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侠小说《剑尘》(长篇连载,每日三更)

@穿凿兄 写在最前面,这本书原本发在仗剑和鬼话,经过一段时日的经营,各混了一个红脸,本来也有继续连载下去的打算,去年年底因为出版的事宜被打断了。
现在又因为一些原因将出版的事给黄了,所以这大半年里除了将小说重写了一遍,几乎是没什么收获。单小说毕竟已经重写完,在老楼里重发又有些不伦不类,所以就发到这里来了。
最后,想说的是,虽然是老书重发,但整个故事经过去年与出版社编辑的修改之后,情节人物都有了很大的删改,所以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新的故事,老读者也完全可以再看一遍。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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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邦危生乱世,提剑询天意


烈日当空,南阳官道两侧尽是饿毙的尸体,热风鼓荡,卷起沙尘,将蝗虫、尸臭俱卷在一处,裹挟着人世间将死未死的呻吟与怨气冲天而去。便是这样的陈雁里,一个干瘪老头紧紧捏着半块麻面团颤巍巍的在官道边缓缓行着。突然地上有人伸出一只手来,猛力曳他手中的面团。老头已是饿得连眼皮都抬不起,不知怎地突然却生出一股大力死死捏着那面团不放。只见来抢他面团的是一名瘦得皮包骨头的黑汉子,干巴巴一副躯架,虽是趴在地上,但掩不住眼中疯狼一般的凶光。

黑汉子见老头死死抓住面团不放,张口便咬他小腿,老头吃不住痛,顿时仰倒在地上,那黑汉子伸手夺过面团,也不顾那面团酥脆如粉、竟是和着鲜血一口吞下,那老头见失了干粮,全身的劲力瞬间全无,瘫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念道:“洛阳……洛阳……”他只说了几句,两眼一黑,便已死了。

黑汉子瞧了瞧老头,着衣袖将脸上的血胡乱擦了,长叹了一口气,道:“洛阳……洛阳又怎的?还不是一样的大旱蝗灾?便是……便是洛阳有水有粮,可是给咱们吃的?”他抬头前望,欲要瞧见前路,但见尘烟漫天,又哪里见得尽头?他又叹了一口气,两手着力、在腐臭的尸体间缓缓爬行。他身后不远处,一名老婆婆一手拄着枯木棍,一手牵着小孙女,低声说道:“莫要看……莫要怕……”,见得小孙女实在是饿紧了,从怀里掏出一小把香灰土递给小孙女,小孙女接过香灰土,看了许久,闭着眼睛、无比艰难的咽入腹中。

二人身后,一个孕妇模样的尸身,如同风干的腊肉般,挂在一棵枯死多时的槐树上……

丝管,箜篌,琵琶响,歌舞美姬不停觞。若为神仙客,必登洛水楼。洛水之旁酒楼林立,最出众莫过“百步仙”,楼高五层,最上层专门招待洛阳权贵,登此楼北望洛阳城鳞次栉比,南观洛水浩浩汤汤,更兼得洛水出得美酒“醉断肠”,此楼堪称大汉第一名楼。

名楼不缺贵客,“百步仙”酒楼上百灯绽放,歌姬的浅吟轻唱不时被笑声打断。其中有一人嗓门奇高奇细,面上又是粉白无须,坐在正厅首席处大声笑道:“多谢诸位兄弟赏脸,来给蹇某庆贺,待得蹇某功成之时定然少不了诸位。”

有客道:“蹇将军太客气了,圣上生辰将近,适时洛水流花放灯乃是盛景,这洛水工事自是第一要务,时点不容差错。以下官愚见,满朝文武虽多,但除了将军您外、无人能担得此等大事。”此人乃是洛阳令,来客之中也不乏朝中权贵,却亦是齐口的附和称是,唯恐落了人后。此时正值后汉建宁二年,皇帝刘宏昏聩无能、重用宦官,这蹇硕乃是宦官“十常侍”之首,以太监之身居然能官封安国将军,掌管洛阳二十万禁军,此时听得众客吹嘘拍马,不由更是得意,嘿嘿的直发出细尖瘆人的笑声。众客正欢饮间,另有一客说道:“将军,工事甚大,仅从司隶之地征集民夫恐误了圣上生辰。听闻南阳、汝南有大批灾民涌向洛阳城外,不如征得这些灾民来修工事,既不耽误工期,又可节约开支,只需要给那些饿鬼日供一饭足矣。”

那蹇硕听了,拍手说好:“妙计,妙计,今日且饮酒,来日就按你说的办,来,美人填酒。”

灯影摇曳,美酒,玉盘连珠价往上填,丝竹声再起,酒不曾断肠,断肠人无酒。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1 10:06:00 +0800 CST  
此时寅时未到,夜色尚深,城南洛水之上,有四五只舫船泛舟于石桥之畔,洛河上春水溶溶,点点灯火倒映在水中,歌姬咿呀咿呀的唱腔如烟似絮。却听石桥南首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门前有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人所处的院落甚小,方圆不过数间居室,朝北迎街大门上的朱漆因久旱而皲裂剥落,门顶正中悬着一块上等的檀木匾额,上书“蔡府”两个金漆大字。叹气这人便是这蔡府主人、当朝侍郎蔡邕。

又听“梆梆梆梆”四响,巡游经过的更夫有气无力的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更夫自二更起便见得蔡邕身着朝服立在府前,双手背在身后,明月朗照,但见他身影佝偻,不一时叹息。这蔡邕正值壮年,可两缤的头发早已斑白。更夫虽是不通国事,但素来受他接济,与他交好,也不顾士民有别,近得他身前,说道:“蔡老爷,时辰不早了,您先休息会儿,待到五更二点,小人再来报时,不敢误了老爷的上朝时辰。”蔡邕又是一声重叹,更夫不免抬头往他面上瞧去,但见他浓眉紧锁、眼窝深陷,双目布满血丝,心中顿生不忍。蔡邕见失他,稍稍一笑,缓缓道:“劳得老哥牵心了。”更夫听出他言语中的苦涩之意,方要开口劝慰,依稀听来院内妇人的呻吟声,但见蔡府老仆一颠一跛的边走边呼道:“老爷、老爷,夫人快生了!”蔡邕这才忧色稍转,说道:“老左,看看家里还剩多少米粮,取一些给这位老哥。”他顿了一顿,又吩咐那左姓老仆道:“你且在家照看夫人,再烧些热水,我去请那产婆。”

更夫心想:“现在天下大饥已久、蔡府哪还有余粮?……蔡老爷乃是朝廷上的大官,却是这般的穷困,只收留了一个跛足的老丐照管府院。他平日里常是拿了自己俸饷来救济咱们这些穷人,自己与夫人却过得凄苦。五年前,他那小女婵儿便是因夫人没有奶水而活活饿死的罢?幸亏是苍天有眼,又赐了子女与他,我若再是要了他的口粮,岂不是绝了老爷生路?”想到此处,更夫忙是拉住蔡邕,道:“蔡老爷,您在家陪着夫人,小人空有些蛮力,产婆由我去请罢。”蔡邕还要推辞,但见他一腔赤忱,而自己多日不得果腹、脚力早已虚浮,确实不如这更夫的健快,便抱拳谢道:“那有劳老哥了。”

此时蔡夫人的呼声忽急,当是这一阵疼得紧了,蔡邕急步进屋,但见居室内烛火摇曳,陈设也是极为简陋,进屋一面木简书墙,墙后只一木床、一书桌、一张坐席而已。木床上卧着一个无比消瘦的妇人,身上亦穿着普通的百姓桑衣,手肘处尚还打着补丁,但便是这样的衣着简朴、不加修饰,却仍是难掩她眉目间的丽色。蔡邕半坐到床边,轻拿住蔡夫人手来,夫妻二人相视而笑,耳间只听得那左老仆在厨房里烧火扳柴的噼噼啪啪声。

不多时,更夫已引了一名产婆赶到蔡府,那老仆也已将热水烧好,满满的打在屋内木盆中。那产婆来了后,蔡邕、老仆、更夫三人便退在屋门口守候。不知不觉间,天际已露微白,但听得夫人呼声连密,却始终不能生产,蔡庸心中烦躁无比,却听得院外街上由远及近的传来轰隆隆的行军声,蔡邕出院一瞧,但见一队铁甲兵士挺着长戟疾行而过,似是要从南门出城。蔡邕认得这队兵士的领头将军,姓曹名嵩,乃是大宦官曹腾的养子。他现今不过二十来岁,已是身居司隶校尉这等军中要职了。这曹嵩为人倒是豪爽敦厚,远不似其父曹腾那般阴险狡诈,但蔡邕一向以清流自居,又怎可与宦官子弟结交?故而他忧心这桩兵事,却迟迟不敢上前询问。那曹嵩见得蔡邕立在自家院前,倒是不以为然,于马背上抱拳笑道:“蔡先生,曹嵩今日有军务在身,不便下马行礼叙礼,还请多多包涵。待我那浑小子出世,曹某定会请蔡侍郎到府中以美酒赔罪!”

蔡邕自不是无礼之人,也抱拳回道:“曹将军太客气了。敢问将军这是去往何处啊?”曹嵩叹道:“方今旱蝗二灾扰民,圣上早已谕令了各处州司开仓放粮,孰料那些不肖刁民非但不体皇恩抚恤,反而信了妖人蛊惑,竟是结成叛匪滋扰荥阳、中牟等郡县,曹某虽是不才,但食君之禄、解君之忧这种臣子心也该有的,这便领军前往征讨。”蔡邕心中先是一惊、后是一怔——皇帝虽也令各州郡县开仓放粮,但世家官宦却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到得灾民手中已是寥寥无几,灾民无粮度日,终是酿成大变。那些宦官把持朝政,哪懂什么国事治理之道?今时今日,非但不知抚慰百姓,反是一味的剿杀镇压,这天下又如何能安定?他转念又想,自己久居朝堂之上,上不能劝圣除阉、下不能抚民安业,自责之心愈切,更是定下了决心,右手下意识的摸向怀中,那老仆眼尖,见蔡邕怀中似有凸出之物。光色朦胧,曹嵩见蔡邕不再答话,又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哈哈笑了一阵,道一声:“蔡先生,告辞了!”手中长剑在马股上一拍,胯下的骏马昂首长嘶,马蹄得得,追往前军去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1 10:07:43 +0800 CST  
曹嵩尚未走远,那更夫陡然惊呼道:“蔡老爷,已经五更了!”此时蔡夫人呼声更甚,显是临盆在即,蔡邕心中有万般的不舍,几番张口欲言,却是无法启口,只好将心一横,说道:“蔡某不能误了时辰,家中之事还请两位老哥暂且照看。”更夫、老仆忙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您快快去罢。”

