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侠小说《剑尘》(长篇连载,每日三更)

第五十七回生死几多时,朝暮无觅处

赵云体他伤心,劝道:“师弟,他们已是去了……咱们……”他话未说完,乱尘蓦地一声大吼:“去了?去哪里了!”他心伤至极,已是失了神志,但见其双眼血红,长发披散,连呼数声“去哪里了”,赵云本就难过,又如何能答得了他?飞雪呼呼,只好由着乱尘一声声的狂嘶。想得乱尘情伤入髓,这一声声狂嘶引得他诸脉蒸腾,体内的真气再不受节制,从他身体发肤的每一处毛孔里激发,真气外涌、轰轰隆隆,竟惹得天地鸣响,霎时之间,盖过了乱尘的嘶哭声、盖过了咆哮的风雪声,但见得地动山摇、云气搅聚。十数万人初时耳鼓生疼,跟着目眩手震,无论武功高低,竟是拿捏不住兵器,呛啷啷之声不绝,兵刃都落在地下。也不知是谁先声惊呼,那漫天的飞雪竟尔由白转红,如那鲜血凝成的一般,簌簌的落将下来。想来是老天爷都被人间的至情所感动,竟降下这等的血雪来了。

如此伤境,乱尘却浑然不觉,但觉天地一片冰凉,殊不知他这般的悲恸、已是愁伤了五脏六腑,哭声不绝,点点银色从他下颚、发根、双眉间星星而起,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双鬓、眉毛、胡须已是一片银白。乱尘本是个俊朗潇逸的少年,这俄顷之间,竟似老了二十来岁,赵云生怕他伤了心脉,伸手按住了乱尘的口,劝道:“师弟,蝉师妹泉下有灵、必见不得你如此伤心。”乱尘也不知是倦了、还是听见了赵云的话音,终是不再嘶号。

群豪多与乱尘熟识,闻得乱尘嘶哭声骤停,均欲近前来将他劝得一劝,但方是走了两步,却见乱尘左掌猛然高举、正要击往自己的天灵盖。赵云近在咫尺、岂能容他自尽了?急忙双手上抬、来阻乱尘的掌式,可如今乱尘武功已然高绝,眼下求死之心又切,怎能容赵云挡了?但听格拉一声,赵云的手腕竟被乱尘的巨力格得双双脱臼,而乱尘下拍的掌式只是被他稍稍一缓,又是拍往眉间。眼看着一代豪侠就此而死,群豪呼喝惊诧者有之、飞奔相救者有之、唏嘘长叹者有之,除了那刘备之外,无人不为其动情,可乱尘死意已决、如何可救?

正当此时,一阵雪风席卷而来,刹那间已至乱尘身前,但听得有人柔声说道:“人世这么美好,你又何苦死了呢?”此人话音极是婉转柔曼,竟是如此的熟悉,乱尘的手掌却是缓缓落下,但见得话音落地,面前却是一张苍白无比、没半点血色的玉脸,鲜红的风雪飞飏,映得她的白衫白裙一片血光。雪光里随风而舞的,还有这女子的满头银发。乱尘吃吃的望着她,说道:“是你……怎么是你……”那女子却似并不识得乱尘,道:“你认得我么?”乱尘心中一揪,以为她因自己的无情所伤、不愿与自己相认,怔怔道:“宁师妹,我……我……我对不住你。”——他口中所说的‘宁师妹’,便是张角的独女张宁。彼时张宁因救他而伤重,由其娘亲甄珠护送去了河北之地,也不知有了如何的境遇,今日竟活生生的回了这里。可张宁却无半分的重逢之情,只是柔柔说道:“你这人也是奇怪,我救了你,你却说我是你什么宁师妹。”乱尘不知她早已对往昔失了记忆,只觉她说话冷冷淡淡、竟似个置身事外的闲人一般,以为自己全然伤了她的心、以至于提都不愿提及,遂是说道:“你……你我既不相识,你又何必救我……”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3-19 08:28:43 +0800 CST  
那女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娘说,死者生去、生者死矣,但凡心中有所念想,都是苦楚……你师姐既已去了,你何苦要陪着她一起死?你便是死了,又能换她活过来么?”她见乱尘默然不答,又指了指不远方,但见一名白衣的少女临风而立,那少女生的虽不如貂蝉、张宁二人,但亦也是秀丽殊容,独独是玉眉紧拧、脸上全是伤色。这名少女正是一直侍在张宁身边的郭嬛,乱尘认出了她,又怎会不知眼前这个确是张宁无疑?他正伤心间,郭嬛已是缓缓走上前来,乱尘这才在漫天的血雪中看清了,郭嬛双手在前,却是抱着一个用绒毯子裹着的襁褓,但见她走近了身前,与张宁细声说道:“小姐,她睡着啦。”张宁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将这命苦的娃娃还与了他罢。”郭嬛道:“是”,说话间,将襁褓递在乱尘怀中,乱尘只觉入手温暖,低头一看,但见襁褓内的婴儿睡得正是香甜,这婴孩眉眼极细、皮肤雪白,正是吕布与貂蝉的爱女吕紫烟。此前她被刘备从高城下落下,却为张宁郭嬛二人暗中所救、此刻竟是甜甜的睡着,总算是万千悲苦之中给了乱尘一点安慰,寻死之心一时也是断了。

乱尘与郭嬛素有旧恩,郭嬛理应与乱尘说上两句安慰之言,可郭嬛却看也不去看他,只是牵住了张宁的手,轻声说道:“姐姐,咱们下邳城也来了、小孩也救了,走罢。”张宁轻轻自她手中挣脱,手指乱尘,道:“那他呢?”郭嬛瞥了一眼乱尘,强抑着目中的泪水,说道:“他与咱们两不相干,是死是活都是咎由自取,小姐,咱们走罢。不然老夫人寻不着咱们,又要着急了。”张宁轻叹了一声,说道:“嬛儿,平日里你总是热心的很,怎的今天性子却如此的寡淡了。”郭嬛道:“寡恩寡情,总是应当……小姐,老夫人说你内伤未愈,不可为俗世所扰,今日这般的情景,易是引了你的旧伤。咱们还是早早回了罢。”张宁轻轻应了一声,与乱尘说道:“幸好我来的及时,救了这苦命的孩儿。她父母皆已去了,你莫要再自暴自弃,不然这小娃娃孤零零的一个人,怪可怜的……”正说话间,她陡然觉得心神猛的一跳,竟是一阵阵的心悸,脑中奇思道:“我识得他么?怎的我越是瞧他越是亲切……嬛儿素来体人,怎的见他如此痛苦、却毫无关心,只是一味的一直催我离去?”她脑中越想越是烦闷,索性不再想了,遂是牵了郭嬛的手来,与乱尘说道:“我走啦。”乱尘目光只与她一对,旋即挣脱开去,于他心底却是以为张宁今生今世都不愿原谅于他、要与他做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了,不由得说道:“师妹……珍重……再见……”

这六个字音细如发,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张宁心口,但见她身子微微一晃,陡然转过身来,一双妙目凝视了乱尘半晌,目光中不胜凄婉之情,不住的言道:“你……你……你究竟是谁?我的头……头好疼……”兴许是心魔所致,她的娇容已是疼得扭曲,郭嬛急忙来轻抚她心口,劝道:“姐姐,莫要想了,莫要想了……”乱尘虽不知张宁如何失忆,但见其玉脸上的经脉暴起,若是无人压制、顷刻间便要生了变故,急忙运力伸手按在她眉间。幸得他内力深厚,暖暖热气入得张宁眉间,不一会儿便将乱跳的真气尽数归拢了。可偏在这一时,张宁陡然说道:“曹郎……是你……”这“曹郎”既柔且暖,乃是人世间最为挚爱的言语,乱尘伤心了这么多年、今日又遇了如此多的灾厄变故,幻想的便是貂蝉的“曹郎”二字,这二字虽是张宁所发,却形容貂蝉,枉他近乎圣人的修行,也抵不住这一生世的情缘,被这区区的“曹郎”二字一引,心神全然失守,竟数入了魔道。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3-19 08:33:20 +0800 CST  
但见他陡然站起,也不顾襁褓落在地上,却是将先前那鲜血染透的锦囊打开,揭出一张丝帕来,丝帕上绣有字迹,他神志已失,放声读了出来:“血雪之日,沦亡之时。下邳彭城,俱是归程。朱颜不改,君心灭坏。欲胜天地,南山有期。”这一段话他说得甚响,他人尚不知如何,但下邳群豪均是晓得这管辂赠囊一事,心中更是伤悲:“原来我等今日败亡之事,管先生早已算到了……”待及乱尘提及“彭城”、“不改”“有期”六字,张辽、陈宫二人心中却是一动:“下邳与彭城同列,可是彭城有大事发生?而这‘不改、有期’四字,又是何意?可是要曹兄弟去那彭城与南山亲访?”天机自古难测,他二人正苦苦思索间,却闻乱尘炸雷一般的长啸声,不由抬眼向他望去。

