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在乎你——县城第一美女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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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科长,我还年轻,现在不想搞对象。”她不冷不热。
“不想搞对象?”石大姐冷哼一声,“是心里有人了吧?”
“你什么意思?”
“小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乔伟打得火热,上下班都坐他的车,他还给你照什么泳装照,要不是厂里纪律约束,你们说不定咋回事了。”
田家茵被当头一个闷棍,眼前直冒金星!
来回上下班坐乔伟的车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泳装照也在她手里,两件事连在一起,说不是搞对象,她自己都不信。
“我的自行车丢了,我家住的又远,所以……”
“所以你就坐乔伟的车?那为什么偏偏坐他的车呢?为什么不坐肖利民的?你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穿那么少照相,那是什么关系?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乔伟?”
田家茵脸“腾”地红了,说不喜欢,那太违心了,她说不出口。说喜欢,那就几乎等于承认了自己和乔伟在谈恋爱,小辫子被人家牢牢地抓在手里,这难受、挤脚的玻璃小鞋怕是甩不掉了。
沉默了几秒钟,田家茵做出了选择,坚定地点头承认。
“这不结了,厂里的纪律我就不再强调了,想不想转正你自己看着办吧。刚才我说的事你最好考虑考虑,想好了来找我。”
“不用想,还是那句话,我现在不想搞对象。”她转身往外走。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这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石大姐碰了钉子,心里很不爽。

昨天,县妇联副 丁亚兰突然来找她,两个人是老熟人,几年前职工积极分子培训的时候就认识,这两年很少联系。
“丁大姐!”
“小石!”
两个女人见面紧紧拥抱,这西方的见面礼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中国来了。丁亚兰比石大姐大十几岁,但看上去比她还年轻,面如满月、眼带卧蚕,体态丰盈、举止得体,一看就是个生活在优裕环境中,从心理到身体都滋养得很好的贵妇人。
寒暄几句后,丁亚兰直奔主题:前一阵子举行的庆祝七一歌咏大赛上,她看中了田家茵,要给自己当儿媳妇,让石大姐从中牵个线。
“这好办,包在我身上了。”石大姐大包大揽应承下来,丁亚兰的丈夫武思贤是县政协 ,能给这么大的领导办事她感到无尚的光荣,受宠若惊。
本以为是小事一桩,手到擒来的事,却不想一开口就吃了瘪,田家茵一口回绝,非常干脆,这怎么向丁大姐交代?

韩宝贵伤了脚,乔伟的车又不能坐,田家茵只好用步量着回家。
从厂子大门出来向左走了一段路,放慢了脚步,踌躇不前,她面临两个选择:沿着这条路向前直走,要走出去好几百米还要拐一个胳膊肘弯,中间还要经过一段“水泥扬灰路”,夏天雨勤,这里便成了一片烂泥塘,步行过去的话一双鞋基本上体无完肤了,她心疼地看了看脚上的布鞋。
在她的右边有一条捷径可以避过烂泥塘,但是中间要经过一个工厂的废墟,那是苏联援建的一个炼钢厂,工厂建了一半儿,中苏关系恶化,专家撤走,留下废墟一戳就是几十年。估计拆除它的成本比建设的成本还高,加上那时候的土地不值钱,所以一阵仍在那儿没人管,成了野猫、野狗、流浪汉的栖身之地,偶尔也有个别人遭遇到无法解脱的烦恼到这儿自寻短见,总之这是一个不祥之地,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爱从这儿经过。
现在虽然是傍晚,太阳仍然挂在半空中,田家茵安慰自己:那些不好的事是见不得光的,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主意拿定,她果断地迈步朝右边的小道走去。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3 18:20:02 +0800 CST  
小道两边长满了齐腰深的茅草,密密匝匝,中间点缀着一些不知名野花,蓬勃旺盛、恣意盎然,田家茵不禁心生感慨:这些自生自灭无人理睬的野草倒是活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比人强多了。触景生情,刚才和石大姐见面的场景一下子跳了出来,“这人真是,她那么反对搞对象,却反过来给我介绍对象,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肯定不会是为了我着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田家茵走着走着,一阵阴风袭来,她打了个寒颤,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抬头看,四周高大的建筑废墟像一个个巨大的怪物,把她围在了当众,张开血盆大嘴准备美餐一顿。她心里一紧,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这里,却突然停住了……
一个人从水泥墙的后面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他不是别人,就是和乔伟几个打架的那个地雷!
田家茵知道不好,忙转身往回走,刚走几步,两边的墙角后又闪出两个人,一个是小胡子,另一个是光头。
“你们干什么?”她质问,但声音苍白无力。
地雷一脸淫笑,“这不是照相馆那个漂亮妞嘛,县城第一美女,今儿个咱们有缘在这儿遇上了,交个朋友吧。”
“我我我不认识你,不不不想和你交朋友。”这是韩宝贵附体了吗?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手脚麻木,心跳一分钟二百多下。
“一回生两回熟吗,下次不久认识了吗,我叫地雷,这俩是我兄弟。”
田家茵下意识地向后退,“不,不……”她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敢想、不甘心,她告诫自己镇定、镇定,别慌。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发现正在缩小的包围圈有一个较大的空档,决定冲出去。她调集了身上所有的力量做最后挣扎,以百米起跑的速度冲过去,然而,地雷向前跨了两步,提前赶到了她前面,用手抚摸田家茵的脸蛋,“这脸蛋嫰出水了,真招人稀罕,别不好意思,跟哥们儿玩玩。”
绝望之中,田家茵突然撕心裂肺大声喊道:“救命……”
田家茵刚喊出口,地雷一下子把她的嘴捂住,把她往旁边一个房间里脱,田家茵拼命挣扎。
“住手!”一个声音如晴空霹雳般炸响,三个歹徒楞了一下,同时转过头去,肖利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你们要干什么?赶紧把人给我放了!”肖利民大步上前,大声命令,语气十分霸气。
“大哥,你少管闲事好不好?别坏了兄弟我的好心情。”地雷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在手里掂着,小胡子和秃子也顺手操起棍棒和砖头。
“这个闲事我管定了,我再说一遍,马上把人放开!”肖利民面无惧色,一步步向前紧逼。
“你他妈不要命啦?”地雷大声问,见肖利民没有停下的意思,恼羞成怒,放开田家茵朝肖利民一刀刺了过来。肖利民闪身躲过,一脚踢到地雷的裆部,“嗷”的一声,地雷捂着老二蹲下身去,指挥两个同伙,“你俩还瞅啥?上啊。”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3 18:20: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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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子抡起棒子打过来,肖利民往后跳了一下躲开。却不料这一跳正好跳到秃子跟前,他抡起半块砖头朝肖利民脑袋砸下去,登时一股鲜血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落在衣服上。肖利民稍稍摇晃一下没有倒下,转过身来一拳打中秃子面门,秃子“登登登”倒退几步,坐在地上。
小胡子见转眼间自己人倒下两个,有点急了,抡起棒子就打,肖利民闪躲不及,身上挨了几下。这时候秃子爬起来,从后面抱住肖利民,把他摔倒,三个人一顿棍棒拳踢,棒子都打折了。
目睹这个场面,田家茵吓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大概是害怕出了人命,地雷一挥手,“走。”三个人闪了。
田家茵扑上前去,用手绢擦拭他脸上的血,“肖利民,肖利民,你醒醒……”
肖利民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看了看田家茵,挣扎着坐起来,“他们人呢?”
“跑了。”
他看着田家茵,“你没事吧?”
田家茵赶紧点头,“嗯,没事。”
“嗯,你没事就好。”他像喝醉酒似的摇晃着站起来,扶起自行车,“咱们走吧。”
“咱们先去医院看看,然后到派出所报警,还是先报警再去医院?”
“都不用了,我没事,不用上医院。没造成严重后果报警也没用,他们不会管。”
“那就让他们这样逍遥法外无法无天?说不定哪天还会害人呀。”
“抓住了有什么用?对这种未遂犯罪顶多拘留几个月,出来还不是照样害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最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自己,像你今天这样太危险了,简直就是给坏人创造机会,太大意了,要不是让我赶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嗯。”田家茵脸色绯红。要不是肖利民及时赶到,自己肯定被那几个人糟蹋了,那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他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而且,为了救我还挨了顿毒打,她突然觉得自己平时对人家的态度不好有点不应该。
“你,你怎么也从这儿走呢?”她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傻的问题。
“我在你后面见你往这边走有点不放心,就跟过来了,没想到还真出事儿了。田家茵,乔子现在不能接近你,宝贵又受伤了,你一个人上下班不安全,坐我的车吧。”
“好吧。”除了这样,她已经别无选择。