蔡邕家中贫寒,不雇佣人、不养杂役、更无官轿俊马,加之挨饥已久,自是行走不速,待赶到温德殿时,朝中要员俱已在此守候听宣多时。这些要员之中大多为十常侍的子弟友戚,与蔡邕等清流素来不和,见面连官场的客套寒暄都免了,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唯有文官后首的王允、杨彪等人对蔡邕点头示意。

但听得后殿玉钟磬响,灵帝刘宏在蹇硕、张让两名太监的左拥右护下缓缓走上殿来,满朝文武百官当即跪拜在地,高声齐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待百官行过三叩九拜之礼,灵帝这才懒洋洋的说道:“众爱卿平身。”蔡邕抬起头来,却见日光直射入殿,照在面南朝北的金銮龙椅之上,好生的耀眼生辉,昔年高祖刘邦、孝武帝刘彻、光武帝刘秀坐于这金光之中实何等的神威凛然,传至了今日的子孙,却是一滩臃肿的肥肉塌坐龙椅之上,哪里还有得先祖的半点威光严仪?只听那灵帝长长打了一个呵欠,说道:“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便退朝罢。”文武百官之中多为不学无术之徒,每日上朝面圣不过是走个过场,各个巴不得日日朝中无事,早些回府听歌押妓。而王允蔡邕等一干清流却是手执笏扳各个有事欲奏,但宦官们把持朝政已久,又怎能容他们奏事?那张让抢先说话道:“圣上连夜批阅奏折,一宿未眠,尔等做臣子的应当体恤君身,不干要的琐屑之事就不必劳烦圣上清听了!”

王允为人隐忍,遂是拉住蔡邕腰间,原想要他压住怒火,却是不小心摸到了蔡邕怀中的物事,自是大惊,一脸惶然的望向蔡邕,蔡邕只是苦苦一笑,方要上前启奏,却见右首武官末位中走出一名小将,约莫二十岁年纪,观他的衣冠品色,应该是校尉、典军之类的小职,但此人姓谁名谁蔡邕却是一无所知。

那小将叩首拜道:“圣上,微臣有事请奏!”张让显然也是认不得此人,原想喝声将他拒了,却是见王允等人一脸迷惑,便以为他是哪个官宦世家的子弟,遂是微微笑道:“殿下何人,有何事要奏?”那小将答道:“微臣孙坚,新领虎贲校尉一职,臣常思忠君报国,眼下暴民反乱,特来请命征讨!”在朝的清流党人不由心中暗赞,这孙坚年岁虽轻,但言语间凛然有一股虎虎威气,想我大汉无得战事已久,当朝的武将也多是贪生怕死,他还能主动请缨求战,在少年一辈中犹是难得。

灵帝只是“哦”了一声,扭头向蹇硕、张让二人问道:“两位爱卿,朕自登基以来,天下万民安居长乐,何来的暴民反乱?”张让满脸堆笑,答道:“回圣上,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山贼愚民罢了,小人心想圣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有小人先行料理了,怎可引得圣上龙体挂牵?”他这一答将饥民暴乱之事只是浅浅带过,更是向灵帝大献忠心,显得自己体恤君心、忠贞不二。灵帝笑道:“亏得卿家劳心尽力了。”张让已知孙坚不是世家子弟,又引得灵帝责问自己,心中大为不快,又道:“圣上,大长秋曹腾之子曹嵩,勇猛果敢、治军有方,今日四更已是领兵出了城。正所谓皇恩浩荡、军威鼎盛,臣以为曹将军克日便将传来喜讯;至于这位孙将军嘛,于军中声名不盛,年轻人求功贪胜总是难免的。”

他浸淫官场多年,这段话前句将那曹嵩好生吹捧一番,后半句却是嘲笑孙坚是庶人出身,武勇不冠,只是靠贪功升迁得来的官位而已,将孙坚的一腔热诚贬得一无是处。孙坚心中气急,双目圆睁似要喷火,心头直想今日就算是血溅这温德殿上,也不枉为男儿本色,待要据理力争,武官之首却是站出二人。灵帝识得这二人正是那皇甫嵩、朱儁,他二人任左右中郎将,皆是忠臣名将之后,便问道:“两位将军又有何事要奏?”皇甫嵩情知当下不能正面与张让等宦官起了冲突,便是奏道:“圣上,听闻孙将军武勇过人,曹嵩将军领兵虽精,但贼兵势众,多一员虎将从旁助力也是好的,”他顿了一顿,又道:“如今天下太平,英烈之士在朝中难免缺那用武之地,待孙将军功成之后不如回归原籍,辅佐郡守,造福一方百姓。”灵帝见张让不做反对,便道:“准。”孙坚初时听得自己被贬回原籍长沙,怒气更甚,正欲向皇甫嵩发作,但转念间便想到,这分明是皇甫嵩袒护自己的好意——若非如此,张让等人怎会放过自己?到那时,自己报国不成却白白浪费一身男儿热血,不如暂且回长沙安身立命,待他日皇甫嵩等人诛灭了这干阉贼,再复归朝堂、为国捐躯也是不迟。想到此处,他轻叹了一声,向灵帝叩首拜道:“小将领命!”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1 10:14:04 +0800 CST  
皇甫嵩与朱儁见他退回原位,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却不料蔡邕自王允手中挣脱,奔在灵帝龙椅的台阶之下,也不说话、不住的以额头磕地。灵帝觉得甚为尴尬,向蹇硕使了个眼神,蹇硕当即会意,尖声尖气的问道:“蔡侍郎何事要行得如此的大礼?圣上英明,断断不可造次,你且速速道来。”

蔡邕又磕了三记响头,只听得青石地板砰砰作响,方才抬起头来,王允与他有同意之情,此刻见他脸色苍白、额顶青肿,心中不忍,摇头暗叹:“蔡邕啊蔡邕,枉你平日里饱读诗书,怎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方今阉贼势大,我等只能智取而不可力敌,你今日这般强谏,必要遭祸身死,于大事却是分毫无益。”蔡邕手指张让、蹇硕二宦,浩然说道:“圣上今日亲阉人、信外戚,疏贤臣而逐勇将,皆是被这帮阉贼所蔽。圣上,您可知天下蝗灾大旱已久,百姓为求活命不惜易子而食,这帮阉党不恤民情便是罢了,更是强征灾民围筑洛水仅做观景之用,这等贼子祸乱天下,若是不诛我这大汉万世基业如何可保?”灵帝闻言大怒,手拍龙椅,喝道:“蔡邕,你好大的胆子!”换做平日,蔡邕定然不敢如此顶撞刘宏,但今日他已是豁出生死,仍是说道:“圣上,你整日价藏在宫内,可曾睁眼看看,天下万民在身陷水火之中,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黑气漫于洛阳……罪臣今日夜观星相,却见星图紊乱,值日的功曹星君坠落纷飞,臣以八卦卜算,正正是天降异端、妖星乱世的凶兆,若今日圣上不肯除贼,这天罚降世自是无可幸免!”蔡邕越说越是激奋,却只见张让、蹇硕二人兀自冷笑,而灵帝更是无动于衷,心中气急,猛地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疾步刺向张让。

王允方才便已摸到了蔡邕藏在腰间的那把匕首,他与蔡邕结交已久,晓得他断然不是为了弑君而来,原以为他欲要在皇帝面前以血为谏、好劝得皇帝收心,故而没拦了他。此刻见得他却是刺向张让、蹇硕二人,心头先是一惊,旋即又想,若是蔡邕能一举刺死了这两个祸首,这朝纲重振说不定起了转机,他既是有了如此心思,便不欲上前阻那蔡邕。至于皇甫嵩朱儁等人所属的护殿禁军亦是怨恨阉贼已久,虽是做出架势,但却无一人肯上前来救人。那张让、蹇硕二人毕竟只是太监,有勾心之能、却无缚鸡之力,眼见便要被蔡邕刺死在殿上。

正当此时,大殿金殿轰隆隆的一阵巨响,一股黑气自天际间直冲而下,直砸出一处方圆丈许的大洞,那黑气似有灵性般将蔡邕腾腾卷住,往那大殿中央一摔。王允等人正要上前扶起蔡邕,却不料顷刻间大殿内狂风骤起,打在众人脸上生生作疼,众人只得以袖掩面,两耳中尽是呼呼的风声。待得风声渐小,众人方能勉强睁眼视物,却见天光已然漆黑一色,宫女连忙掌灯照明,烛火在渐微的异风中跳跃撩动,煞是诡异。

却听得灵帝一声惊呼,众人顺着他右手所指的方向看去,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见那黑气已然聚拢,盘绕在大殿正中的紫金龙柱上,黑气之首已是化为庞然一只蛟蛇的头颅,此刻正昂首直视着灵帝。这妖蛇的一双眼睛硕大无比,足有灯笼大小,猩红的瞳孔有如那旺烧的炉火一般。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1 10:14:45 +0800 CST  
灵帝被这妖物越瞧越是害怕,口中不住的惨叫,欲要起身逃了,却怎奈他早已吓得身疲脚软,哪里还能挪开龙椅半步?倒是朱儁临危不乱,指挥了一干御前侍卫将妖蛇团团围住,但众侍卫胆怯,竟无一人敢近前举枪挺刺,如此僵持之间黑气又化出半截身子来,众人这才看清这妖物身上遍布龙鳞,周身散发出一股抑人气魄的威压之气,端端是似龙非龙、似蛇非蛇。只听这妖蛇陡然吐信、长啸不绝,引得众人耳中剧痛不已,那蔡邕受饥日久、方才又经黑气重重摔击,此时哪里受得住?鲜血登时从他双耳间渗出。那妖蛇灵性栩栩,似是不忍蔡邕受苦,长啸骤停,忽而开口说出人言,但听它缓缓说道:“蔡先生,你我二人他日将有不解之缘,日后老夫种种因缘吉凶,皆是自你根生……先生,你乃是人间大儒,这蹇硕、张让不过是阉贼鼠辈,又何必脏了您的金手?我方才阻你,是因天意使之,非是我前报私怨,唉……此等天机不说也罢……”

妖蛇也不管众人如何瞠目结舌,径自从紫金龙柱上盘下身来,巨尾一扫,将皇甫嵩、朱儁、孙坚等护在灵帝身前的将校摔在大殿偏角,这才缓缓游到灵帝龙椅之前,笑道:“刘宏小儿,今日老夫所来不为他求,只为向你借一桩物事。”灵帝身子早已是抖得有如筛糠,颤声问道:“借……借什么?”