但见血雪飞扬,乱尘呆立在地,头仰着天,白发随风飘荡,教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其时他伤心无比、又是愤恨无比,早已失了神志,内心被心魔所趁,玄黑古剑原是沉在城下洪水之中,受他心力所引,陡然破地而来,被他掣在手中,但听得嘎啦一声巨响,犹如闪电坠地,斩在雪地上,直击得积雪纷飞,他斩了一剑、又斩一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直搅得风云涌动,九天上的惊雷俱是被他扰起,轰隆隆的落将下来。这十数万军士俱是肉眼凡胎,何曾遇过这般惊怖的情景?俄顷间,军心俱涣,又见漫天飞雪中,聚来了成千上万只乌鸦,盘旋于空际,呀呀而鸣,极为的骇人。

也不知谁先喊了一声:“跑啊!”无数的铁甲兵士滚滚而逃,俱往后方退去,曹操由着兵士如退潮一般从身边往后逃去,却毫不关心,只是怔怔立在原地、远远的望着身处黑色闪电垓心的乱尘,双目中满是泪水——小弟,昔年虎牢关前,你为救我,与你大师哥一场血战,终是保住了我的性命……今日下邳城下,我却容人杀了你大师哥与师姐,这杀亲之仇、毁爱之恨,你誓要报的罢?来罢,我乃是这罪魁祸首,你便斩了我,好消了你的心头之恨!他便这么思着想着,眼睁睁的看着乱尘那玄黑古剑的剑光扑烁而起,往人群间狂斩而去,剑光如那黑龙,轰轰隆隆,所遇者无论金铁,一时皆为齑粉。不消得片刻,乱尘的剑光已要劈至曹操身前,许褚典韦等人拉了曹操疾走,却只觉身后风云顷至,竟逼压得人不能呼吸。眼看着曹操等人要被乱尘的剑光吞没,先前委顿在地的张宁竟是飞掠而起,执了一把雪白的玉箫,卷了一身的飞雪,往乱尘背后急刺而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3-19 08:59:04 +0800 CST  
这张宁不动则以,一动便是声动天地,玉箫潇潇,遇了风雪、尽是伤心的锐音,群豪以为她相阻乱尘,殊不知她方才与乱尘肌肤相贴,一同入了心魔。张宁虽然甚爱乱尘,但多年以来一直对求而不得藏有怨艾,只是平日里爱远大于恨、求远大于舍,方是逼压在心底,今日因缘至处、爱恨俱成了魔念,对平日里最爱的情郎乱尘尽是毁杀之意。但闻她厉声呼道:“还我债来!”其声凄绝、有如厉鬼,那郭嬛全未想到此刻有这般的大变故,急是飞身去拉张宁,可张宁气劲已汹,郭嬛未至她身后五尺之地,便已被悍气弹飞。

眼见张宁顷刻便杀至乱尘身后,乱尘却视不管不顾,只是执了骨剑一剑一剑的往前方劈去,夏侯惇、张颌等人如何肯依了?刹那间,已是抢上数人来,众人一起拿兵器架住了张宁的玉箫,口中说道:“小姐息怒。”张宁如何会依了他们?玉箫一抖,划作点点的寒光,又去杀往乱尘。赵云强忍着剧痛接上了双手手臼,望着夏侯惇、夏侯渊、曹仁、张颌、文丑五人与张宁缠斗在一处,想来是有所忍让,五人竟被张宁一只短短的玉箫挤压在小小一处,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心道:“我师弟都已成了这个模样,你还来添什么乱,我先擒了你,再去阻我师弟。”但见他右脚一提,将银龙逆鳞枪送在手中,口中喝道:“兀那张宁,休伤了我家师弟!”他情知张宁武功绝高、远在自己之上,此刻又为相救乱尘,故而出手毫不容情,但见银光扑棱闪耀,人影、枪影混为一体,瞬息之间,全身笼成一道光幕,向张宁电闪而去。各家高手先前也曾领教过赵云的武功,只觉相比师兄吕布的雄浑、师弟乱尘的灵奇,始终缺了一些火候,稍是逊于同门二人。殊不料他此刻全力而击,这枪法竟是纵横如斯,直是惊得呆了。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赵云的枪法已是无双无对,但张宁以萧代剑的招法却更是惊世骇俗,无论赵云狂风暴雨一般的长枪如何的凌厉疾狠,总是攻不到她身周五尺之内。

至于夏侯惇、夏侯渊、曹仁、张颌、文丑五人有了赵云这等强援,才是稍稍缓过一口气来,欲要跳脱出阵,与众家的高手一同拦了乱尘。却难料到,张宁的玉箫不过三寸来长,却一会如同长枪大戟、一会又如钩网铁丝,竟粘得五人的兵器、身形俱不能脱出。须知他五人俱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再加上一个赵云,已可横行天下、阻无可阻,但却被张宁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给拦了。飞雪汹汹,吒声喝喝。但见六大高手在张宁身周纵高伏低,俱使出生平最厉害的手段,兵器濯濯、劲气四涌,这才勉强将张宁阻在原地,不得再前去伤了乱尘。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08 17:26:47 +0800 CST  
不远处,乱尘人挡杀人、神挡杀神,血红的双眼尽是淋漓的杀意,袁绍、刘备、刘表、袁术等人恐被乱尘所取,急令帐下的所有将军尽数上前阻拦,而曹操一方的典韦、许褚等将领原先不欲与乱尘为难,可乱尘剑剑紧逼,始终追往曹操,诸人皆是长久带兵的将军,心知事分轻重从权,这才一同杀入阵中。可乱尘的修为已绝于天地,便是再多的人下场拦他,又如何能挡得了?他每一剑挥出,总要五方人马的上百名高手合力相挡、方能招架了,这下邳城下,已成了武人的修罗场,莫说是刑道荣、麴义这些有几十年寒暑之功的地方豪雄一触即溃,便是孙策、典韦、张飞这等的大高手,都接不了乱尘的一剑半式。初时尚还有些不知好歹的、欲想借此战而一举成名的妄人,见得众高手且战且退,他们却不知死活、偏往乱尘的剑芒上送去,乱尘此时的剑法并不甚快,每一招每一式都能容人瞧的清清楚楚,似有百千种应对之法,但世间的武学练至臻境,便是岿然如山、难撼难拒,那些妄人一入乱尘剑影的边境,兵器连着手臂便已被乱尘整个的削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呼痛,黑光又是一闪,十余人的心口同时中剑,眼见不活了。

乱尘越逼越急,他的双眼血红,已瞧不清前方阻拦的是何人。群豪平日便不是乱尘的对手,眼下乱尘势若风雷,更是如何可战?眼见乱尘长剑到处,众高手负伤愈重,绝难再撑下去。张飞生来便是一张大黑脸,此刻在乱尘的剑势逼压下、竟涨成了青紫色,好不容易从牙齿间挤出话来道:“二哥……俺顶不住了……快想办法呀!”说话间,关羽与典韦、黄忠、太史慈四人共接了乱尘一剑,被剑上的巨力震得五脏六腑翻腾,连站立都已不稳,如何能开口说话?

