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不羁》那些年哪些人那样想那样说那样做……

(续    前)

李轼进到武兴宇房间,武兴宇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眼睛望着窗外。他正在凝视着青山。武兴宇看到李轼很高兴地说:

“李兄,来了,坐吧。你有好久没来耍,最近在看啥书?”

“前一阵在看李剑农的《戊戌以后三十年中国政治史》。前段时间换了一个工地,这一阵工地上有活路,忙着干活路。没功夫看书。”李轼坐下来。

李轼说的这本书,是专门写中国从专制走向共和那段历史的。他觉着写得生动有趣,不像有些历史书那样乏味。他还没有看完,他也晓得武兴宇对这类书兴趣不是很大。所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这书没看过,那段历史晓得一点。清末民初那些人物走马灯似的,像过客一样,一个一个地展现头角,国家却没啥起色。”武兴宇依旧看着窗外,窗外时不时有路过的鸟儿,不等看清模样,就从窗口飞速掠过,奔青山而去。

“兴宇,话不能那样说,进步是明摆着的,至少是帝制结束了,共和思想深入人心。”

“李兄,帝制结束不等于专制结束,那些人不都还是在做没有皇帝的皇帝梦吗?”

在中国的思想迭代中,李轼看好的是春秋战国时的多元思想,秦以后的思想不仅没了张力,而且几近萎缩。他觉得国家可以统一,思想不能统一,思想一统一就成了一潭死水。他说:

“那不也就是做梦而已。时代已经容不下做皇帝的人了,也容不下这种思想了。这三十年各种思想都有,有些方面类似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政治上、文化上都是一个很活跃的时候。”

“我觉得那时没法跟战国时期相比,太务实了,思想就很容易扭曲。”武兴宇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平静地看着李轼。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03 08:29:00 +0800 CST  
(续    前)

李轼想武兴宇思路如此清晰,这哪里像一个疯子嘛,印证了他第一眼的判断。家里人咋会认为他疯了,是不是搞错了?就换了一个话题:

“行啦,不跟你扯那些太远的事。还是务实点好,拿现在来说吧,有活路干我就不看书,闲着时就看一看。”

“干啥非要干活路?你说。去年你让我跟孙友忠拉车,刚开始还觉得有点好耍,没两天就烦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武兴宇说完,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去追逐那些不知名的飞鸟身影。

李轼一听这话,晓得武兴宇是真有点疯,至少精神上是有点问题。

人要不是疯的,再咋个也不会问出这个话,他也回答不了这个话,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才能问出这种话。而武兴宇的家境即便好点,也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这个地步。

“兴宇,活路总得有人干吧,你不喜欢有人喜欢,你觉得没意思,有人觉得有意思。”
李轼说这话时想起了老黄牛,老黄牛会觉得干活路有意思。因为他干了活路才有钱,有了钱,一家人的生活才有着落。

如果告诉老黄牛,这世间有人觉得干活路没意思,看星星才有意思。那老黄牛该咋个想?老黄牛肯定会说:跟老子这是一个疯子,地上的事情还没闹明白,咋就有闲功夫去操心天上的事?跟老子肯定是吃饱了饭闲得慌的一个疯子。

李轼想老黄牛可能不会晓得,世界上还真有人是把看星星当职业的,可惜武兴宇不是端的这个饭碗。

“那就让觉得有意思的人去干好了。”武兴宇一脸的漠然。

“啊……”李轼顿时语失。

话说不下去。李轼想武兴宇就算不疯,也很难跟人交流,正要告辞,武兴宇开口:

“天天在家闷得很。李兄,陪我到江边走走。”

“要得。”


(第202章   不同的河流   完)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04 08:12:24 +0800 CST  
第203章   天心窝

两个人来到天心窝。

天心窝,是金沙江边上一座巨大的花岗石山岗。历经千万年,山岗看不出风化痕迹,光滑坚硬,寸草不生。山岗由两块巨石相倚而立,两块巨石贴得很紧,缝隙处最宽只有一尺左右。

天心窝确实奇怪,因为它四周没有岩石,两块巨石似从天而降,平地拔起。天心窝其势突兀,天然浑成,临江一面是斜坡,岩体伸入水中。靠陆地一侧,石壁陡峭垂直,有一二十米高,且光滑无迹,无以攀援,想是千万年间,江水磨砺而成。

冬天,天心窝阻断了岸边的道路。纤夫们拉船逆流而上,必须经过它。纤夫们从斜坡面爬上来,光滑的坡面上被纤夫凿出一些浅浅的石阶,便于站稳脚步。

经过两块巨石的缝隙处,此处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被人放上一块条石连接,以免踏空,估计是纤夫所为。从水边翻过山岗下来时,如何爬下垂直的石壁就成了难事。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天心窝陡壁旁边竖着一小石柱,顶端容得下两人站立,两者相隔不到两尺,可以一跃而过。这小石柱已被人们凿出石阶,可以手脚并用地爬下来。

