊!我和姐姐从小能干活,什么苦都受过,有地有房子,我们养活自己还是挺轻松的,大不了上不成学嘛。反正现在也不能上学!我暗暗计划,等我们三姐妹自己过自己的了,我一定跟姐姐商量,把妹妹送去读书!我和姐姐已经很不幸了,妹妹还小,她不能不读书,她不能因为没有父母而毁了一辈子。
可惜的是,没有父母的我们三姐妹,根本就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我们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已成了大伯的赚钱工具。谁碰上泯灭人性的大伯,谁倒霉。
又过了十多天,奶奶对我们说,你们家里的小麦熟了,我带着你们收割吧。
大伯说,她们怎么收割?别糟蹋了麦子!
于是,大伯借口父亲死了,母亲被抓走,说我们三姐妹无法收割麦子,自作主张,请了五个帮工,每个人二十块钱一天,一天收完,还得包吃。因为没有钱,就借了同村张宗道一百块钱。收割小麦的时候,我们家土豆第一次开挖,请帮工的五个人吃土豆丝煮面条。
麦子收上来后,奶奶带着我们晒麦子,晒了好几天,干麦子有四百多斤。麦子晒干后装进麻布袋里,挂在大伯家屋梁上,我们三姐妹动都不能动。不但如此,就是我家的土豆,我们都不能随便挖着吃。奶奶说还没长成熟,大伯说你父亲死了,你们由我管。
大伯从来不对我们笑,我们三姐妹都怕他,现在他说一,我们不能说二。我和姐姐虽然气愤,也没办法。父亲在世的时候,他都拿大伯没办法,何况是年幼的我们。奶奶虽然可怜我们,但她听大伯的。我们三姐妹真正成了肉案上任人宰割的肉了。
因此,父亲死后母亲被抓去重庆那一个多月里,我们三姐妹跟着奶奶吃,奶奶安排我们吃什么,我们就得吃什么,不能有任何选择。同时,我们还有做不完的农活。干完了地里打猪草,打完猪草就得煮猪食,然后喂猪,每天没有一分钟的歇息。此外,每天还得天不亮就去担水,把水缸装得满满的。这其中的活,大部份都是帮大伯家干的。
我们三姐妹简直就是大伯家免费的奴隶!
我们三姐妹不能挖自己家的土豆,可大伯家天天挖着吃。到母亲被抓一个多月后放回来后,地里的土豆已所剩无几了。可叹父亲种的土豆,他还没吃上就死了,全成了大伯家的口粮。还有父亲母亲种的小麦,收割上来了,我们三姐妹却不能吃上一顿新鲜面条!
那一个多月里,奶奶经过父亲坟前就哭,我们姐妹三个也一样。
我父亲兄弟姐妹八个,大伯、大姑、父亲、三叔、二姑、三姑、四姑、幺叔,竟然没有一个人管我们三姐妹!可悲啊!大姑远嫁外县,几个姑姑在父亲死后没多久全出去打工了,而三叔是上门女婿,幺叔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在做小生意。这么多人,谁也不管我们三姐妹的死活!父亲刚死后那几天,四姨一看到我们三姐妹就哭。可三姑说她是假哭,说她流的泪是猫尿。没过几天,四姨就跑回娘家,改嫁他人,再也没回过我们双虎镇。
母亲三姐妹当年从外省先后嫁到我们村,一定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希望拥有甜蜜的爱情,希望在桃花源般的巫山小三峡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美好生活。可惜,美好愿望就像五彩缤纷的肥皂泡,在父亲死去前后,她们三姐妹先后抛夫别子,离开了小三峡……
这,又是为什么呢?
也许,都是我父亲的错!是他的放纵和风流,造成了母亲她们三姐妹的悲剧!
母亲被抓走一个多月后,村里人开始传言,说她被放回来了,因患有精神分裂症,无罪释放,已从重庆回到了我们巫江县。还有人说,在下河双虎镇上,有人看见她在码头上乞讨。也就是从有传言开始,大伯不但不对我们三姐妹笑,还没事找事骂我们。奶奶以前就讨厌母亲,现在更是说母亲的坏话,一天到晚都说。此前,因为奶奶带了姐姐两年,奶奶在姐姐面前就老说母亲的坏话,所以姐姐对母亲不太亲近。现在,由于奶奶的坏话,由于奶奶给东西姐姐吃,更由于母亲是个精神病,还打死了父亲,我感觉姐姐并不乐意母亲放回来。
农历五月底的一天早上,奶奶没有做早餐。姐姐乘了大伯家的早餐,正准备吃,被大伯看见。大伯大怒,指着我们三姐妹破口大骂:“狗日的,你们的疯子妈妈回来了,在下河讨饭,你们跟她过好了!老子看见你们几个狗日的,就烦!有人生没人养的,滚——”
姐姐放下碗,气得流泪,带着我和妹妹,沿着山路向镇上走去。
从金家漕村到双虎镇虽然只有十里左右山路,可我们姐妹三个没去过几次。我们最近一次到镇上,还是前两年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去镇上赶集,帮我们姐妹每人买了一件衣服。因此,我和姐姐竟然不知道路怎么走。幸好,岔路口不多,也就两个地方,一个是铺子槽村,一个铜盆淌村。每到一个岔路口,我们都问村口的人,到下河镇上怎么走?由于是早上,路上的人大多是往双虎镇上方向走的,有个人对我们说,你跟着赶集的人走就是了,不会有错。
山路弯弯曲曲,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过了胡家湾,就没有岔路了。
这时,妹妹直叫饿,我和姐姐也渴得不得了。
姐姐对我说:“大伯不给饭吃,也不喜欢我们住他家,我们去把妈妈找回来!”
我说:“一定要把妈妈找回来,我在大伯家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姐姐忽然指着前面说:“那里有泉水,我们去喝点水,喝饱了好走路。”
于是,我们三姐妹跑到泉水处,每个人都趴在地上,喝了一顿饱,再继续向前走去。走没多远,前面碰见赶集回来的几个人,正是我们村另一个组的,其中一个老年人指着我们三姐妹说:“那不是金正阳的三个女娃子吗?真像讨饭的,可怜啊!”
姐姐听了,很不好意思,向前跑去。我和妹妹也跟着向前跑去......
是的,我们三姐妹破衣烂衫,黄胶鞋还带个补丁,头发更像一团干枯的乱草,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比乞丐还乞丐!特别是妹妹,她穿的上衣还是母亲用一小块一小块各种颜色的小布缝补起来的,谁看了谁心疼!但我可恨的大伯,铁石心肠,饭都不给吃,别说衣服鞋子了。
当我们走到山顶的时候,太阳已升起老高,估计到了上午九点左右。姐姐擦着汗珠,兴奋地说:“你们看,河,下面就是河,下河就到镇上了,到了镇上就能找到妈妈!”
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向山下看去。大宁河就像一条玉带,在山谷间奔流,直到天边看不见影子。河两岸悬崖峭壁,山峰直插九天。有几座山峰的半山腰还飘着一圈白云。白云一动不动,就如一条白腰带。山峰白云大宁河,分明就是家中墙上那张漂亮的年画。
我正痴痴地看着风景如画的巫山小三峡发呆,姐姐催促着说:“看什么看,快点走!”
接下来的山路,是下山路,之字形向山下盘旋,大概有三里多路,走起来轻松多了。下山到一半的时候,我指着下河兴奋地对姐姐说:“看,看,下面就是镇上!”
那年的双虎镇,还在我们河这边,走到山下,沿河走一段路就到了。我们山上的山民说到镇上叫下河,就源于此。现在的双虎镇之所以在河对面,是因为三峡水库修好后,河水上涨,把原来的双虎镇老街全淹了。政府就地移民建镇,把双虎镇建在河对岸如今那个半岛上,真所谓沧海桑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许是指我们巫山小三峡吧。
古老的双虎镇上下两条街,上面一条街,沿河一条街,街道窄小,房子破旧,赶集的山民熙熙攘攘,热闹极了。街道两旁有服装店、茶馆、剃头店、小吃店,应有尽有。我们三姐妹走在古老破旧的小三峡老街上,就像到了上海南京,看什么都新鲜。同时,不管是赶集的山民,还是双虎镇上开店的镇民,他们猛然看见三个破衣烂衫蓬头逅面的女娃子,指指点点,倍感好奇和新鲜。我们三姐妹就像外星人,在拥挤的小街道上躲躲闪闪,同时向四周乱瞧,希翼找到我们那已经被抓走一个多月的母亲——这世上最温暖可靠的亲人!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6 08:33: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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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6 14:26:18 +0800 CST  
第十章 母女重逢

我们三姐妹在双虎镇上从上街找到下街,又从下街找到上街,找遍了每家小店,都没有找到母亲。这时,都快到中午了,太阳正当空,姐姐很是灰心丧气,一屁股坐在街边台阶上,气呼呼地说:“不找了,一个疯子妈妈,丢脸,有什么好找的!饿死都不找!”
我奇怪地看着姐姐,这种话怎么能出自她的嘴巴!
姐姐出生于1985年,我出生于1988年,妹妹出生于1990年。九岁的我和七岁的妹妹当然不理解已经十二岁的姐姐。正在发育的姐姐已到了叛逆期,心理微妙又敏感。父亲的死,母亲的疯病,让姐姐无脸见人,也自卑到极点。何况,母亲打死了父亲,我们这个勉强维持的家也就彻底家破人亡了,这让她本就脆弱的心更加脆弱了。这次,如果不是大伯骂她,并且不给饭吃,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妹妹来到双虎镇上找母亲。
三姐妹坐在街上,形如三个讨饭的女娃子。看着街上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姑娘被父母牵着手,吃着油条包子,我羡慕得不得了,同时更饿了,感觉肚皮都贴到了背上。妹妹还小,不懂事,一个劲哭着,嘴里不停地叫饿。我问姐姐:“姐啊,找不到妈妈,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姐姐看了看我和妹妹,一脸无助和痛苦。她说:“你带着妹妹回大伯家去吧,我不回去了,死也不回去!”好不容易逃出大伯家,我真的不愿意回去。可是,不回去,难道坐在街头饿死吗?姐姐个子高,看起来像个大人,她此时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说:“你去哪儿,我带着妹妹就跟着你去哪儿,反正我是不愿意回大伯家了!”
姐姐盯着我大叫着说:“我去死你也去死吗?”
听了姐姐的话,我没说什么,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我们可怜的三姐妹,无依无靠,连口饭都吃不上,可以说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悲惨境况。街上赶集的山民看到了我们,天上的白云看到了我们,大宁河两岸山峰上的猿猴也看到了我们,可又谁能帮助我们呢?没有,谁也不会救我们!我想,姐姐如果去跳河,我也抱着妹妹跳河!与其坐在古老的小三峡老街上饿死,还不如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忽然,“呜——呜——”几声汽笛长鸣。
姐姐抬眼看向码头方向,猛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两晃,似乎要晕倒,说:“船,码头,游船要靠码头了,我们去码头,说不定妈妈在码头!”
我四姨家山下几里路有条小河,叫马渡河,发源于神农架林区,流入大宁河,现在是著名的小小三峡。姐姐以前有时到四姨家玩,跟着四姨在小小三峡流入大宁河的河口卖玉米给游客,经常看见大宁河上的游船在小三峡河段来回驶过,也熟悉了那游船上的汽笛长鸣声。
当我们三姐妹坐在街头绝望到死时,一声汽笛声鬼使神差般令姐姐想到了游船,想到了码头,进而想到了母亲。姐姐站稳了,坚定地说:“走,去码头,妈妈在码头!”