群豪正一筹莫展间,那周瑜呼了一句:“兄弟们……结三才大阵!”江东群英各个苦于应战,听得周瑜这一声喊,也顾不得打不打得过,一个个按照昔日在海陵乔府的旧样结成了阵势,不求将乱尘拦住了、只想在这如雷轰电闪的逼压下缓得一口气来。自从那日自乔玄处得了那天地人三才大阵,江东群英日夜勤加修习,到得今日,非但各自的武功修为均有所突破,彼此配合助阵之时也不见了当日的窒碍。须知此阵连贯天地人三才,藏有乾坤变幻的奥理,江东群英虽未能参至物我归极的太虚境界,但时日侵浸之下、犹是大见成效。比之海陵较武当日,已是远胜。群英原是想得再多练十年,方去寻乱尘一较长短,但此刻情急,也顾不上这阵法还够不够火候,只能顶着头皮硬上了。但闻江东众将齐声呼喝,先是两两一组、其后便是五组一队,转眼间已结成三个各十人的小阵,众将手中武器虽然各异,但纵横劈刺、却是一致。须臾乱尘剑势已到,以周瑜为首的第一阵银光哗哗一闪,轰隆一声巨鸣,竟尔将乱尘的长剑荡了回去。乱尘虽失了神志,但剑招却是续而不绝,常人倘若招式受制、定要有转圜的变招,他的骨剑却是顺势一转、转了一圈又从下方回撩。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08 17:29:03 +0800 CST  
这一剑大巧若拙,周瑜十人眼睁睁的看着乱尘剑势转眼又到、但自身却是招式使老变招的当口,如何能应付的了?幸在孙策、吕岱的天、人二才从左右抢攻,双打乱尘的两手腋下,欲要逼迫乱尘回剑。依照常理,乱尘应当撤剑左右回荡,再不济也应高跃而起,孰料乱尘手腕一抖,那一柄玄黑古剑登时一摇、竟尔另生出两道剑身来。骨剑与三十人的兵器交接不过是瞬息之间,但闪闪烁烁、光影疏落,却是无比的迫人心目。这一招间的比斗,虽不过须臾一瞬,却如此的惊险。眼见乱尘骨剑又到,江东群豪同退了三步,又分上中下齐阻乱尘。他们起落之间,张飞、典韦、黄忠、颜良等各家的高手无不一不是心中惊叹——孙策这帮人偏安一隅,不过是袁术的附庸之辈,竟尔有这般侵吞天地的奇阵!但见天地人每一才十人之中,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小阵之内,又分正奇阴阳,相生相克,互为犄角,趋避进退之间,竟尔混为一体。

虽然江东群英并非是乱尘的对手,但众高手却是越看越是心惊,直是想:“这幸得与‘三才’大阵对敌的是曹乱尘,如若换成我自己,便是有铜头铁骨、也出不了阵来了。”却在这时,又听得那周瑜呼道:“主公……今日若要胜得曹先生……怕是不能藏私……”他虽有众将合力加身,却在乱尘逼压之下无法继续言语,孙策与他情同手足,知道他欲要借天下群雄之力一同与曹乱尘抗衡。他本想以此阵争竞天下,但眼看江东群英均已陷在乱尘无边无尽的剑势之下,倘若再有私心、必不能脱出,既是不见明日,又何苦抱着这天下绝阵共死?索性将心一横,伸手拉了张飞、关羽二人近得自己身边,低声说道:“二位,且依我行径……我教尔等同使这般阵法。”关、张二人乃是一代武学宗匠,不愿占了这般的大便宜,但只见乱尘长剑顷刻耀至自己颈间,唯有与那孙策一般的后趋出掌方能挡了,只好由着照做。两兄弟只跟着学了三招,内心更是惊惶,直道:这是什么阵法,竟然有这般的大威力!孙策这班人到底是从哪位神仙那里学来的?

孙策已然带头,其余英豪俱拉了高手入阵,原先三十英将相斗乱尘,此刻越战越紧、越紧人越多,顷刻间已有了百余人。这百余人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今日一战,可谓是天下群豪鏖战乱尘一人。但闻那孙策、周瑜、吕岱三人同述其才的总诀,各高手体演与心学俱用,批荡之间,好不壮观。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08 17:40:50 +0800 CST  
如此一来,但闻见兵刃劈风的嗡嗡声轰隆,百余人似已锻成一团铁锤,对着乱尘的长剑一阵阵的轰去。即是如此,乱尘的剑影已成了万千道光芒,在众人间扑烁纵横,竟尔不显败象。

眼看着一边是以赵云为首的六大高手对敌张宁、一边是天下群雄围攻乱尘,居然皆是久攻不下,众高手翻翻滚滚斗了许久,仍是陷在僵局之中。斗到此刻,天下群豪的虎口早已麻软,反是乱尘、张宁二人气息悠长,一剑一萧连绵不绝,其间无数的神妙绝技,直教天下人惊心。五方诸侯好不容易收拢了军势,又将张辽等一干下邳军将擒了,此当大胜、却毫无欢喜之意。试问自家的高手均陷在阵中,倘若一时不查,全被乱尘杀了,那今后又如何有争雄天下的本钱?正一筹莫展间,忽见一匹飞马自东方驰来,马上那人浑身血污,径往中军直闯。袁绍正恼于战阵,见此人强闯中军,怒自心来,也不管来人有何要事,怒道:“弓箭手,与我射他下马!”他一令既出,当即有数十只利箭往那人身下的骏马射去。来人名唤应劭,乃是曹嵩座下的食客,也算有些武艺,眼见得众箭射来,心中大惊,急从马上滚落在地,可怜他那马儿,未发得一声哀鸣,便已被射成了一个马蜂窝,那应劭尚未起身,已被一众斧钺架在了脖子上,为首的校尉见得他身着曹军的服色,不敢擅自诛杀,便将他五花大绑了,押到了袁绍等人身前。

袁绍等人正眼观众高手的战事,哪有空理他?还是那应劭连声叫唤,这才教曹操注意到了他,惊道:“应劭,你不是陪在父亲身边么,怎的来了?”应劭大哭道:“老爷……老爷遇害了!”曹操全然不信,大怒道:“你!你说什么胡话!”应劭手指身上的创口,道:“是那陶谦!陶谦老贼,害……害了老爷!”曹操见他浑身浴血,想来经由了一番血战,又知这应劭素来刚正,断然不可能拿这等大事欺瞒。他一向遇事沉稳,耳听家父沦亡、竟是强忍着悲痛听那应劭说道:“陶谦欲以老爷为质,要挟主公……老爷表面答允,星夜出了徐州城,欲要与主公相聚……岂料陶谦那老贼心狠手辣,派了张闿以骑兵追杀……咱们寡不敌众,一家人……一家人全给张闿杀了!”曹操惊怒急攻、只觉天地旋转,身子晃了一晃,一下便坐倒在地上,口中怔怔道:“父亲……父亲……父亲!”他越呼越急,心火攻心,一时竟厥了过去。

曹操稍时悠悠醒转,见得应劭委顿于前,而不远处乱尘仍与天下群豪酣杀,也不知怎么想得,竟是发足往乱尘身前奔去。群豪正疲于应对乱尘奇变无穷的剑法,怎料到曹操陡然冲进阵来?这天地人三才大阵须得环环相扣,曹操一人入阵、便如石投湖面、鳞光满湖,阵势即刻便散。但见乱尘一剑刺来,直向曹操心口,曹操却是不避不让,大哭道:“小弟,父亲被陶谦害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08 17:49:03 +0800 CST  
只这么一句,乱尘骨剑的黑光陡然大盛,却是转向一斩,这一斩杀气逼人,斩得东侧的众高手双手俱是生疼,虽以兵器硬接了,但各个难受重压、全然跪在雪地上,口中狂奔鲜血。不待众人反应,乱尘抱起貂蝉已然冷去的尸身、拖着一团黑光已是往东方疾掠而去。曹操抬头望着东方的黑光纵横,如有一条惊龙在人群中电闪而去,挡在他去路上的是兵士也好、器物也罢,如那秋收的麦子一般、一排排的倒下。张宁见得乱尘疾走,亦是飞身追去。赵云等人虽有心相阻,但终究不及其身法之速,只追了一阵,便见不得他二人的身影。

待得乱尘远去,群雄俱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个个双膝疲软,跤倒于地,许久之后,也不知是谁幽幽的说道:“这便是武学的极致了么?”其言虽轻,群豪听在心中,回想方才的那一番恶战,均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