“利民,你脸咋的了?”刚上班,乔伟就发现肖利民脸上挂彩了。
“走,咱俩上趟厕所。”肖利民回答的莫名其妙,风马牛不相及。
乔伟没有什么需要排泄,知道他有事要说,便跟着他出去了。
两个人站在小便池上,硬挤出了几滴尿,肖利民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乔伟非常惊讶,竟然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
“为什么不报警?”乔伟第一反应。
肖利民把和田家茵说的理由说了一遍,乔伟觉得也有点道理。
“你伤得严重不?去医院了吗?”
“没去,没多大事,就是迷糊点,过几天就好了。”
“唉!”昨天他本来也想偷偷送田家茵,可是被周厂长叫去打球,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乔子,小田一个人走太不安全,我暂时接送她,等到咱们转正后你的禁令解除就物归原主。”
“利民净开玩笑,什么物归原主?田家茵和你我都是同志关系,没有远近,谁接送还不是一样。”肖利民的主动反倒让乔伟觉得不好意思,田家茵又不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嘴上这么说,心里倒是希望肖利民到时候履行承诺。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4 18:03:42 +0800 CST  
这话让乔伟没法回答,他想说“那麻烦你了”,觉得不妥,那就等于承认了和田家茵是恋人关系。
“利民,谢谢你了!”乔伟真心感谢肖利民,要不是他田家茵肯定要被侮辱,想起来都后怕。
“应该的,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挺身而出,要不他还是人吗?”
“你记不记得那几个人的模样?咱们找机会收拾收拾他们。”
肖利民想了想,摇摇头,“记不清了,以前没见过他们。”
“这事儿不能算完,你好好想想,等想起来再说。”
两人出了厕所,老远瞧见侯段长朝车间走来,。
“乔子,你说这侯段长一天到晚也没啥事呀,指手画脚啥活儿也不干。”
“分工不同嘛,人家干的就是指手画脚的活儿。”
“我看他这官当的也挺没劲的,连一个赵瘪子都管不了。”
“其实段长算不上什么官,就是个大班长,不过我倒是觉得他和咱师傅关系挺好的,跟他连逗带闹,哄着咱师傅高高兴兴地把活儿干了,这就是人家的本事。”
“张三不吃死孩子,都是活人惯的,我要是当段长,这样吊儿郎当肯定不行。”肖利民眼神中露出一股狠劲,咬肌一鼓一鼓的。