“传国玉玺。”这四字妖蛇答语间自是无比轻巧,可殿中众人却是无不大骇。那传国玉玺四寸有余,镌刻五龙交纽,上刻篆文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物乃是秦始皇嬴政二十六年令良工将那和氏璧琢造为玺,又命太师李斯篆此八字于上。后来秦朝覆亡,秦三世赢子婴将此玉玺献与了汉高祖刘邦,又成了大汉国器。王莽篡汉之时,孝元皇太后以此玉玺打奸臣王寻、苏献,故而崩坏了玉玺基座一角,其后巧匠又以黄金镶嵌补全。光武帝刘秀在位时于宜阳寻回,更是传下训令,后世皇帝子孙以此物传位登基,至今已历百年数帝。传国玉玺是何等要物,怎容这妖蛇说借便借?

灵帝再是昏聩,也不能将这件国器拱手相让,他怔了许久,方式勉强克制住心头的惧意,自腰间拔出一把七尺宝剑,护在身前。这把宝剑正是那斩蛇剑,自刘邦以降,斩蛇剑与传国玉玺便为大汉镇国之宝,历代皇帝皆佩在腰间以示九五尊位。这宝剑一拔出来,自是亮若秋虹、寒似霜华,可妖蛇却是半点也不畏惧,反是笑道:“嘿嘿,刘邦小儿当年以这把斩蛇剑斩了白帝子那种小脚色,可老夫何等人也?黄帝老鬼的轩辕剑尚且不惧,区区此剑安能斩我!”他顿了一会,又是喜道:“如此甚好,老夫入世后恰是缺了一把应手的兵器,一并借来也是不错。”

他要借东西,谁又拦得住?汉室众臣正懊恼间,忽见殿中华光大盛,一干神威人等脚踩祥云坠在了大殿中央,汉室群臣不由得心中大喜,均是心想:“想我大汉气数峨然,冥冥中自有天仙加持救护。这妖蛇要盗我国器,为上天所不容,这便遣下神仙救咱们来了。”众人从未见过神灵金身,欢喜间拿眼将这帮仙人细看,却见其中有道有佛、有将有儒,饶是文臣之中多有王允、蔡邕、杨彪这等饱读诗书的鸿儒,也不能一一识得他们的仙名道号。众仙落地之后也不言语,只是将那妖蛇里里外外的团团困住,凡间众人只觉这些天仙虽是英姿勃发,但仍是远不及这妖蛇那吞天食地的逼人气势。那妖蛇嘿然一笑,道:“陆压道君,九司三省,北极四圣,二十诸天,三十六天将,还有这些个小朋友……老夫今日一不讲经、二不宣佛,尔等自不必来捧场。”妖蛇此话一出,汉室群臣皆是哗然——有人心想若是寻常妖物,一二名凡间的得道高人便可收了,此刻却丝毫不以群仙为俱,十有八九是那上古凶神,今日之事怕是难以收场。但多数人却想这妖蛇真算是大言不惭,要知当年刘邦所斩的白帝子是何等的上仙尊位、轩辕剑又是何等的克魔镇妖,他在凡人面前吹嘘便也罢了,眼前却敢在群仙之前胡吹法螺,当真是自大的很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1 12:14:45 +0800 CST  
岂料群仙之中走出一人上前,对这妖蛇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之后,方是说道:“待贫道替老先生引见,这三位是东岳天齐仁圣帝君、南岳司天昭圣帝君、中岳中天崇圣帝君……”妖蛇不待他说完,便道:“原来是旧人家亲,老夫倒有些失礼了。”五岳帝君以那东岳帝君为首,是为东华帝君胞弟,其它四岳帝君皆为东华帝君之子,但听那东岳帝君嘿了一声,冷笑道:“贫道比老先生少渡了千年世劫,小朋友三字确实不失偏颇。我那两个小侄正是因得年幼无知,这才着了老先生的道儿。”他话中有话,众人皆是听出他与这妖蛇的梁子已是结得深了。妖蛇哈哈一笑,道:“你这小道,好生的小家子气,老夫指点了他几人莫大的福缘,到你口中却成了老夫的不是了。”东岳帝君正欲驳辩,却是被先前那道人拦住,那道人道:“老先生莫要说笑,我等今日前来不敢造次,只求您老重返上庭。这俗世间奸恶滔滔,老先生不问世事已久,又何必趟那尘世浑水,扰了大道清修?”

凡间众人见他语意谦恭,这才确信妖蛇身份斐然,方方消下去的惧意又是涌上心头。但听那妖蛇轻声一叹,道:“陆压老弟,你我二人结交多年,老夫占你个便宜,与你也算是良师益友,这三界之中数你最与老夫熟识,老夫心中的苦衷你又何必装作不知?”凡间众人大惊,想不到这道人居然是陆压道君,传闻此君飞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如此尊位却只被这妖蛇称一句老弟,以这妖蛇年岁之古、修行之深,究竟是何方创始元灵?陆压却是答非所问,道:“得蒙老先生垂青,与在下结成忘年之交,千余年来于我修道上的难处多加引导度化,‘益友’二字陆压尚且还能觍颜领受,可这‘良师’二字陆压是如何也不敢当了……只是三界大难当前,容不得你我旧情徇私。老先生数年前诳语骗得西、北二位帝君以及贪狼、破军两位战神私自下凡,重入六道轮回之中,须知我辈修道不易,他四人与您无冤无仇,老先生害他们做什么?”陆压越说越是激动,显然对这妖蛇又是感激又是悲愤,“陆压不是负恩之人,早先已于女娲娘娘面前一力承担,这桩往事就此揭过,但今时今日老先生断断不该下得凡界扰乱人间。”妖蛇怫然道:“老弟大德,老夫自当铭记,只是此次事关天劫,天机不可泄露,老夫也是身不由己。”他这句话说得甚为诚恳,分毫无那诓骗之意,陆压闻言,也知是不假,一时沉吟不语。

但听有人怒骂道:“好一个天机不可泄露!”众人转过身来瞧他,却见群仙中站出三人,这三人俱是金身金甲,模样亦是别无二致,当先那人怒目道:“老妖怪,修仙之人哪一个不会卜前卦未、趋利避凶?这漫天神佛、元老耆宿都算不到天劫,偏偏就你能算到?”妖蛇嘿嘿笑道:“老夫还当是哪方的大圣在耳边聒噪,原来是西方勾陈上宫的五极战神。老大霸悍、老二刚胆老夫倒是见识过的,又听闻老三英烈、老四妙才、老五蛮勇,兄弟五人皆是使枪的好手,倒没听说过有哪一位擅长卜卦,难道老大老二下凡之后,剩下的三兄弟悟得了那返璞归真的大道、弃了丈二长枪不用而改使了三寸签卦?既是如此,老夫可真佩服的紧了。”

眼下被妖蛇嘲讽的正是那五极战神中的老三,道号人中战神,此刻当着凡人与众仙之面被他冷语相讥,怎能不气?兄弟三人不容分说便是三枪齐搠,各取妖蛇的首、腹、尾三处。他三人果然枪法了得,三枪犹如一人同使,且不说在凡人眼中如那电闪雷轰,就是在场的仙人也是由衷暗赞。却听当的一声巨响,三枪虽如雷霆电击般同时击中妖蛇,却如是刺在岩铁上,连半分鳞片都不曾剐得下来。那妖蛇也不动怒,笑道:“快是快了,可劲力当真不够,不如再回去修炼个千百年,到那时老夫或许有兴趣与尔等小子再把玩个一招二式。”三战神先前还自忖合兄弟三人之力能将他一举擒拿,一来可报兄弟下凡之仇、二来能向天庭邀赏,怎奈这妖蛇恁的厉害,竟是这般的刀枪不入,三人不由得心生懊恼。此刻欲要收枪罢战,却怎奈那长枪有如深陷在岩壁中一般,无论如何加催内劲也拔不动,三人脸上这才有了惧色,妖蛇笑道:“罢了,算来老夫与尔等兄长将有那同门之情,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不与你们为难了。”言毕,蛇身哗哗一抖,三战神连人带枪被他推了好大一个踉跄。

三战神方方倒地,群仙中又杀出二员金盔银铠的甲士,二人同时出掌攻向妖蛇,更是一迎一和的发出“哼!”“哈!”二声,妖蛇笑了一笑,张嘴一哼,当场便将这二人银甲崩的碎裂如粉,紧接着又是“哈!”的一笑,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脆响,显然这二将的肋骨已被他生生震断。陆压道君眼疾手速,心知以这二人的能耐,若是再受余力,便要当场了了账,便飞身而起,于电光火石间接住了二人。可是以陆压道君三千年的修行,也竟是挡不住这妖蛇的巨力,只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更是从殿首逼至殿尾。妖蛇唉声一叹,道:“敢对老夫贸然动手,老夫原以为是何方超圣,原来不过是哼哈二将这等的粗俗凡品。陆压老弟,你早已是大罗金仙,应是自重身份,何必为这种小角色损耗金身?”陆压道人被方才那一击撞得聚顶三花皆紊,正是勉力凝气的当口,哪里还能开口言声?那妖蛇又道:“哼哈二将,老夫不想多造杀孽,今日出手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嘿嘿,就凭你们这点的小道行,若是再不造福业,他日可要做了某人的刀下亡魂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1 13:28:22 +0800 CST  
群仙见妖蛇瞬息之间已是大败三战神、二猛将,余力更是逼退陆压,形势已是说不得了,各人皆是凝气聚神,正待出手,却见陆压道君疾步上前,苦笑道:“老先生,陆压不才,要向您讨教一二。”那妖蛇摇头道:“老弟,你那钉头七箭书钉死赵公明、斩仙飞刀戮杀余元妲己,老夫自是佩服的,但你仅凭这两件宝物是斩不了老夫的。我与你相交日久,可曾打过妄语?今日我确有正事,老弟又何必苦苦相逼,伤了一场故人交情?”陆压正色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天道苍生谋福,乃我辈修道中人的分内事。若是老先生不肯念得旧情,今日就请将在下格毙殉道,也不枉我这一场修行。”

“好!好!好!”妖蛇连赞三声,道:“欲证混元大道,先斩三尸顺逆,小辈中能有老弟这般觉悟的也算是屈指可数了,当真不枉老夫与你的一场结交轻易。来,来,来,老夫今日不躲不避,一来助你了悟大道,二来好生领教领教老弟的斩仙飞刀!”这陆压道君乃离火之精、天地所生,于天皇年间得道,封神之战时初下凡间,相助那阐教覆灭殷商,彼时以为凭他的造化修行能在这场阐截之争中大显身手,非但不敌那孔宣的五色神光,其后更是被三霄的混元金斗所擒,封了泥丸宫,方才知悉自己骄傲狂妄,与那混元圣人的大道差的甚远。封神一战后正是万念俱灰之时,被女娲所邀,去那火云洞中跟随三圣皇修行,恰逢这妖蛇已被锁在火云洞中,因此与这妖蛇结识,此后千百年间受了这妖蛇点化的妙处,于大道论证、修真仙术上多有裨益,加之他天分本高、修习亦是精勤,当今之世能说必定胜他的不过火云洞三圣皇、三清圣人等寥寥数辈,故而此次上庭擒拿妖蛇群仙皆尊他为首。此时妖蛇有恃无恐,群仙虽是眼见它大显神威,但仍是觉它不避不闪未免有些托大,当下凝神屏息,只待陆压出手。