一般人徒手上下都得小心,纤夫们背负重力就更不易了。只看那岩石上留下的一道道深槽,那是经年累月被竹纤绳勒出来的,力道之大可想而知。在上面走的人,还得避开裂缝、洞穴,稍有不慎,如脚下一滑或踏空,后果不堪设想。

枯水季节,上游的江流冲到这里,被天心窝挡住。江水被迫折向南岸,形成一股巨大的激流,斜着冲向南岸。由于水下还有岩体阻挠,激流上是一个接一个的漩涡盘旋,像一个挨着一个的巨大漏斗,把江水深深地吸入江底。

这时是丰水季节,天心窝已成为江中孤岛。李轼和武兴宇坐在岸边草地上,看着洪水迎头向天心窝扑来。巨大的洪流被天心窝挡住,激起波涛如雪,翻起漩涡。岩石岿然不动,不羁的洪水也不留恋它,断然离开,从天心窝岩石两旁喧啸而去,任由后面的浪涛来与它相拥。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05 08:33:53 +0800 CST  
(续     前)

天心窝的奇妙处,是它的主体由两块一高一低的巨石相倚构成。高的一块凸起成窝头状,低的一块中间凹下成一个朝天的大深坑,状如石臼,光滑如洗,像一个“窝”。估计天心窝即由此得名。石窝直径有二米多,一年四季都有水,没有干涸过。自然造化,神奇无比,很难想象它是如何形成的。

武兴宇说:“天心窝是古代先民作为生殖器崇拜留下来的,天心窝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关于天心窝的这种传说,那应是上万年前的事。祭祀之类的行为要是没有延续下来,后世自然难找到证据了,但也不好就说是无稽之谈,因为逻辑上可以说得过去。李兄,你相信吗?”

李轼没回答。他晓得世界各国的历史中,关于古代人对生殖器崇拜的记载、传说、故事都不少,具体的象征物也有不少,包括自然的和人类制造的。这是最早的人类文化之一。那时,各民族间的交往是阻断的,但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种原始文化,反映了原始初民对生命、繁殖、性器官的认识和智慧。

人类从一开始,在谋生之余,就一直在追究这个问题:“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虽然各民族都有天神造人的神话传说,但那只是人类对自己的心灵慰藉,并不能解决人类在现实生活中的困惑。一直到达尔文“进化论”的出现,人类关于“自己从何而来”的追索才算告一段落。

原始初民对神的旨意是看不到的,看到的只是生命从母体中分娩而来,这是非常神圣的事,不崇拜行吗?人类对生殖器的崇拜首先是从对女阴的崇拜开始的,这与其说与母系社会有关,不如说是与人类对生命起源的认识有关。

在亚洲国家中,日本、印度都是对生殖器崇拜很盛的国家,据说日本现在还有生殖器崇拜节,这就只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已非原始人对生殖器崇拜的原意了。

看着江中的天心窝,李轼想武兴宇思索的这些事,虽然偏点,但也不奇怪,他历来就喜欢关注这些问题,根本看不出哪里有“疯”的样子。跟他说点现实中的事,他没有一点兴趣。听他扯宇宙啊、人类啊、生命啊,这些宏大的事,李轼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07 09:06:49 +0800 CST  
(续   前)

看李轼没说话,自己一个人在想事,武兴宇说:

“前几天,我自己一个人到中坝去看星星。我看到我们国家的人造卫星了,还唱《东方红〉。他们不相信,说没有,说听不见,咋会没有呢?咋会听不见呢?李兄,你说有吗?你听见了吗?”

“当然有,我也听见了,好多人都听见了。”李轼想这是4月份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他还记成现在的事,时间已经有误。这要在原来武兴宇是绝不会记混的。

“那他们咋说我疯了?以为我没听见。他们说我疯了,你看我疯了吗?”