许琴每天都抽空过来看韩宝贵,亲自给他换药、给他打饭,韩宝贵感到很温暖。
乔伟有空就到医院去,给韩宝贵带点好吃的,陪他待一会儿,唠唠嗑。
“乔子,许琴那人挺好的,你咋就就就不喜欢呢?”韩宝贵替许琴打抱不平。
“宝贵,我知道她是个好人,就是没那种心动的感觉。”
“她对你老好了,我我我都感动了,她挺不容易的。”
“这我知道,所以我一直不敢太伤害她。婚姻不是儿戏,强扭的瓜不甜,我要是勉强和她在一起,是对她不负责任。”
“你有你的道理,许琴也有有有她的道理,我都不知道该向着谁了。”
“你这人没有原则。”
“我就不明白,这好人和好人咋就到到到不了一块儿呢?”
韩宝贵听说肖利民在接送田家茵,心里一沉:这小子不会是要趁火打劫吧?
田家茵出了厂子大门,已经等候在那里的肖利民朝她很友好地笑了一下,田家茵发现,他原来有点歪的鼻梁居然被打正了过来,看着比以前顺眼多了,想不到这几个歹徒给他做了一次免费的整容手术,真是歪打正着。
当然,田家茵只是在心里想,没说出来,你说人家现在比以前顺眼了,就等于说人家以前难看,那不是夸人,是骂人。
不知道为什么,田家茵坐在肖利民车上很拘谨,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可能遇到情况准备跳车似的,很累,而坐乔伟和韩宝贵的车就没有这种感觉,身心放松,是一种享受。
肖利民似乎察觉到田家茵的不自在,为了调节一下气氛,开口唱起了样板戏,“提篮小卖哎,拾煤渣,担水劈柴全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肖利民的旋律和过门都还不错,只是嗓子有点尖,和李玉和宽厚、嘹亮的声音得太远,而且腔调也不对,有点刁德一的感觉,听的田家茵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使本来就不舒服的她雪上加霜,有点晕车。听说过晕飞机、晕轮船、晕汽车的,听说过有晕自行车的吗?从来没有。
“对不起,我先下车了,到商店去买点盐,家里盐没了。”她咬牙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在离家还很远的地方就找借口下了车,其实她家的盐还够吃半年的。
田家茵有点郁闷,这车子还要坐一两个月,天天这么遭罪可怎么是好,还不如自己走呢,可是……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4 18:04:2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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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田家茵怎样想,肖利民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每天和县城第一美女一起上下班,看着男人们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把他美死了。
“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肖利民继续用刁德一的腔调唱着李玉和,自我感觉良好,脚下生风身轻如燕,到家把车子放下掏钥匙开门。
“心情不错呀。”吴敏出现在肖利民身后。
“嗯?”肖利民吓一跳,一回头,“是你?”
“怎么害怕了?我有那么吓人吗?”
“不,不是,我没想到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在他的记忆里,就乔伟和韩宝贵帮他修过炕,剩下没有别人来过。
吴敏微微一笑,“这么大个县城,想找个人还不容易嘛?”
听这话口气不小,你以为你是公安局的吗?肖利民心里画魂。
“怎么,不想请我进去坐会儿吗?”
“哦,请进请进快请进!”肖利民摆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让你见笑了,房子小点,没办法,家离得太远,先凑合住着。”让吴敏看到了自己的窘迫状况,肖利民有点尴尬,急忙解释。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房子小点没关系,人的胸怀大就好,住在茅草屋也照样胸怀全球、放眼世界,不忘记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受苦人等待去解放。”
“哈哈,我可没那么大的胸怀,能进这小县城就很满足了。”
“是呀,每天和县城第一美女一起招摇过市,还能不满足吗?”
“吴敏,你找我有什么事?不是专门来挖苦我的吧?”肖利民开门见山,他有点惧怕吴敏的毒蛇嘴,不想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嗯,还算是明白人。你忘了狐狸和猴子之间的约定了吗?怎么现在葡萄刚到手了就把猴子给忘了?”
“话不能这么说,狐狸之所以得到葡萄完全是靠自己努力的结果,猴子没帮什么忙。而且狐狸也没食言,帮助过猴子,要怪只能怪猴子自己无能,没把握住机会。”
“照你这么说狐狸和猴子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嗯,可以这么说。”
“呵呵,”吴敏冷笑,“果然是小人,河还没过去呢就要拆桥了,早了点吧?人到什么时候还是要留点后手。”
“直说吧,有什么事求我?别拐弯抹角的了。”
“很简单,你适当的时候帮我把这封信交给田家茵,不急,要选准时机。”吴敏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
“什么信?我可以看吗?”肖利民把信接过来。
“可以。”
肖利民打开信封,把信拿出来快速浏览着,表情越来越严肃。
“对不起,这信我不能帮你转交。”他把信还给吴敏,语气很坚决。
“你想好了?”吴敏对他的态度并不奇怪。
“想好了,愿意交你自己交给她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你是怕将来乔伟知道了不好交代是吧?”
肖利民不禁对吴敏刮目相看,这个女人眼睛够毒,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
“嗯。”他不否认,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气概。
“哟,你还是个挺重情义的人啊,真没看出来,这么一个重情义的人却非要把好兄弟的女朋友抢过来,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专门利己从不利人的精神!是表面称兄道弟背后捅刀子的两面派精神!”吴敏不疾不徐面带微笑。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6 18:13:06 +0800 CST  
“你你你胡说什么?”肖利民脑门儿上渗出一层汗珠儿。看来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韩宝贵,一着急就显灵。
“这天好热呀,把电扇打开吹吹吧。”
肖利民把电扇打着,顺手擦了一下脑门子上的汗,暗自思忖:这件事她不可能知道,是在诈我呢吧?对!
“吴敏,你不能这么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人呀,我可以告你诽谤罪知道不?”
“呵呵,这可有意思了,恶人先告状哈,那你告去吧,马上去,我就在这儿等着公安局来抓我。”
“说是说,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但是你也不要胡言乱语好不好?田家茵的情况你也知道,乔子被下了禁令,韩宝贵脚又砸伤了,她一个人走挺危险的,作为一个厂的革命同志,我不能袖手旁观是不是?”
“听你的意思你并不愿意接送田家茵的,是被迫的了?”
“算是吧。”
“哈哈哈……”吴敏一时忘情,忘了不该张大嘴的禁忌,露出一口四环素牙。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伸手捂嘴,脸色一变,“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说什么?”肖利民急了,你敢骂老子?这不是蹬鼻子上脸么。
“你这种人打都不怕,还怕骂吗?”她鄙视地看着肖利民。
肖利民心中一悸:难道她真的知道什么细情吗?不可能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别拐弯抹角好不好?”他口气软下来,给自己留点余地。
吴敏轻描淡写,“地雷是我姑家的孩子。”
“什么?地雷你姑家的孩子?”肖利民觉得脑袋让驴踢了一脚,“嗡”地一下,天旋地转。
“那封信你看着办吧。”吴敏扔下一句话,转身出去。
肖利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石大姐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好几份材料都没写完,上面还一个劲儿催,早晨上班就一直忙,连厕所都没去一趟。
“小石,明天县里有个安全生产的会,你替我去吧,我没时间。”周厂长给她个新任务。
“我的厂长诶,我这还一大堆材料上面等着要呢,哪有时间去开会呀。”石大姐对周厂长的只是从来都是照办,不讲条件,今天实在是太忙了。
“哦,那怎么办?”周厂长在地上踱步,“唉,现在的会太多,还都让领导参加,领导又不是孙悟空会分身法,哪有那么多时间?这些婆婆还都得罪不起,到时候评先进少投你一票你都得受着。”
“就是呀,有人说‘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还真是那么回事。”
周厂长忽然想起外甥女吴敏求他离开车间的事,何不借此机会把她调到办公室来呢?对,就这么办。
“小石呀,你看这样好不好,在年轻的工人里面找一个文字能力较好的借调到办公室,给你打个下手,嗯,最好是女的,年龄不要太大。”
“哎呀,那可太好了,我早就有这个意思,怕你不同意没敢提,这回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好了,这事我马上就办。明天的会我替你开,晚上加几个班有了。”
“好,那你就辛苦辛苦吧。”
“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厂长累死也高兴。”石大姐高兴得像个小姑娘。
“你看看这事怎么办好,你先拿出个方案,咱们商量商量,要尽量做到公开、公正、公平,把有用的人选拔上来。”
“好了,这几天就弄出来。”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肖利民给韩宝贵买了不少补品,什么麦乳精、炼乳、罐头、香肠什么的,基本没断过,韩宝贵来者不拒,一点不客气,你拿来我就吃,住院一个多礼拜体重长了十多斤,像气吹的似的。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6 18:13:4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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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床的老张头和韩宝贵处熟了,爱跟他都笑话,“小韩呐,抓猪要是抓你这样的好了,俺家那猪光吃不长,愁死人了。”
“你喂喂喂的啥?我我我吃得啥?能比吗?”
“那就是个癞癞猪,长不大,喂啥都白扯,抓猪的时候没看好,说啥都晚了。”
老张头是股骨骨折,骨折的原因很奇葩:他是个车老板,光棍一个,有一天赶车到粮库送粮,因为送粮的车多得等,他就坐在车辕上抽烟。驾辕的大青马是一匹三岁的儿马,正处在青春期,荷尔蒙分泌特别旺盛,对前面拉套的枣红色客马早已觊觎已久,无奈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张头对这事看得很紧,只要它第五条腿刚伸出来,还没等往客马身上爬,老张头“啪”地一鞭子过来正打在耳根子上,这是马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特别疼,一鞭子下去,第五条腿马上缩了回去。这样三番五次,大青马有点记仇了,心说你自己打光棍还不兴人家幸福,有点太不讲理了。
这一天天气特别好,好得让人想入非非,大好时光不干点啥太白瞎了,恰巧枣红马正在发情,强烈的雌性激素撩拨的大青马心里痒痒的,第五条腿又不知不觉地伸了出来。它做好了挨鞭子的准备,为了爱情疼也是值得的。诶,它等了几秒钟,预料中的鞭子并没出现,回头看,老张头正低头打瞌睡,哈喇子顺着嘴角流出来老长。这真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青马顾不上许多了,用嘴巴摩挲几下枣红马的屁股,征得对方同意,两腿“噌”地离开地面,爬上枣红马的屁股,没羞没臊地“嘿咻”起来……它这边快乐了,老张头那边惨了——大青马一站起来,车上的粮食向后移动,车辕高高地翘了起来,向跷跷板似的把老张头一下子甩了出去,“吧唧”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被直接送医院来了。
“妈的,等我出院的,非好好收拾收拾这畜生。”老张头耿耿于怀。
“你也是的,管管管那闲事干啥?它愿意配就配去呗。”韩宝贵劝说老张头。
“你知道啥,那枣红马和它是亲兄妹!”
“……”韩宝贵无语了,这老张头原来是维护畜生们道德纯洁的卫道士啊!
韩宝贵想起小时候的一个顺口溜,不禁哑然失笑:车老板子笑嘻嘻,闲着没事捅马X,马毛了,车翻了,把车老板的鸡巴压弯了。
另外两张床骨折的原因也各有千秋。
靠门的一床三十多岁,是机械厂的工人,这哥们儿身体素质非常好,念书的时候是学校跳高运动员,“旱地拔葱”是他的拿手绝活,不用助跑原地跳起一米多。他最大的毛病是动不动就爱跟别人打赌,“你看这个我能跳过去不?”你要说能跳过去还好,要说跳不过去那咱俩打赌,谁输晚上玩谁请。他的目标也不高,就是一顿饭,而且是逢赌必赢,谁都知道他确实有两下子,基本上没人敢和他赌。
那天他遇到一个新来的工人,指着一个一米四五高的一个铁柜,“你说我能跳过去不?”
这位新工人也是个实心眼,看看那么高的铁柜,摇头,“你跳不过去。”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7 18:08:28 +0800 CST  
接下来就是和上面说的一样了,但结果有点意外,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然真没跳过去,右腿磕在铁柜边上,腓骨骨折,输了晚饭还搭上一条腿。
要是前两位受伤的奇葩指数够五星和四星的话,三床老钱顶多两星,因为这种现象很普遍,打个喷嚏把腰闪了,腰脱住院。
刚到医院的时候,韩宝贵心情很悲凉,想着自己缺了半个脚趾头,从此加入了光荣的残疾人队伍,很不好受。慢慢和病房里的病友熟了才发现,自己的伤是最轻的,好了以后啥也基本不耽误啥事。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比自己倒霉的人,他忽然大彻大悟,豁达了许多。不就是一个小脚趾头嘛,许琴说了,缺了一个还剩九个呢,这么一想,也就不那么恨肖鬼子了,毕竟人家拿来那么多东西。
许琴来给韩宝贵换药,告诉他几天可以出院了。
“我我我还没住够呢。”韩宝贵没过够这种有吃有喝有人伺候的日子。
“那不行,床位紧张,有个骨折的小学生等着入院呢,这屋就你最轻,而且咱们还认识,就得可着你来了。”许琴并不认识那个学生,但她很心疼那孩子,主动动员韩宝贵出院。
“行,你说话好使,那那那就出院。”