那陆压口道一声:“得罪了。”却是既不捏诀亦不念咒,众人正纳闷间,但觉毫光一闪即纵,陆压已是身立在妖蛇身后。只听得妖蛇的颅骨格格作响,眉心正央现出一条金线,那金线越扯越大,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已裂成两半。众人正要上前恭喜陆压,却见得那妖蛇两半头颅迎风而长,瞬息间便已各自补完,形成了双首一身之势。只听那妖蛇啧啧赞道:“你那斩仙飞刀乃是西昆仑的擎天葫芦所化,原本是奈何老夫不得。怎生老弟已然修行了得,竟将飞刀炼化、与元神融为一体,你本体是火内之精、三昧之灵,与这离地之珍斩仙飞刀二者合而为一,老夫这万年修行、加持不坏的金身也是全然承受不住,老弟这般以身作刃的神通可好生了得!”陆压不由苦笑,自己穷毕生之力发出的一记绝杀,只换来妖蛇一句称赞,已是身无半分后力。今日群仙之中并无出其右者,纵是人数众多,怕也是奈何不了他分毫了。

此时,斩蛇剑与传国玉玺双双飞起,玉玺衔于右处蛇头口中,斩蛇剑卷在蛇尾,妖蛇道:“诸位小友,老夫今日尚有要事在身,那就不便久陪了。”群仙哪能容他走脱,当即布下天罗、架起地网,正欲与它拼个鱼死网破,忽见蛇尾卷住的传国玉玺大放五色光彩,更是从蛇尾挣脱,悬于妖蛇头顶。妖蛇亦是大惊,只见传国玉玺上所镌刻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渐渐浮出朱红血色,且光芒益盛,玺身也随之膨胀,不一会,已是有九丈长宽。妖蛇情知不妙,窜身欲逃,怎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分化出八道光墙,以道家阴阳八卦、释家万字真印交相布阵,直将妖蛇团团围在垓心,不过片刻间,光墙骤然急转、愈转愈小。

妖蛇心知这斩蛇剑与传国玉玺终究不过是凡间的宝物,本身并无圣灵之能,眼前这般的神通定是有佛道两家的圣人同时到场,心知久待不妙,而且这光墙观之也是丝毫碰不得,遂是昂头起身,想从光阵上处逃遁,可那玉玺堪堪挡在光阵的正上方,见得妖蛇上冲,更是铺天盖地砸将下来。当是时,妖蛇口中所衔的斩蛇剑也是白光大炽,幻为一道白龙直剌剌的刺入妖蛇体内,一时间,温德殿内龙吟蛇啸,直震得众人耳膜欲裂。

妖蛇忽然大笑道:“如此也好,老夫一人转世也未免太过于寂寞孤单了,各位且随老夫于冥河九渊、六道轮回走上一遭罢。”话毕,蛇尾如铁钻一般轰隆隆的攻破光墙,直直扫向群仙。群仙方才见妖蛇被困均是上前围在光墙之外,此时妖蛇陡然发难,竟是一个也逃脱不得,俱被那蛇尾卷住,一股脑儿的拖入光墙中。那八道光墙也好生厉害,被蛇尾好不容易击破的洞口倏忽间便要收缩复完,陆压却被那妖蛇于最后一刻掷出洞外。只听那妖蛇放声笑道:“陆压老弟,方才你以飞刀斩我头颅正是顺应天劫,这双首之身来日便有双世之命,老夫很承你的情,他日有缘,还盼能与你叙一叙旧谊……”他话声未完,八道光墙骤然缩为一个小点,玉玺、宝剑、蛇妖连同众仙也是一并消失不见。

灵帝见妖蛇伏诛,缓了许久才是回过神来,领了满朝文武对着那陆压恭恭敬敬的拜倒,说道:“有劳上仙卫道除魔,佑我大汉万世基业了。”陆压却不答话,沉吟良久,若有所思,方才说道:“万事因缘,皆有天命……尔等好自为之罢。”言毕,抬眼望了一下蔡邕,这才大步走出殿外,化作一道长虹,遁天而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1 18:00:02 +0800 CST  
@donmaomao 2016-07-12 01:00:03
@死在水里的鱼 :本土豪赏(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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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兄弟!
希望老兄能在这一稿中多发点意见,看看前后的区别大不大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2 07:56:28 +0800 CST  
第二回 昔年明月夜,传道动寒川

洛阳城郊,林荫古道。此时日当正午,烈日高悬,偶有三两只乌鸦在密林大叶间哇哇苦叫,平添了一份萧瑟。

林荫上的落叶堆积没脚,显是此路长无人烟、绝迹已久,此时迎面走来一名头戴白藤冠、身穿青懒衣的老叟,那老叟跛了一只脚,走路晃晃颠颠,直踩得脚下的枯叶沙沙作响。细细看去,这老叟眇了左目,正是那蔡邕府中的老仆。五年前,蔡邕长女夭亡,这老仆见他夫妻二人伤心凄苦,又言说他蔡邕为官清廉、养不起杂役,以至于府中的清扫浆洗都须得自己亲力亲为,便自愿去他府中做他的佣厮,蔡邕一来怜他孤苦、而来又体他真心,便应了他求。这五年来,蔡邕一直以礼相待,二人名为主仆、实为友朋,但是这老仆性子古怪,从不言说自己的前尘旧事,蔡邕仅知这老仆姓左,至于是何方人士、亲戚家小却是一无所知。

话说蔡邕三日前带得匕首上朝行凶,理应是死罪,奈何皇甫嵩、朱儁、王允、杨彪、黄琬、袁隗等一干清流义士于殿前苦苦劝谏,灵帝心想这蔡邕久受天下士子爱戴,杀了他难免会遭得天下怒骂,又是念及陆压道君所言的那句“好自为之”,方才没顺着了蹇硕张让等宦官的性子将蔡邕给斩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蔡邕因此失了官,更是被罚在府中闭门思过,十年不得出府。蔡邕心知那妖蛇转世,乃是天降大祸于汉室九鼎,而灵帝却仍是不思进取,亦是万念俱灰,索性在家中著书立说,欲将一身的学识授予了他夫人方生的小女。

此女单名一个琰字,却非是蔡邕所取。那日蔡邕回到家中,更夫、产婆走了便罢了,连那左老仆也是寻不着,后从夫人口中得知其已告辞回乡去了。左老仆走前留下了半截玉佩,上书一个“琰”字,更是言道:“炙火炎王、是而为琰,他日凭此玉佩,故人相见。”蔡邕本不愿取这样的恶名,但蔡夫人却是劝道:“琰,美玉也,才郎琰琬、淑女娉婷;琰,上德也,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毛墨之端。老爷您腹有诗书才气,女儿自当温婉如玉,再者老左他也是一番好意,便叫蔡琰罢。”蔡邕素来敬重夫人,加上她这般言说也是有些道理,便依了她意,定下这个名字,更是不再去深究这老仆的言语涵义。

那左老仆找了处阴凉的树荫,背倚着树干坐将下来,长叹了口气,打起盹来。待得落日西斜,残阳如血,忽听得群鸦乱飞惊鸣,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处的古径间奔驰而来,马上那人衣着华贵,似是世家大族里管家一类的人物。他见这老仆坐在林荫树下,笑了一笑,从怀间解下一桩物事,却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孩,轻轻掷到那老仆怀里,又是撒下一把碎银,还未等老仆开口发问,便调转了马头,绝尘而去。老仆竟是丝毫不讶,只是一阵苦笑,似是早就知晓此人此事一般。老仆解开了婴孩襁褓,露出婴孩赤裸的身子,心中不由得暗惊,但见那婴孩皮肤白皙细腻、骨骼饱满惊奇,左右双脚均是踩有北斗七星的黑痣,周身肌肤上更是遍布道家阴阳八卦图与释家万字真印。老仆又摸至男婴的后背,但觉彻骨冰凉,他不由得将那婴孩的身体翻转,只见婴孩背后自脊柱到肩胛骨竟是斜生出似长剑一般的漆黑骨刺,那冰凉的寒气正是从这一尺骨刺上喷薄而出,但那婴孩却似是身负异禀,丝毫不受这寒气所扰。老仆又将那骨刺细细的察看,陡然看见那骨刺上竟是隐隐有八个篆文小字,乃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八字之间更有数条细微的裂缝,裂缝殷红,隐隐有火色红光于其中奔腾流转。

老仆沉思良久,默然道:“好小子,无怪师尊特命我来此处候你,枉我修道多年,既算不到你前尘旧事、又料不得你未来命数,想来远非池中之物。嘿嘿,待得受了我的衣钵,他日行走天下,当是个通天彻地的盖世英雄。”那婴孩张嘴嘻嘻一笑,算是应了这老仆的话。老仆更是高兴,伸手轻轻点了下婴孩的小鼻子,笑道:“好徒儿,咱们走罢。”说话间已是那襁褓重新裹好,紧紧的系在腰间,往那下山的林荫古道大喇喇的迈开了步子。别看他虽是跛了一足,但一个呼吸间已是纵出数十丈之远,更是越行越快,待得后来,这老仆已是纵着金光往东北方向疾掠而去。

不过半日光景,这一老一少已是到了冀州境内,约莫到了晋阳郡东南、蓟县西北的地界,老仆这才按下金光,落在入眼处的一座嵯峨大山前。这座山耸干入云,从山脚下村庄往上望去,但见得林木郁郁葱葱,山顶处云烟浩淼,时有白鹤傲啸飞过。山间更有一条瀑布高悬,于山脚积成一处清澈的小溪,直如仙境。

此山先平后陡,越往上越是陡峭笔直,纵是山村居民、砍柴樵夫也只能登至半腰,不能再逾上半尺,此处横有巨石,每逢清明七夕,巨石上便现出“情深不寿,常极必绝”八字,此山便因此得名为常山。这常山难以登顶,世间凡人穿凿附会,说这常山上接那九天仙境,凡间的修道士若能渡劫,便于这常山顶峰了道飞升。