“没有。我没听人说你疯。”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才疯了。”
*     *     *
李轼一边跟武兴宇说话,一边想武兴宇的精神失常,恐怕是难免的。他有一个装着宇宙的心,却无视自己就是宇宙中最微小的生命。这生命并不完全属于自然,还属于社会。不融于社会的人,就会被社会排斥,而武兴宇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对社会压力熟视无睹。

从跟武兴宇的接触中,李轼能觉察到武兴宇内心依然感到那种种压力。父母默默的态度,姐姐尖利的语言,邻居异样的目光……同学们都下乡,没去的人忙自己的事。他又不愿意干平常的劳动,他的兴趣又和别人不交集。

这些是否都在悄悄地影响他?还有许多无形的压力,是否也在默默地侵蚀他?表面像很超然,压力都淤积在内心。那,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李轼不晓得,他也不想费心思去弄明白。现实就是这样严酷,很多人想改造它,想抗拒它,结果反而被改造被压碎。适应不了的人,迟早会出事的。他看着坐在旁边的武兴宇,武兴宇像在想事的样子,手却狠狠地拽着地上的草,脚下的草也被他踩得稀烂。

李轼想这些野草生命力极其旺盛,别看现在东倒西歪的,用不了几天,又会恢复原状。他觉得社会比自然更严酷,而现代人还不如动植物坚韧,从某些方面说,人要适应社会比动植物适应自然还难。

(第203章   天心窝    完)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08 21:30:50 +0800 CST  
第204章   木秀于林

夕阳西坠,把余晖投在天心窝的岩石上,泛出一派金黄色,与浑黄的金沙江水融为一体,很难分出岩石和洪水的界线。

李轼想这很像身旁武兴宇的思想,究竟何时是清醒何时是不清醒,有点难分了。他一看时候不早,怕武生启担心,就对武兴宇说,回家吧,下次再来。武兴宇点点头。

李轼送武兴宇回到家中,临走时,李轼看着一头白发的武生启,心想这当父亲的心碎了,接下去的事只会越来越麻烦。他想起认识的一个街坊。
* * *
李轼的街坊有一个这样的家庭,一个30来岁的男子疯了。据说就是在单位上用鸡毛掸子去拂拭毛 石膏头像的灰尘,不小心把石膏头像碰掉地摔坏。有人看见,报告上去,领导让他跟毛 请罪,关在一个空房中闭门思过。

领导是一个善良人,原准备关两天就放他,算是对举报的人有一个交待,并没有要继续严惩他的意思。但那男子心里发虚,被吓的,开始忧郁,接下来终日惶惶,反复叨着一句话: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

男子最终疯了。

男子的妻子刚开始还悉心照顾他,喂他吃,给他洗,忍受着病人发作时的暴戾。为了他的康复,妻子带着他在外面散步,忍受着世人各种目光,同情的、怜悯的、嘲笑的、鄙夷的、歧视的。

后来,终于花光了家中仅有的那点钱,已经不治疗,听之任之。那是一种度日如年的日子,时间一长,也花光了他妻子心里坚持下去的“本钱”。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09 09:03:59 +0800 CST  
(续    前)

一年后,那妻子终于受不了了,带着两岁的娃儿离他而去。照顾这男子的责任就落在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身上,那男子终日被锁在家里,不敢让他出去。

隔着门缝,可以看到那男子有时光着身子,有时裹着棉被,在室内转圈圈,口里念念有词: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
……
让路过的人听着心发酸。

一旦跑到外面,这男子把衣服裤子全脱,光着身子在街上乱窜,追女人。吓得女人躲他,男人呵斥他,淘气的小娃儿跟在后面,扔烂东西砸他。

这男子还有一个怪癖,专门去翻垃圾堆,抓脏东西往嘴里塞,屎尿往身上抹,往嘴里糊,完全没有了害不害羞,干不干净的意识。他要是出去了,几天都找不回来,只能把他关在家里。

面对这样一个不幸的亲人,一家人的神经都快崩溃,其他姊妹被拖得苦不堪言。年迈的父母原本就多病,如今是屋漏偏遇连天雨,还得拖着病体照顾疯儿子。

这个男子原来是李轼认识的,见面还点点头打打招呼。一下之间,一个好好的人就毁成了这样,也毁了他自己的家和父母的家,让人不敢想象下去。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0 17:26:50 +0800 CST  
(续    前)

对武兴宇,李轼也不敢往下想,不过武兴宇看起来要轻得多,而且家里条件较好,也许能有救吧。跟武兴宇打招呼离去时,武兴宇坐着没起身。李轼没感到奇怪,这是武兴宇的习惯。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书桌,那个台历上的时间,仍是12月22日那页,不过那是前年的了。

武生启送他下了楼,他想是不是有啥话想背着武兴宇对自己说。就试着问了一句:

“伯父,有治吗?”

“已经治了一段时间,没有一点起色。有医生说,这是不可逆的。”

“‘不可逆’是啥意思?”

“医生说这病,只会越来越重,能维持就不错了,不可能治好。唉,咋个让我儿子摊上了!”