星期天,田家茵和吴敏约好了去逛街。县城就两家国营百货商店:前进百货和和平大楼,里面的商品也差不多,都是老一套,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所谓逛街就是把这些看过无数次的东西不厌其烦地再看一遍。
田家茵刚要出门,母亲朱桂珍把她叫住:“你别走,一会儿家里来人。”
“你不是在家呢吗?”
“光我在家不行,人家是看你来了。”
“看我?看我干啥?”田家茵疑惑地看着母亲,不知道她又弄出了什么幺蛾子。
“嗯,街道你王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一会儿来看看。”
“给我介绍对象?谁让你给我介绍了,我同意了吗?”田家茵很恼怒,“告诉他们我不同意,不用来了。”
“人没见着呢怎么就不同意了?看看再说呀。小伙子人不错,是部队专业干部,在县政府工作,家里的条件不错,他爸是咱县里的领导……”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哦,田家茵明白了,石大姐在她那里碰了钉子,又和母亲勾搭上了,看来两个人是要联手对付自己了。
鱼找鱼、虾找虾,青蛙离不开癞蛤蟆。这两个人还真是臭味相投。
“恐怕不是王姨,是石姨吧?”田家茵冷笑。
“是谁你甭管,反正今儿个你不能走,说好了的,一会儿就能来。”
“对不起,我和同事约好了上街,不能失约。”
“约好了也不行,逛街哪天逛都行,相亲是大事,哪大哪小得分清。”
“你分清就行了,我走了。”田家茵毅然决然地朝门外走去。
朱桂珍冷哼一声,“你今儿个要是走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了。”
田家茵怔住了,“永远别回来了”什么意思?这是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吗?说心里话,这是她巴不得的,她早就想离开这个女人,离得远远的。可是现在不行,现在她还需要这个家,尽管在这里没有温暖,但也是她的窝,离开了这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她上哪儿去?总不能总住在宿舍里吧。再说了,她虽然讨厌这个女人,但母女关系不能改变,她毕竟养育了自己二十来年,现在离开会被人指脊梁骨。
她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站在哪儿足有两分钟,想了很多。她不知道怎样定位自己和乔伟的关系,她只是喜欢人家,也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但喜欢是一回事,谈恋爱又是一回事,那是双方的一种约定,需要以某种形式确认下来,仅仅凭着同坐一辆车和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我知道你心里惦记那个秃子,他不是什么好鸟,前几天我亲眼看见他被人抓进了派出所。”
一道炸雷凭空响起,震得田家茵浑身颤抖、精神恍惚。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7 18:09:16 +0800 CST  
73
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有半个月了吧。”
“他因为什么被抓?”
“听人说是偷了人家五块钱。”
“偷了五块钱?”田家茵脑子里立即跳出一个巨大的问号:凭他家的条件,他怎么会去偷钱?除非他精神错乱了。
“这不可能!”她本能地反应。
“哼,可能不可能你说了不算,你去派出所问就知道了。”
田家茵突然想起什么,“嗯?不对呀,他既然因为偷钱被抓,起码得拘留几天呀,可他照常上班,一天也没耽误。”
“备不住派出所有人呗,偷着给放出来了,反正偷的钱也不多。”
嗯,这倒是有可能。不管怎样,这事一定得弄清楚。这家伙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看来还是有鬼。
这时候,她脑子里又跳出一个问号:诶,她怎么认识乔伟的?石科长肯定会向她介绍一些乔伟的情况,比如光头等等,但是她并没见过乔伟,怎么会认出他来?
想到这些,田家茵不禁不寒而栗,看来自己在明处,她在暗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田家茵被彻底击垮了,浑身瘫软,根本没有力气往外走,乖乖地回到屋里。
“这就对了嘛,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这个当妈的不能害你。小伙子是县政府的干部,将来前途无量,人家能看上你是咱的福分,你可别拿五做六的,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田家茵一心想着乔伟的事,母亲的话根本没听进去。
外面传来敲门声,朱桂珍说了句:“你看,来了。”快步走出去开门。
伴随着“噗噗腾腾”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年轻人跟着朱桂珍进了屋。
“坐,请坐!”
两个人坐在炕沿上。
田家茵低着头,下意识地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那男的,看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他人挺白,有点清瘦,眉眼也算标准,个头儿和肖利民差不多,比乔伟矮一点。他身穿一身灰色的人民服,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露出一圈白色的衬衫领子,标准的干部打扮。
“啊,这是我闺女田家茵,腼腆,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你们别见怪。那个,小伙子叫啥来着?”
“阿姨,我姓武,武军,武装的武,军队的军,好记。”这位挺健谈,说话也挺风趣,只是那个“阿姨”叫的有点让人不舒服,这不是当地人的习惯叫法,看来是从大城市学来的口音,回来也没改。
“这个是王姨。”
田家茵站起来,“王姨好!”
她虽然对这次相亲很反感,但没有理由迁怒于这个王姨,人家毕竟是好心帮忙的。武军看对象也没错,犯不着得罪人家,面上得过得去,别让人家下不来台。
王姨给朱桂珍使了个眼色,指着院子里花墙上的一盆花灯笼花,“哟,你那花伺候地咋恁好呢?咋整的?”
朱桂珍心领神会,“走,我告诉告诉你,其实挺简单。”
两个老太太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武军和田家茵,田家茵的心“砰砰”地直跳,低头绞着手指头。
“田家茵同志,”武军先开口,打破尴尬局面,“工作挺累的吧?”
“还行。”田家茵应付道。
“你们厂我去过,周厂长人挺好的,也很有学问,可惜窝在咱这小地方了。纺织行业现在不太好干,咱们的设备、技术太落后,和发达国家的差距很大,在国际上没有竞争优势,而亚麻制品主要靠出口,内销的市场很小。”
田家茵没心思听这些,这都是该领导们关心的事,她一个小工人管不着。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8 17:15:14 +0800 CST  
“哦,不说这些了,”武军及时改变话题,“田家茵同志,你可能不大了解我,我简单介绍一下:我今年二十六岁,在部队当了五年兵,现在在政府办当秘书,就是伺候领导的。我这个人很平庸,没什么明显的优点,也没有太大的毛病,属于中规中矩那伙的。也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文体都不擅长,哎,我会做菜,将来有机会给你露一手。我对你的印象不错,希望我们以后能多交往,互相帮助,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做普通朋友。”
田家茵有点意外,这个武军挺有意思,第一次见面竟然说自己很平庸、没优点,不知道是假装谦虚还是真的实话实说。
“明天晚上电影院上映陈强父子主演的喜剧《瞧这一家子》,挺有意思的,我买了两张票,希望你能去。”
武军掏出一张电影票放在炕上,站起来,“初次见面,就不多打扰了,告辞了。”
武军出去,田家茵站起来,象征性地向前走了几步,算是送客。
看着武军和王姨出了大门,田家茵若有所思:这个武军给人的印象还不错,看上去挺顺眼,也很懂得礼貌,到底是在领导手下做事的人,说话做事很有分寸,火候拿捏的很到位,她心中的反感和抵触一时间烟消云散。
亲相完了,田家茵获得了自由,急忙去找吴敏,见面的时候已经晚了半个小时。
“我的田大小姐,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有没有一点时间观念?”吴敏很恼火。
田家茵赶紧赔不是,“嗨,别提了,来了一份相亲的,耽误了一会儿。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半天。”
相亲?吴敏的神经被刺激了一下:她相亲了?几个意思这是?这是不是说明她和乔伟黄了?这对自己可是个利好消息。
“哟,着急嫁人了,亲相的怎样啊?”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我妈瞎张罗的,我都不知道,能怎么样,感情这事需要慢慢培养,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有希望?”
田家茵摇头,“没感觉,我不喜欢这样像商品似的让别人看来看去的。”
“没办法,一家女百家求,自古以来就这样,都是男的选女的,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女的选男的呢?”
“你是说女的到男方相亲?那多不好意思呀。行了,咱不说这个了,走吧。”
两个人都没有了心情,随便在街上走了一会儿便分手了。