我拉起妹妹,站了起来。像姐姐一样,我一阵头晕,一时也站不住。努力站稳的同时,我慌忙扶住同样站不住的妹妹,原地站了好几秒,才跟着姐姐,向码头方向走去。
码头沿河街边,有一排跑江湖的摊子,算命的测字的摆棋滩的讨饭的擦皮鞋的,一大溜。老远,我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女人跪在地上,向路人磕头,嘴里不停哭唱着。
又走了几步,走在前面的姐姐停下了脚步,对我说:“那个人像妈妈,可身上的衣服不是她的衣服啊!”我定睛一看,那女人身上的衣服花花绿绿,确实不是母亲被抓走时穿的衣服。何况,母亲的头发也没白那么多啊!姐姐说:“我们再走近看看——”
我们三姐妹手牵手,慢慢向前走去,一步步靠近那女人......
只见那女人还在地上跪着,不停磕头,脸上手上脏兮兮的,比我们还脏,还流着泪,对着路人不停哭唱着说:“救救我三个女娃子吧,求求你们了,金家人要害死我三个女娃子啊,青天大老爷帮帮我吧......我可怜的三个女娃子都已经死了,都被金家人害死了......”
天啊!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多月前被抓走的母亲!我不敢相信,母亲头发已花白,浑身脏兮兮,趿着个拖鞋,脚上手上黑不溜秋,那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小腿上,还有一条条伤痕!我的胸间瞬时涌起一股酸楚,想哭,想大哭!但 我还是强压下涌上喉口的酸水,呆了,傻了,泪眼模糊地看着母亲,努力止住将要火山爆发般的哭声。
“妈妈——”
姐姐大叫一声,拉着我和妹妹,朝母亲跑去。母亲抬起头,发现面前是她的三个女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怔了怔片刻,猛然把怯生生的妹妹拥入怀中,大哭。随后,她又松开手,一只手搂着我,一只手搂着姐姐,摸摸我,又摸摸姐姐,哭着说:“娃啊,娃儿啊,妈妈想死你们了,想死你们了......妈妈对不起你们三个......”
我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姐姐和妹妹也哭了,母女四人相拥着,在古老的小三峡老街上,放声痛哭。这哭声,对我们三姐妹来说,是一个多月来的家破人亡和委屈,统统被哭了出来,一泄千里。对母亲来说,还能见到她梦中的三个女儿,是惊喜,也是激动,更有说不清的情愫。母亲就是在疯颠的情况下,依然能认识她三个女儿,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而此时的母亲,是清醒呢?还是疯颠状态?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哭,痛哭,大哭。
家没了,一无所有了,父亲惨死,母亲疯了,以后我们怎么办?
此时此刻,我们母女四人只能相拥痛哭!
“呜——”又一声汽笛长鸣。
那艘游船靠岸了,导游带着游客排着队,准备步行参观双虎古镇。一群游客对眼前相拥痛哭的四母女特别好奇,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导游是本镇人,认识我父母,也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前几天就看见母亲在码头上疯言疯语。他举起导游用的喇叭,对着游客和围观的山民说:“各位游客,客位父老乡亲,眼前的四母女,母亲得了精神分裂症,误杀了三个女娃子的父亲,刚放出来。现在,她们不敢回家,因为那些伯伯叔叔们要报仇。因此,她们没有住的也没有吃的,身上更没有一分钱,已经在这里乞讨好几天了。这个可怜的母亲一身是伤,也没钱医治,各位请伸出援助的手,帮帮她们吧!她们太可怜了!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说完,导游拿出十块钱递到妹妹手上。导游刚说完,围观的不少人跟着哭了。一时间,每个游客都递钱到我们母女四人手上,还有人同时给了饼干水果等吃的。母亲见了,迅速跪了下来,双膝着地,然后双手连续在空中扑着,不停磕头,泪流满面,哭着说:“多谢——多谢——我三个可怜的女娃儿谢谢您们......”
这时,有很多人劝母亲带我们三姐妹回家,说有地方吃住总比在外流浪好。
导游也对母亲说:“大姐,带着娃儿回家吧,拿这些钱,先去治好病!”
母亲流着泪说:“不敢,不敢啊,我不敢!她大伯会打死我的——”
导游对边上一个老年人说:“神叔,您把她们带我家去吧,我爸爸跟娃的爸爸是好朋友,让我爸爸想个办法吧——我还要带游客去上街逛逛呢,时间不多了,拜托了,神叔!”
导游带着游客走了,我们点了点钱,竟然有680元之多,母亲的心明显踏实了许多。
神叔带着我们母女四人沿着下河走着,走到河边一座小四合院,就是导游的家。导游的父亲叫朱松辽,六十左右了,还真认识我父亲。他安慰我母亲说:“你们还是回家吧——有房子有田有地,做啥子不好嘛?非要在外面乞讨!”母亲还是说不敢,说金家人会打死她,会害死三个女娃子。朱松辽说:“这样吧,娃的大伯我也认识,卖烟叶的那个金正龙嘛!我写封信给他吧,叫他不要打你,也不要骂孩子——你把信带给金正龙,就没事了。”
母亲这才点头同意回家。朱松辽见母亲一身是伤,又主动带我们去了双虎镇卫生院,并跟医生说明了情况。医生帮母亲全身检查并涂药,一边涂药一边说:“畜牲啊,畜牲,这简直是往死里打啊!当年斗地主也不会这样打啊!这内伤不轻呀!”医生还帮母亲打了两针,并开了一星期的药,嘱咐一星期后再来检查。最后结算三百多元钱。朱松辽说,本来要四百多的,医生见你们可怜,才没要他个人的治疗费,只是收了药品的钱。
在医院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当时我想,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好人啊!
出了医院,朱松辽回家去了。离开前,他千叮嘱万叮嘱母亲,一定要带娃儿们回家。看着朱松辽远去的背影,母亲含着泪花说:“要记住这个爷爷,他是你们的恩人!”然后,她又对我们三姐妹说:“还有三百多元钱,去街上帮你们每人买条裙子,再回家!”
一天下来,母亲不但找到了,还吃了一肚子的饼干和水果,这对我们三姐妹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幸福。现在,还能买漂亮裙子,我们三姐妹太高兴了,一路上跟在母亲后面蹦蹦跳跳。在沿河小街的一家服装店,我们三姐妹每人挑了一条裙子,母亲也买了一件衬衣。临付钱的时候,姐姐又挑了一条裙子,非买不可。也许是讨来的钱的吧,得来太容易,母亲说了姐姐两句,说不通,也就答应了姐姐多买一条裙子的非份要求。
回家的时候,天已黑了,满天星斗。
走在山路上,听着母亲的左一句又一句,我们才知道,她在重庆关押期间,也挨了打。无罪释放后,确实如村里传言,她不敢回家,已经在双虎镇乞讨快十天了。这些天,她在别人家门口睡过,在麦草上睡过,还在码头候船室的座椅上睡过。至于身上的衣服鞋子,早就不是她抓走时身上所穿的。那都是她找别人讨要的,有的是捡的。
听了母亲的经历,我的鼻子酸酸的,又一次想哭,想大哭。但我忍了。
我想,经过这次大难,我们家总算团圆了,再苦再累,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7 09:03:03 +0800 CST  
@海州书生 2019-02-26 15:06:29
提醒的有趣,你的故事让人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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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多建议,以便改稿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7 14:23:44 +0800 CST  
@浅色夏沬 2019-02-27 14:23:24
继续跟读学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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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7 18:03:49 +0800 CST  
第十一章 孤女寡母

晚上八点多,我们母女四人才走到村子里。
我们家和大伯家隔一块空屋场坪,是幺叔准备用来建房的。我们母女四人站在场坪上,母亲小声对姐姐说,你把信送给你大伯,马上回来。此时母亲不敢去大伯家,此前也从来不去大伯家。大伯没有睡,他家大门还开着,姐姐把信递给大伯。大伯接过信,黑着个脸,问:“啥子信嘛?”姐姐说:“镇上朱松辽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说着,姐姐就跑到了我们身边。母亲示意我们三姐妹不要出声。我们母女四人屏息静听,大伯家的声音一清二楚。
只听大伯高声叫着:“朱松辽,你个老不死的,凭什么管到我们家来了!”
奶奶小脚颤颤,小跑到大伯身边,说:“人家朱松辽是镇上的大能人,识文断字,人人敬他,你狗日的算老几嘛!没天没地的,啷个骂他嘛?”
大伯把信向奶奶手上一塞,说:“你自己看看嘛!”
奶奶说:“狗日的,我认识字吗?你念给我听!”
大伯展开信念了起来。朱松辽写的信大概意思是:金正阳是我的好朋友,他的不幸离去,我深表同情。他的三个女娃子太可怜了!虽然金正阳的死是娃的母亲失手造成了,但由于娃的母亲患有精神病,请你们原谅她,不要再为难她了。娃娃们还得活下去,还得上学,她们失去了父亲,已经够可怜了,现在万万不可再失去母亲。娃的母亲在双虎镇乞讨已几天,没吃的没住的没睡的,说不敢回家。悲剧已经发生,请你们原谅她,不要再打她了!也请你们看在三个女娃的份上,好好待她,多多帮助支持她,让孤儿寡母走出痛苦的阴影,面对现实,振作起来。金正阳泉下得知,也会感谢你们的!在此,我也感谢你们,代三个可怜的女娃们感谢你们!古人说得好,“与人为善,以德报怨,方能泽被子孙”。我相信你们是善良的人,也是有情有义的人。血浓于水,一个家族的兴旺,所有家族成员团结互助才有希望......
朱松辽老先生的信咬文嚼字,奶奶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也听懂了五五六六。
奶奶气白了脸,抓起信就狠狠地撕成碎片,恶狠狠骂着:“一个疯子,一个杀我儿子的疯子,卖马屁的娼家子,我还要留她?除非天塌下来!这个朱松辽也太不明事理了!”
我们母女四人听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我发现,母亲还浑身颤抖了好几下。母亲示意我们回家。我们小心翼翼走着,高抬步,轻落脚,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摸索着进了自己的家。门刚推开,几只老鼠吱吱叫着惊慌乱窜,四散开来。鼠辈们没想到好不容易找了个安乐窝,还进来了几个人!我在厨房摸出煤油灯和火柴,点着了灯。微弱的灯光下,家里到处乱七八糟,空中很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还有一股阴气。母亲很不适应,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边走边叹气。在她的印象中,曾经的家虽然破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而今,人去楼空,不但阴冷,而且像土匪洗劫了一样,所有的东西都东倒西歪,破破烂烂。
“金花,把全家门窗打开,透透风,把湿气吹走!”
“金燕,去烧水,烧一大锅水,全家人洗澡,洗完澡好睡觉!”
金家全家族的人,叫我们这一代人,都省掉了中间的辈份“飞”字。我一直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因为我从小就习惯了这种叫法。母亲此时像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中气十足地安排姐姐和我去关门窗和烧水,时光仿佛倒流到一个多月前似的。姐姐嘟着嘴,说:“都半夜了,还开什么窗?——村子里最近闹野猪呢!”母亲一反之前的火爆脾气,对姐姐说:“今晚点两盏灯,点到天亮,野猪就不敢进来了;不怕没有煤油,明天我到镇上多买两斤!金花,放心开窗吧!我们要让风我们家的晦气全吹掉,以后我们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烧着了火,发现没水,对母亲说:“妈,家里没水,我去背吧!”
母亲说:“天黑不好走路,我跟你一起去抬。今晚装满一缸水,明天就不用挑水了!
水井在村口,大伯家左前方,没有几步路。我跟母亲抬了一桶水回家,母亲对姐姐说:“金花,先把这桶水烧热,帮娣娃子洗澡,换上新裙子,娣娃子先睡!”
星光下,我跟母亲来回回抬了八桶水,才把水缸装满。在抬水的时候,我想,母亲很正常啊!哪有什么精神病!也许,她的病在父亲面前或者在受刺激受欺负时才发作,而在子女面前,她永远都是清醒的。母爱能让疯疯颠颠的人变得正常。这大概就是母爱的伟大吧!