眼前一头白发的武生启,让李轼想起了邻居那更年迈的父亲,那刻满沧桑的脸上绝望更多。宽慰道:

“伯父,我看兴宇还认识人。说话条理也清晰,应该有救吧。”

“没有一定,有时认识,有时不认识。发作起来就啥都不晓得了。”

李轼眼前出现了那个疯子邻居,赤身裸体四处乱跑,满地抓屎抓尿的场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问:

“单位都晓得吗?能帮上忙吗?”

武生启没马上回答,可能是心情复杂,也可能在想他单位上人的各种神情吧。稍后才说:

“指望不上。还有人在背后说风凉话的,说是不下乡的报应。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轼想,说这种话的人有。他们是人,说的却不是人话,只是一些革命语言。看着一头白发的武生启,他说不出啥宽慰的话,只说:

“伯父,我走了。”

“小李,有空常来……小宇没啥朋友。”武生启又说了一遍。

“要得。”他默然离去。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1 10:31:36 +0800 CST  
(续   前)


端阳后,一次游泳时李轼说起武兴宇的事。方二说:

“唉,太可惜了。这小子那样聪明,落得这个下场,真让人想不到啊!虽然我跟他不是太熟,但我跟他姐姐武兴华熟悉。我们原来一个学校的,后来又在一个宣传队呆过。宣传队就二三十号人,圈圈小,都很熟悉的。”

“你这一说,我真想起来,我在武兴宇家看到一张你们学校宣传队的照片,后排有一个人,当时觉得面熟,就是想不起来,那应该是你。”

“是。那张照片我也有,当时加洗了很多张,照片上的人每人都有。”

方二跟武兴宇不熟,是因为李轼的原因才跟他有几次接触。但方二对武兴宇也有较深的印象,他还记得去年七夕在河边一起看星星的场景,那天在不知不觉中他就被武兴宇作弄了。

吴能点点头,说去年七夕那天你带武兴宇来河边耍,我不是还问过你他家是不是在商业系统宿舍。我听武兴华说过她弟弟的事,只是没见过面,所以武兴宇当时不认识我。

李轼说当年和杨建国在广场学骑车时,就见过武兴华和你。后来在武家看到武兴华的照片,并且立刻认出她,才得知是武兴宇的姐姐。

七夕那晚,吴能问他,他看武兴宇在场,晓得武兴宇性格中有多疑的一面,不愿意别人说他家事,所以没有告诉吴能,武兴宇就是武兴华的兄弟。之后才告诉吴能和方二的,想到这里,自我解嘲:

“我原来从没有把姐弟这两个一字之差的名字联系起来过。倒像风马牛不相及一样。”

方二一听,哈哈笑起来:“这一点不奇怪。你李轼就是这种人,对不感兴趣的事,从不放心上。用你的话说,哪有闲心去管别人的烂事。”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2 10:30:05 +0800 CST  
(续    前)

吴能在一旁也发出会心的微笑,然后很惋惜地说:

“唉!想不到是这个结局,武兴华说过小时候她特别喜欢她弟弟,后来为上山下乡的事,还跟她弟弟吵翻,她曾指着武兴宇的鼻子说,我都跟着你丢人!现在她不晓得该咋个失悔。”

说到这里,吴能略一停顿,又问李轼:“你跟武兴宇很熟,他咋个忽然就会疯?事前就没有一点征兆?”

李轼想,一个人没病之前,哪个能看出啥是征兆,啥不是征兆啊。再说,就算事前发现了征兆,又能咋样?于是回答:

“我是跟他熟悉,但他心里究竟想啥,我也琢磨不透。他有时爱跟我说说,有时就爱一个人想事情。说实话,他家里条件不差,也没有太多的压力,按理说不至如此。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吧。”

在内心深处,李轼完全能理解武兴宇,好奇心和求知欲,包括一些有悖常理的想法,其实正是人类进步的动力。或许武兴宇在另一种适应他的环境中,就是一颗耀眼的恒星,长久地挂在天空中闪耀。

李轼有时想武兴宇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就像一颗星星,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星星本身,而只是星星若干光年前发出来的光。而它现在这付面孔,要若干光年后的人才看得见。

想到这里,李轼自己心里也觉得悬吊吊的,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自己也得成星星,或成疯子。

而武兴宇,这颗曾经明亮的星星,没成恒星,成了流星。像天际过客一样,划过天空,亮丽一闪后,跌落在荒原上。成了陨石,再经过若干岁月的洗礼,它就成了一块鹅卵石,与布满河滩的众多鹅卵石无异了。

(第204章   木秀于林     完)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3 09:54:34 +0800 CST  
第205章   相望的树

武兴华从生产队回来了。

她是专程回来看弟弟的,之前的春节她都没有回来。

她看到一头白发的父亲,失声痛哭,父亲曾有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爱说:“华儿,你的头发就像我的一样,又浓又黑。”