也不知过了多时,那小紫烟悠悠醒转,兴许是饿了,哇哇的哭了起来。赵云怜她是吕布、貂蝉夫妇二人唯一的骨血,欲要上前将她抱了,但方才他与张宁一番血战,早已周身乏力,勉勉强强走了三两步,又跤倒在地。至于张辽、陈宫等下邳群豪,虽也闻得小紫烟的哭声,但各个都被绳索紧紧绑了、杀剐也不过在片刻之间,如何能去抱得了她?风雪正紧,小紫烟哭声虽细,但众人闻在耳中,又想得吕布纵横一世、无愧于天地、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田地,俱是一片冰雪伤心。那荆州牧刘表仁厚,心想再是大敌后人,但死者已矣,何苦刑害于一个小婴孩?遂是与身旁的黄祖轻声吩咐道:“吕布虽为虎狼,但童者无辜,这孩子既没了爹娘,便由咱们带回襄阳抚养罢。”黄祖道:“是。”言罢,便起身往小紫烟行去。他方走了数步,却见得那曹操躬身跪在地上,将那小紫烟抱在怀中。这黄祖虽为一方太守,但始终不及曹操、袁绍、刘表这班主帅的威严,一时难以决断,只好楞在原地。

下邳群豪见得曹操将小紫烟抱在怀中,想得今日大家落得如此下场、全是由曹操所起,现在以为他连一个小小婴孩都不肯放过,均是怒喊道:“匹夫曹操、放下孩子!”耳听这连天的咒骂声,曹操却似是未曾听闻,只将小紫烟的襁褓紧紧的贴在自己的怀间,好教那飞雪的寒气不至于伤了她。小紫烟被他拢在怀间,兴许是温暖的紧,渐是止了哭声,拿一对小小的眼睛看着曹操,也不知怎的,竟是嘴角一弯、笑了起来。浅浅一笑之后,小紫烟打了一个呵欠,将小手攥得紧紧的,又悠悠睡了过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28 10:18:19 +0800 CST  
曹操抱着小紫烟,在雪中呆立许久,陡然提起剑来,在地上一斩,嘶声说道:“你爹娘死了,我的爹娘也死了……孩子,咱们都是苦命人……好,咱们血债血还,待我先报了父母之仇,二十年后你再来与我报仇!……”他悲愤难以,话语已然失常。赵云渐渐恢复了体力,原想从他怀间夺回了小紫烟,但见他神情委顿,也不禁大为震动,站在曹操身前,却不伸手去抢。但闻曹操轻声说道:“赵将军,我有一个请求。”赵云不知如何以答,只能由着他说道:“我想将这孩子留在我身边,教她见一见她父亲想要的天下……待她长大了,由她亲手杀了我。我好……我好还了今日的旧债……”说着凄然一笑,突然间双膝一软,身子跪倒在地,对着赵云磕了一个响头。风雪呼呼,可曹操的话音清楚的传至众人耳中,下邳群豪原先对他愤恨不已,但见得他如此行径,俱是惊诧。张辽等人望着吕布风雪中傲立不倒的金甲躯体、又望见那毁败不堪的下邳城,要想纵声号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那曹仁体察曹操心意,上前将下邳群豪的绳索一一解了,扑通跪在众人身前,一字一顿的说道:“天下征战,在于止杀。今日的血债,二十年后我曹子孝与主公一并还了你们!”他这一跪,曹营诸将皆是跪倒,齐声说道:“血债血偿,应是如此!”下邳群豪解了束缚,又见得曹营诸将俯首谢罪,竟是不知如何应对。良久之后,那陈宫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诸位同僚,主公慷慨赴义,咱们身为人臣,该当如何?”群豪道:“理应同死。”陈宫点了点头,目中满是哀色:“可咱们若是同死了,谁人替主公报仇?”群豪原先皆有同死之意,经陈宫这么一问,心中不自禁的难过。又闻那陈宫说道:“古言大义者,生杀予夺,难改其心。既要报仇,就需在仇起之地报仇;既要还债,就需在债主面前还债。我等在曹操身侧,他若有愧于主公之志,又何须等他十年、二十年?……仇人身前,不怒、不怨、不恨、不杀,让他们长长久久的欠着咱们的血债,教他们死心塌地的为主公要的天下闯荡拼杀,总胜于咱们今日一同死了罢……”他这一番话说得下邳群豪心中震动,俱是心想:“好!债主身边,前尘俱在。主公曾言曹操同负大志,若其许苍生以天下,我等何不伴他左右?待得他年天下安定,咱们再手刃了这曹氏一族,以祭主公的兄弟之情。”

那张辽最是果断,说道:“好,那我们便依先生所言。”说罢,他走至曹操身前,对那曹操行臣下之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曹操,你负承主公之志,当不能欺于天下,你可能做到?”张辽所问乃是下邳群豪心中所想,曹操却不说话,从地上捡起一把断剑,抬手一挥,竟将一头的束发割了下来——孔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自古以来,这割发之辱甚于斩首。曹操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头发割了,莫说是下邳群豪由此归伏,便是一向与曹操生有罅隙的袁术、刘备二人亦觉得此刑绝然、曹操当不愧一代豪雄。但听那曹操轻声说道:“曹某有未竟之志,尚不能死,然吕兄之债,不可不还,只能割发暂代枭首,奉与吕兄。”下邳群豪听得他这番言语,至那吕布尸身面前全数跪倒,言道:“明公在上,我等兄弟之情,全寄与曹贼,二十年后,必当倾还!”说罢,俱提起刀剑,割下自己的束发来。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28 10:19:17 +0800 CST  
那陈宫割了束发之后,手中的残剑却不放下,说道:“今日之败,若只有明公夫妇归天,岂不教天下人耻笑我军无肝胆赴死之士?”他也不待旁人明白话中之意,将断剑在自己脖颈间一抹,一腔热血飞溅而出,洒在吕布的金甲上,待得群豪奔来相救,陈宫早已气绝。这陈宫归附吕布时日并不久长,却能侍主如此,非是吕布待他有多重恩,只是其被吕布志节所引,今日败亡,他自觉人生再无意趣,故而以死明志。群豪正伤于他的手足之情,忽听得那高顺长声笑道:“我原有此意,竟被先生抢了先。哈哈哈哈,黄泉之下,主公夫妇有我二人相伴,也不算孤单……兄弟们,人生有期,下世再见!”说着身子向后跌倒,只见胸口处一片殷红。原来他方才割发行礼之时,已暗用内力自断了心脉,只是方才众人被陈宫言语所引,谁也没有瞧见。眼见顷刻间陈宫、高顺二人自毙,群豪无不悲恸,大叫道:“陈先生!高兄弟!”又连唤那华佗来救,可华佗悠然一声长叹,说道:“逝者已去,何苦追寻?”说着,他跌跌撞撞的往人群外走去,口中道:“吕布呀吕布,你欠我二弟的那条命,今时已是还了……此刻你的命,又有这么多人欠你了的……好好好,反正咱们已是两不相欠,就此别过罢!”

五方诸侯与吕布一军对敌了数月,本应你死我亡的敌手,但见得下邳群豪各个血性如此,也不禁为对方的气节所感,也不知谁带的头,十数万人竟数摘了盔甲,寒风凛凛,却是无人言语一句。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28 10:20:14 +0800 CST  
良久之后,那袁绍长叹一声,说道:“今日事毕,我等也当归去了。”言罢,教那田丰传下令去,撤军北还。刘表兴师本为“吕布军”骚扰边境而来,但见吕布已死,亦是自觉无趣,让蔡瑁、张允二人收拢了军马,也散了去。那袁术原想得了下邳城中的财物,但眼见血雪茫茫、洪水滔天,便是得了这下邳,也只是一座空城,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这次咱们做了一次蚀本的买卖。纪灵,咱们也回淮南罢。”

三路大军不一会便已各自归去,唯独那刘备心中狂喜,但见得曹操跪倒在地,一直未起身来,不由上前惺惺说道:“曹将军,令尊故亡,玄德深体仇苦,不若与你同去徐州,去向那陶谦讨个公道……”曹操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有劳贤弟了。”刘备拍了怕曹操肩膀,道:“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多礼?”夏侯惇怒不可遏,骂道:“你他妈的,谁与你是兄……”他话都没能说完,便被夏侯渊捂住了口。关羽、张飞等一众刘备下属也自觉理亏,齐向曹操拱手告辞,均想:“大哥平日里宽厚待人,唯独今日对吕布一军却要赶尽杀绝,着实过分狠了……自今往后,他们归了曹操,这桩梁子将来可是有的算了。”