下午三点多钟,肖利民提了一篮子鸡蛋来到侯段长家,见门口堆着一堆煤,二话不说,放下鸡蛋拿起扁担、土篮就挑煤。侯段长家院子挺长,来回一趟得走上十几米,土篮的煤虽然不重,但远道无轻载,加上天热,几趟下来就汗流浃背了,他干脆脱下衣服,赤膊上阵。
“这个死老头子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去参加个婚礼到现在没回来,让你受累了,肖儿啊,悠着点,别干太急了,歇会儿喝口水啊。”侯段长老伴儿端来半瓢凉水,肖利民像饮驴似的一气喝个精光,抹一下嘴巴继续挑煤。
肖利民像蚂蚁搬家似的愣是把一大堆煤一点点挪到了仓房里,眼看大功告成,侯段长才背着手迈着方步回来。
“呀,小肖来了。”他不冷不热地打招呼。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8 17:15:3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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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哪儿去了才回来?小肖把煤全挑进去了,把孩子累坏了。”侯段长老伴儿很心疼地说,侯段长这才发现肖利民满头大汗,脸上沾着煤灰。
“你看这扯不扯,我看了会儿下棋,忘了今儿个送煤这事儿了。小肖受累了啊!”
“没事,反正我也是闲着没事,干点活儿挺好。”
侯段长除了喝酒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看下棋。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爱下棋,有人爱看下棋,侯段长就属于后者,自己不下,专门看别人下,而且比下棋的瘾头子还大,一看几个小时不觉得累。
肖利民挑完最后一趟煤,侯段长老伴儿已经打好了一盆凉水,手里拿着手巾,“肖儿啊,快洗把脸凉快凉快。”
肖利民接过手巾稀里哗啦地洗了一通,擦干身上的水,把衣服穿上,“我回去了。”
“肖儿不许走,在这儿吃,我做了二米水饭,土豆、茄子拌大酱,还有咸鸭蛋。”侯段长老伴儿拉着肖利民,一脸慈祥。
“那我就不客气了。”肖利民正求之不得,借坡下驴。
“来,小肖,咱爷俩喝点。”让人家替自己挨了累,侯段长有点过意不去,还有人家三番五次地送东西,不留人家吃顿饭也有点说不过去。
肖利民像在自己家一样,盘腿坐在侯段长对面,殷勤地给侯段长倒上酒,“侯段长,我先敬您老人家一杯,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
“好好。”
肖利民又倒上酒,“侯段长,我进厂几个月了,从您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对您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
“诶,别跟我学,跟你师傅学,人家那是正经手艺。”
“那是,但是光有会手艺的也不行啊,也得有人管会手艺的人啊,那赵瘪子,啊,赵师傅像毛驴子似的,动不动就尥蹶子,就你能管得了,换别人能行吗?”
肖利民的马屁让侯段长很受用,“那是,赵瘪子那小子是顺毛驴,吃软不吃硬,你得哄着他来。来,喝酒。”
“侯段长,我年轻不懂事,有啥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可千万别客气。”
“小肖啊,你小子脑子挺好使的,多跟你师父学学技术,那玩儿到啥时候都有用。”
“我也想学呀,可是师父不待见我,竟给乔伟开小灶,我也没辙。”他一脸委屈。
“嗯,赵瘪子这人就这德性,对脾气咋的都行,抠腚沟都没事,要是不对撇跟他叫爹也不行。”
“那你说我该咋办呢?”
“呃……”侯段长打了个酒嗝,“其实也没啥了不得的,先凑合干着吧,我没几年干头了,你们年轻人肯定得接我班,你和乔伟都不错,估计的在你俩当中选一个。”侯段长酒后吐真言,把领导班子会上讨论的内容透漏给了肖利民,算是给肖利民投资的回报。
“到时候还请您在领导那儿多说点好话呀。”
“那是肯定,他赵瘪子能耐再大也得归我管,在领导那儿他说不上话。”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我再敬您一杯。”
侯段长老老伴儿端上来一二大碗二米水饭,“肖儿啊,别光喝酒,吃点饭,干半天活儿,饿坏了吧?”
“谢谢大娘!”肖利民受宠若惊地接过饭碗,“大娘,以后有啥活儿就吱一声,千万别拿我当外人。”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09 09:19:10 +0800 CST  
“哎哟,我那俩瘪犊子都在外地,一个也指不上,要是身边有你这个儿子可好了。”侯段长大儿子在勘探队工作,常年翻山越岭钻山沟,回趟家不容易。二儿子在部队当营副,家属随了军,属于外地人,一年也回不了一趟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肖利民突然翻身下地,跪在侯段长老伴儿脚前“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干妈在上,受儿子一拜。”
侯段长老伴儿被这突然的举动造愣了,张着嘴说不出话,过了一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哎呀,快起来,别的,你看这是咋说的呢?”
“干妈不答应儿子就不起来。”肖利民耍起了无赖。
“啊啊,答应,答应,哎呀白捡个大儿子我太高兴了,冷丁地不知道砸的好了。好啦,起来吧,干妈答应了,没说的,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干爸、干妈,从今后您二老就是我肖利民的父亲,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好啊好啊,那敢情好,我还真为这事发愁呢,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这老了身边没个人可咋整啊?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愁了。”
侯段长见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只好做个顺水人情,捡个干爹当。
一家人其乐融融继续喝酒。
“小肖啊,既然是自家人了,我就不拿你当外人了。”当了干爹果然态度不一样,“你呀得多向小乔学习,那小子挺有正经的。”
“嗯,干爹说得对!不过他就是有点傲,一般人看不上。”
“那是,有点能耐的人个性都强。”
“可是有些话他不该说……” 肖利民吞吞吐吐。
“什么话?”侯段长最受不了半截话。
“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嗯。”
“他,他说您啥也不是。”
侯段长脸色突变,“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
“侯段长,您别生气,消消火,您看,我说不说嘛,非让我说。”
侯段长瞪着眼睛,“他真这么说了?”
“真的,撒谎不是人,他亲口对我说的”
“妈了个巴子的,这小子也太狂了,简直不像话!” 侯段长气呼呼的,端起酒杯一口干掉。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在肖利民脸上转瞬即逝。

田家茵坐在肖利民的车上想着心事,今天无论如何要问问乔伟被抓进派出所的事,为这事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好。
快到小桥的时候,三股人流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面。
“田家茵,你看见那个穿裙子的没?”肖利民手指前方。
“嗯,看见了,怎么了?”
“她是乔子的女朋友。”
“我知道。”
肖利民原以为田家茵会很吃惊,结果却大失所望。
“你认识她?”
“见过面。”
肖利民减慢车速,一条腿支撑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哎,差点忘了,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有事就说吧。”
“嗯,乔子让我捎给吴敏一封信,我偷偷打开了,想让你看看。”
“捎给吴敏的信?偷看人家的信可是违法的。”
“我知道,可是这事非同小可,我宁可以身试法了。”
田家茵接过信,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大变,两手不停地颤抖。
肖利民把信要回来,装进信封装进兜里,“小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冷静点,还得上班呢。”
整整一天,田家茵都在心烦意乱中度过,精力不集中,织出了好多次品。心中那些肉麻的语言让她感到恶心,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外表阳光积极向上的乔伟背地里却干出这样的事来,她不想相信,但那又百分之百乔伟的笔迹,她太熟悉了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0 10:05:4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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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食堂,她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就回到了休息室,连看都没看乔伟一眼,她什么都不想问了,问什么都是多余的。人心这东西太神秘了,一个人怎么想的别人永远也无法猜透,多么先进的高科技手段也没用,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挺重情重义的人也是个攀龙附凤的小人!听说吴敏舅舅是厂长,就把过去的感情抛在脑后,立马喜新厌旧、攀上高枝儿……这么说不对,吴敏是新的话谁是旧? 我是吗?
乔伟看出田家茵情绪不对,想找机会接近她说点什么,但田家茵始终躲着,不给他机会。