“小子,咱们到家啦。”老仆口中说话,脚下却是不曾停歇,带着一个小婴孩攀登那悬崖峭壁却如履平地,不多时已是登至山顶。山顶平阔,足有百亩方圆,一处农家小院悠悠然现在云烟缭绕里,院前有一汪清潭,唤名为忘忧潭,潭上有亭,亭后有枣树良田,正有灰衣、白衣两名少年在田间耕作除草,另有一名红衣女童坐在果树荫下与他二人嘻嘻的说笑。此时见了老仆归来,两名少年连忙躬身行礼,倒是那女童活泼泼的迎上前来,撅着嘟嘟的小嘴,气鼓鼓的道:“师父,你可回来啦!”老仆哈哈一笑,作出一番道歉的模样,伸手轻轻抚着女童的额头,说道:“蝉儿莫要生气啦,师父这不是回来了嘛。”这女童约有六岁,此时年岁虽是尚幼,但丽容秀色已显,难掩其骨子里的风华姿色。那女童心中欢喜,却仍是板着脸,说道:“哼,师父一走就是好多天,可把蝉儿闷死了!”老仆刮了下女童的嘤嘤小嘴,笑道:“好啦好啦,大不了以后为师多带你下山,去逛那乡集年会?”女童方才破涕为笑,伸出圆润润的右手手指,嘟囔囔的说道:“师父拉钩,说过的话可要算数哦。”

灰衣少年笑道:“貂蝉妹妹莫要胡闹,你看师父腰间鼓鼓,定是买了你最爱吃的冰糖葫芦。”老仆笑道:“好你个吕布小子,这般鬼灵精怪。”那唤作吕布的少年吐出舌头,做个了鬼脸,老仆指着白衣少年又道:“平日里为师怎么教导你们的,成大事者须当少言多行,你呀,要多学学你赵云师弟。”小赵云脸蛋本是白皙,此时恁的被他夸得臊红,呐呐的说道:“师父!干嘛老是取笑云儿……”他这般娇捏捏的说话,浑似个女孩子,引得众人又是发笑。

众人笑了一阵,却听得小貂蝉咦了一声,神色颇为讶异,她原以为老仆怀间正如吕布所说是些吃玩的物事,一伸手却是摸到了男婴的鼻孔,引得那他哇哇的大哭。老仆轻轻抚着男婴的额头,说道:“哎呀,忘了说呢,他便是你们的小师弟啦。”小貂蝉当即拍掌欢笑道:“好啊,好啊,也让我做做师姐,不然平日里总是没来由的被大师哥欺负。”小吕布眉头一皱,说道:“师父师父,你莫要听蝉儿胡说,她一向刁蛮任性,不来招惹我和师弟就是好事,我哪里敢去欺负她……”他欲要说将下去,却被小赵云拉住了衣角,直是向他摇头示意,小吕布一怔,才见得小貂蝉娇目圆睁、作势欲打,哪里还敢再数落貂蝉的不是?他们这般嬉闹,直引得老仆哈哈大笑,老少四人名为师徒,但满满当当的都是爷孙间的亲情,仿佛是那寻常农家,其乐融融。

便在众人欢笑之时,悬崖上跃上一名老僧,那老僧佛袖飘飘,行走如风,只听他高声叫道:“师弟,杀棋,杀棋!”老仆微微一笑,道:“师兄来的正巧,师弟给你出一个难题。”他二人分属佛道,却以师兄弟相称,自有原由:这老仆修的是老庄之道,故而不改俗家姓名,姓左名慈;老僧乃是佛门子弟,法号普净。二人百余年前各凭因缘拜在那南华老仙的门下,一同修真练气、寻仙问道,至于后来普净为何转道礼佛,已是另一番旧事了。但听普净老僧笑道:“什么难题,也待厮杀一把棋局再说。”左慈只得主随客便,令赵云回屋中取了棋子器具,又让吕布于潭心小亭里焚香熏烟,至于小貂蝉却是最为悠闲,只是与那男婴坐在一旁煮茶观棋。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2 08:56:42 +0800 CST  
普净老僧性子急躁,棋如其人,推子若风,棋势强盛刚悍;普净却是缓思缓布,棋势圆润无棱。二人棋场厮杀,各出妙招,侍立在旁的吕布、赵云、貂蝉先前还能猜得三两步,待得后来斗到酣处,已全然不解其中的精妙。待得日头西落,这盘棋棋已杀至残局,那普净老僧凝神沉思,白眉都拧成一线,面上满是难色。

左慈却是长泯了一口青茶,淡淡道:“师兄棋艺日精,师弟无论如何也是比你不过了。”再看那棋盘之上,黑子已将白子尽数包裹围绕,更是多占棋眼,反观白子零零落落,各自为战,皆是缩成一团,只剩三两处气眼相连,全无反攻之势。眼下只要黑方肯舍去数子,自攻要害、活成一片空隙,破白方连锁之势,白子只有输多输少之分。这败方白子正是左慈所执,却听普净发声长叹,道:“师弟,我输了。”左慈亦是叹道:“六十年前,我二人堪不破紫烟棋局;六十年来我二人棋力虽长,但仍是难有完胜之策。如今百年之约将近,若在这四十年中,我二人仍是堪不透那生死胜负,怕真是要白首百年了。”他二人愁容满面,走出凉亭,怅然仰天。

天际间忽生华光,华光中更是遥遥传来阵阵清心的笛声,笛声空灵,于山谷中轻婉悠扬,娓娓如诉。左慈普净二人回过神来,均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潭面躬身拜道:“弟子恭迎师尊。”但见得潭面水纹轻颤、圈圈扩散,潭面倒影亦随水波荡开,蓝天白云忽散忽聚间隐出一个人形来,笛声渐停,那人形亦渐是清晰,终凝成一名老者,老者手中的玉笛迎风即长、幻成一只玉黎杖,那老者便拄着这把玉黎杖在水面缓步而行。细观那老者,鹤发童颜,与世间垂髫长寿的老人相比,少了人间的戾气,多了世外的安慈,唯一与常人的不同之处便是他双目碧色流离,自是另一番仙风逸骨,这老者便是那普净、左慈二人的师傅南华老仙了。

但听南华老仙缓缓道:“世事如枷,天命难违……普净,为师当年在常山所刻的八字你可否记得?”普净上前揖道:“弟子不敢相忘,乃是‘情深不寿,常极必绝’八字。”南华老仙问道:“你弃道转佛已逾六十载,当另有一番天地,这八字此时再解,是为何意?”普净答道:“禀师尊,昔年太上老君化胡为佛,故而释家以佛义解老、援老入佛,情爱二字,一如道家,必先斩却。弟子偏执,奈何情深缘浅,是谓常而无常。弟子一生之忿,至今思之,犹有隐痛。”南华老仙又问左慈,左慈答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谦谦君子,无极无常。我辈中人更当因势导利,无为无不为。只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弟子愚讷,悉不得其中奥理。”南华老仙直是摇头,叹息道:“你二人皆是天资卓绝,怎生如此深陷情关,不能自拔?百年之约将近,你二人若再不勘破情劫,他日必受天谴,适时身死坏灭,为师的衣钵便皆要付诸流水了。”

普净、左慈二人相视苦笑,齐声道:“弟子不肖。”四字虽轻,其意却是甚坚,终身不悔。南华老仙复又叹道:“也罢,天命恢恢、缘起缘灭,这红尘间的万般因由皆有定命,我辈中人不过刍狗,安能奈何那天数使然?便是此子,前世庄严法相、更有通天彻地之能,尚需转世下界历受天劫,须悟得无爱、无憎、无舍、无得八字高义,方能脱身,为师又何必强求你二人……”

左慈惊道:“难怪师尊急传诰命,要弟子于洛阳城郊守候,原来等得便是这位先生转世。弟子初见他时便知其身怀异禀,猜测是上天星君下凡,现在听师尊说来,看来还不是一般的星辰天君。以此子身份之尊,不知是哪位上仙转世才可应得师尊所言的庄严法相?”南华老仙也不答话,转身向普净问道:“普净,你精研佛道两家之长,也有了不少时日,不妨掐算一下,看看此子是何方神圣。”普净领了法旨,自小貂蝉手中接过婴孩,掐指思忖许久,悻悻说道:“文王曾言,以易经卜卦之道,闲者能算凡人生死、达者能算国势气运,唯有圣人方能算那天星大衍。弟子法浅,实是算不出此子的前生后世。但弟子前日夜观天象,见得群星坠落,光是洛阳一地便有数星降世,其中更有帝星在列,此子脚踏七星、眼藏山河舆图,难道是五岳帝君之一?”南华老仙道:“非也,五岳帝君身份虽贵,但‘通天彻地’四字尚是当受不得。此子悟道之早、了道之深,远甚为师。”普净、左慈俱是大惊,心中思索:“家师法名南华老仙,昔年尘世的俗名为庄周。他老人家于战国年间著书立说,得证东皇太一之道,延老子之说、创逍遥之意,世人尊称为庄子,这等的神通尚且自认不如此子前世,此子难道是神农、祝融、共工、五帝这等的上古大贤?”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2 11:49:20 +0800 CST  
南华老仙手指婴孩,再指吕布、赵云二少年道:“此乃圣雄,可谓是才霸乾坤,于玄功、道法、佛禅、命理样样皆通,这二名少年昔年便是听信他言,下界投胎转世。”吕布闻言,心中不由得大喜,道:“太师父,太师父,我和师弟是哪处神仙转世?”南华老仙见他少年心性、喜意甚切,遂道:“小童子当年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左慈与普净相对而视,这十几年来他二人只猜得吕布、赵云二人当是天罡将星之类,一直不知否实,只待南华老仙答疑解惑,听得南华老仙道:“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座下有五员大将,依名号排曰贪狼、破军、人中、天空、大地五极战神,你二人便是那当先的贪狼、破军。”他见吕布赵云二人喜色更甚,手抱婴孩笑道:“小童子莫要得意,当真要说战神二字,对他而言才是实至名归。”

普净左慈二人这才从南华老仙的言语之中听出此子身份,齐声讶道:“难道是……”南华老仙道:“不错,这一位正是华夏战神、万帝之祖,蚩尤圣君。”普净道:“听闻蚩尤帝君被三圣皇锁在火云洞中清修大道,女娲娘娘更是请了元始天尊、准提道君二位圣人讲道宣佛度化于他,怎的今日重入凡间?要知下界转世乃是非凡之举,他这一去,这万年修行、百代金身岂不是就此陨毁?”南华老仙手指苍天,悠悠道:“天劫。”普净左慈二人甚为不解,问道:“他与炎黄二帝俱为万世天子之祖,早已证得混元正果,了天地无极、超三界六道,何来这渡劫之说?”南华老仙道:“这等圣贤,自然不是那修真渡劫。天劫二字乃是天命定数,下到畜生蝼蚁、上至金仙圣人,皆在这天命定数之中。天劫者,非兵解、非雷轰、非灭丹、非削花,只是一个情字。”他扫了一眼在场诸人,又是说道:“世人常言‘古来青丝发如雪,英雄未已、美人迟暮',这世间万劫,端端是生死可期、情关难破。”