待得刘备率军远去,曹营众人将曹操缓缓扶起,问道:“主公,咱们下一步怎么办?”曹操眼望东方,说道:“先将吕兄厚葬了,咱们再去徐州……”赵云陡然说道:“曹将军,我有一桩请求。”曹操道:“但请将军言语。”赵云轻叹道:“我大师哥二十余年都未回常山了,自古落叶归根,我想将他的遗体送回常山安葬了。”曹操点了点头,说道:“李典,你率一队军马与赵将军同去。”赵云苦笑道:“不用了……”李典劝道:“赵将军,常山远在冀州,这一路上多有关隘卡口,我持了朝廷令牌与你同去,多少也方便些。”赵云道:“那有劳了。”说话间,那郭嘉走上前来,将乱尘遗在地上的三本天书捧在手中,说道:“赵将军,这是温侯的遗物,你且收好了。”赵云接过书来,看着被鲜血浸湿的天书,悲不能止,说道:“曹太守,我还有一件事劳烦你。”曹操道:“你说罢。”赵云将天书送在曹操手上,轻声道:“这三本天书乃是大师哥遗赠给小师弟的……将军此去徐州,便请寻着我师妹的遗体,若是……若是遇到了我家师弟,也请将此书还与了他。”曹操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说道:“好。”

赵云抱了一会熟睡中的小紫烟,心想诸事已了,再留在此地也是陡增了伤心,用袖子将眼泪拭了,将小紫烟还与了曹操,又将吕布的尸身抱在怀间,缓缓的往北方去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4-28 10:33:54 +0800 CST  
第五十八回 沉沉军鼓急,渐渐人声绝

眼瞧得乐进护着赵云远远北去,在风雪中终是失了踪影。曹营众人相望无言,正惘然间,忽听得一人哑着嗓子说到:“曹公,我请为先锋,直趋徐州,杀那陶谦,寻了乱尘兄弟!”此人嗓音虽哑、却甚是坚忍,曹操回过神来一看,身前单膝跪请的乃是张辽,张辽这一请,下邳群英俱是跪身请命道:“我等俱请为先锋!”曹操脸现讶色,旋即便已体会得张辽等人的心意,苦笑道:“诸位这是何苦?此乃我曹家之事,与诸位又有何干?况且……况且吕兄方逝,咱们之间犹有血海深仇,你们随在我军身侧,乃是监军之职,我又如何能驱使各位将军?”

张辽听他言及吕布,心中悲怒非常,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奈何主公大志未成,这血海深仇无从相报,只得强压着愤怒,面色冷若霜雪,缓缓说道:“我等既为曹公所掳,便为降将,驱山使海,乃是人臣应尽之事,何来监军客将之说?”下邳群英深体其意,又同是拜道:“降将恳请曹公驱使!”曹操远眺漫天飞雪,只觉眼角干疼,重重一叹,方是朗声说到:“下邳众人听令,尔等为我军将,当听我约束。现与尔等三千骁骑,与我先驱徐州,扫荡外围、探敌虚实,如若陶谦势大,万万不可力敌,待我步弩大军到后,方可进退!如若不从军法,尔等提头来见!”曹操此令看似不近人情,却着实是体察下邳群豪心意,生怕他们冲冠一怒,与那徐州大军死战,好端端的送了命去,如此一来,他曹操更是愧对吕布托付之谊。下邳群豪虽然心火恨烧,但毕竟不是傻子,自然领会了曹操的心意,对他的怒意不自觉间稍是减了些,起身齐道:“诺!”群豪默言不语,领了夏侯兄弟麾下的三千精骑,也不顾得血战了一日、跨于马上,权当是马背上养伤,带着无限的恨意,马蹄得得、卷起无数飞雪,往东方疾驱而去。

不及群豪走远,那郭嘉哎呀一声,摇头晃脑说道:“坏了,坏了!”曹操皱眉问道:“何事坏了?”郭嘉道:“张辽等人对主公恨之入骨,主公不杀他们便就罢了,反是给了他们三千精兵,就不怕……”郭嘉言下之意,是说下邳群豪言而无信、枉领了曹操兵马去,曹操素来不喜郭嘉、却又离不得郭嘉,但从未有过如此的厌恶感,方要出声斥责。却见人群中奔出一将,劈头盖脸的用马鞭抽打郭嘉,口中怒骂道:“无耻之人、无耻之心,尽以天下间都没好汉子了么!”此将乃是新投曹操的徐晃。他原是杨奉爱将,但恼其与外族为伍、围攻长安,便叛出军去,于天下诸侯中,择了曹操投身。他虽为新将,但凡事用命,冲战之时、必为身先,加上他为人豪爽,曹营诸将与他颇是交好。他亦曾与吕布等人为敌,但下邳围城七十余日、大小血战数十场,加上今日吕布一军城毁人亡、及其悲壮,他对下邳群豪俱是敬佩之情。这郭嘉以小人之心度之,身为关中义士,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故而不顾曹操何想,鲁莽动起手来,直将那郭嘉抽得是皮开肉绽。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5-07 14:34:05 +0800 CST  
郭嘉被人暴打,曹操也不喝令阻止,曹营诸人素日里与郭嘉并不和睦,自是由得他受这皮肉之苦。郭嘉可也真算是一个怪胎,被徐晃这一顿暴打,却蜷在雪地上哈哈大笑,饶是徐晃马鞭抽得紧急,兀自大笑不止。徐晃越打越怒,也不管他什么军师不军师的,将马鞭甩在地上,抽起长剑、直剌剌的往郭嘉头颅斩去,剑至中途,正被曹操一手紧紧攥住,那剑锋锐利、瞬时将曹操手掌割破了,鲜血顺着剑刃滴在郭嘉脸上。徐晃见伤了曹操,这才将剑松了,伏首拜道:“末将冲撞军师、剑伤主公,当是大罪,恳请主公责罚。”曹操摇了摇头,示意他先起身来,却不与他说话,紧攥着剑刃,倒卷着长剑,架在郭嘉脖子上,冷冰冰的说道:“郭嘉,你辱及英豪,罪当一死,但我大业着实需你,故而代你受此一剑。但事无其二,你若是再不分好歹,以小人之心推己及人,第一个要杀你的便是我曹操!”曹仁等人曹操追寻年久,从未听他语寒至斯,足可见曹操对郭嘉的杀心之重。那郭嘉却似个无事人一般,张嘴将曹操手中滴下的鲜血接了,抿了几口,笑嘻嘻说道:“方才我皮痒难耐,多谢了徐将军的这一顿抽打,教我那些痒虫都赶跑了。想来痒虫乃是心毒所发,走之不久又会生出,幸得主公乃是大运加身,体内鲜血更是驱毒的良药,正治好了我的这桩痒病。多谢,多谢!”郭嘉所言荒诞不经,众人怎会信他鬼话?奈何他脸皮奇厚,曹操也不愿与之多说什么废话,将长剑掷在地上,踢了他一脚,骂道:“你既有恶疾,便与我许都养病去,一步也不准出得宅院,滚罢!”郭嘉哎呀哎呀的立起身来,对曹营诸人拱手环揖道:“那我便在许都恭候各位大仇得报、班师回朝啦!”言罢,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身上的污雪,在众人怒目之下大摇大摆的离了去。

这郭嘉既怪且叵,众将始终猜他不透,此时曹操责令他回返许都,曹营诸人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坠气来。殊不知那郭嘉暗自狂喜,却怕众人瞧出了端倪,只是心中大笑道:“天命者天命得之……曹操,你的天命已至,我若不这般疯疯癫癫的,怎能送你入这天命之局呢……呵呵,你可要一步不差的走下去,不要让我对你失望了。”他越想越是得意,口中含着曹操的鲜血,全然不觉腥膻,慢慢吞入腹中。不多时,已出了下邳地界。大雪纷飞处,隐约见得黑影憧憧,似有一只军队藏在风雪里等着他一般。