等我和母亲洗完澡了,妹妹已睡着了,姐姐穿着花裙子在镜子面前照来照去。
母亲收拾好了床铺,对姐姐说:“金花,早点睡,明天早上得起早点,还要去镇上!”
姐姐奇怪地看着母亲说:“还去镇上做啥子嘛?”
母亲说:“今天不是你爸爸的朋友帮我们的忙,游客就不会给我们那么多钱,我的伤也就没钱治,你们也买不了新衣服。我们得去感谢别人!我们家什么都没有,拿什么感谢呢?论季节,我们家黄瓜该长出来了,明早我们挑大的摘,送给你爸爸的朋友。另外,你们别穿裙子了,我们拿别人救济我们的钱去买新衣服,这不大好。我还考虑好了,明天再到码头讨钱去,讨一点是一点,我们以后的日子好过点……”
姐姐很不耐烦地打断母亲的话,说:“要去你们去,我才不去呢,丢脸!”
刚洗完澡扎着马尾辫穿着连衣裙的姐姐,脸上衬出兴奋的光泽,胸部隐隐隆起,屁股微微后翘,明显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母亲看着姐姐好几秒,才知道大女儿已发育了。一个大姑娘在集镇上面对路人跪着讨钱,确实不太好,不但面子上过不去,传出去更是不好。“那好,明早金燕跟我去镇上,金花,你带着娣娃子在家里吧。”母亲叹了口气,接着说:“在家要带好妹妹,把家里收拾好,我们家将重新开始。妈妈再苦再累,也要让你们姐妹过上好日子!”
第二天天刚亮,我被母亲叫醒。洗完了脸,母亲叫我穿上以前的破衣服,她自己也没穿昨天新买的衬衣。母亲背着背篓,带着我来到到我们家菜地里。父亲很爱种小菜,辣椒黄瓜香瓜什么的,每年都有,今年种得更多。小菜快成熟了,父亲却去了天堂。可叹!初夏时节,菜地里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辣椒还小,香瓜还没熟透,黄瓜正鲜嫩,母亲说:“摘黄瓜,挑大的摘!”我和母亲在黄瓜地里来回穿梭,不一回儿就摘了大半篓子。
走在去双虎镇的山路上,母亲说,饿了吧,饿了就吃黄瓜。我吃了两条,算是早餐。本来,我还想吃的。可发现母亲只吃了一条,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吃了。
上午九点左右,我和母亲又一次来到朱松辽家。导游已出门上班了,朱老先生正在院中浇水。他院中全是各种各样的花草。见我和母亲进了院子,朱松辽惊诧地看着我们,说:“又来了,有什么事吗?”母亲慌乱地说:“没,没什么事!昨天您帮了我们,我们来感谢您的——我们家一穷二白,真拿不出什么!这不,地里黄瓜正嫩呢,我们今天来赶集,就顺便摘了几条,给您老人家尝尝!”朱松辽忙推着母亲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写了一封信,不算帮什么忙!你去集上把黄瓜卖掉,换两个钱给娃娃们买点日用品吧。”
母亲闪开了朱松辽的推认,从背上放下篓子,一骨碌把黄瓜倒在身边的石桌上。朱松辽看着石桌上一大堆碧绿鲜嫩的黄瓜,还有几条滚在地上,说:“你,你这大姐呀,我一个人在家吃不完这么多嘛,我留两条,你带走吧,帮娃儿们换成本子铅笔也好嘛!”母亲拉着我,边走边说:“自家种的,我们地里还有——我走了,谢谢您,娃儿一辈子会记得您的!”
朱松辽摇摇头,母亲拉着我的手,已走出了院子,来到小街上。
在双虎镇码头一带,每天都排着一溜跑江湖的,树荫下还坐着一些本镇的老头老太,这些场景是游客们每天都看到的巫山小三峡的不变画面。跑江湖的和打发时光的本镇老头老太,都互相认识。他们见母亲带着我,又跪在了地上,不免议论纷纷。有一个老头还走到母亲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大姐,昨天游客已救助你了,你啷个又跪在这里嘛?!”母亲说:“我家里一无所有,昨天的钱治伤花完了,我再讨一天就不讨了。”
老头叹口气走开了,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母亲跪在地上,对着大宁河,对着来往的游船,对着巫山小三峡古老的上下小街,像昨天一样,流着泪,哭唱着:“救救我三个女娃子吧,求求您们了,金家人要害死我三个女娃子啊,青天大老爷帮帮我吧......”
我跪在母亲身边,感觉很不好意思。不管母亲怎么哭唱,也不管路人怎么看好奇,更不管那些老头老太的嘲笑,我只红着脸,低着头,静静地跪着。我知道母亲的心思,游客是流动的,每天都不一样,每天就能讨到钱。可她没想到,导游一见游客动心,就说那对母女是骗子,带着游客绕开走了。因此,我和母亲在古镇码头跪了几个小时,也没几个人给钱。
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母亲泄气了,拉着我匆匆离开了码头。
在古镇沿河下街,母亲用昨天剩下的十多元钱,买了煤油、盐巴、酱油等日用品,还剩三元钱。此时的我,已饿得走不动了。闻着路边的豆腐花和麻辣面条的香味,口水都流出来了。一天没吃饭,还跪了大半天,我真希望母亲带着我去吃一碗豆腐花,麻辣面条也好。
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金燕啊,不是妈妈不给你买吃的啊,这三元钱是要留着明天去加工面条的!回家吃吧,妈妈煮一大碗面条你吃,让你吃个饱!”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8 09:10:41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2-28 14:36:48 +0800 CST  
第十二章 姐姐怨恨

走在回家的山路上,我感到头重脚轻,每迈一步都有千斤重。到了山路流泉水的地方,咕咚咚喝了一肚子甘甜的山泉水,我的体力才有所恢复。父亲在世的时候,虽然家里吵吵闹闹,鸡飞狗跳,但不会饿肚子,下河去镇上赶集还会吃上油条煎饼和麻辣面。可现在,在镇上乞讨了一天,不但没讨到钱,还饿了一天的肚子,我心里很是愤愤不平。
到了家,姐姐和妹妹也没吃。母亲很恼火,但还是强压下怒火,说:“金花,你不吃没关系,娣娃子这么小,你也让她饿着!”姐姐嘴一撇,说:“家里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做饭嘛!”母亲看着一向对自己不亲近的大女儿,现在更浑身是刺,也没有任何办法。“早上叫你收拾打扫家里,怎么还没收拾呢?现在就收拾吧——金燕,你去菜园里摘点辣椒来,我去借面条,今晚煮辣椒面你们吃。”说着,母亲就出去了。我牵着妹妹的手,说:“金娣,我带你去菜园,摘个香瓜给你吃。”妹妹饿了一天,高高兴兴地跟着我向菜园走去。
站在菜园里,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镜,早上我和母亲不舍得摘的辣椒和香瓜全不见了。我在辣椒地里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摘了几个小小的青辣椒,便又牵着妹妹的手,心情很不好,向家里走去。路过大伯家门口,妹妹忽然叫着说:“瓜——瓜——”我抬头一看,见堂弟和堂妹正坐他们家厨房门口吃香瓜,门口的小篮子里还有半篮子辣椒。大伯家又没有种辣椒和香瓜,肯定是偷我们家的!堂弟和堂妹边吃边对我挤眉弄眼,我赶紧拉着妹妹快步走到家里。妹妹在前面跑,我刚走进我们家厨房,母亲借了邻居家的面条也回来了。
母亲看见我只摘了几个小小的青辣椒,问:“摘那么小的怎么吃啊!还是苦的呢!”我边烧火边说:“我们家的辣椒和香瓜全被人偷了,地里没大的辣椒了——回来的时候,我在大伯家看到香瓜和辣椒,肯定是他们偷了!”母亲怔怔地看着炉上的锅,锅里正冒热气,水快开了。她说:“偷了,偷了,偷了好,偷了好,全偷了就没什么可偷的了!”这时,姐姐走过来,推开母亲,开始下面条,同时对我说:“疯了!又疯了!疯子回来做啥子嘛!?”
吃完饭,洗完澡,母亲似乎又清醒了,对我们说:“明天上午我们去大伯家把麦子抬回来,加工成面条……该栽红薯了,下午割薯苗,栽薯苗,都要干活,下半年就不会挨饿了……”
姐姐躺在床上,翻来翻去,说:“又没电,又没电视,这个家不像个家!”
我们金家漕村前两年才通电。当时,我们家也准备接电,父亲说,母亲有精神病,受不了电灯光的刺激,疯病容易发作,所以就没装电。在父亲死之前几个月,村子里陆续有人买电视,姐姐羡慕得不得了,做梦都希望家里有电,有电视。可目前这种情况,我们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连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怎么可能去装电买电视呢?
母亲没理姐姐,自顾自睡了。姐姐从小跟奶奶亲近,不大喜欢母亲,我从小就知道。母亲无罪释放回来,对我们三姐妹来说应该是高兴的事。毕竟,有个母亲总比孤儿强。可姐姐一反常态,看母亲很不顺眼,话中还带刺,我很不理解。不但不理解,我还非常讨厌。多少年后,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我也经历了青春期,才理解了姐姐。一个正值发育期青春期的少女,内心之敏感,无法言表。这个时候,需要家的温暖,需要亲情,需要一家人和和睦睦。但是,姐姐面对的是家破人亡,破衣烂衫,还受尽别人白眼和期负。自然而然,她把这一切的怨恨全怪到母亲头上了。况且,母亲是个疯子,打死了父亲,姐姐就更恨了。
可怜的姐姐,像我一样,是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最残暴狠毒的受害者。在母亲无罪释放那几天,虽然她的言行过激,伤害了母亲,但我并不怪她。因为她弱小的肩膀,需要父母和社会的呵护。在没有呵护的情况下,她怎能承受那巨大的人生压力?!姐姐的言行,间接造成母亲随后的悲剧,也造成了我们三姐妹的悲剧,这一切又是谁的过错呢?
天又亮了,母亲回来第三天。
刚起床,母亲发现那天自己新买的衬衣穿在姐姐身上,很不高兴,说:“金花,你买了两条裙子,做啥子穿我的衬衣?”姐姐脸色立即就变了,边脱衬衣边气愤地说:“不穿就不穿,不就是一件衬衣吗?”脱下了母亲的新衬衣,姐姐重重地把新衬衣摔在床上,又说:“你是要去镇上讨钱的,穿这新衣服谁给你钱?我给奶奶穿去!”母亲直直地看着姐姐,正想发作,又低下了头,脸上淌着两行热泪。姐姐换上了自己的裙子,拿着新衬衣就跑。母亲难过地对我说:“是我对不起你姐,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打她骂她了!”
早餐还是面条,昨天母亲借的面条。吃面条时,母亲说:“吃了这顿,下顿就没有了。吃完饭,我们到大伯家把小麦担回家,上午就去加工面条——有吃的了,我们才好干活!”
姐姐还没回来,我说:“姐姐不知吃了没有,我们要等姐姐吗?”
母亲说:“你姐把我的新衬衣送给你奶奶了,她肯定在你奶奶家吃早饭,不等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又说:“你姐这个娃儿,有奶就是娘!从小,你奶奶给了点臭的坏的东西她吃,她就喜欢你奶奶,连我这个做娘的都不要了,我真是白白生养了她!”
吃完了早餐,我跟母亲每人挑着个空担子,后面跟着妹妹,来到大伯家。
大伯正站在他家门口,见我们母女挑着担子过来,吹胡子瞪眼,吼叫着问:“你们做啥子?”母亲低眉垂眼说:“家里没吃的了,娃们饿得慌,我来把我们家的麦子担回去,做成面条,也好让娃们有餐饭吃。”大伯大叫着说:“麦子你们管了吗?收割了吗?晒了吗?啷个脸皮那厚嘛!”母亲说:“我们家的地,我们自己种的,当然是我们的麦子!”