南华老仙见普净左慈均是沉吟不语,也不深究,自怀中掏出一方丝质卷轴来,细细的婴孩额顶裹了。普净博识广闻,自是识得这卷轴乃是山河社稷图,是为黄帝所有,乃是先天至宝。但见这男婴的额顶间灿然生辉,不一时山河社稷图已被婴孩额顶所纳,于眉心处只留下一处微小的竖形疤痕,南华老仙道:“炎黄二帝念及故人旧情,使我转赠这件宝物,更曰:‘乱世起于星火尘沫,燎原也好、灭世也罢,不过一场幻梦,克日四极九州废裂,天地兼覆周载,均系此子善恶一念’,这便赐下名来,曰为乱尘。”南华老仙将婴孩交到左慈手中,道:“天数使然,你若授他玄功武艺,当是害他更甚;如若不教,怕又多生事端……”普净却道:“师尊,既知此子欲为祸人间,不如现今……”南华老仙责道:“修道之人,怎可杀心如此之重?纵是你现在将他杀了,也仅是毁了肉身,他万缕圣魂不灭不散,反被你逼得善念俱消、魔性大发,到时人间尘世、九渊地府、十八重天定要被他毁个一干二净。再者,转世重生又是一番因缘历练,若他向善,更可免去此次天下之劫。”

“师尊……”普净还要再问,南华老仙白眉陡然一跳,他掐指悄然一算,已是知晓不能再言,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纵起祥光来,倏而间已是远及天际,但听他余音袅袅,乃是道:“……但有言说,都无实义,譬如幻翳,妄见空华……此间因缘,且随你二人心性罢。”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2 13:14:10 +0800 CST  
时光悠转,冬夏交替,转眼已是过了十载春秋。此时正是那人间芳菲四月,又是恰逢春雨,常山顶峰清潭水畔间的小亭中,自有一名少年青箬笠、绿蓑衣,于斜风细雨中自顾的捧卷读书。亭外款款走来一名执伞少女,正值二八芳华,但见她走至那少年身边,软语细声道:“小师弟,该回啦。已过了造饭时辰,不然师父肚子饿了,又要责怪。”这少女的语音脆如黄莺,袅袅绵绵,说不出来的好听,细观那少女,身材窈窕娉婷,皮肤细腻如脂,鹅蛋儿脸、月牙柳眉,双目的明眸如琉璃婉转,端的是人间绝色。少女候了一会儿,见亭中的少年仍是无动于衷,便伸出葱葱纤手来,从少年手中一把夺过竹简,轻轻的敲他额头,嗔道:“小书虫!臭书虫!打你,打你……”那少年约莫十岁左右,被这少女打了,也不生气,反是吐舌一笑,摇头晃脑的说道:“师姐此言差矣,儒者常言,书中自有黄金筑屋、美颜如玉,何来书虫之说?你听这一句‘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似不似你?”

这少男少女便是左慈的弟子乱尘、貂蝉。眼下乱尘所念的诗句出自《诗经·国风·邶风》,原是写男女幽期密约、情爱无间,上句说的是少男少女在城角相约,少男早早赶到,急不可耐的四处张望,却久候少女不至,只能抓耳挠腮、一筹莫展,徘徊不休。此时乱尘引申了诗意来取笑貂蝉,貂蝉亦是通晓诗经,怎会不知?便板起俊脸,佯装嗔怒,更是作势再打,又听乱尘笑道:“师姐,莫要打我,你且听我说完,再打也是不迟。”貂蝉故意板着脸,说道:“臭书虫、臭师弟,又要说些什么?”乱尘嘻嘻一笑,摇头晃脑的说道:“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他言下之意便是——师姐你动手打我,我也会坦然受之,更会甜若甘怡。貂蝉平日早日见惯了他这般的油嘴滑舌,竹简高举却是轻落,刮了一下乱尘的鼻尖,噗嗤一声,反是笑出声来:“小小童子,却学人谈情,羞是不羞?”

乱尘呵呵一笑,拉住了貂蝉的玉手,这才从蒲团上起身,二人刚出了小亭,便见得那忘忧潭水面摇晃荡漾,一个灰衣人影从水中陡将跃出,直冲上云霄,那灰影空中一个急转,身子又落将来下,至得那潭水不过七尺之时,身子急急悬停,但他见对着乱尘貂蝉二人一笑,右掌拍出、以那凌空掌力拍击潭水,书将起来:“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灰衣人影边书边吟,水字涟漪随之泛散:“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此诗以前汉昭阳宫的赵飞燕比拟貂蝉,辞意虽美,倒不及方才乱尘所念的诗经那般意境幽深了。貂蝉面含娇羞,娇声说道:“大师哥,竟连你也取笑蝉儿!”吕布哈哈一笑,提身在水面上连纵,已是飘然而至,伸手轻轻绾过貂蝉的俏面青丝,道:“我可不是蓦然的诗意盎然,原本是在潭底修练闭气凝息的功法,听得小师弟雅兴,这才吟诗相陪,好不失了大师哥的同门之谊。”吕布这番一说,三人又是同笑。

吕布貂蝉二人合撑了一把油纸绿伞,乱尘手捧书卷在后,三人于这水光潋艳中缓步而回。甫推院门,便见得那左慈盘腿坐在檐下入定,而那赵云正于院中兀自的习武用功。但见赵云手腕连震,手中的木枪化出点点枪花,忽而跃起、忽而伏身,这木枪虽轻,在他手中挥舞却有如镔铁重物,隐隐间竟生有猎猎的风声,赵云身法越使越快,先前还能见招式开阖,使到后来,就只见白影忽东忽西,在院中纵横点颤。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2 15:05:04 +0800 CST  
“师弟小心了!”吕布见赵云枪法精妙,不免技痒,空手蹂身而上,左掌右拳混成齐出,已是攻出一招。赵云数十年来日日与吕布喂招较武,始终不敌。此时吕布虽是赤手空拳,但他仍是不敢怠慢,木枪严密连舞结阵于前,十招之中九成为守势,偶尔寻得空隙,点出一两处枪花,攻向吕布周身要穴。但见吕布忽而左手虎爪、右手龙拳,忽而右手罡掌、左手指戳,数十招中已是变换了一十六套招数,端端是霸气悍然;反观赵云,从头至尾皆是一路灵动无比的枪法,吕布拳掌也好、指爪也罢,皆是不与之硬击,一旦瞧出吕布出招的间隙,便即转守为攻,挺枪径刺中宫,另有一番刚强威猛之势。他二人武功虽是一师所授,但路数却是截然不同,其中虽有左慈因材施教的缘故,却多是由他二人的性格所定。

二人转眼间已是剧斗了百余招,赵云渐渐落了颓势,吕布忽然一声清啸,双臂大张,门户更是洞开,赵云虽知是计,但料想若失了此机自己怕是再无胜算,便将木枪前执、内力气贯满枪身,直舞得有如暴风梨雨,直搠吕布胸口的膻中穴。吕布求的便是赵云这一点之攻,当下双手合并、以指化刃,抵往枪尖。吕布神力贯处,纵是精钢镔铁也若如手戳豆腐,这区区的木枪如何耐受得住?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木枪寸寸碎裂,赵云胸口被吕布手指点中,自是仰倒在地,已然是输了。乱尘忙是上前搀起赵云,目露关切之色,道:“二师哥,你没事罢?”赵云连咳数声,这才消去了胸间散乱之气,笑道:“大师哥武艺精强,师弟自叹不如。”吕布谦道:“师哥不过仗着入门早些,师弟你武艺日精月进,再过得几年,师哥自然胜你不过。”

左慈悠悠醒转,目中含笑,道:“徒儿,武学只是强身健体所用,若是沉迷武学却耽于悟道,岂不是舍本逐末?再者,武学一如心境,欲速则不达,万万不可深陷其中。”吕布、赵云二人闻言均是正色拜道:“弟子谨记师父教诲。”乱尘却将小嘴一嘟,说道:“师父好生偏心,只教两位师兄武功,却不肯教我与师姐。”左慈白眉一弯,说道:“为师不教你师姐,是因她不宜学武,加上她本来就意不在此;为师虽不曾教你武功,却是传了你经史子集、百家言说。你且说说,为师是如何教导于你的?”

乱尘答道:“师父说:读经识字、入静做人,知谦谦君子当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读史可明得失兴衰,以史为鉴,知天下兴替,立宏图之志;读子则通晓百家,学贯西中,齐家、治国、平天下;读集能修身养性,悟天下大同,悉人情世故。”左慈点头道:“读经使人慧悟,读史使人明智,读子使人才聪,读集使人灵秀。故而为师让你冬读经献,其神专也;夏读旧史,其时久也;秋读百子,其致别也;春读诸集,其机畅也。为师这一番苦心,只为你能成那圣人大道,你却不知轻重本末,迷恋武学末支。”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2 17:19:52 +0800 CST  
乱尘嘻嘻笑道:“徒儿三岁读书,至今已历七载,《周易》、《诗经》、《尚书》、《仪礼》、《春秋》五经皆已读过,《战国策》、《史记》、《汉书》三史俱已通达;《太公》、《谋》、《言》、《兵》、《力牧》等诸子著说亦能背诵;至于百家言集,浩若烟海,徒儿只读了《楚辞》、《乐府》、《七略》、《汉书·艺文志》等书。师父,这日夜读书,实是闷得慌了,您还是教我武功罢……”

左慈道:“黄口小儿,胡吹牛气。为师倒要来考校于你,你将《周易》背来听听,若错了一字,罚你抄写一遍。”乱尘吐舌一笑,闭目诵道:“……第一卦乾乾为天乾上乾下。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因时而惕,不失其几。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亢龙有悔。阳极阴来,吉去凶生。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那《周易》洋洋洒洒两万四千余字,其中多有古僻生字、类比长句,常人纵使持书念读,也是颇多难处,而这乱尘小童却于一个时辰内尽皆背出,吐字清楚、断章明晰,诵完仍是气定神闲。左慈目露赞许之色,又道:“若只知死记硬背,纵使能背诵又有何意义?”哪听乱尘答道:“周乃周普之说,即无所不备、周而复始。日月为易,象征阴阳,揭示阴阳循环交替之理。《系辞传》又云:‘生生之谓易’。生生不息,可谓‘生命之义在于创寰宇继起之生命’。天下万物常变常易,故此《周易》以大衍之数推算占卜,教人识别变易,了悟恒常至理,体会生命之美、日新又新。即使万物随时而迁、随景而变,而恒常之道却不改分毫。”