这近一年来,无论大小军事曹操都会招来郭嘉商议,往往兵马未动、战局已定,如今自己赶跑了谋主,这徐州复仇一役需得他亲力亲为了。据先前老父曹嵩书信所言,陶谦盘踞徐州十余年,将徐州军政锻得是铁板一块,己方与陶谦在边境有过数次摩擦,但全赖郭嘉伐谋取胜,陶谦寸土未失,只不过折了一些不着用的物资。数次交手中,曹操已知徐州兵马训练有素,并非易与之辈,此番兴师复仇,怕不是要拼得个两败俱伤,而那刘备却又在这节骨眼上自请去那徐州助拳,多半是想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不过他曹操素为人杰,怎会因离了一个郭嘉便胆小行事?杀父之仇,他便是再恨,也不能恨得失了心智,但等他沉思了一阵,唤那徐晃道:“徐晃,你未得我军令,公然殴打军师,当受廷杖三十。但现今用人之际,我与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曹营素重军纪,徐晃原想自己罪责难逃,却未料到曹公与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台阶,心中大暖,拜道:“但凭明公吩咐,末将万死不辞!”曹操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久在西凉、精擅骑军之道,我便将曹纯所部的五百虎豹骑交由了你,你敢不敢接?”虎豹骑乃是曹操身边的近卫精兵,而统领者曹纯乃是曹操的子侄,眼下曹纯虽因水淹下邳之罪扣在大牢中,但毕竟是曹家族子,想来曹操也不会当真杀了他,故而这虎豹骑督的位子虽是空缺、却没人起过念头,他徐晃一员新将,平日与曹操相处也不为多,此时却容曹操以此要职相授,足可见曹操识人用人之诚,徐晃更不推脱,朗声道:“多谢明公!”曹操点了点头,又对身边的满宠说道:“满先生,你与徐晃跑一趟彭城,方才谶语之言,我颇不放心……你处事机警果断,若有大变测生,不必候我通报,与徐晃二人先行决断。若彭城无恙,你们再来徐州会我。”这满宠虽是文士,却谋而有勇,听得曹操唤令,躬身拜道:“主公请放心。彭城一行,我定当全力辅佐徐将军。”他二人智勇兼备、互补长短,曹操这才放下心来,挥手道:“速去,速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5-07 14:36:22 +0800 CST  
其时天色渐暗,风雪犹是不减,曹操心中万般思绪,兀自登上一个小土坡,遥向东望,但见风雪滚滚,尸骸遍野,乱尘所去之处,更是一条血路。他思索良久,这才唤得帐下谋士同来,说道:“先父久居徐州,陶谦一直都没敢下手,此刻他悍然纵兵,想来是有备无患,必不怕我大军复仇。况且徐州墙高城坚,陶谦练兵亦久,此一战损兵折将怕是在所难免……诸位计谋过人,可有万全之策?”荀彧上前说道:“明公勿忧,属下已有三策,必可攻取徐州,手刃了陶谦老贼。只不过这三策并行,多少有些难处。”曹操眉毛一挑,说道:“有什么难处,你且说罢。”荀彧道:“第一策,收拢军马、备齐粮草,兵士于此处休整三日,此为养兵疑敌之策,难就难在主公能否比那陶谦更耐得住性子。”曹操乃是兵法名家,只稍是迟疑,便答道:“我军远道而击敌,确有劳乏,陶谦老儿以逸待劳,颇占了些便宜……如此一策,咱们休整之后缓行缓走,此地离徐州不过两日路程,咱们便走他个三五日。陶谦这老儿见我只有张辽的三千骑兵扰城,而大军又是久久未至,定然要出城探个究竟,到时候咱们攻守相易,倒是占了他的便宜。好,这第一桩事,我依了你。”荀彧又道:“第二策,咱们既然是兴兵报仇,自然需占住大义名分,还请主公奏请朝廷,以圣谕吊名伐罪,至于缟素孝衣、飘幡黄纸一类的物事更要大为操办。主公,咱们白衣缟素的大军讨伐,天下的士族大家哪个不为孝义所激愤?便是徐州的军士百姓,也会自觉理亏,这徐州城守起来也不至于如何为他陶谦卖命。”曹操面现难色:“此策好是好,皇帝的圣谕我也能请到。但全军丧物操办,少不得钱货损耗。自我起兵以来,攻李傕、败张绣、灭吕布,连年征战,府库早已亏空,怕是拿不出如此之多的钱粮来。”荀彧笑道:“主公且是宽心,方才我与陈群、程昱二位‘内务总管’已盘算过,军中府库确实缺银,但这丧葬的物事,却不劳烦钱币易货。”曹操不喜道:“你有什么良方快些说了,不要卖弄关子。”荀彧道:“我军声势日胜,手握兖、青两州千里沃土,圣上又在许都,治下百姓何止百万?只消得主公金口一开,免田亩租赋一年,另献白绫、孝布、冥器者,酌情赐田耕织。如此一来,非但器物足具,更引得百姓归心,天下士子瞩目。主公以为如何?”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说的倒也简单,只是咱们这一年赋税不收,日后军粮俸禄如何供给?便是兵员伤亡了,又没有兵役补充,岂不是自取灭亡?”荀彧摇头道:“难道主公觉得此战赢不了陶谦?还是主公这一年之内就想着归家养老,不图进取了么?”曹操猛然一惊,心道:“是啊,陶谦我誓要杀得,陶谦一死,徐州尽归我手。然后我再南征袁术、西讨张绣,将淮南与关中之地尽数吞了,何愁没有兵马粮秣?荀彧此言,倒是提醒我不忘举兵时的雄心了!”他心中感激荀彧,说道:“那第二桩事便交由你们去操办罢。”荀彧又道:“前两策主公都是主公力所能及的范围。倒是第三策,属下并无多少把握……”他话说到一半,又踌躇起来,立在原地思索许久,不住的摇头自语:“不行……不行……”夏侯惇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学那狗屁郭嘉卖什么关子!”荀彧面露难色,道:“夏侯将军息怒,第三策过于凶险,且不一定能与奏效,若是成了,自然我军自此腾飞,若是不成,便无异于玩火自焚。这桩事,我算计的时候漏算了人心一项,着实有些托大了。”曹操淡淡道:“争杀之路,非生即死,有何可惧?你且说与我听,我自有分断。”荀彧道:“主公,此去黑山城寨不过五十余里,快马一个时辰便可赶到,劳烦主公与我同去黑山城寨走一遭。”他顿了一顿,更是一字一字的说道:“此去凶险,咱们一兵一卒都不能带去。”他前半句众将已颇是惊奇,到了后半句众将已是惊怒,须知那黑山寨主张燕乃是昔年黄巾残党,手下老兵数万,莫说是现在曹营战后的伤军,便是完整无患的攻打易守难攻、暗堡无数的黑山城寨,也是啃不动的。何况曹军与黑山军因争收秋粮一事动过三四回干戈,那张燕因为折了兵士而记恨曹操,这荀彧居然失心疯了,要曹操前去岂不是自个儿将头颅送了张燕?夏侯惇怒道:“荀彧,你是不是疯了?这安得是什么心?”不料一向文弱的荀彧一反常态,骂道:“混账东西!我自和主公说话,却来打扰!”曹操全不明白荀彧的用意,想到自己与这荀彧交往并不亲密,这桩计策着实凶险,但他眼望荀彧目色沉毅,当是个大智大慧的名士,将心一横,说道:“好,我与你同去。”荀彧神色转喜,说道:“好,那请主公速速动身。”说话间,谋士荀攸与刘烨各牵了一匹骏马来,曹操跃身上马、直待前驱,奈何诸将挡住了去路,只得怒目令道:“力不如巧,御敌千里,此为攻伐上道。尔等既是尊我为主公,难道要一并抗命么?”曹营诸将齐齐跪倒,说道:“末将不敢!”曹操冷哼一声,纵马跃过夏侯惇头顶,唤了荀彧同往黑山城寨疾驰而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5-07 14:38:40 +0800 CST  
二人并排驰行了一阵,荀彧这才先开口言谢道:“主公以上礼待我,我荀文若此生亦以上智答你。”曹操道:“若是我方才有所迟疑,你与荀攸、刘烨、程昱等人便要离我而去,是与不是?”荀彧道:“不错。为雄主者,当识人用人,我等身有治国平天下的才华,何苦自堕了身份、追随一个庸主?”曹操苦笑道:“平日里政务繁忙,与你们这帮军师少了些亲近,想不到你们果然有得这般的想法。侥幸!侥幸!”荀彧道:“郭军师才智盖世,我们自诩不如,主公平日用计皆是自他而出,我们自问也没有胜过他的能耐,故而跟随其后,暗中查看主公如何决断军政,以观主公能否堪负天下大任。现在看来,他并未欺了我们。”曹操道:“是了,你们都是郭嘉推举来的,我一开始也怕你们拉帮结派,还真有些不放心呢……原来你们早有了打算。”荀彧正色道:“郭嘉性情古怪,我们对他也不如何喜欢。那时候我们在颍川高谈经纶,他贸然的闯进来,劝我们投奔主公,一来我们与他并不相识、二来觉得主公兵微将寡,比之袁绍、袁术两兄弟多有不如,哪肯听信了他的胡话?身为名士,雄主若是不请自来,岂不是掉了自个儿的身价?当场我们便要当他是个妄人轰出去。可惜啊可惜,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冒冒失失的出山相投,实则是‘天命难违’。”曹操讶道:“什么‘天命难违’?”荀彧面现难色:“我们在司马先生面前许下了重誓,今此一生,不得吐露半句。还望主公见谅。”曹操若有所得,道:“司马先生?可是司马徽老神仙?”他见荀彧皱眉不答,也不方便追问,自言自语道:“这郭嘉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请得动司马徽老神仙做说客逼你们出山?”荀彧劝道:“主公莫要胡思乱想,时机到了,主公定然知晓了。属下多言一句,毓秀一赋,乃命数秘辛,主公将来要是偶得了,休要观看,最好是早些焚烧了。若是按耐不住看了,便是命终之时……哎呀!”他话未说话,半空中蓦然轰下一只惊雷,幸亏曹操眼疾手快、一把将荀彧拉在自己马上,但闻轰隆一声爆响,闪电正正的劈中荀彧座下的骏马,待得雷电散去,那骏马已成了一团焦炭。