大伯正想说什么,奶奶过来了,正穿着母亲刚买的那件新衬衣。她指着大伯说:“谁的麦子就归谁?麦子是我晒的,收割的钱该谁还就谁还!”大伯说:“你真是个老糊涂!”奶奶说:“我就是老糊涂!你想饿死正阳他三个娃儿们吗?”大伯顿时无语,一会儿说:“收割的一百块钱是我借的,张宗道叫我还钱的话,我怎么还!今天只能拿一半麦子去,等疯子还了钱,另一半才能给!”母亲见好就好,连声说“好好好”,并且说:“收割的钱我一定会还的!”
母亲,姐姐,还有我,每人挑了一担,把麦子挑回家,装进了我们家楼上粮食柜子里。然后,母亲用升子量出十五升麦子,带我们去村里加工粮食的专业户家里加工面条。面条快加工完了,母亲正要掏钱,却发现最后的三元钱——留着加工面条的加工费,不见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发现姐姐翻母亲的口袋,钱肯定是姐姐拿去了。我指着姐姐对母亲说:“姐早上翻你的衣服,钱是她拿去了!”母亲听了,火冒三丈,再也压不下去,指着姐姐说:“金花,把钱拿来——这是加工面条的钱,一家人吃饭得靠这三元钱了!”姐姐掏出三元钱,说:“不给,不给,我给奶奶——”说着,姐姐拿着三元钱,跑了,跑到奶奶家去了。母亲没有办法,只好用几斤加工好的面条,抵三元钱的加工费。在回家的路上,母亲流着泪,反复哭唱着说:“我作了什么孽啊!生养出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儿,我真是白生了她!”
是的,从某方面来说,母亲真是白白生养了姐姐!一个人发育期留下的阴影和怨恨,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怀,母亲再怎么包容,再怎么疼爱,也消除不了姐姐的心头恨,胸中怨。
下午,母亲带着我在地里栽红薯苗,妹妹在地埂上玩。
我正栽着,忽然发现大伯吊着一根旱烟,走到我们家玉米地里,嘿嘿怪笑着,一路走一路把玉米棒子一个个扳下来。大伯的身后,玉米棒子一个个可怜兮兮地吊在玉米杆上,随风晃悠着,似乎在嘲笑我们母女。这时候的玉米正鲜嫩,可以吃,但还没熟透,也就不能摘下来晒干贮藏了。我眼睛冒着火,却不敢说,只好小声对母亲说:“妈,大伯扳我们家玉米!”母亲站起来抬起头,嘴巴张成大大的“O”形,眼睛也在冒火。但随即,她蹲了下来,闭上了嘴巴,眼睛也垂了下来,流着泪,哭泣着,继续栽红薯苗。那苦涩的泪水,那屈辱的泪水,滴在她的粗糙的手上,滴在红薯苗上,滴在泥土里,滴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可怜的母亲,此时只能忍,心痛玉米也不敢说。如果她站起来阻止大伯故意破坏玉米棒子,结果可想而知,肯定换来的是大伯的一顿毒打。毕竟我们家孤儿寡母,没有人帮助,也没有人可怜。忍是忍不住的,那就只有哭。哭开了,委屈也就消散了许多。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1 09:15:21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1 10:44:50 +0800 CST  
第十三章 母亲出走

天黑了,天又亮了,母亲回来第四天。
上午,母亲继续带着我和妹妹栽红薯苗。半上午的时候,母亲疯病发作,在地里又苦又唱,念念有词。虽然那哭唱声含混不清,但我还是听清了。母亲哭唱的是:“金正龙,你这个天打雷劈的,偷我的瓜,扳我的玉米,占我的麦子,我发誓,我要杀死你......”
我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小声说:“妈,别唱了,大伯听到了就麻烦了!”
幸好,大伯不在家。不然,他一定会偷偷走过来听,那将天翻地覆。
中午,我烧火,母亲煮面条,妹妹在旁边玩耍,姐姐从奶奶家过来了。从昨天中午开始,姐姐就在奶奶家吃,也在奶奶家睡,根本就不理我们了。母亲斜眼看了姐姐一眼,说:“金花,你这个天杀的,连自己娘都不要了,你是人吗?我告诉你,我死了,你哭都来不及!”
姐姐对我说:“金燕,妈妈又说胡话了,上午疯病发作了吗?”
母亲彻底火了,指着姐姐骂着:“你个狗日的才疯了呢!去去去——找金正龙去,金正龙才是你爸爸,你不要回这个家了——狗日的金正龙,一命抵一命,我发誓杀死你!”
姐姐退后两步,忽然手一扬,一把泥土撒在锅里,撒丫子夺门就跑。我跟着出了厨房门,看见姐姐跑向大伯家。奶奶站屋角前,大伯站在奶奶后面,姐姐跟奶奶说着什么。接着,奶奶跳着脚,呼天抢地,大骂母亲。“疯子,娼子,你是抱儿下火坑哦!疯子,娼子,老天怎么不收你嘛......”我正准备回家,母亲站在了我身边。母亲指着站在奶奶边上的姐姐叫着:“金花,你个狗日的,连狗都不如!你跟老子回来,不回来你就得死!”
姐姐向后就跑,大伯大骂母亲:“你个疯婆子,我要你死!”
只见大伯拿着锄头,奶奶拿着扁担,气势汹汹向我们冲过来。母亲迅速拉着我的手,说:“快跑——”等我们跑进厨房,我刚关上门拴好门栓,大伯和奶奶就赶过来了。大伯使劲拍着厨房门,野兽般大叫:“疯婆子,你出来,你开门,今天不打死你,老子不姓金!”
我使命用双手撑住门,任凭大伯大叫大拍。母亲第一时间搬起我们家吃饭的小桌子,“哐”的一声丢在门边,我立即退到一边,然后和母亲一起,用双手顶住桌子。大伯推不开门,气坏了,骂着:“疯婆子,狗日的,让你再多活一天!”不一会,他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听不见大伯离开的脚步声了,我的心还在“咚咚”直跳,脚还在颤抖,手还顶住桌子。母亲拉开我说:“走了,狗日的走了,吃饭吧!”走到炉边,我先把锅里的泥土捞起丢在地上,然后打起三碗面条,我们母女三人呼噜噜吃着面条。母亲吃着吃着,忽然把碗狠狠向桌上一搁,声嘶力竭地叫着:“金正龙,你个狗日的,我跟你拼了——”
我惊呆地看着母亲,知道母亲的疯病又发作了。
只见母亲双手握着锄头,打开厨房门,对着大伯家叫着:“金正龙,你出来,你个狗日的出来!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老子不想活了!狗日的,出来,有种的出来......”
大伯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大概大伯和奶奶都不在家。如果他们在家的话,母亲一定在劫难逃,被打死都有可能。我很害怕,也很恐惧,拉着母亲的手,带着哭腔说:“妈妈,回家去吧,回家去吧!......”妹妹也站在后面“呀呀”直哭。母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妹妹,似乎又清醒了,流着泪,说:“回家吧,今天下午和晚上不要出门,在家睡觉!”
晚上,母亲流着泪跟我讲,说她生下我们三姐妹每个人的时候,都会抱起来看看,发现是女儿,就特别难过。她想着我们长大了过她那样的痛苦日子,那可怎么办呀!这也是母亲患有精神病之后,嘴里经常念到的一句话。母亲还说,你爸爸被你大伯害死了,我们母女四人要好好活下去,再累再苦也要好好活下去,等你们长大了,我的苦日子就穿头了。
听着母亲东一句西一句不着边际的乱聊,我的心在流血。母亲虽然疯了,但她知道干活,知道疼我们三姐妹,知道要把我们三姐妹平安的养大。母亲比这个世上所有的母亲都好。她爱我们姐妹三个,甚过爱她自己。她舍不得离开我们,打死她都不离开。可惜的是,世上因为有我大伯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牲,母亲终于崩溃,在她回家第六天时出走,几年内音迅皆无。
天黑了,天又亮了,母亲回来第五天。
一大早,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再次走山路赶到下河双虎镇上。
母亲昨晚就对我说过,要去政府告状,要找政府救助。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她也只能带我们三姐妹出门乞讨。我当然不愿意过乞讨的日子,便兴冲冲地跟着母亲走到镇上。
我们母女三人走到镇政府的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母亲怯生生地带着我和妹妹走进镇政府的大门,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虫鸣。站在方正庄严的政府大院里,我不由感到一阵寒意,于是拉了拉母亲衣角,说:“妈妈,镇长还没上班呢,我们走吧!”
母亲说:“当官不给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叫他们上班!”
“青天大老爷啊——金家人要害死我们孤儿寡母啊——你们出来帮帮我们吧——再不帮我们——我们孤儿寡母都要被金家人害死啊——我求求您们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母亲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哭唱声吓我一跳,我感到很害怕,脖子上都凉嗖嗖的。由于害怕,由于不安,我又拉了拉母亲的衣角,说:“妈,妈啊,回去吧,镇长还没上班呢。”
母亲打开了我的手,依然哭唱着:“青天大老爷啊——我求求您们了——可怜可怜我们吧——救救我们母女吧——我请求政府救济啊——”
忽然,从一扇门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睡眼蒙胧,朝母亲吼道:“大清早的,哭什么哭!还要不要人睡啊!你哭丧啊——走走走——有事等上班了再说,找接待员!”
母亲哭求着说:“同志,官老爷,我不是来哭的,金家人要害死我们母女……”
中年男人生气了,大吼:“你走不走!”
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说:“我不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不走!”
“啪——”
中年男人摔了母亲一耳光,大叫一声:“神经病!”
随即,他抬脚就回去了,继续睡,不管母亲怎么哭闹,再也没出来。
母亲知道没戏了,失望之至,便拉着我和妹妹的手,在双虎镇的上街下街乱转。
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带了三十斤左右的麦子出来,我们在上街下街乱转的时候,顺便把麦子卖了。然后又在小街上乱转。走着走着,又走到码头了。抱着最后的希望,母亲又拉着我们姐妹俩跪着乞讨。妹妹跪下了,我却跑到了一边。由于刚才镇政府那个中年男人的怒骂,九岁的我自尊心大发,再也不愿意跪着乞讨了。母亲管不了那么,紧紧拉着妹妹跪着,又一次哭唱着乞讨。我发现,母亲这次乞讨与上两次大大不同,哭的多,唱的少。这一次,她长时间的流泪,痛不欲生,泣不成声,连大宁河的江水也与之呜咽同泣。也许,不管是清醒状态还是疯颠状态,母亲已明白,没有人性的大伯,没有同情心的村民,已是残酷的现实,这世上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三个女儿呢!
这,大概是一个母亲的最大悲哀,也是一个女人莫大的不幸。
有心护娃,无力回天。悲哉!哀哉!
我们母女三个没吃一粒饭,在镇上白忙活了一天,只讨到几毛钱,于下午三点悻悻回家。
天黑了,天又亮了,母亲回来第六天。
这一天,在我以后的人生长河里,时时浮现,久久回放。因为,在这一天,母亲出走了,也可以说是被赶走了,再也没回来,我们三姐妹也就成了真正的孤儿。多年多年以后,等我真正找到母亲时,我已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并且正为自己的不幸命运而进行抗争。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由于那天加工的面条还没有全部拿回来,而已拿回来的已经吃完了,母亲一大早把麦子泡在水里,等麦子泡足了水份,磨成浆,中午煮小麦糊糊吃。不知是有预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天上午,母亲没带我们出门干活。快到中午了,我把泡好的麦子在小石磨上磨成浆,母亲开始烧开水煮麦糊糊。水烧开了,母亲把麦浆倒在锅里搅拌,麦香直冲我的鼻子,妹妹直流口水。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吃香喷喷的麦糊糊了。
这时,奶奶和姐姐进了厨房。奶奶对母亲说:“张宗道来我家要钱了,你把钱还给他!”母亲头都没抬,还在搅麦糊糊,说:“没钱,等我有钱了再还!”奶奶说:“有钱买衣服,没钱还收割麦子的钱?我听人说,在镇上,游客给了你上千元钱!”母亲说:“只有六百多,三百多治病了,三百多买衣服了,现在一分钱都没有!”