乱尘年虽尚幼,于周易之道理解之深,反是甚于常人数十年的寒窗苦读,他自己也是面带得意之色,欲听得左慈嘉许,哪听左慈幽幽叹道:“无物能留,有何可得……难道这便是天意使然?”乱尘未曾读过佛经,不知其中奥义,左慈也不加以解释,只是道:“也罢。徒儿,自今日起,为师便只教你道家典籍言说。你且听好了,咱们道家以道、无、自然、天性为核,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正所谓天道无为无不为、万法皆空而不空。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乱尘似懂非懂,道:“师傅,弟子亦曾涉猎过列子书籍,其中《天瑞》、《仲尼》、《汤问》、《杨朱》、《说符》、《黄帝》、《周穆王》、《力命》八篇更是篇篇珠玉、隽永味长,讲得是那上古传说、民间寓言。弟子以为,我道门便是要悟那动合无形、无为而治、以雌守雄、以柔克刚。”左慈道:“不错。先贤列子正是我教大圣,我道家以老君为祖、庄周为宗、列子为师,分别著有《道德经》、《庄子》、《冲虚真经》三本名说传诸于世。你太师父法号南华真仙,又号太乙救苦天尊,便是世人所称的庄子。故而我派以太师父的《逍遥游》为纲、《齐物论》为本,主张天人合一、清静无为、至人无己,是为黄老道教隐宗、修的是妙真道,你且铭记在心。我今日传了你法门,你自当修身养性,日夜通读我派典籍、更要博览诸子百家言说相辅,他日才不致走了歪路,成了那圣人成就。”乱尘叩首拜道:“弟子谨遵师命。”左慈将他扶起,道:“你我二人聊了许久,想必蝉儿做的美食佳肴早已凉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2 18:02:40 +0800 CST  
@zujishou2009 16楼 2016-07-12 23:11:00

渔樵耕读,果然如此!满腹经纶的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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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谢啦!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3 08:36:20 +0800 CST  
第三回 藏艺人不知,浮萍一道开

此时雨势渐大、天色已晚,貂蝉掌起了油灯,又取了针线自顾的纳桑缝衣,吕布与赵云二人则是在旁轻声交谈武技,见得左慈乱尘二人进得屋来,师兄弟二人起身取碗盛饭,貂蝉则是回锅热菜。不多时,三菜一汤便摆上桌来,这山野中并无什么珍贵的食材,只是些自家院中所种的青菜、山中采的菌菇、手磨的嫩豆腐、老母鸡生的鸡蛋而已,但貂蝉于厨艺上颇有天分,将爆炒青菜、水煮菌菇、红烧豆腐、葱香蛋汤做的精致靓丽,恁是将屋中溢满了厨香。
师徒五人虽然平日里说笑玩乐,但并不肯废了长幼规矩,等那左慈动筷夹菜之后,吕布四人才依了入门次序同吃。饭间乱尘不时的插科打诨,引得貂蝉格格发笑、左慈佯怒,自是有一番溶溶的温情。只听吕布道:“恭喜小师弟,师父可传了康庄大道,做大师哥的好生羡慕。”乱尘作个鬼脸,道:“大师兄若要不耻下问,小弟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那拜师之礼却要免了,小弟年少德薄、万万承受不起。”又是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油灯星火之下,左慈喝着小酒,看着他们师兄弟四人,眼中满是笑意——时光荏苒,这四徒俱已长大,更是各有所长。大弟子吕布二十有五,霸悍气盛,武艺最强,颇得自己真传;二弟子赵云才逾二十,外柔内刚,刚胆少言,于武技上亦有独特的造诣,犹胜少年时的自己;三弟子貂蝉虽不习那武功,但精于女工、厨艺、诗词、歌赋、舞蹈,凡是女子所能,无一不擅、无一不精,正谓是容貌卓绝、德才兼备;四弟子乱尘最为年幼,却也是天资最高,任何的典学书籍到了他手中,定然是阅一遍能记、阅两遍能诵、阅三遍能精,更能触类旁通、自有见解,这份天资可是世所未有。这些年来,能有得如此四徒相伴,纵是他心中的情结不得解开,也多少有些安慰。
饭毕,吕布四人争相收拾碗筷、擦拭桌椅,却听屋门吱呀一声推开,正是那普净老僧,他一身的僧衣早已湿透,却是不以为然,反是满面的春风喜意,左慈拿了一张毛巾,替他拭干了脸上的雨水,问道:“师兄冒雨踏夜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吕布四人也是行了弟子之礼,普净为人随性,挥手笑道:“四位师侄不必多礼。我得了两桩好物事,不想一个人在玉泉山独赏,这便拿来与你们一同瞧了。”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用粗布裹了一个长物,普净将之解下,细细摊在木桌上,粗布方是掀开,光彩便已溢出,众人定睛细看,乃是两件长兵器。一件朱红画杆,尖头月牙单刃,金光盛盛;另一件通体银白,杆头亮银尖枪,寒气逼人。这一戟一枪所发的金白光色在这斗室内交相辉映,众人皆知当为至宝。
普净面带得意之色,有意要考较左慈,问道:“师弟,你广游天下交友自然不少,可是认得这两桩宝物?”左慈微微一笑,道:“若我猜的不错,当是贪狼战神所持的神鬼方天戟与破军战神所使的银龙逆鳞枪。”普净道:“师弟果然见多识广,你且猜猜我如何得来?”左慈道:“师兄谬赞了,我见师兄始终眼观吕布、赵云二子,这才猜测是否是他二人的前世用物,现在要我道出来龙去脉,我又何来此能?”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3 10:15:42 +0800 CST  
普净笑道:“我在玉泉山上参禅修佛已逾六十年,真所谓深山幽静、久无访客,前日里青城山的张道陵张天师忽来拜访,我自是惊讶。一来我与他并无交集,他乃是上界天仙而我为人间散士,只是于数十年前师尊开坛讲道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二来我改道侍佛已久,他是道家、我乃释门,那便谈不上参研道法之意。张天师倒也痛快,开门见山,将这两件神兵相赠于我,更是言说:‘小道与五极战神原乃故交,方今他等下界转世,听闻拜在佛友师弟门下,想那左慈真人道行高深、小弟钦敬已久,贪狼、破军二位能得他传道释义,自是得了莫大福缘,小道本是不该过问。只是小道与他二人一场知交,总该做些小事以叙得当年故人之情,这才打扰了大师清修,还请大师念及佛道一家,替小道转赠昔年的神兵与他二人。’张天师说的如此客气,我哪能回绝?他又道:‘小道更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师应允。’这张天师金口一开,我原想纵是天大的难事也当尽力而为,只哪想他只求我收吕布为徒,自己又不好找师弟开口,便叫我来了。”

左慈闻言自是一怔,久久不语——吕布乃是他一手养大,吕布于他亦徒亦子,普净虽是自己的同门师兄,此时要他割爱,也是非常不舍,但又不方便开口拒绝,只好道:“劣徒承蒙张天师与师兄厚爱,师弟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他眼下已长大成人,改投名师这等的人生事我岂可私自做主?此事尚需他自己拿定主意。”普净便转望吕布,目中颇有期许之色,但见吕布与貂蝉二人正深情对望、哪还有半分改投之意,遂是道:“吕布师侄,你师父武艺精深、道法高超,自然远胜于我,但师伯亦有得意之处,古语曾云:‘君子多而博识’,你既有此机会,可将佛道两家武学融会贯通、相辅相成,乃是他人求之不得的莫大机缘。况且你师父门下四徒,你身为大师兄,应当念他授艺辛苦;而师伯门下尚无弟子传人,百年之后岂不灭迹?再者你师父只有《遁甲天书》天、地、人三卷,我却另有《太平要术》风、雨、清三卷,此乃昔年娲皇所著的天书,是三界六道中至高的宝物,若你肯身投我门,七卷你可得其六。”

吕布幼年时就已听过左慈说起那七卷天书的来历,心中不由得旌旗荡漾:这七卷天书乃是远古时女娲娘娘补天所剩的七色神石炼化,后于人间几经辗转,待到黄帝入主江山,此时战乱刚平、民心思定,女娲遂了传前三卷于黄帝。这前三卷唤作风卷、雨卷、清卷,多述讲风雨调和、清玄阴阳,黄帝得此三卷,于其中所载的道学之中更是参悟了天命因果循环,遂是天悯人怀、以德治世,人间得以清明,故而这前三卷天书名曰《太平要术》;而那后三卷所讲的乃是武衍遁术,分天、地、人三遁,述讲武学奥义,飞剑藏形。昔年炎帝于炎黄大战中惨败,待得天下平定,遂生了淡泊孑然之志,女娃娘娘便将这后三卷传于了炎帝,炎 此三卷所载的神通之后,通晓万物滋生的至理,逍遥游遍了天下间的山川河原,遁天入地、宁人息甲,故而唤这后三卷名为《遁甲天书》;至于那最后一卷,却是是无字秘卷,女娲娘娘传于蚩尤,蚩尤被擒押在火云洞后,又辗转流入其部曲刑天之手。可那刑天后来不知所踪,最后一卷无字天书亦是随之遗落。世人皆传七卷天书只要任得其一便可独步天下。若是集其这七卷天书,假以时日、好生修炼,至大成大臻之境,便可证得那混元圣人大道。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3 11:51:05 +0800 CST  
左慈与吕布相处日久,知他甚是沉迷武道,此时普净又动之以情、诱之以宝,若不是他舍不得貂蝉伤心,十有八九便要当场答应了。加之普净毕竟是自己的同门师兄,向来不曾求过自己何事,若是一口回绝反倒是显得自己小气,便说道:“布儿,你且跪下向师伯行过拜师之礼。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师叔,日后去了玉泉山该当好生修习,将来人间疾苦,要多仰赖于你了。”

貂蝉原以为左慈会出言婉拒,孰料他全不阻拦,不由得气苦,转眼间泪水已盈满了眼眶。吕布瞧得难过,原想一如平日那般替她揩了泪水,但转念一想,此刻若是心软,这天下间至高至上的武学便是无缘窥识,况且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重,怎可被这儿女情长所羁?