晚上七点半,田家茵按时来到电影院,找到了座位,竟然是最后一排。
“小田,这儿呢。”
武军已经坐在了那儿,挥手向她打招呼。
“田家茵同志,没想到你能来,真的太好了!谢谢你!”
田家茵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电影很快就开演了,陈强父子俩精彩的表演引起观众阵阵笑声,然而田家茵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屏幕上演的什么她根本没看进去。
“田家茵同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田家茵转过头看了看,点头表示同意。
“……你可能听说了,我父亲是县里的领导干部,一般人以为我肯定会跟着借很大的光,其实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挺能吃苦的,在部队连续三年被评为标兵,被破格提干。我还自学了函授大学,在报纸上发表过许多文章。这些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真的和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说有关系的话,那就是遗传了他良好的基因。本来想在部队多干几年,但我妈非要我回来,没办法,拗不过,恭敬不如从命。”
“跟你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是不想被你误解,当然了,也不是一点光也没借,县里很多领导和父亲都很熟,工作上会给很多方便,比别人可能多一点优势,但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
武军说的十分中肯,田家茵不由得点头称是。
“田家茵同志,我听说你在厂里干得不错,技术很出色,我非常欣赏。干一行、爱一行,行行出状元,希望你能成为下一个郝建秀。”
田家茵莞尔一笑,“我可没想那么多。”
“好了,我说的太多了,还是看电影吧,哦,演到哪儿了……”
田家茵两眼看着银幕,脑子里又跳出那封信,她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哼,姓乔的,你另攀高枝儿,我也可以呀。
说心里话,她对武军的印象不错,虽然有点官腔,但总体还很得体,是个很有修养的人,有这样一个人做男朋友也不错,而且人家还是县政府干部,将来前途无量,而乔伟呢只是个工人……。她在心里不自觉地把武军和乔伟进行一下比较,寻找一下心理平衡。
电影结束,武军送田家茵回家,田家茵没拒绝,一个女孩子走夜路总还是不安全的,何况是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路上,武军讲了一些自己在部队时的见闻,田家茵听着很新奇。
“我们刚到部队时吃的是粗粮,高粱米、苞米面窝头,偶尔会改善一下吃顿大米饭。但是因为米是按平时的量下的,不够吃,我们新兵怕吃不饱,盛了满满一碗。老兵不这样,他们先盛半碗,几口吃完了再去盛一大碗,这样就多吃了半碗,而我们一大碗吃完了再去盛的时候,饭没了。”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0 17:20:27 +0800 CST  
田家茵嗤嗤地笑出了声,想不到这部队吃饭还有讲究。
临分手,武军语重心长地说:“小田,我知道你对这次相亲很反感,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包办婚姻,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可是,这就是现实,在强大、顽固的传统观念面前我们无能为力,有时候只能随波逐流。跟你说实话,我曾谈过一段恋爱,喜欢上了驻地附近的一个农村女孩,但是因为户口、工作等问题不好解决,遭到家里的坚决反对,我也只好妥协。”
田家茵点头表示理解。
“小田,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怪你,做不成恋人可以做普通朋友,记住,将来无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竭尽全力。这个承诺有效期是永久的。”
一席话说得田家茵心里暖融融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想想还是没说出口。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吴敏没把田家茵相亲的事告诉肖利民,那样对肖利民追求田家茵的积极性是一个打击,而且,那只是一次相亲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个女孩子没有几次相亲的经历?吴敏也相过两次亲,印象最深的一次那男的竟然是个残疾人,一条腿短,走路有点瘸,但不是很明显。尽管那人的条件非常好,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相貌堂堂、谈吐不凡、知识丰富、兴趣广泛,但所有这些都被那一条短腿抵消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不仅如此,她还对介绍人大发雷霆,“以后别什么样的人都给我介绍!”从那儿以后,真的再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后来,这位医生当上了院长,在县城有很高的威望,吴敏后悔不迭,这是后话。

乔伟趁田家茵上厕所的时候跟了出去,想找机会跟她说几句话。
“喂,注意保持距离呦。”吴敏出现在身后。
“你在监视我?”乔伟充满敌意。
“不是监视,是提醒你,违反禁令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后果如何我自己承受,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别对我这么敌意,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人家甩了还蒙在鼓里,以免遭到更大的打击。”
“你什么意思?”乔伟一震,意识到问题严重。
“想知道吗?”
“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强求。”乔伟不愿意被人要挟,欲擒故纵,做出要走的姿态。
吴敏知道拿这套对付乔伟不灵,这家伙不买账,还是好好说话吧,“星期天田家茵相亲了。”语言简洁明了。
“田家茵相亲了?”乔伟眉毛拧成个疙瘩,“你怎么知道?”
“她亲口说的,男的叫武军,政府办秘书。”说完转身就走,乔伟傻呆呆地愣在那儿。