奶奶火了,说:“没钱也得还!”
母亲没理奶奶,打了两碗麦糊糊,叫我和妹妹:“金燕金娣,吃饭!”
奶奶大叫一声:“吃你妈个妈屁!金花,丢泥巴!”
没想到,姐姐手里早就有了一把泥土。听见奶奶发话了,她手一扬,一把泥土撒在锅里。面条汤汤水水,撒了泥巴捞起面条还可以吃,但麦糊糊和泥土混在一起,那是没办法吃的啊!奶奶和姐姐走了,母亲抹着泪,对我和妹妹说:“你们吃,吃吧,我去上个厕所。”
我和妹妹正吃着麦糊糊,大伯和张宗道走进我们家厨房。
大伯冲我们姐妹大喊:“疯婆子呢?”
我讨厌大伯,没理他,妹妹说:“去上厕所了。”
大伯说:“今天不还钱,就得死!”
说着,大伯和张宗道出了厨房,快步走向厕所。我预感不好,放下碗,对妹妹说,他们要打妈妈!话没说完,我就拉着妹妹跟在他们后面。同时,我看见奶奶和姐姐也过来了。
我们那里的厕所没有门,用石头叠的。大伯冲着正蹲在横木上上厕所的母亲喊着:“疯婆子,张宗道的一百元钱还给他!”母亲说:“没有钱,过段时间想办法!”大伯大叫:“没钱就用麦子抵钱!”一百块钱,那要换一百斤麦子,母亲肯定不愿意。她说:“三个娃要吃饭,要留给娃儿们吃,不能抵,以后我还钱。”大伯怒火冲冲,捡起一块大石头砸向母亲,母亲一闪,躲过了。母亲拉起裤子,正要起来,大伯操起一个白酒瓶子,“咣”的一声,砸在母亲头上。顿时,母亲的头上鲜血直流。大伯又捡起一根棍子,挥在空中,大吼:“还不还钱?不还今天打死你!”母亲的裤子都来不及系上,露着半边白白的屁股,她“扑嗵”一声跪在张宗道脚下,哭着哀求:“叫他别打了,我一定还给你,一定......”
张宗道没理母亲,把头歪向一边。大伯“啪啪”两棍子,打在母亲后背上,母亲闪身就躲,没躲开,裤子上掉下一叠钱来。大伯捡起钱,又狠命地抽打着母亲,边打边说:“没钱!这不是钱吗?你个疯婆子,不打不老实,今天老子就是要打死你!”
那是昨天去镇上卖麦子的钱,我们家的救命钱,就这样被大伯拿走了。而母亲跪在地上,任凭大伯毒打,除了求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再这样打下去,不打死也会打成重伤。我虽然怕大伯,但为了保护母亲,不知哪来的胆量和勇气,突然抱着大伯的脚,哭着说:“别打了,别打了,别打我妈了,再打就要打死人了,求求您了......”
姐姐和妹妹也跟着抱着大伯的腰和脚,我们三姐妹一起哭着,求大伯不要打母亲。
母亲趁这个机会,站了起来,拐着脚,向村外走去,边走还边拉着裤子。大伯朝母亲骂道:“疯婆子,今天放过你,不还钱老子还要打,打死你!”走了两百多米,母亲裤带系好了,她跑了起来,一步一拐的跑。我们三姐妹站在我们家柚子树的石头上,流着泪,看着母亲越走越远。母亲有好几次回过头来,看着我们,看着她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家,泪流满面,泪眼模糊。终于,母亲拐过一个小山坡,消失在我们三姐妹的视野里,再也没有回头。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母亲心死了,胆破了,再也不会回来。如果知道,我就会跑上去,跟着她,她到哪里,我也跟到哪里,生死不离。如果那样,我的人生肯定是另一种人生,甚至比现在的人生更惨。母亲出走后,如同流浪的狗,尝尽世间苦难,任人欺辱。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2 09:44:00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2 12:05:32 +0800 CST  
第十四章 苦难姐妹

下午,我们三姐妹一直在柚子树下哭,嗓子都哭哑了。
天快黑了,母亲还没回来。妹妹再次站在柚子树下的石头上,望眼欲穿,也没看见母亲的影子。妹妹虽然小,只有七岁,却也知道姐姐待母亲不好。她找不到母亲,就对着姐姐大喊大叫,哭着说:“是大姐把妈妈赶走的,把妈妈找回来!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母亲回家这几天,奶奶一直在姐姐面前说母亲的不是,发育期的姐姐才有了过激的言行。如果母亲再也不回来了,我们三姐妹怎么办?奶奶就算带着我们,也老了。至于大伯,从没安好心,姐姐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姐姐很后悔,哄着妹妹说:“别哭,别哭,把天哭破了,妈妈能回来吗?——饿了吧,我这就回家煮饭,吃饱了睡一觉,妈妈就回来了!”
我们三姐妹回到家里,姐姐跑到楼上拿面条,大声问我:“金燕,没有面条吗?”
我说:“拿回来的吃完了,石头家还有好多!”
石头是加工面条那家人的儿子,比我姐小一岁。忽然,姐姐惊叫着说:“麦子,我们家的麦子呢?”我也慌了,立即跑上楼,粮食柜子里空空如也,麦子不翼而飞。姐姐脸都白了,说:“张宗道,一定是张宗道,狗日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得饿死!”
我也惊呆了,呆了一会儿,对姐姐说:“面条,还有面条,我们去石头家!”
石头的父亲对姐姐说,你们来晚了,你们家的面条被张宗道拿走了,是你大伯带着他来拿的,说是还债。我和姐姐顿时就傻了,相看无语,默默流泪,无精打彩走到家里。现在真是什么都没有了,一粒粮食都没有,老天都不会可怜我们三姐妹!至于放在大伯家的麦子,那更是有去无回。上天啊!你既然不让我们三姐妹活下去,为什么让我们来到这世上啊!
天黑了,没有饭吃,姐姐带着我们睡觉。由于害怕,怕大伯打骂我们,怕屋外父亲的坟,姐姐在外面把大门锁起来,我们从厨房进出,在屋里拴住厨房门,然后开始睡。上半夜,又怕又饿,睡不着。下半夜,妹妹饿得直哭,我打了一碗水给她喝,我和姐姐则用块布绑住肚子。再饿了,就又绑紧点,直折腾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听见大伯走到我们家大门口,推了几下门,还叫姐姐和我的名字。我和姐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屏住呼吸,没有应他。我们还听见他在我们家周围走了一圈,自言自语:“三个死娃子去哪了呢?跟疯婆子跑了吗?狗日的!”然后,我们就听见他走开了,再也没找过我们。
不一会儿,我们听到我们家的猪在叫,那是奶奶帮我们喂猪。
奶奶边喂猪边骂:“饿死鬼投胎的,吃吧,喝吧,撑死你!”
我们还听见她说:“疯子晚上回来了吗?三个娃儿呢?娼子,不做好事!”
从下午到晚上,我们三姐妹继续睡。睡了醒,醒了睡。由于太饿了,都分清什么时候是睡,什么时候是醒。又过了一晚上,到了第三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妹妹饿得实在受不了,喝水都不行,拼命哭,哭得我和姐姐想睡都睡不着。于是,我们三姐妹起床,走路都走不稳。打开厨房门,我们三姐妹来到屋场上。两天两夜没见太阳,我感觉很不适应,连眼都睁不开。我看着远山近坡的一片绿色,天地间一切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感觉还是外面好,还是要活下去。虽然饿得头晕脚轻肚子痛,但屋外的风一吹,直拂脸上,我感到生命的重要。
这时,奶奶看见我们了,快步走向我们,召着手,用苍老的声叫着:“你们三个小娼子去哪了?啷个两天没看到人!没爹没娘了,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妹妹哭着说:“奶奶,我饿——饿——”
奶奶冲上来,打了姐姐一巴掌,说:“你个小娼子,说,这两天去哪了?”
姐姐流着泪说:“没,没,没去哪里,我们在家睡觉……”
奶奶长叹一声,说:“作孽啊,作孽,养了儿子还要孙子,我狗日的作孽啊!”
见我们姐妹三个脸色惨白,站着不动,奶奶叹完气,吼道:“走,吃饭去!煮面条吃!养了你爸爸,老子还要养你们,我前辈子欠你们的!三辈子欠你们的!”
我们三姐妹跟着奶奶来到她的厨房,两天两夜总算吃了一碗面条。
此后,奶奶带着我们三姐妹在我们家干活、养猪、做饭,晚上则睡在大伯家。
我们那里的风俗,人死在外面了,抬回家不能直接从堂屋进去,要从厨房进去。而我父亲死了,母亲背回去是直接从堂屋进去的,房子就不能再住人。所以我们白天在自己家干活,晚上睡大伯家。我们三姐妹住在大伯家的楼上。到了晚上,大伯往往把梯子拿走,我们三姐妹上不去,就在楼下哭。奶奶去睡了,大伯他们全家都去睡了,没人理我们三姐妹,我们就抱在一起哭。到了半夜,奶奶大叫,别哭了,姐姐就走到奶奶房间去。奶奶不给她睡,她就倒在奶奶床边哭。最后,奶奶才搬来楼弟,我们三姐妹才能上楼睡觉。
回忆这些,我真的很心寒,想起来就心痛。那些痛苦往事噩梦般常常萦绕心头。母亲被大伯赶走后,我就落下了头痛病。每每受刺激时,或者天气不好时,头就痛,就是从睡在大伯家开始的。大伯从小就不对我们三姐妹笑,天天黑着个脸。我们三姐妹自从睡在他家后,他更对我们三姐妹没个好脸色。不但如此,他还用很恐怖的脸色看我们,说话也没有个好口气,恶声恶气,不打即骂。我们三姐妹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恐惧到极点。
有时,大伯还作弄我们三姐妹,可能是为了寻开心。深更半夜了,他把我们三姐妹关在门外,而且还是把某一个人关在门外。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妹妹才七岁,大伯往往喜欢把妹妹关在门外。那段时间的晚上,我常常听见妹妹在门外恐怖的哭声,我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全身发抖,有时还头痛。我不怎么说话,人也老实,还听话,所以被关在门外的次数较少。但是,这恶梦般的生活,连大伯家狗都不如的生活,何时是个尽头啊!
这时,我就想母亲了。她在哪呢?还回不回家?难道,她不要我们三姐妹了?