荀彧、曹操二人惊魂未定,哪里还敢交谈?二人同乘一马,过不多时,天色一片漆黑,风雪不减,远远的见得前方亮有三两处火把,似是城寨的哨口。曹操这才问道:“我们这般的过去,怕是见不到张燕,便要给守门的给杀了。”荀彧道:“主公莫急,我自有分寸。”他二人说话间,已有一支彪军杀到身前,当先那人伸出一把倒勾枪,照着骏马马腿一拉,刹那间便将曹操、荀彧二人摔翻下马来,不及二人挣扎,数把刀剑已然架在他们脖间。借着火把的亮光,曹操瞧清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只听得这壮汉骂咧咧说道:“从哪来的兔崽子,这般的不要命了,居然敢来闯我山寨?”曹操方要自报家门,却被荀彧抢了先去,但听得荀彧说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八字一出,周围众人均是言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那壮汉颜色稍缓和了些,叫人将刀剑拿了,问道:“两位是哪家的兄弟,怎的面孔这么生?”荀彧微微一笑,从怀间掏出一枚竹制令牌来,牌上刻有金字,正是“黄天当立”那四字,这令牌别无特色,只是在这四字之上按有一个手掌印,但凡黄巾中人,便识得这是昔年“大贤天师”张角亲手所制的兵符。不过当年广宗城为董卓率领的汉军所破,黄巾军士因而四散,这兵符也无端的丢了。此刻却在这荀彧手中,黑山军士有不少是那黄巾旧军,见得兵符、不由念起昔年的教主张角来,只恨大业未成、悲从心起。那壮汉愣了一阵,恭恭敬敬的接过兵符,一时半会儿间又分不出真假,对曹操荀彧二人愈加的客气,说道:“贵客且是稍候,我速去通报。”随后又将曹操、荀彧二人请在哨亭中,着人生了火、烫了热酒与他二人取暖,自个儿这才上山通报去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5-22 11:41:49 +0800 CST  
张燕哈哈一阵大笑,与荀彧倒是尊敬了不少,说道:“你这般的伶牙俐齿,倒不是一般的谋士先生。”荀彧道:“雄主身侧,岂能有庸才?”张燕又笑了一阵,让手下将曹操二人身上细细搜了,又听山下的探子回报周边确实没有兵马埋伏,这才容人将曹操松了,将二人请到寨中大厅里坐了,待得请过茶后,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两位,张某适才有些怠慢,还望见谅则个。”曹操道:“将军言重了。曹某夜访山门,未曾遣人通报,乃是曹某少了礼数。”张燕道:“那敢问曹将军与这位先生亲自拜访,所为何事呢?”荀彧这才自报了姓名,说道:“我持黄巾令牌前来,自然是以故人的身份叙旧来了。”此言一出,寨中诸人心中均是思道:“昔年追随天师起事的都是些大老粗,没听说过有荀彧这样一位名士啊?曹操那时候身在汉营,领兵与咱们做对他也是有份,也不会是咱们的故人。所以这叙旧之礼如何说起?”不过张燕治军严谨,这黑山军众虽为山野寨贼,却无人敢插嘴相问。但听得张燕说道:“我们彼时互为敌对自是不消说了。这一两年来,咱们为收粮一事也闹过些矛盾,我家兄弟也吃了不少你们的亏,便是不算仇人,也算不得朋友……便凭这般的交情,可算不得什么故友吧?”荀彧道:“那黄巾令牌呢?这块令牌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所赠,说起来,这位老前辈与你们可颇有些渊源呢。”张燕道:“承蒙先生夸奖,只可惜本教创教不过三年,尚未成就大业便为官军给讨了,除了仙去的三位天师之外,并没有元老耆宿。”他顿了一顿,又缓缓说道:“会不会是先生与曹将军偶得了我军令牌,特地拿来送还了我们……兴许是二位生来幽默,便说这些个笑话与咱们开心?”他话虽说的客气,但脸上已隐约有了怒意,荀彧笑道:“将军手握雄兵,据守险山,笑看天下争夺,乃是第一等的世外高人,我们又岂会与将军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张燕并不受他吹捧,冷冷说道:“那便请教先生所言的老前辈姓谁名谁,又是如何得来我教的兵符的。”

荀彧正色道:“老前辈高姓司马,单名一个徽字,乃是‘天下五奇’中的‘博望先生’,将军可想起来没?”张燕心中大震,想道:“原来是博望老先生!当年广宗城破,咱们一众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遵从师命来这黑山结寨安身,一路上汉军关卡不断,本是在劫难逃,便是老先生现身使了仙法、将咱们平安的送到黑山地域,又教咱们制作器具、耕作荒田,兄弟们这才不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饿了肚子,老前辈再造之恩还未报答,便已云游远去,这一眨眼都八年多了……”但听他急切的问道:“老前辈仙体可还安泰?”荀彧笑道:“博望先生乃是武林神话,一身仙法究极天人,身子骨自然硬朗的很。老前辈此前将兵符交与了在下,只说是天降血雪之时让在下来黑山寻见将军,要将军践一桩旧诺。”张燕神色大喜,大笑道:“既然是老前辈以兵符为信物,那咱们便算是好朋友。好,老前辈既有吩咐,便是刀山火海,咱们也要去得。两位有何相请,便但请言说!”黑山众人亦是跟着说道:“但有吩咐,在所不辞!”众人说的极为恳切,曹操为之动容,与荀彧小声说道:“荀彧,老前辈的安排若不苛刻,便不要过于为难了他们。”荀彧微微一笑,道:“诸位多心了,老前辈并未要求你们做任何事。他差我前来,乃是提醒诸位一件事。”他见众人满是疑问之色,说道:“老前辈说张将军有一幅画,乃是贵教天师所赠,如今机缘已到,当是拆解之时。”荀彧这么一说,黑山众人均将目光往张角神位投去,但见青烟袅袅里一张用红线紧裹的丝画供在灵前,黑山众人均是知晓当年张角留下这幅画的用意——里面画的乃是‘有缘人’,八年后凭画识人,黑山众军便尽数归于此人,因是张角明令不得提前观看,今日时辰既到,众人心中俱是心痒无比,皆在心想到底是哪里的人物能给他们‘生活安泰’的福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5-22 12:55:51 +0800 CST  
侯不多时,听得山上人声大作,再往半山腰看去,只瞧见风雪中火光大起,似有千千万火把点燃了一般。曹操口中喝着热酒,面色虽是如常,但心中直是嘀咕:“这荀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要我来寻张燕,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个门道来,索性随遇而安,反倒没那么焦急了。又过了盏茶时分,远远的听到方才那壮汉的声音呼道:“快些,快些!”便见得他身后军士抬了两顶软轿来,他又来恭恭敬敬的请了二人上轿,大声喊道:“贵客登寨!闲杂让开!”一众军士嘿呦嘿呦的抬着二人到了山寨主厅门外,张燕早已率了寨中大小将领躬身等候多时。