韩宝贵出院后,乔伟每天晚上都到他家去,给他带点好吃的,陪他待一会儿。他晚上也想在这儿住,但韩宝贵让他回家陪老妈,作为一个海员的妻子不容易,最怕的就是孤独。
韩宝贵见乔伟情绪不大对劲儿,再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乔伟眼圈一红,鼻子一酸,没等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
韩宝贵吓坏了,“乔子,到底咋的了?你倒是说呀。”
“田家茵,她,她有对象了!”乔伟痛苦地把脸埋在手里。
“什么?她她她有对象了?”韩宝贵忘了脚伤从炕上蹦下来,碰到了伤口“哎哟哎哟”直叫。
乔伟急忙扶他坐下。
“咋回事?你听谁谁谁说的?”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1 08:51:4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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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敏。”
“她?”韩宝贵把嘴角撇到了耳根,“她的话能能能信吗?”
“这事谁能撒谎?田家茵这几天不搭理我,处处躲我,原来是有了新欢了。”
“乔子你别急,我我我觉得这事好像没没没那么简单。”
“这不明摆着嘛,人家找到比我好的了,良禽择木而栖,正常、正常。”
“不不不对,小田不是那样人,这里头肯定有有有误会。你等着,我明儿个问问她。”
“也好。”乔伟希望这是一次美丽的误会,双方把话说明,拨开乌云见太阳,一切都美好如初。
韩宝贵催乔伟早点回家,乔伟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架起乔伟给他的双拐出了家门,朝田家茵家方向走去,乔子的事比他自己的事都重要,一分钟不能等。
韩宝贵家在县城的西北,田家茵家在东北,呈犄角形,距离也不太远,大约一千来米的路程,骑车的话用不了五分钟,但现在韩宝贵拄着双拐“咔哒咔哒”往前挪,比蜗牛快不多少。走了一会儿,他嫌自己走得太慢,干脆夹起双拐,用伤脚的脚跟着地向前走,动作不是很协调,但速度快多了。
韩宝贵奇特的走路姿势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这人有意思哎,有拐杖不用偏用伤脚走,买个麻花不吃我拿着玩——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再走不远就快到田家茵家了,韩宝贵心里有事,加快脚步,把两个拐杖也用上,三条半腿倒腾得很紧。他心里在想:到了她家我怎么办呢?是直接进去还是在外头喊?直接进去有点莽撞,田家茵她妈那老太太不是个善茬子,弄不好兴许给我骂出来。那就只能在外头喊,反正夏天都开窗户,她肯定能听见。
一男一女两个人边走边聊,挡住了韩宝贵的去路,他不得不多走几步从旁边绕到他们前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嗯?是田家茵?回头看,果然是她!身边是一个陌生男人,黯淡的月光下只看个大概的轮廓,模样还算周正。
“韩宝贵。”田家茵也看见了他,“你这是干啥去呀?你怎么出院了?”
“我我我……”他想说“我去找你呀”,可是没说出口,人家问“你找我干什么?”我说什么?
“哦,没没没事闲溜达。”一个缺了大脚趾头的人有这么闲溜达的吗?他自己都觉得这谎撒得技术含量太低。
“哦,这是我们厂同志韩宝贵,这是我男朋友武军。”田家茵介绍道。
“你好!韩宝贵同志。”武军伸出手和韩宝贵握手。
韩宝贵匆忙松开拐杖握手,“当啷”拐杖倒在地上,他蹲下身去想把拐杖捡起来,却忘了松开左边的拐杖,结果身子一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田家茵上前关切地问,和武军一起把他扶了起来。
“没没没事。”韩宝贵拍拍屁股上的土,掩饰自己的狼狈。
“你怎么不在医院住了?手术才几天呀。”田家茵问。
“医院病床紧张,有有有个小孩要住院,我我我就回家了,反正在哪儿都一样。”
“你看你,都这样了还为别人着想。”田家茵嗔怪道。
“那个你们忙吧,我我我回去了。”韩宝贵也没心闲溜达了,也不用问了,事儿都明摆着,吴敏说的没错!
“你慢点走,韩宝贵。”田家茵嘱咐道。
“要不你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去吧?”武军拍了拍自行车座。
“不不不用了,谢谢了!”
韩宝贵彻底崩溃了,田家茵在他心中的女神形象瞬间坍塌,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啊!
韩宝贵拖着个伤脚直奔乔伟家,见到乔伟没等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乔伟一下子全明白了,哥俩拥抱在一起,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1 21:16:25 +0800 CST  
石大姐正忙着填写各种表格,吴敏进来,把一份稿件让石大姐看,“石科长,我写了一篇报道,请你看一下,盖个公章。”
石大姐接过稿件,《青年工人见义勇为勇斗歹徒》,往下看,竟然是肖利民保护田家茵的事,不过内容和事实稍有出入,肖利民明明是被打了一顿,却写成了将三个歹徒打跑,还把田家茵写成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女,偶然从这里经过。情节描写得也很离谱,说肖利民赶到的时候少女已经被歹徒扒光衣服,差点就被那个了,像极了电影中的镜头。
石大姐接连看了两遍,抬头看着吴敏,“你写的?”
“嗯。”
“这事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是真的,肖利民亲口跟我说的。”
石大姐很兴奋:这可是难得的好材料啊,值得大做一下文章,正愁今年没有什么政绩呢,这就来了,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石大姐拿出公章,沾了印泥,盖在了稿纸上,“快送去吧。”
稿件送到报社,第二天就见了报,石大姐立马向周厂长做了汇报,准备在全厂开展一次向肖利民学习的活动。
周厂长对这件事不冷不热,作为一个厂长,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问题是如何解决这一千多名职工的吃饭问题,经济效益是第一位的。树立一个模范人物可能会产生一定的社会效益,但很有限,“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话很值得商榷,学雷锋学了那么多年,社会风气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下降,“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耻”,人没有肚子哪还有脸呐。
没有什么好处,可也没有什么坏处,厂里出了个模范人物起码不是什么坏事,随他去吧。他要求石大姐先别忙着宣传,要找肖利民核实一下情况再说。
石大姐把肖利民找来,详细地询问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埋怨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领导说。肖利民当然说的和吴敏写的一样,表示他只是做了件应该做的事,没想让别人知道。
无名英雄啊!石大姐由衷感叹。
事是肖利民干的,但是吴敏的稿件起了关键的作用,立了大功一件。周厂长让我在年轻工人中找一个文笔好的调到办公室来,这不就有了嘛,她把想法跟周厂长一说,两人一拍即合,事情就这样定了,下礼拜吴敏就到政工科上班。
田家茵看到报纸非常气愤,这分明是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嘛,好在上面并没有写她的名字,否则的话她都没脸见人了。她想去找吴敏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写?吴敏却主动找她了,“家茵,肖利民救你这事是真的吧?”
“嗯。”
“既然事件是真的,其他的并不重要,有一点出入是文章的需要,可以理解。当然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就让报社撤回稿件,登报道歉。”吴敏天生一个编故事的材料,不当编剧可惜了。
“这……”田家茵矛盾了:撤回稿件?那不等于不承认自己被肖利民救了的事实吗?那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么?这逻辑太可怕了!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2 09:31: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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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利民当然是最大的受益者,通过这篇报道,他一下子成了名人,在厂里的回头率翻了几番,心里好不快活。但英雄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在享受众人瞩目的快感的同时,也要费尽心机地为报道中太多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地方圆谎,就像相声《扒马褂》里借人家马褂的人似的,穿了人家的理短,人家吹多大的牛他都得给圆上。
一篇报道绑架了肖利民、恶心了田家茵、又让自己如愿以偿地进了办公室,可谓是一箭三雕,这枪法连杨子荣都自愧不如。
在全厂大会上,肖利民向全体职工做了一次汇报,讲述了自己如何以一敌三战胜歹徒救下少女的英雄事迹,赢得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他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春风满面侃侃而谈,自豪感爆棚,觉得自己真成了和雷锋、欧阳海、刘英俊比肩的英雄,不同的是他现在还活着,而那些都死了。
石大姐摔个跟头捡了块狗头金,因诬告信事情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子被冲淡,豁然开朗。她和吴敏一起给县委宣传部写了一份详尽的报告,建议把肖利民塑造成一个雷锋、欧阳海、刘英俊似的人物。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
县委宣传部非常重视这份报告,经过研究讨论后,决定组成一个写作班子专门负责这件事,争取推出一个省级甚至是国家级的英雄楷模人物。作为文章的始作俑者,吴敏当仁不让地成为写作班子成员。

宣传部为写作班子调来一辆吉普车,到肖利民呆过的小学、中学以及他的住的村子进行详细的调查,把他的祖宗三代翻个底朝天,希望尽可能多地挖掘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吴敏头一次坐吉普车,兴奋得心砰砰跳,尤其是弥漫在车里的汽油味更是让她如痴如醉,如梦如幻。那时候吉普车是县里最高级的交通工具,整个县委院里也没有几辆,能够专门为他们调来一辆,可见县领导对这事的重视。
他们先来到乡中学找到当年肖利民的班主任蒋老师,他今年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面目沧桑、目光呆滞无神。
“蒋老师,请问肖利民是个什么样的学生?”写作班子负责人何子健三十多岁,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是宣传部第一写手,经常在国家级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是县委大院公认的才子,县里一些重大的材料几乎都出自他手。他原名叫徐荣贵,嫌太俗气,自己改成何子健,希望能沾点七步成诗的曹植一点仙气儿。
“肖利民?”蒋老师转动一双浑浊的眼睛努力搜索着脑子里残存的记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那个挺瘦的,鼻子有点歪那个,嗯,学习成绩一般,家里条件挺好,他爸是粮库的。”
“除了学习,他其他方面怎样?”何子健显然对蒋老师的回答有点失望,没有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
“嗯,”蒋老师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小子有点阴,爱打小报告,打架下手特别黑,有一回因为点小事把一个同学腿打折了,花了不少钱……”
越说越不像话了。
“好了,不说这些,他有什么优点吗?”
“优点?呃……脑子挺好使,人挺勤快,那年为了入团,给班主任老师挑了一年水……”
这是优点吗?大哥。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2 18:03:44 +0800 CST  
不行,这样采访下去英雄楷模成了什么人了?何子健不愧为何子健,及时调整策略,“蒋老师,你教过的学生里最满意的是谁?”
“刘四喜。”他脱口而出。
“哦,他都有什么优点?”
“哎呀,要说四喜这孩子优点那可太多了,学习好、有礼貌、爱劳动、守纪律、乐于助人,这么说吧,全校老师学生没有不喜欢的。”蒋老师说起刘四喜突然变了一个人,神情特别亢奋,眼睛也有了光泽。
“您具体说说看。”
吴敏不解地看了看何子健,心说这不是收集肖利民的材料吗?和刘四喜有什么关系?
蒋老师滔滔不绝地列举了许多刘四喜的事例,思维清晰仿佛历历在目。
“这个刘四喜现在干什么?”吴敏问了一句。
蒋老师突然神情黯淡,“进去了。”
“进哪里了?”吴敏追问。
“进监狱了呗。”蒋老师痛苦地摇摇头。
众人非常惊讶。
“为什么呀?”吴敏打破砂锅问到底。
“唉,村里一个无赖欺负他妹妹,被他打死了,判了二十年,二十年啊,一个人能有几个二十年!”
大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接下来找了几个肖利民的同学,基本上差评多好评少,一个叫齐晓云的女生一听肖利民三个字就嗤之以鼻,“那人很讨厌,还给我写过情书呢,我没搭理他。”
何子健决定,小学和村里不用去了,直接打道回府,闭门造车。
四十多岁的贾秋月老师是写作班子中最年长的,原来是高中语文老师,在文字、语法方面很有造诣,能在何子健的文章中挑出许多错误,但是这些错误一旦改正就一点味道也没有了。贾老师平时寡言少语,很少与人争辩,她主要职责是把毛病挑出来,至于改不改与她无关。
何子健让吴敏写第一稿,吴敏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么写。
“很简单,给他来个移花接木,把刘四喜的事安在肖利民身上。”
“这能行吗?”吴敏以为自己就够胆大的了,没想到遇到了比自己还胆大的。
“你把‘吗’字去掉,肯定能行。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照我说的做,别的不用管。”这家伙出口成章、合辙押韵,确实有两下子。