村里人说,在下河双虎镇看到母亲了,她又在双虎镇码头上乞讨。
还有人说,那天母亲出走后,跑到四姨家去了。大概,母亲被大伯打得一身是伤,连脚都拐了,肿了,是希望在四姨家养伤。没成想,四姨在母亲被抓到重庆的时候,已经跑了,跑到湖北娘家去了。无可奈何,母亲最后在四姨村子里找到杀猪佬曾启环,在他家暂住。我们三姐妹叫他环哥哥,叫他老婆叫姐姐。我们那都是环哥哥杀猪,我们家的猪也都是他杀的。母亲对他很好。所以,母亲在走投无路情况下,只有躲在他家里,顺便养伤。
母亲在环哥哥家里休息了几天,就到下河双虎镇乞讨去了。听说,她在双虎镇上乞讨时,睡过别人家门口,睡过麦子草,饿着肚子,没洗也没得吃。她在镇上讨了几天后,就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带走了,带到老高山去了。那个人还把母亲那几天讨的钱也拿去了。
几天后,四姑父罗元德来到大伯家,帮大伯干活。那天,奶奶帮大伯家做饭,她不敢叫我们三姐妹吃饭,我们三姐妹也不敢去大伯家吃。姐姐看见大伯家一大帮人热热闹闹,吃吃喝喝,而我们三姐妹孤苦伶仃,还饿着肚子,便跑到父亲坟头上痛哭。
姐姐边哭边说:“爸爸,你死的好惨啊!你死了我们没人管了,没饭吃要饿死了……”
我估计,姐姐边哭边说的那些话,是跟奶奶学的。她的目的就是引起奶奶和大伯的注意,叫我们三姐妹去吃饭。谁知,姐姐哭了好一会,大伯、奶奶、四姑父他们,没一个人理姐姐。我们三姐妹那天饿了一天。由于大伯讨厌我们,四姑父罗元德还挑拨,奶奶气不过,有时就不管我们三姐妹了。但是,我们三姐妹饿了一两天后,奶奶又实在是看不下去,就又开始管我们。奶奶一大把年纪,要靠大伯他们几兄妹养,我能理解她。其实,我不但理解,还挺感激她。父亲死了,母亲被赶走,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奶奶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了。奶奶也不容易。当时,我是恨奶奶的。成人后,我理解了她。一个没有收入的山区老太太,她能这样照顾我们三姐妹,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不是奶奶,我们三姐妹可能更惨!
就这样,我们三姐妹开始了寄人篱下的孤儿生活。
母亲被大伯赶走不到两个月,姐姐又被大伯赶走了。姐姐被赶走是因为有个男人想娶她,她出尔反尔,同意了别人,又不跟别人走。大伯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把姐姐赶走了。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4 10:31:19 +0800 CST  
@浅色夏沬 2019-03-03 20:01:36
继续跟读学习,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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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4 14:10:1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流浪乞讨

我们家刚刚家破人亡,姐姐就急于找婆家,并不是十二岁的姐姐早熟,而是大伯的歪主意。如果姐姐找到了婆家,不但能收到礼金,而且能吃到糖酒,更有人帮忙干活,百利而无一害。我们三姐妹成了孤儿,女婿就会把大伯家当作娘家。姐姐如果嫁出去了,每年过年过节时,女婿必会送节给大伯,这等于白捡了一个女儿。何况,订亲和结婚时,女婿不但会送糖送酒送肉,更有一大笔礼金,大伯做梦都想把姐姐嫁出去。
想娶姐姐的那个男人三十来岁,善良勤劳,性格开朗,我和妹妹都很喜欢他。他奶奶和我奶奶是姐妹,我们叫他父亲叫表伯,叫他叫明哥。表伯和父亲关系好,再加上是亲戚,我们姐妹从小就认识他。这次,也不知是哪个亲戚做的媒,如果明哥和姐姐走到一起了,那就亲上加亲,大伯也就更加称心如意了。姐姐第一次去明哥家里,明哥“打发”姐姐八百元钱,还买了一些日用品。这是我们那里的风俗,经媒人介绍,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里,除了看人,还要看房子。如果双方看中了,男方给些钱女方,叫“打发”,相当于订亲的意思。
1997年的夏天,八百元钱在我们三峡山区可不是小钱,对姐姐来说更是天文数字。按我们那里的习惯,“打发”的钱既是订亲的钱,也是女方买衣服鞋子的钱。一个少女都订亲了,还穿得破破烂烂,再怎么说也说过不去,一般女方家里也会把钱给女儿随便买衣服。可姐姐“打发”的钱却被大伯骗去了。大伯说,这么多钱,你一个女娃子会弄丢的,我帮你保管。这一保管,就有去无回了。过了几天,姐姐找大伯要钱,说要去下河镇上买鞋子。大伯虎着个脸说,买鞋子干嘛!你不是有鞋子穿吗?这钱我留着你出嫁!
姐姐知道,这钱回不来了,非常生气,但没有办法。
明哥“打发”了姐姐后,一连几天都来我们家帮忙干活,大伯家忙的时候也去大伯家帮忙。留着长发的明哥,很喜欢逗我们姐妹开心,我和妹妹经常帮他绑辫子玩,他也乐在其中。那几天,是我孤儿生活中难得几天开心的日子。我谢谢明哥。
二十多天后,明哥说去福建打工,他叫姐姐一起去。那几年,打工潮已兴起,我们那里的青年男女确定关系后,一般都会一起出门打工。姐姐答应了跟明哥一起出门。在走的那天,姐姐跟着明哥走了一段山路,就死活不肯去,一个人跑回大伯家。明哥不可能绑着姐姐出门,他自己一个人出门去打工去了。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后来,明哥在外打工,又谈了一个,大伯借口不还“打发”的钱。因为是亲戚,我们家又没有钱,虽然姐姐不愿意在先,明哥也没有强硬要回那八百元钱。但是,大伯很生气。自明哥出门打工后,大伯有事没事就打骂姐姐,晚上还把姐姐关在门外。终于,大伯把姐姐的手臂打得都不能动,并把姐姐赶跑了。
那天,吃完中饭,姐姐打了堂弟几巴掌,打在屁股上。起因是,姐姐在洗碗的时候,堂弟趁姐姐没注意,摸姐姐的胸部。跟我差不多大的堂弟,当时不可能有什么性意识,也就不可能是耍流氓,占便宜。那主要是,山村的情色故事太多,像其他小男孩一样,堂弟对女人非常好奇,便趁姐姐洗碗的时候,偷偷摸摸抓了一把姐姐的胸部。姐姐才刚刚发育,正是少女最敏感最害羞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抓着堂弟,狠狠朝他屁股上打了几巴掌。
堂弟又哭又闹,引来了大伯。不得了啦,大伯冲上来,一拳头打在姐姐的肩膀上,姐姐当时就倒在地上。大伯正拿着棍子还要打姐姐,奶奶抓住大伯的棍子,大叫:“金花,快跑!快——”姐姐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手臂上的痛,流着泪往大伯屋后跑去。
大伯吼叫着向外追,没追上。姐姐已跑到山路上,转个弯就不见了。
大伯气冲斗牛,咆哮如雷,大骂,像女人跳着脚大骂:“你个大砍脑壳的,莫在我屋里!滚——你个短命鬼!滚——莫回我屋里,回来我打死你!打鬼,鬼把你日疯达!你欺负弟娃儿,弟娃儿比你小几岁,不晓得吗?狗日的,疯婆子生个小疯子,小娼子,欠日的小娼子!”
姐姐坐在山路拐弯处的桑树下,看着天看着地,普天之下,竟没有一个照顾她的人,不禁悲从天上来,放声大哭,引起路人纷纷侧目。在哭的同时,姐姐还不忘诉唱着:“爸呀!你死得好惨啊!你死了丢下我们不管了,我们怎么活啊!天天被人打被人骂,我不活了......”
天快黑的时候,奶奶在山路上找到姐姐,叫姐姐回大伯家。姐姐拼命摇头,说死也不去,死也不去。从小就看到大伯打爸爸,往死里打,前几天又看到母亲差点被大伯打死,大伯在姐姐心中就如同魔鬼一样可怕。这次,姐姐是真不敢回大伯家,她怕,怕大伯会打死她。奶奶叹口气说,可怜的娃!又说,你不回去,就死在外面吧!你那个疯子娘,在镇上讨饭多好,你学她讨饭去吧!一句话提醒了姐姐。姐姐想,母亲在外饿不死,我也饿不死!等到吃完晚饭,奶奶见姐姐还没有回来,又到山路上找姐姐,却发现姐姐已不见了。
那天晚上,姐姐大概走到双虎镇码头找母亲,可母亲早就被老高山的一个男人带走了。我想,她应该失望之至,甚至绝望,没有跳大宁河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那晚她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知道。从小到大,她从来就不跟我说多余的话。那几年,我不大说话,他们都以为我是傻子,基本不理我。过了几天,村里人说她在小三峡卖鹅卵石。
姐姐爱跟奶奶聊天,奶奶后来也跟我说过,姐姐那晚确实去了双虎镇,第二天开始在小三峡流浪,卖鹅卵石。在码头上混了一晚,天亮了,那天早上,处于绝望中的姐姐并没有想到卖鹅卵石给游客,又饿又渴的她看着游船上上下下,正不知何处何从时,电光火石般想起了四姨村子里一个大姐姐的事。那个大姐姐长相好,身材好,在小小三峡脱光衣服给游客拍裸照,一次五十元钱。姐姐当时想,一天能拍一次,一个月就能赚1500元钱,还不能活下去吗?那简直能吃香喝辣,还可以穿得漂漂亮亮。有了这个发财点子,姐姐非常兴奋,在河边喝了几口水,胡乱用手洗把脸,一个人沿着双虎镇大宁河河边山路向大宁河上游走去。
太阳刚刚露出山头,还不是很晒的阳光斜照在姐姐没有血丝的脸上,她那尖瘦惨白的脸庞似乎多了一点点红润,精神了许多。自双虎镇大宁河到小小三峡河口的河边山路,是小三峡最精华的旅游景区,游客最多,卖各种小吃的和照相的也最多。姐姐一路走去,看着路上各种小吃的热气腾腾,就止不住咽口水。山路隔几百米就有一个照相点,姐姐虽然很想问照相的要不要拍裸照的,但她毕竟才十二岁,很是不好意思,也根本开不了口。
她早就听四姨说过,拍裸女照要跟照相点联系,游客需要拍裸女照,就会问照相的人,照相的人再安排裸照女找个景点拍照。只不过,四姨不知道的是,游客需要拍裸女照得先找导游,导游再联系照相点。之所以在巫山小山峡流行拍裸女照,是因为巫山神女的传说。巫山小三峡的山峰一座座直立九天,形态各异,云横山峰之腰,水流山谷奔腾,美奂美伦。如果再配上野性的本地裸女衬托,那就是活生生的巫山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了。
这个金点子般的创意是谁最先想出来的,至今法考证。反正,自小,我就听别人说过。在小小山峡,我们村也有个姑娘在那做那种生意,多年后她已在景区开了一家大酒店。
走了十里山路左右,姐姐实在饿得走动了,便坐在一个照相点傻看着。照相的是个半老头子,戴个礼帽。一批批游客来了又走了,礼帽生意特别好。快到中午了,游客们在各处打尖休息吃饭,礼帽也忙完了。他早就发现一个叫花子似的女娃坐在照相点边上,呆呆地痴痴地看着他照相,不免好奇,问:“那个女娃子,你做啥子嘛?坐在这里半天!”姐姐有气无力地说:“大爷,我是山上金家漕的,被大伯赶出来了,想找个事做,填饱肚子。”
礼帽仔细问了姐姐被赶原因,才知道面前叫花子似的小姑娘是金正阳的女娃子。原来,他早听说了我们家的故事。他说:“我这里只是个照相的,没什么事做,你去去问问那些卖小吃的吧——来,这块面包给你,先吃点东西填下肚子。”姐姐狼吞虎咽,吃完了面包,怯生生问:“大爷,你这里要照像的吗?就是那种,那种,那种不穿衣服的。”礼帽笑了,说:“就你这个样子,丑小鸭一样,还想拍神女啊!你这不是砸了我们巫山神女的生意吗?”