壮汉方是把二人请下轿来,那张燕只抬头看了一眼,便骂道:“呔,好大的胆子!来人,将他们拿下!”不及二人反应,寨中的四名高手一跃而上,刹那间便掣住了二人的双手、按倒在地上,那壮汉不明白张燕暴起发难的原由,讶问道:“大哥,咋啦?”张燕面上略有不快,说道:“兄弟啊,你名字叫李大目,眼睛也是生的不小,怎的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你仔细瞧瞧,他是谁?”曹操心想被人所擒乃是情理之事,反倒并不如何惊讶,倒是听得二人的说话才知道这壮汉的名字叫做李大目,忽而又想起数月前李典抢收秋粮的事来,原来三番四次骚扰李典的黑山先锋将军便是此人,当时双方乃是小股部队交战,这李大目虽然是败多胜少,但也捕了百余名俘虏去,没料道他作为一个黄巾残党,非但不嗜杀,也没有将吃了败仗后的怒气发泄到俘虏身上,反倒将这些俘虏完好无损的放了回来,由此一事,曹操对他竟是生了一些好感。又听那张燕大声责问道:“曹操,你乃一军之帅,奈何闯我黑山!”曹操到此刻仍不是不知荀彧要自己山上来见张燕的用意,一时半会间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荀彧哈哈笑道:“听闻黑山张燕知礼重义,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张燕并不为荀彧讥言所动,笑道:“两军交战,何须讲什么仁义道理?我看你文质彬彬,不像个从伍的将军,你便是那个郭嘉么?”荀彧摇头道:“若真是郭军师来,那当真是不要讲仁义道理了。”张燕道:“你倒也有趣的紧,来,与我说说你的高姓大名。”荀彧眼光撇了撇身边的高手,笑道:“我乃颍川名士,如何能这般的说出我的大名?”张燕轻轻将手一拍,压着荀彧的两名高手旋即将劲力卸了、容他站起身来,那荀彧见只解了自己却不解曹操,问道:“缘何将军不肯将我主公也松了?”张燕正色道:“你家主公乃是猛虎,缚虎怎能不紧?”荀彧道:“我家主公平日是为猛虎,但今夜此来,并未带甲率兵,将军寨中兵士千万,还怕我们取了将军的项上人头不成?”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5-22 12:56:40 +0800 CST  
可能是网络问题,上面两段发反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5-22 12:57:02 +0800 CST  
众人虽然都急着想知晓画中的秘密,但毕竟是教主遗传,不能失了敬畏之心,待得沐浴更衣之后,方是燃敬香火将画请了下来。张燕身经百战却没有此刻这般的紧张过,双手抱着丝画竟有些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将丝画解了,但见画上那人面容清瘦,鬓发高掬,英目翟翟,端的是雄气勃勃,画中人不正是眼前的曹操么!张燕等人拿着丝画仔仔细细的对照着曹操看了好一阵,将曹操看的心里发憷,厅中众人陡然一齐跪下,拱手说道:“明主在上,望请收留!”曹操大惊道:“诸位这是何意?”张燕道:“先师遗命,不敢有违,还请明主不念旧日之过!”曹操越听越是糊涂,便要相问荀彧,但见荀彧亦是满脸惑色,想来也是不知所谓,但他素为枭雄,想到能平白无故的得了张燕的数万黑山精兵,心中大为欢喜,也不作伪,大声说道:“诸位快快起来,我应了你们便是。”说话间,伸手将张燕扶起,又与他说道:“将军,曹某虽然不知晓这其中的缘故,但你家先师既是定有遗命,曹某不敢推却。希望日后咱们互为倚靠,闯荡出一番大事业。”张燕躬身说道:“多谢明公!”众人亦说道:“谢明公!”其声之响,透彻云霄,教曹操好不痛快。

曹操又请众人在厅上按次序坐了,慢慢由那张燕言说当年张角遗命之事,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对司马徽及荀彧二人大是感激,感慨道:“我与诸位能有兄弟之缘,全赖于张天师与博望先生的安排。当然,事由人为,此刻我能坐在此地结识了这么多兄弟,也多亏了荀军师的撮合。来,荀彧,我敬你一杯!”众人听得高兴,也来举杯相敬荀彧,荀彧将酒喝了,微笑道:“在下又不是算命的神仙,又怎会晓得有这样的良缘安排?”张燕道:“荀先生谦虚了,你要是不知道天师有这般的遗命,就敢让明公一兵一卒都不带、贸然的闯上山来?敢情是不把我们这黑山数万的弟兄放在眼里啊?”他说的有趣,引得众人大笑附和道:“是啊,荀先生眼界高的很,看不上咱们的普通把式呢!”荀彧引杯站起,向众人连敬了三杯热酒,这才说道:“荀某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又怎会什么功夫把式?诸位莫要笑话我啦。”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荀彧续道:“博望先生说,‘一切因缘,冥冥中自有天定’,今日我与主公来寻你们,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他说的庄重,众人皆收了笑意,点头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6-06 15:51:34 +0800 CST  
曹操闻及“天命”二字,心口蓦然一阵急疼——这一刻间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为情所困、为天多定的弟弟乱尘,这天明定数不可偏陷,时时刻刻缠绕于他,终生都似是不可解了……他遵循谶语所言、抱着貂蝉的尸身去了那彭城,又是去历受什么劫难去了?他越想越是难过,脸色也越来越差,荀彧此时也将下邳一事简略与诸人说了,但听得张燕朗声说道:“我等新投明公,正是施展拳脚之时,那陶谦老儿谋害老主公,咱们去摘了他的头来。”黑山众将纷纷点头称是,但有那李大目说道:“哥哥,荀先生说小姐追着曹公子去了彭城,俺能不能领些兄弟去看看?”他生怕张燕不允,紧接着说道:“秋收的时候,俺和陶谦手下的糜芳干过一场架,虽然俺输了,但听那小贼说彭城是他们屯粮的地方,那里有重兵把守,叫俺们不要自讨了苦吃。现在小姐和曹公子去了那里,俺担心的很……”张燕道:“兄弟说的确实不错,不过……不过咱们现在已经跟了明公,这军事安排当由明公做主。”曹操乃是御人的高手,脑中只是稍稍一想,便想出一道恩威并施的法子,但听他缓缓说道:“诸位虽然投身于我,但我不敢对张天师不敬,便与你们独立的兵权与政权,平日屯田、战时用兵,听我大令号召;但军中内务,我不会过多加于干预。诸位大多是青州人士,待得咱们讨灭了陶谦老贼,我会向朝廷请命,授予你们‘青州军’的旗号,张燕请为平北将军,自张燕以下,各按你们原先的次序授与官爵。诸位既入我曹操旗下,当受我曹操的约束,诸位应不应得?”众人大声道:“理应如此!”曹操附耳与张燕说道:“彭城乃是凶险之地,你选些好手与你同去,这山寨开拨的杂事,就让李大目他们操办。”他顿了一顿,又大声说道:“我先前并不知道彭城是屯粮的要地,只让徐晃带了五百骑兵去,恐怕不是守军的对手。你与我二弟交情不浅,又可以劝劝你家小姐,这彭城之行有劳了。”张燕神色为之一正,说道:“末将领命!”黑山众人均想:“久闻主公杀伐果断,这顷刻之间便有了安排……是了,天师能算天命大数,早在八年之前便知道咱们要为此等明公效劳。如今明公吩咐,咱们怎能不全力用命?”正想到此处,一名兵士进来报道:“寨主,那曹操的军马在山下闯关来了!”

曹操叹气道:“唉,我这几个自家的兄弟,恁的是不听我的命令,来闯寨救‘我’了。张燕,你且随我下去与他们见上一见。”张燕应道:“是!”

不消得多时,黑山众首领与曹营群豪在山脚下会了面,夏侯兄弟原本怒气冲冲,和黑山军的兵士正打的不可开交,只由曹操三言两语说了原委,群豪皆是大喜,在山脚下一阵休整,与黑山军马合兵一处,由张燕和夏侯惇另外领兵去了彭城,其余近十万大军白衣素缟、黄纸灵幡的往徐州杀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9-06-06 15:55:01 +0800 CST  

楼主:死在水里的鱼

字数:812901

发表时间:2016-07-11 18:0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2 01:52:46 +0800 CST

评论数:153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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