母亲欧阳兰头发没有白,人却憔悴了一头。她得知儿子得精神病后,自己的精神立刻垮了,大病一场。她抹着眼泪对武兴华说:“华儿,看看你弟弟去。”

武兴宇看到武兴华回家。坐在桌前的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淡地点点头:“姐,回来啦。”

武兴宇漠然的态度,让武兴华心里一阵发冷。望着弟弟失去光泽的眼睛和木讷表情,武兴华心里一阵尖锐的刺痛,像利刃绞割一般,眼泪夺眶而出。她忍不住抱着武兴宇的头,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在流泪,让眼泪落在弟弟的背上。武兴宇不愿意姐姐抱自己,挣脱出来。他不明白姐姐为啥要哭,以为是姐姐刚回家累了,就问:

“姐,你咋啦?”

“没咋。”

武兴华眼光落在那张她搂着弟弟肩头的照片。照片上的自己是那样幸福,照片上的弟弟是那样可爱,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武兴华想,要是自己当初把弟弟带走就好啦。当初她就跟父母,也跟武兴宇提出过,一起到自己去的生产队落户。

她晓得弟弟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不善于跟社会打交道,如果下乡到一起,有自己的照料,他吃不了亏。哪晓得,父母是很同意,而武兴宇根本就不理她,根本就不想下乡,根本就不想跟她在一起。

在武兴宇看来,自己早就长大,根本不需要姐姐的庇护。为了弟弟的不下乡,武兴华还跟弟弟发生了矛盾,认为弟弟太落后于时代,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中,也责怪父母惯着弟弟:“你们这样惯着他,早晚会惯坏他。”

武兴华想,要是在农村,弟弟疯不了。乡下天高地迥,人的物质欲望少,思想负担轻,干一天活路,人累了,倒头就睡,睡得很香。有哪个见过农村有几个疯子?疯子都出在城头。

如今,说啥都晚了。自己当初不应该跟弟弟赌气说气话,说不管他,说让他堕落。弟弟从小就很聪明,一直是父母的骄傲,如今却成了他们心中永远的痛。想到这些,她觉得她这个当姐姐的,愧对兄弟,愧对父母,眼泪又下来。

武兴华不愿意在家里多呆,看着弟弟的情况让她难受,她又感到无能为力。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4 07:57:55 +0800 CST  
(续     前)

回来第三天晚上,方二来看她。

她不愿呆在家里,觉得太压抑,就和方二到大街上散步。

两个人默默走着,离开这个城市一年多,武兴华觉得这个城市是那样陌生,好像大街走着的每一个人的家都是幸福的,唯独自己的家是那样不幸。方二没有提武兴宇的事。武兴华终于憋不住,说到弟弟的事,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

方二劝道:“姐,别太难过。兴宇的病抓紧治,应该能治好。”

“医生说了,很难,易反复。搞得不好,会越来越重。”

“那也不要放弃,初期容易医好。也许兴宇就是阶段性的。”

武兴华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没说话。

这时他们走到了广场路口。武兴华想5年前,她在运动场上和吴能相识,后来又在广场上跟吴能学骑车。一年多前,欢送她们下乡的人群聚集在这里,她看到人群中父母向她挥手,而她想看到的两个人——弟弟和吴能,却没在人群中出现。

她和同学们从这里奔赴到各地农村,而她的两个好朋友却留在了城市,与她分道扬镳,身边的方二就是其中之一。她侧头看着走在旁边的方二,心中感慨万端。就说:

“谢谢你,方二。不说我弟弟的事,说说你们的事吧。你和吴能究竟咋想的?肯定就不下乡去。”

“去肯定是不会去,时间过了一年半,现在去,晚三秋了。而且现在我们都过得下去,以后的事以后说吧。”

方二不晓得武兴华心里在想广场的往事,没有停下脚步,顺着街边的绿荫道继续往前走。武兴华也不想去广场,去广场会让她更想起往事,更惆怅。她紧走两步,脚步跟上方二。

“我兄弟就是不听我的话。我让他跟我一起下乡,他就是不听,我还狠狠说他。退一万步说,不去就不去吧。要是能像你们一样找点事做,也许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一想起,我就后悔死了。”武兴华的声音中充满痛苦和无奈。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5 14:13:01 +0800 CST  
(续    前)

人民路是城内最长最宽阔的大街,从翠屏山脚一直延伸到中山街路口。绿化也是最好的大街,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长得极其茂密青翠,人行道是一片阴凉。斑驳裂皮的树干像是经历了多年的沧桑,青绿宽大的树叶像年轻生命那样旺盛。