姐姐非常失望,站起来准备走,礼帽一把拉住她,说:“小姑娘,等等,想做不穿衣服的生意不是不可以,你来,我跟你说!”礼帽把姐姐带到照相点的小卧室里,关好门,拿出一叠裸女相片,说:“你看,小姑娘,这样的才能拍不穿衣服的!”姐姐看了几眼,别开了头,红着脸,准备走。礼帽说:“你看这些女的,白白胖胖,胸挺屁股翘,这样的才能赚钱!”姐姐红着脸说:“我做不了,我走了!”礼帽说:“等等,你也可以的,考虑一下——你的长相和身材还是可以的,养上一个月就白白胖胖的了。另外,我跟你说,小姑娘,你的胸太小了,如果胸大一点挺一点,那完全可以做这生意了,一天赚一百元钱不成问题!”姐姐脸红耳赤,说:“我做不了,我走了!”礼帽说:“小姑娘,不要不好意思!我养你一个月,到时肯定白白胖的。我跟你说,女人是日出来的,你跟我睡一个月,保证奶就大了,到时一天赚一百块钱,比我们双虎镇的镇长工资还高!”姐姐摇着头,说:“不做,不做,我走了!”说着,姐姐打开了小门,跑了出去。礼帽在后大叫着说:“女娃子,慢慢考虑,随时欢迎啊!”
此时的姐姐,根本就不知道男女之间实质性的事情。虽然我们那里男女关系混乱,骂人“日”不离口,但少男少女确实不知道男女那点事。姐姐之所以跑了,不做礼帽的裸女拍照生意,完全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当然也有天性的害羞。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男人睡女人,就是男人占便宜,就是女人下贱。如果女人被男人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下午,姐姐依然在景区山路乱走,发现路上有几个小姑娘摆滩卖河里的鹅卵石。那些鹅卵石小小的,圆圆的,各种颜色都有。这激发了姐姐的生存灵感,我也可以卖啊!因此,自那天下午开始,姐姐开始在巫山小三峡卖鹅卵石度日。晚上睡山洞,白天卖鹅卵石,游客少了就下河捡鹅卵石,流浪了一个多月。我知道这些事后,感到无法想象。虽然游客会给吃的,但没有衣服,没有床,没有被子,姐姐是怎么在野外流浪一个多月的?这还是人的生活吗!
后来,双虎镇一个在巫山小三峡山路上卖玉米的阿姨见姐姐可怜,就带着姐姐卖玉米,还带在家里睡觉。姐姐嘴巴甜,做事勤快,还帮那阿姨全家洗衣服,那阿姨很喜欢她。自此,流浪巫山小三峡的姐姐总算结束了流浪,有了一个落脚点。虽然寄人篱下,虽然成了那阿姨家免费的佣人,还白白帮别人赚钱,但总比流浪强,总比一个人睡山洞强。
姐姐帮那个阿姨卖玉米一卖一年半,直到1999年年前。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5 07:58: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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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5 20:39:48 +0800 CST  
第十六章 光棍徐哈

姐姐在巫山小三峡卖鹅卵石睡山洞那一个月左右,经常会想到母亲。
母亲再怎么疯了,有母亲在,就有家在,就有睡觉的地方,就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有麦糊糊和菜豆腐吃,还有面条吃。菜豆腐就是把黄豆用水泡胀了打碎放青菜一起煮,小时候母亲经常煮,姐姐从小就爱吃。姐姐后来对我说,流浪在外就像野人一样,别说一日三餐,连换洗衣服和睡觉的被子都没有,还得时刻防范流氓,这种日子简直要疯了。
母亲无罪释放从重庆回来那一星期,姐姐听奶奶的话,处处害母亲,处处刁难母亲,这太不应该。母亲被赶走被打伤,有一半原因是姐姐造成的,姐姐想起来就后悔。那天游客捐了六百多元钱,除了母亲治伤,还有三百多,最早提起买衣服的就是姐姐。假如没买衣服,大伯借张宗道收割麦子的一百元钱那是可以还的,母亲也不可能被赶走。如果姐姐那天不多买一条裙子,悲剧也不会发生。一想到那几天听了奶奶的话,把泥土丢在母亲煮的饭食里,姐姐特别伤心和后悔。姐姐在睡梦中经常自责,梦到母亲被大伯毒打的场景。她在梦中哭了,有时还会哭醒。她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好好待母亲,并保护母亲。
就在姐姐流浪小三峡自责的时候,母亲身在老高山,同样生不如死,过着非人的日子。
老高山位于我们村后面的后面,有几十里山路,属于另一个乡镇。那座山高到天上,农历七月天就凉了,解放前是个土匪窝。由于山高路长,离集镇太远,老高山没什么人居住,基本上处于原始状态。新世纪后,著名的巫山老高山茶就产于老高山茶场。
把母亲带到老高山的那个男人,双虎镇的人都叫他徐哈儿。徐哈儿五十多岁,矮小精瘦,瘦得像根竹杆。老高山除了茶场,没有几户人家,仅有的几户人家都以打猎为生,徐哈儿就是老高山的猎户之一。老高山的猎户有个共同点,光棍。我们金家漕村一带,虽然也是山区,但村庄多,山地多,离集镇也不远,光棍也一大把,何况高到天上离集镇几十里山路的老高山!正常的女人谁也不会嫁到老高山,老高山的男人全是光棍,理所当然。
那天上午,徐哈儿在双虎镇上卖了几只兔子,便在码头上闲逛。码头上有各种跑江湖的人,也有镇上无所事事的老头子们,徐哈儿每每在镇上办完了事,就爱在码头一带混时光。码头上每天都有几个乞讨的,基本上残疾人。残疾人大多跪在固定地方,面前放张纸,纸上写些悲惨经历,不说话,只低着头,任由过路人丢钱。母亲则不同了,同样是跪,面前却没有纸,不断哭唱,说金家人要打死她,回不了家啦,也没钱治伤,求各位行行好,帮帮忙啊!
徐哈儿立即对母亲来了兴趣,盯着母亲看了好一会儿。
老高山的光棍们赶集时除了卖些山货和野物,同时也猎女人,猎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女。流浪女不是傻的,就是有神经病,有的是被赶出家门的,都是老高山光棍们猎取的对象。傻子或者神经病女人虽然容易捡回去,满足了光棍们的性欲,但生儿育女长久过日子总归不好。因此,那些被赶出家门的正常女人,是老高山光棍们最感兴趣的。
在徐哈儿看来,母亲不疯,也不傻,这女人带到老高山可真好!
母亲可能是哭唱累了,默默跪在那里,低着头,流着泪......
徐哈儿流着口水,看着母亲,眼睛都没眨一下......
“徐哈儿,想女人了!”旁边一个老头见徐哈儿那个馋样,开玩笑说。
徐哈儿嘿嘿笑两声说:“能不想吗?你这幺叔吃得饱饱的,不知道我饿啊!”
老头哈哈笑了,说:“老子老了,没用了,西施给我也日不动了!”
徐哈儿挤眉弄眼地说:“我说幺叔,这女人是谁啊?跑这来讨饭做啥子嘛!”
老头说:“你不认识吗?就是我们这山上金家漕村的,金正阳的婆娘。金正阳死了,金家人容不下她,把她赶出了家门!说来也可怜哟,一个外地女人嫁我们这儿,落得这个下场!”
“哦,哦——”徐哈儿苦有所思,说:“这女人好像不疯嘛!”
老头说:“老子在这呆了几天,据我看来,这女人是正常的,有时会发作,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多,发病的时候少——我说徐哈儿,带回去吧,总比没马屁日强多了吧!”
徐哈儿又嘿嘿笑了两声,说:“幺叔说得对,说得对!只是,不知她肯不肯跟我走?”
老头说:“心诚则灵,我看可以——哪个女人谁愿意讨饭呢!”
徐哈儿抓抓后脑勺,嘿笑着说:“幺叔帮我想个办法,下次我带只兔子你。”
“狗日的瓜娃子!”老头笑骂着说:“你先买碗面条她吃吧,等会儿我来帮你说合!”
“好,好,听幺叔您的!”
徐哈儿屁颠屁颠地走到附近一家小吃店,买了一碗面条,端到母亲身边,递给母亲说:“我看你跪在这大半天了,没吃口饭喝口水,来,大姐,吃碗面条,身体要紧嘛。”
几天来,母亲乞讨于双虎镇,受尽了白眼和歧视,有些人还没把她当人看,太可怜了。现在,一个陌生男子竟然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给她吃,又饿又没人关心的她,鼻子一阵阵酸,感动得热泪盈眶。端着面条,她哽咽着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徐哈儿说:“吃吧,吃吧,趁热快吃吧,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哪里没碗饭吃?讨饭有啥子好的嘛!”
说着,徐哈儿回到老头身边,跟老头一起笑呵呵地看着母亲吃面条。
母亲太饿了,再加上好几天没吃过热东西,也没喝过热水,一碗面条不过几分钟,就被她风卷残云般吃完,还喝完了所有的汤水。徐哈儿一直看着,都有点好笑。老头见母亲站起来了,他说:“来来,过来,碗放在这里!”母亲拿着碗走到老头身边,对着老头连连鞠躬,感激地说:“谢谢您!谢谢您!我去河边把碗洗干净——”老头指着徐哈儿说:“不是我送给你吃的,是这个徐哈儿见你可怜,买给你吃的!”母亲又对着徐哈儿连连鞠躬说:“谢谢大哥!”
徐哈儿还是嘿嘿笑着说:“一碗面条,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老头对母亲说:“这个徐哈儿,老高山的,平常打打猎,经常来镇上卖野味和山货,镇里人都认识他,是个好人。我说大姐,你一个寡妇,被金家赶出来了,在这里讨饭,还不如跟徐哈儿上老高山去,总比讨饭强嘛!徐哈儿是个光棍,你是个寡妇,正好一起过嘛!”
母亲愣了半天。她没想到她脏兮兮的样子,还有男人想带她走。她支唔着说:“这,这,我一个脏老婆子,啷个跟人家走嘛?这,这,这不大好,我不配!”
老头走过来,一把抢过母亲手上的碗,搁在地下,一只手拉起徐哈儿的手,一只手拉起母亲的手,把母亲的手放在徐哈儿的手上,说:“今天缘份到了,你们拉拉手,晚上睡一张床上,结为夫妻做个伴吧!”说着,老头用双手同时推着徐哈儿和母亲,说:“你们快走吧,快回老高山——老高山远着呢,现在不走就要走到天亮了!”
母亲虽然忸忸怩怩,但还是跟着徐哈儿走了。此时,对于一个无依无靠乞讨为生的女人来说,有个吃住的地方,有个男人的肩膀靠着,那是最好不过了。母亲这个苦命的女人,只要遇到一根稻草,就会抓住,当作最后一根稻草!毕竟,人还得活下去嘛。
老高山果然又远又高,母亲跟着徐哈儿走到天黑,才走完一半山路。农历六月中旬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可到了老高山,已没有酷热的感觉了。越向山上走越凉爽,母亲的心情好了许多。走了十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徐哈儿的家,山坡下两间石头彻成的房子。偌大的老高山上,一片山坡下就此一家人。路上徐哈儿早就说了,邻居都在几里外。
徐哈儿点起煤油灯,说石头房子旁边有个小水塘,是他洗脸洗脚洗澡的地方。母亲来到小水塘边,见一根竹子把山上的泉水引了下来,石头彻成两个小堰塘,上面小堰塘肯定是用来吃的,下面大一点的堰塘肯定是用来洗澡的了。母亲脱掉衣服,光着身子泡在小水塘里。泉水冰爽,好不安逸。远处传来野兽的嚎叫,树木摇动,凉风习习。母亲泡在泉水里,几天的劳累无形消散,十个小时的山路之疲惫也无影无踪。看着自己还不算臃肿的身体,天上星光一片,碎银般在小水塘里变幻,母亲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向往和期待。
这时,徐哈儿光着身子,也来到小水塘边,想来个鸳鸯浴。
母亲羞红了脸,慌忙起身,浑身带着水珠,向屋里走去。
徐哈儿哈哈笑着说:“这里人毛都没一个,就你我俩口子,你躲啥子嘛!”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6 08:14:13 +0800 CST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6 11:07:59 +0800 CST  
第十七章 老高山上

母亲刚穿好衣服,徐哈儿随后闯进了房间。
“穿啥子衣服嘛?穿了又脱,多麻烦!”徐哈儿刚进房间,就对母亲怪笑着说。母亲回头一看,徐哈儿光着身,瘦骨铮铮,浑身都是水珠,气喘吁吁,正向她扑来。
她羞红了脸,心砰砰乱跳,一把推开徐哈儿,怒嗔着说:“你个狗日的,穿好衣服!像什么样子嘛?几十岁了也不知道羞耻,脸皮真厚,尖脑壳!”