经何子健点拨,吴敏豁然开朗,她开动脑筋,把想象力发挥到极致,愣是把肖利民写成了一个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优秀,浑身上下光溜溜的连肚脐眼都没有、连拉屎都香的完美形象。稿子得到何子健的大力肯定,他对吴敏的能力也大加赞赏,认为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只要加以雕琢,前途不可限量。吴敏感激涕零,当即表示愿意何子健为师,何子健欣然笑纳。
拜师就要有拜师的样子,束脩暂且不提,一顿饭是必须请的。拜师宴在县城最大的工农兵饭店举行,出席仪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老师一个学生。酒过三巡,何子健把吴敏忽悠一番,承诺只要这次报道成功,就把她借调到宣传部去。吴敏激动得差点跪下磕头,天啊,宣传部?那是什么地方啊!要是能进那地方让我干什么都行。
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吴敏被何子健灌了几杯酒,昏昏然失去知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县招待所的房间里,身旁躺着睡得像死猪般的何子健。她知道自己从此告别了处女之身了,不禁潸然泪下,转念又一想,如果牺牲掉处女摸能换来到县委大院里上班,也是值得的。

周厂长接到宣传部的电话,说有一个省报记者要到厂里来进行一下采访,请他们好好接待,并特地嘱咐了几点注意事项,注意分寸,不要乱说话。周厂长让石大姐做好接待并全力配合记者工作,让吴敏和肖利民做好准备。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3 08:32:49 +0800 CST  
78
九点多钟,唐红出现在石大姐办公室,她现在的身份是省报记者,因为写了两篇很有质量的报道,被调到了省报社。
石大姐热情地让座、倒水,像伺候祖宗似的,为了方便采访,了解到真实情况,唐红只身前来,没让县宣传部的人陪同。她先采访了肖利民和吴敏,两个人的口径非常一致,和报道的情况一模一样,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石科长,麻烦你把田家茵找来。”
“你找她干什么?”石大姐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有什么不妥吗?”唐红反问。
“不是,当然不是,唐记者想见谁就见谁。”石大姐讨了个没趣,只好从命。
田家茵听说一个省记者要见她,有点莫名其妙,“见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见你,记着不要乱说啊。”自从田家茵和武军谈上了恋爱,石大姐对田家茵的态度好多了,说话和颜悦色,如沐春风,田家茵很不适应。
“我有什么乱说的?”田家茵不解。
“具体我也说不好,反正不利于安定团结的之类的,你自己琢磨着,说话的时候动动脑子。”
“嗯。”田家茵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服,随石大姐来到办公室。
“咳,记者同志,田家茵来了。”
唐红背对着门站着,慢慢转过身来,故意装腔作势“你好!田家茵同志。”
“是你!”
“嗯,是我。”
“死鬼,你跑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还以为你咋的了呢?”
两个好朋友紧紧拥抱在一起,把石大姐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调到省报社去了,这次奉命到你厂来了解一下肖利民同志见义勇为的事,省报准备刊登关于他的长篇报道,顺便以权谋私见见你。”
“你是为这事来的?”田家茵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嗯,现在公事办完了,也看见你了,我这就回报社,抓紧排版见报。”唐红察觉到田家茵的表情变化,突然提前告辞。
石大姐挽留唐红,“哎呀,唐记者,周厂长说中午请你吃饭呢,别走啊。”
“不了,请向周厂长转达我的谢意!饭就不吃了。”唐红拉着田家茵的手往外走,石大姐也跟着送出来。
“石科长请留步,让田家茵送我到门口就行了。”石大姐只好停下来,目送她走远。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唐红问田家茵。
“唉,别提了,我就是那个被救的少女,那片报道纯粹是瞎白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好了,你先别说了,今儿晚我不回去了,咱俩见面聊。”
“好。”
姐妹俩击掌告别。
“你怎么认识省记者?”一个小挡车工和省报大记者亲密无间,关系非同一般,把石大姐眼睛亮瞎了。
“她是我中学同学,下乡也在一块儿,关系特别好。她非常喜欢写作,中专毕业当了记者,原来在县报社,不知道什么时候调到省里去了。”
“是这样啊。”石大姐感慨这个县城真是太小了,不知道谁和谁有瓜葛,心中不免产生一丝丝的隐忧:田家茵会不会说些什么不利的话?

不出石大姐所料,田家茵果然把事情的真实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红,“那篇报道纯属颠倒黑白胡编乱造,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唐红见过太多弄虚作假的报道,但是假到这种程度还是第一次见到,简直骇人听闻、令人发指!这股歪风该煞一煞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新闻媒体上宣传的英雄模范人物必定是完美无缺光彩照人,把一个普通人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如此一来弄虚作假、胡编乱造就成了一种约定俗成见怪不怪的做法,甚至形成了谁造假的本事大谁牛逼、谁不会造假谁活该的怪圈,与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操守完全背道而驰。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4 09:45:18 +0800 CST  
唐红感到后怕,如果她不认识田家茵,真相有可能被掩盖,报道发出去,假的成了真的,将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那就是犯罪!
她从心底发出强烈的呐喊:造神运动应当休矣!
唐红问田家茵还记不记得那几个歹徒?
田家茵咬牙切齿,“哼,他们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那好,你平时注意点,看到这几个人随时报警,你可以去找我大哥唐铁汉,他认识你。”
“嗯。”
“哎,你那位乔伟怎样了,有时间想见见他,我想把他父亲的信变成一本书,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我们分手了。”田家茵咬着嘴唇,眼睛看着别处,泪花闪烁。
“分手了?为什么?”唐红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意外,在她心里这是世界上最般配的两个人,她俩要是不成天理都不容。
“人家另攀高枝了,还有他偷钱被抓进了派出所,被我妈看见了。”
“哎哎,哥们儿,攀高枝的事儿先不谈啊,偷钱的事可是被冤枉的,正好被我赶上了,把他领出来了。你用脚趾头想想,凭他家的条件去偷五块钱,可能吗?”
“就是啊,我也有点怀疑,可是他以前没跟我说过这事,我也挺生气的。”
“好啦,我的大小姐,别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如果没有这个基础,什么都白扯。我觉得他攀高枝的事也一定是个误会,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不会做出那种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父亲是一个侠肝义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这么着吧,我这次没时间了,明天一早就回报社,下次回来我给你问明白,他要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嗯。”田家茵并没有把武军的事告诉唐红,他本来就是逢场作戏,气气乔伟,内心里还是希望解除误会,重归于好。在和乔伟分手的这几天里,她完全分裂成了两个人,表面上和武军聊得很开心,心里却特别难受,无时无刻想着乔伟,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精神分裂了。两个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感情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哪儿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断了!

回到报社,唐红把了解到的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领导作出决定撤下稿子,并形成书面材料向省委宣传部汇报,建议查处相关人员,严厉打击这股弄虚作假歪曲事实的歪风。省委宣传部发文通报批评县委宣传部,责令处分有关人员,何子健被调离宣传部,下放到文化馆。吴敏进宣传部的事也不了了之,白白让人给日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后来何子健因为破坏军婚被判了刑,自己交代出以进宣传部为诱饵,先后睡了十来个做文学梦的女青年,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爱文学,更爱文学女青年。
一个吹得很大很美的气球,被一个小小的针尖刺破,瞬间变成若干个碎片随风飘落,石大姐的春秋大梦突然被惊醒,怅然所失。她并没有认真地反思自己的过错,吸取教训,而是把怨气都撒在了田家茵身上,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皇帝的新衣是美丽的,那个说真话的孩子非常可恨。只是,田家茵现在是武 的准儿媳,她不敢把人家怎么样,有气也得憋在肚子里。
楼主 诺兰山人  发布于 2019-06-14 18:03:18 +0800 CST  

楼主:诺兰山人

字数:215172

发表时间:2019-04-06 01:05:4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19 23:13:59 +0800 CST

评论数:156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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