风起处,枝叶婆娑起舞,相邻的树相拥相亲,是那样亲密无间。放眼望去,那一棵一棵的法国梧桐排成长长的一列,像一对一对的情侣,伫立着、注视着这繁华的大街。年青人喜欢在这绿荫下漫步。

在方二眼里这些经过人工修剪的行道树,都长得一模一样,哪里要是高出一枝一叶,都会被修剪掉。它们是整体的美,但没有一棵树有特色。

看着旁边的武兴华,他想起吴能说过武兴宇的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方二并不赞同这话,他觉得武兴宇脑壳很聪明,心智上却有缺陷。方二想起李轼说过武兴宇比他还不现实,不像活在这个现实中的人。方二认为说得很准确。

今天听了武兴华的话,他想,这跟干不干活路没啥关系,钟益生不就是闲着没干活路,在家中呆了一年多,闲呆在家中的又不是一个两个。再说,李轼还专门跟武兴宇联系过活路干,是武兴宇自己不愿意干,这事他听李轼说过。

武兴华作为亲人,难免会过分自责和后悔自己过去的一些言行,好像造成现状的原因是自己说了啥,做了啥。其实根源还在武兴宇自己的心理和性格上。想到此,方二说:

“姐,不怨你这个当姐的,你千万不要过分自责。兴宇是很聪明,但心智上并不成熟。生活中哪个都会有不顺的事,哪个都会有压力,千万不能钻牛角尖,一钻牛角尖就会误了自己。”

方二说这番话,并不是说武兴宇,而是指他自己和武兴华的关系上。方二想,武兴华和吴能就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有可能枝根相连,终身厮守,自己则像街对面的那棵树,注定跟这面的树只能终生相望。

他依然喜欢武兴华,但他也明白了另一个道理:凡事不能一厢情愿,不能强人所难。他也明白了当初武兴华、吴能说他不成熟的原因。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7 08:40:08 +0800 CST  
(续    前)

方二想起去年七夕在金沙江边看星星,那天就是李轼专门约武兴宇去的。夜色中,街灯闪烁,商店灯光辉映,这长长的大街就像银河一样,有着生命的律动,而那些攒动的人头,就像一颗一颗的星星,或徐、或急地在流动。

去年七夕他还在思念武兴华,不晓得何时才能见到她,今晚自己和武兴华肩并肩地走着,却觉得心并没有靠在一起,反倒像隔着银河的两颗星,各自都没有归宿。

现在武兴华又遇到烦恼事,他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分担忧愁,所以尽量劝慰武兴华。
武兴华心想方二也学会体谅人了,明白方二是为了不让自己太难过,也就把话题岔开:

“一年多了,我看你们处境也不好,就没有考虑过下乡去?没有劝劝吴能一起下乡去?”

“当初,你自己都没有劝动他,我更不行。”

“那你自己呢?”

“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已经走到现在,我就不会去。”方二浓眉一扬。

“我……要是我同意作你女朋友,你会去吗?”

“姐,这不是一回事。如果你非要我二选一的话,我也不会去。”方二的回答一点不犹豫。

方二想,如果武兴华这话是刚下乡时对他说,他或许会考虑,甚至有可能毫不犹豫就跟她走。如今,一年多过去,却像经历了若干年,他的想法跟过去已不一样。他也多少明白吴能对武兴华的态度是为啥。

“兄弟,你真是大人了。我弟弟要像你该多好啊。”

武兴华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听武兴华这样说,方二耸耸肩,脸上也是一丝不易察觉到的苦笑。武兴华想,现在的方二,真是要刮目相看,遇事不冲动,也能替别人着想。要不是有吴能在,方二做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很好的选择。

方二晓得武兴华依然恋着吴能,关心地问了一句:

“姐,见吴能了吗?”

这时的武兴华正想起两年前,她也是和吴能走在这梧桐树下。夜色中她挽住吴能的胳膊,就像两棵相邻的树,枝条相互交叉,树叶相互重叠,是那样亲密。

如今,她心里明白他们始终像相邻的两棵树,虽然离得那样近,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或许连相邻的两棵树都不像了,吴能连她的信都不回。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听到方二的问话,犹豫一下,回答:

“还没有。过两天吧。”

“那好。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们转身往回走,把法国梧桐一棵一棵留在身后 。

(第205章   相望的树   完)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8 09:10:29 +0800 CST  
第206章   栀子花开

武兴华一走进吴能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这香味她很熟悉。从她第一次来看望在家养伤的吴能,到今天已然3年过去了,心中生出不少感慨。

在家呆了几天,她就跟父母说,生产队正忙,她要回去。其实她是不愿意面对武兴宇,看着弟弟那种有时清醒有时痴呆的状态,她受不了。

从小到大,武兴华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因为她漂亮、懂事、学习好,政治上追求进步,父母一直以她为荣。但她心头清楚,兄弟在父母心中的份量超过她,父亲就爱在同事面前夸耀儿子的聪明,却很少夸奖她。