徐哈儿一把抱住母亲,丢到床上,压在母亲身上,喘着粗气说:“憋死老子了——格老子狗日的,这辈子也没日过几次真正的婆娘,现在日个够,日妈的!”
母亲挣扎着说:“不要,不要,我们要先成亲......”
徐哈儿胡乱扯着母亲的衣服,喘着粗气说:“瓜婆娘,真是个瓜婆娘!老高山这里天高皇帝远,成啥子亲嘛!又不是黄花姑娘,装什么装!老子憋不住了......”
母亲半推半就,徐哈儿三下五除二把她脱了个精光,狠狠压在她身上,乱拱乱捅。
母亲骂道:“你狗日的是个畜牲——畜牲——猪狗不如......”
徐哈儿额头都流出了汗,脸上变成酱红色,像吃人似的,嚎叫着说:“快——快——”
母亲正在激烈反抗,没成想徐哈儿已憋不住了,只见他怪叫一声:“啊——”
原来徐哈儿是个腊枪头,中看不中用,早泄了。母亲把死尸般压在自己身上的徐哈儿推下身,沉沉睡去。由于太累,极度疲惫,二人连衣服都没穿,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太阳正当空,山风轻轻吹,等到有人闯进来了,他们才被惊醒。
来找徐哈儿的人三十多岁,粗矮壮实,老高山的人叫他“狼狗”,也是个光棍。
据老高山的光棍们说,“狼狗”家每年都有两只母狗,一只大的,一只小的。小的长大了,大的吃掉,又养只小的,永远都有两只母狗。老高山上天天吃野味长大的男人,个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爱吃牛鞭狗鞭的“狼狗”简直就是个种猪,精力永不枯竭。没有女人,“狼狗”怎么解决旺盛的精力呢?答案在于他养的母狗。每天晚上,他都要跟母狗交配一两个小时,才睡得着。老高山上的人无人不知。他的外号叫“狼狗”,就源于此。其实,他的变态性行为并不是有怪僻,而实在是没有女人,他只能找母狗发泄。
“狼狗”来找徐哈儿,是想联手打野猪。
他冷不丁闯进徐哈儿的家,见徐哈儿跟一个女人脱得精光,交股而睡,兴奋得大叫:“徐哈儿,哪弄来个婆娘,见者有份!”说着,“狼狗”热血沸腾,以最快的速度向母亲身上扑去。徐哈儿被惊醒,迅速翻身从床底下拿出一把斧头来,挥着斧头对狼狗大叫:“这是我婆娘,‘狼狗’,出去,快出去——你个狗日乱来的话,老子砍死你狗日的!”
老高山的光棍们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谁捡到了女人带到老高山,大家一起分享。“狼狗”的裤档撑得老高,恼怒地说:“徐哈儿,你真不讲规矩,来老高山的女人哪个不是大家一起用的?你狗日的想找死吗!”徐哈儿说:“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婆娘,谁也不能动!否则,老子砍死他!——这样吧,你找他们几个过来,晚上我请喝酒,说明这个情况!”
“狼狗”悻悻而去,回头说:“徐哈儿,酒要管够!”
母亲被吓坏了,已穿好了衣服,对徐哈儿说:“一群疯狗,你敢叫他们来喝酒!?”
徐哈儿说:“喝酒的时候,我把你一锄头挖死老公的事讲给他们听,他们就不敢动你了。再说了,只是傻子带来了才一家日一天,你是我婆娘,他们不会乱来的!”
母亲起床后在小水塘边洗脸,发现徐哈儿家除了两间石房子,果树林里还有一间猪栏,一笼鸡窝,可惜都是空的。光棍们个个都是懒鬼,普天下都一样。母亲暗自想,一定要养一头猪和一笼鸡,再把小水塘下几块梯田种上粮食,好日子指日可待。她甚至想,等生活好了,日子定安了,有粮食了,把三个女儿也接来,母女四人在老高山生活,那可多好啊!
洗完了脸,母亲煮面条给徐哈儿吃。一想起徐哈儿昨晚的熊样,母亲就禁不住笑起来。一开始急得像猴子,威风八面,吓都吓死人。可还没进来就泄了,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母亲想,徐哈儿是个光棍,从没见个女人,憋太久了,所以昨晚太兴奋控制不住,早早就泄了。她还想,以后慢慢引导他,他一定像其他男人一样正常,可能还更历害。她也听说过老高山的男人那方面一个比一个强,每晚都可以跟女人折腾到天亮。
下午,母亲跟着徐哈儿洗菜、备菜、炒菜,天没黑,众光棍来了。
虽说酒后乱性,但众光棍听说母亲之前把亲老公都打死了,还真不敢乱来,只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顿酒,在老高山又立下了一个规矩,凡是带到老高山来做婆娘的,谁也不能打主意。但前提是,得请众光棍尽情喝酒吃肉。老高山的男人个个都是打猎的,家里备有吃不完的各种野味腊肉,酒是自家红薯酿的,所以对所有人来说并不为难。老高山的男人自古以来不事耕种,但一定得种红薯。有了红薯,一来可以酿酒,二来打猎做成干粮方便。
母亲就这样在老高山住了下来,一住四个月左右。
前一个月,徐哈儿都幸福得找不着北了,天天陪着母亲,也不去打猎。母亲便带着他锄地,说到了季节,这块地种什么,那块地种什么,一年的粮食就有了。徐哈儿听了,乐不拢嘴。有女人就是好,不但解决了身下之物,还能解决一年的粮食,这是他之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他还有更大的梦想,那就是生几个儿女,养一大家子人,像皇帝一样,众星捧月。
可是,过了一个多月后,徐哈儿越来越不自信。原来,他一个老光棍,从来就没有婆娘,手淫了一辈子,那条命根子还真是蜡枪头不中用,次次早泄。说来也怪,徐哈儿手淫时一切正常,真正面对女人时就没用了。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还一直自认为性能力超强呢!母亲来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不中用了。为了将来,为了后辈子,母亲一直鼓励和引导徐哈儿。可是,徐哈儿可能有了心理阴影,越来越不中用。那东西有时还软软的站不起来,连早泄的机会都没有。这使他的生儿育女梦想瞬间破碎,情绪低落到极点。
因此,母亲到老高山两个月左右,徐哈儿就不再守着母亲了,有时去打猎,有时去赶集,一走两三个晚上。新鲜劲过去了,男人还是要去赚钱的,去做自己的事,母亲是这样想的。可是,母亲想错了。徐哈儿之所以这样放心不归家几个晚上,还在老高山放风出去,就是希望老高山那些被荷尔蒙烧昏了头的光棍们光顾他的家,光顾他捡来的婆娘。如果真那样,婆娘的肚子百分百会打中,自己就能留下一子半女。这是徐哈儿目前最愿意看到的。至于是不是自己的种,对于一个蜡枪头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后,老了有个依靠。
徐哈儿没想到的是,因自己郑重对老高山的光棍们介绍捡来的女人是他的婆娘,是个杀亲老公不眨眼的女土匪后,那些光棍们还真不敢骚情母亲。徐哈儿的计划实施了一个月左右,从没听说过有人勾引他的婆娘。用心良苦的计划完全落空,他心里很不爽。于是,他就试着和母亲沟通,劝她找个相好的,怀上了就断绝关系,以后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有一天晚上,喝了点酒,趁着酒兴,徐哈儿又要行房,结果还是早泄。
徐哈儿垂头丧气,说:“这样下去,连个屁娃儿都没有,我们老了都没人收尸!”
母亲安慰徐哈儿说:“不是没有办法,你照我说的去做,是可以有娃儿的。”
徐哈儿还以为母亲主动要找相好的,忙问:“什么办法?”
母亲说了一大串,反复说着,徐哈儿终于听明白了。徐哈这才知道,要想女人怀上,一个月就那么几天时间。母亲叫他去采一种草药,天天炖着喝三次。另外,在这之前,不喝酒不抽烟,还不能行房,更不能用手弄出来。年近半白的徐哈儿听了母亲话,死马当作活马医,果然照办,天天采药,不喝酒不抽烟,还忍住了手淫。对他来说,天大的事都没有一个儿子重要。如果这方法能行,说不定就有一串亲生儿女,那真是老天开眼哪!
到了日子,母亲炒了两个小菜,其中一盘菜还是野猪鞭炒公鸡蛋。三峡一带的人传说这种菜壮阳。野猪鞭是徐哈儿打猎存下来的,公鸡蛋是母亲叫他一大早到镇上买来的。为了能再次开怀,实现徐哈儿有后的梦想,也为了自己后半辈子有个落脚点,母亲可谓煞费苦心,考虑周全。吃饭的时候,母亲还让徐哈儿喝了几杯酒,说小喝一下,不要醉了,可以助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行房的时候,母亲又在徐哈儿的命根子上涂了一种草药汁——巫山地区流传的一种既能壮阳又能持久的秘方。这次,徐哈儿总算没有体外发射,算是享受了一把真正的男欢女爱。但是,没抽动多久,徐哈儿还是火山爆发,一泄千里。
母亲平躲着,小心翼翼地护着生命之源不要外流,徐哈儿似乎很满足,说:“这次总该打中了吧!”母亲说:“很难!地还没松好土,也没泉水,干巴巴的,你就撒了种子,种子很难成活啊!”徐哈儿说:“那不白费了一个月时间!”母亲说:“还有几天时间,天天晚上播种,总有打中的!”徐哈儿很兴奋,竟然说了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两天,徐哈儿又恢复原状,体外发射,早泄!徐哈儿就像打霜的茄子,说:“我徐哈儿命该如此,绝子绝孙!”母亲说:“就算没打中,下个月再来嘛,你急什么急?生孩子又不是喝水,啷个那么简单嘛!”徐哈儿沉思良久,说:“不是还有两天播种时间吗?要不,我请‘狼狗’来播种——那个狗日的像头公牛,一定能打中!”
母亲睁大眼睛看着徐哈儿说:“这不可能!你个狗日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徐哈儿恼怒地说:“这由不得你,我明天就请他!”
第二天,徐哈儿果然跟“狼狗”商量好了,“狼狗”乐不可支。
晚上,徐哈儿躲在屋后山洞里,“狼狗”醉熏熏地闯进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菜刀,对“狼狗”吼道:“狗日的,你敢碰老娘,老子把你鸡巴割下来喂狗!”“狼狗”好不扫兴,说:“这不是你们商量好的吗?啷个这样!”母亲大叫说:“格老子狗日的徐哈儿,老子没同意,徐哈儿说的不算,你狗日的跟老子滚!”
“狼狗”扫兴而去,徐哈儿回到房间,跟母亲打了一架,并且骂着:“你个死婆娘,给老子滚,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什么臭婆娘,还当自己是金子做的,撒泡尿照照!”
母亲当夜就下了老高山,只穿了一件短袖和一条裙子。也不知是母亲气糊涂了,还是徐哈儿有意藏起了母亲的衣服,在那个凉冷的深秋,比外面更凉的老高山,母亲只穿着短袖上衣和裙子,离开了生活四个月之久的老高山,再一次流浪尘世。而且,母亲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她当初在双虎镇乞讨的二十多元钱,早就被徐哈儿拿去买酒和买公鸡蛋了。
楼主 佐王  发布于 2019-03-07 08:09:04 +0800 CST  

楼主:佐王

字数:186305

发表时间:2019-02-19 17:02: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03 11:03:4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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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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