如今……一切都变了样,她不仅不能面对兄弟木讷的表情,也不能面对父母那悲痛欲绝的眼神。

临走前,她去了吴能家,吴能还是那样英俊潇洒,她在客厅里坐下后,吴能先开口:

“小武,你兄弟的事我也听说了,去年秋,我们还一起在江边耍过,一同看星星,没想到……”

武兴华立即摆摆手,岔开了话题:“老吴,别提这事,一提我还得难受。我问你,我给你写的信都收到了吗?为啥不给我回信?我给方二写信,他都回我。”

武兴华目光温和,眼神里是柔柔的眷念。吴能却感到有一种锐利的压迫,不敢面对这种目光,扭转头轻声说道:

“我在第一封回信中说了,不要给我写信,我只回第一信,以后就不会回信。”

“你还真能说到做到,难道你就不想晓得我的情况?”武兴华的语气没有责怪,而是难受。

这一难受显然影响到吴能,他也难受起来,一时语塞,不晓得该咋个回答。

……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19 08:52:22 +0800 CST  
(续    前)

吴能没有回答武兴华的问话。

客厅里一下子静下来,能清晰听到座钟钟摆的声音。他在看那个座钟,分针和时针都在按自己的频率行走,只有当两根针非常精确时,才有可能在Ⅻ点时重叠。

生活中有这个交汇点吗?他不晓得。他和武兴华双方的想法已经相去甚远。他不可能为了武兴华而下乡去,他也不要求武兴华为自己改变,实际上武兴华也同样不会为他改变。既然如此,再说其他的,意义都不大了,所以他很干脆地不回信。

在对待武兴华的爱恋上,吴能确实是很矛盾的。武兴华真心爱他,且公开说过几次,他是明白的。武兴华聪慧漂亮,他也喜欢,但他不愿意确定恋人的关系,他总觉得两个人不是一路人。

他曾经把内心的苦恼给李轼摆过,希望对方出出主意。哪晓得李轼一听,一口回绝:

“老吴,我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谈过恋爱,帮不了你。你还是去找方二吧,他有恋爱经验。”

在吴能心中,方二当然不是情敌,是他好朋友。可是方二一直在追求武兴华,跟方二讲武兴华的事,他觉得太别扭。他就是不愿意找方二,才找李轼的,哪晓得李轼如此超然,“一脚”就把他踢回来。

吴能长眉一皱,一脸苦笑:“李轼,你这人真是……算了,不跟你说,跟你说不清。”

今天,当武兴华问他“难道你就不想晓得我的情况?”时,他再一次感到说不清。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20 13:50:57 +0800 CST  
(续   前)

武兴华家是新建的楼房,虽然只是二楼,却像不接地一样,被圈在不透气的砖墙中。吴能家是旧式的庭院,还带有天井,那阵阵花香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武兴华也在看着桌上的座钟,指针咔嚓、咔嚓地走着。她觉得自己像分针,快速地向前走,而吴能好像那时针,慢吞吞地走着,不想追上自己,不想跟自己齐头并进。他为啥要这样呢?究竟是为啥?

武兴华看吴能没有回答,打破了沉寂:

“吴力不在家?”

“她去医院上班了。”

“她有男朋友了吗?”

“没听她说过,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晓得,农村人都结婚早。我们生产队上的人听说我二十几了还没有嫁人,连对象都没有,都觉得很奇怪。”

吴能对武兴华的话也有点奇怪,心想她今天摆龙门阵咋忽然摆到这上头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武兴华说开了。

“我们班的王苹,你认识吧,她也没有下乡。听说上个月嫁到新疆去,就是冲着男方能帮她安排工作去的。我没见过那人,见过的同学说长得又老又怪。”武兴华说得有意无意的,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吴能没有接话。他晓得王苹也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但现在没下乡的知青中,男的找点活路都很不容易,女的就更不用说。说白了,王苹走的就是一条嫁人找工作的路子。之前吴能碰到过她,简单摆谈中,他听出对方话中虽有无奈的味道,却也充满自信。

今天,他从武兴华话中听出瞧不起王苹的意思,他不晓得武兴华就是随口摆摆龙门阵,还是另有所指。不过他并不觉得武兴华的想法就对,所以只是点点头,表示晓得这回事,却不愿意多说。

……

看吴能没有作声,迟疑了一阵,武兴华还是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

“老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还在等你原来那个女朋友?”

“小武,我跟你说过,我们早已经分手。而且,她已经有新男朋友,说不定快要结婚了。”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21 14:44:52 +0800 CST  
(续    前)

武兴华听到这里,心中一阵高兴。她晓得吴能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个障碍没有了,对自己是很有利的。就换了一个话头:

“老吴,你家是不是种得有栀子花?”

“对呀!你咋个晓得的?原来我家也没有,是去年才有的。”吴能感到有点吃惊。

“我一进屋就闻着了,在哪里?让我看看。是在天井吗?”武兴华晓得吴能家天井里一直摆有花盆。

早些年,一到这个季节,满街都是卖栀子花的。农民挑着担子进城来卖,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有花也有花苞苞。买回家插在瓶子里,能开好几天。

吴能把武兴华引到天井,那里有一盆栀子花开得正盛。那是一盆大叶栀子,油亮的绿叶,衬托着那洁白的栀子花。这种栀子花,花形大,像小碗一样大,花瓣多,香味浓郁。

一看到栀子花,武兴华情不自禁地说:

“好漂亮的花哟!”

“你要喜欢,就送你吧。”吴能愉快地一笑,能让对方高兴,他也开心。

“不。我不要。农民家没有栽盆景的。我下乡的那个地方,漫山遍野都是黄栀子,都是野生的,再大的雨,再大的风,照样长得旺盛。一天到晚,香气袭人,这味道我太熟悉。我回来之前,栀子花已经开得一片一片的,漂亮极了,壮观极了。不像你这盆景孤零零的,是温室里的花朵,是经不起风雨的。就像人一样。”

“你说得对。大自然的美丽不是人工培植能比的,但各有各的好处嘛。”这次吴能是淡淡的苦笑。心想这武兴华一说就说远了,咋一扯就扯上思想内容。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22 08:18:23 +0800 CST  
(续   前)

“时光真快哟,看到你家这栀子花,我就想起了儿时唱的那首歌谣。小时候,我和大院里那些小女娃儿跳橡皮筋,一边跳,一边唱。”武兴华没有接对方的话,却自顾自地说话。

说着,武兴华就在天井里兴致勃勃地哼起来 :

正月采花无花采,

二月采花花正开,

三月樱桃红四海,

四月葡萄架上开,

五月栀子男女戴,

六月荷花满池开,

七月菱角浮水面,

八月中秋桂花开,

九月黄菊家家有,

十月金鸡闹芙蓉,
……
……
这时的武兴华,足虽然没有蹈,手却在舞,随着歌谣的节拍在舞,脸上一付神往的微笑,沉浸在那逝去的年华中。

(第206章   栀子花开    完)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23 21:32:36 +0800 CST  
第207章   各走各的路

吴能看着武兴华一面唱一面比划着手,脸上像小女娃儿似的天真神情,不禁笑了。

这首采花谣他小时也听到过,虽然不像武兴华那样记得清楚。一旦听到有人唱,还是想得起来,还能想起吴力和小女娃儿一边跳一边唱的样子,还能想起小女娃儿们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童年的时光很容易就过去,而童年的往事却是一辈子难忘。

他想武兴华和她弟弟都是童心未泯的人,却是不一样的性格。武兴宇性格内向孤僻,武兴华性格开朗大方。时光如流水,一晃5年过去。

5年前,他刚认识武兴华时,武兴华留着两条粗黑的长辨子,还有点小女娃儿的模样。到“文革”时,军帽下梳着两条短辨子,走路辨子一冲一冲的,一付革命小将的姿势。现在是一头齐耳短发,少了任性,透出干练。

歌谣唱完,武兴华停下来。她看出吴能在想事,长眉下双眸中不是惯常深沉的眼神,而是温柔的目光。她在心里说,童年都是美好的,童年时盼长大,长大了才晓得烦恼多。她已经感到吴能在离她远去。

她没有觉得自己和吴能有啥不合适的地方,他已经没有女朋友,为啥还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这到底是为啥?看着天井中的栀子花,武兴华说:

“老吴,难道你还是不想下乡去?到我们那里去吧,看看满山遍坡的栀子花,都是野生的,开得自由自在。也许你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多栀子花。”

吴能眼中又恢复了深沉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在他看来,满山数不清的栀子花和花盆里的几朵栀子花,没有高下的区别,不同环境中的不同产物而已。武兴华生活在自由自在的栀子花中间未必自在,自己生活在被培植的栀子花边却是自在的。

他觉得没有必要跟武兴华谈论下不下乡这个问题,在他那里,这已经不成问题。

(待    续)
楼主 山茅2018  发布于 2020-08-24 15:24:07 +0800 CST  

楼主:山茅2018

字数:619800

发表时间:2018-08-01 05:36:3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5 12:22:0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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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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