吕布念头已决,正欲跪身行礼,却被赵云抢先一步。那赵云一边磕头,一边道:“我与大师哥俱为战神转世,虽是天资不如,但世俗好胜之心甚多,想来更是适合习练这天书中的高深武学,还请师伯收回成命,转收弟子为徒。”吕布笑道:“云师弟这是何意?师哥与你共学便是了。”赵云不答,只是自顾的向普净叩首。乱尘何等聪慧,知道赵云向来谦让,又怎会为了那武功绝学而使得兄弟不悦?必是舍不得貂蝉伤心才出此计策,想到此节,他也伏身拜道:“弟子尚未习武,空如白纸,若师伯以所学相传,比之两位师兄更为省力一些,还请师伯收留。”

普净怎会不知他二人心中的小小算盘,微微一笑,左右双袖暗施内力欲将二人扶起。赵云不愿起身,当下运力相抗,二人内力甫一接触,赵云便觉察普净的内力如海如潮,与师父左慈的阴阳柔和大为迥异。想那左慈曾言柔能克刚,可赵云全身内力柔劲全数使出,安可耐得普净分毫?这便是刚到极处、柔便奈何不了的道理了。倒是乱尘轻轻松松的被普净扶起,却是让普净心里嘀咕:师弟怎么教了一个黄口小儿,没来由的欺我?这小子奇经八脉之中俱藏有内力,每股虽是不强、但亦有数年之力,可是这些内力为何散乱于诸脉之中,不得凝成一处?要说师弟授业不行,但吕布、赵云的武功皆已为卓群,乱尘的天资更是远胜于这二人,却又怎的将一块玉璞教得如此差劲,师弟这是在搞什么鬼?但他人授徒自有他人管教,他虽是师兄也是不好多言,遂是道:“师弟,这是何解?”

左慈轻叹一声,道:“为师心意已决,两位徒儿莫要顽皮。”貂蝉已是泣不成声,一双樱桃柳目也已哭得微肿,吕布心中大是不忍,劝道:“师妹,圣人云:君子三十而立,师兄今年已是二十有五了,却仍是一事无成。这样罢,今日当着两位师傅的面,我吕布发下重誓,且与你订下五年之约,这五年内师兄自会加倍的刻苦修习,早日于尘世间扬名立万,到那时身披银甲、脚踩金靴再来娶你。”貂蝉素知吕布心性,知是留他不住,更是伤心,转身便躲入了闺房里,将房门闩了,嘤嘤的哭出声来。

普净颇是觉得尴尬,领了吕布向众人辞别,左慈心中虽也是极为不舍,但终究是无可奈何,只是寒暄交代了几句便送了他二人下得崖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3 13:36:45 +0800 CST  
下崖之时,普净有意考校吕布的武艺,于悬崖之上行得甚速,怎料吕布胆大,竟是纵身下跃,以下跌之势与普净步法较量,丝毫不以摔落悬崖为忧,普净笑骂道:“好你个小子,胜心如此之切,竟和为师耍这般的心眼。嘿嘿,你这般好胜倒颇有老衲当年的影子,也罢,也罢,让你胜了便是。”当即右手一抄、揽向吕布,怎料激起一股反震之力,与方才赵云绵泊柔淳然的内劲截然相反,似惊涛拍岸、怒江奔腾一般,普净心想:“好小子,为师不与你计较,你倒试探起为师的深浅来了。”

他力随心动,当即便将吕布向上荡开三丈多高,但见吕布双脚在悬崖粼石上急点,方方稳住了身势,双手疾攻又是扑身而下,普净终究是担心吕布安危,不愿与他再作纠缠,便双手齐出,一推一抓揽向吕布。吕布只觉他右掌瞬息间便将自己万般的招式变化尽数封死,随之而来的左手抓势更是如封似闭、包揽世间的攻招绝学。这两手功夫潇潇洒洒、可谓是浑然天成,竟教自己攻无所攻、避无所避,堪堪一招间便被他如小鸡一般缚在手中。吕布虽有些懊丧,但转念见又觉得这普净武艺胜过左慈,他日自己若得了他真传,武学修为自是能更上一层楼,倒是欢喜起来。

师徒二人下山后又疾行了数百里,普净虽是见得吕布内息如常,并无心烦气躁的端倪,应是犹有余力,但不免爱惜于他,便放慢了脚步,说道:“徒儿莫急,我二人缓步而行,为师顺便问你一件事。”吕布答道:“但凭师父问话。”普净道:“你那小师弟的身世来历你俱是知晓,他既是天资聪慧,是否于武学一道也有非凡造诣?”吕布疑道:“师父何出此言,小师弟天资聪颖不假,但左慈师父这些年来只教他读经史子集,便是今日方传的也只是大道学说,又怎会半点武功?”

普净若有所思,道:“那就奇了,为师方才在常山上扶他起身,却被他生出数十股内力暗自相抗,还道这小童信口雌黄呢。”吕布笑道:“小师弟平日里虽是顽皮,但本性天真纯良,断断不会说谎来骗师父。况且左慈师叔的为人品性师父您是知道的,他说不曾教过武功、那便肯定是不曾……是否师父您一时失察,误将赵云师弟与乱尘师弟混淆了?”普净摇头道:“绝无可能。当时赵云在左、乱尘在右,二人内力分别激荡相抗,以赵云为柔淳、乱尘为多杂,为师又怎会分辨不出?”吕布道:“那便奇了……难道是小师弟天赋异禀,生来自得内力?”普净笑道:“不可能的,转世之后便是重新为人,纵你是那大罗金仙、菩萨天尊,前世功力也要熔于九渊冥河,半分也带不到来世。我问你,你与赵云师弟皆是战神转世,未曾修习武学之时可有半点内力?且算如你说言,他当时是出生时便已有内力附身,怎会当年婴孩之时我等尽是查探不出?”

普净如此发问,引得吕布也是疑惑连连,不知如何回答。二人沉默了好一阵,吕布开口问道:“师父,徒儿有一事缠绕心中多年,至今仍是想不通透,今日还请师父解惑。”普净笑道:“徒儿不必多礼,但有师父所知能言,定会说了,你且问罢。”吕布正色道:“当年太师父说弟子和赵云师弟皆是战神转世,师父又说我二人同时下界投胎,按理说该是同时转世、同时出生,怎生我比他还要大了五岁?”普净答道:“徒儿有所不知,仙家转世投胎与凡人颇有不同之处。凡人只是于地府中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就直投人世,走的是凡间道;仙家却要应劫,须得滞留于冥河九渊,投胎之时也讲究那时辰机缘,机缘未至、便入不得凡间,便似那汤锅中舀取小丸一般,随机而定、随缘而走,这才能进轮回,行得是天人道。故而转世出生有众有寡、有早有晚、有先有后。”吕布又问:“如此说来,当年师弟前世轮回之前掳了九司三省、北极四圣、二十诸天、三十六天将一干人等,岂不是还有人尚未降生出世?”普净道:“这个为师也是不知了。可能有些人早已随乱尘一齐降世,亦有可能尚溺在冥河之中,要知仙人之命非是我等能随意卦算的。”

吕布便不再深究,反是与普净问起天下间的逸闻趣事,普净也是娓娓道来。吕布与普净性情本就相近,这话匣子一开,自是投缘,彼此间便了没隔阂。二人风雨兼程,倒也不觉劳累,不多时便已到了荆州当阳县玉泉山上,此后普净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吕布更是日夜勤修苦练,不肯堕了前世贪狼战神的威名,终成是练成了一身天下无双的好本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3 15:22:45 +0800 CST  
可常山上,自打吕布走了之后,任凭乱尘等人如何劝慰,貂蝉只是整日价的以泪洗面,眼看着貂蝉的身子渐渐消瘦,众人只能瞧在眼里急在心中。

这一日清晨,左慈唤醒了乱尘,低声道:“小徒儿,今日为师带你下山走一遭,快快洗漱,莫要声张。”乱尘倒也机灵,不一会儿工夫便已收拾干净,随左慈出得门去,一眼便见得貂蝉坐在崖边,痴痴的望着吕布所在的荆州方向出神,想来又是一宿未睡。乱尘自小便是貂蝉一手带大,平日里嬉笑玩乐、相携读书识字,便连身上的春秋寒衣俱是貂蝉于油灯下一针一线所纳,貂蝉在他心中,与其说是师姐、还不如说是一位慈母。现今貂蝉这样的作践自己,他心中有如千万把钢刀绞割一般的生疼,却又不知如何劝慰,只是想起一句话来:“……凤凰双双对,飞去飞来烟雨秋。而如今,凤去了,凰空留。”于在他眼中,大师哥神威凛凛、师姐美似天仙,端的是一对珠玉璧人;可于他心底,却有一处深深的念想,但这般念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来,只能将这情愫珍藏一生,但教醉眼看他二人成双作对,自己终生守候于伴便已够了。

貂蝉见得左慈欲领了乱尘下山,心中不甚放心,柔声道:“师父,尘儿他十年来都未下山去过,怎得今日忽然……”乱尘心头一热:“乱尘啊乱尘,你这是几世修来的天大福分?师姐怅然之际,还能牵挂于我……”他正要说话,却听左慈答道:“前几日细雨连绵,今儿个虽是放晴了,但估摸着明天又要下雨,为师见家中柴草不多,且带他去山中砍些枯枝柴火,并非是要下山。”貂蝉道:“小师弟他年岁尚幼,又不曾习得武功,怕是没什么力气,还是请云师哥陪师父去罢。”乱尘虽知道这是貂蝉体贴自己,但他少年心要强,不肯在貂蝉面前失了面子,将双臂袖子一捋,露出两条雪白的手臂来,说道:“云师哥是男子汉,我就不是了?再说了,云师哥平日里又要练功学武、又要耕田劈柴,好生的辛苦。师姐,你就让我陪师父去罢。”貂蝉见拗他不过,便摸着乱尘的头,再三的叮嘱道:“那你要多加小心,林中蛇虫众多,你可不许贪玩调皮,离了师父。”

乱尘点了点头,伏在左慈背上,下山去了。左慈身法甚快,有如猿猴一般在悬崖峭壁之上腾挪纵跃,乱尘只见粼石飞退、双耳风声呼呼,不免心生胆怯,闭着眼睛不敢说话。左慈瞧在眼里,微微一笑,渐渐放慢了落势,乱尘这才敢开口言道:“师父,这等攀登跳跃的神功,便传了徒儿罢,待徒儿学会了,再要下山砍柴便可和二师哥一样,不劳师父相陪了。”左慈笑道:“小小童子,却恁的贪心,须知贪多不胜,你且将为师传的五千文道德经研悟再说。况且,为师说砍柴不过是诓你那傻师姐,不然她怎舍得放你下山?”乱尘拍手笑道:“师父不害臊,大白胡子专骗小姑娘,羞,羞,羞。”左慈也不生气,道:“若不是你与你家婵儿姐姐最说的上话,为师才不会带你下山。”乱尘奇道:“师父这是何意?”左慈道:“此次下山,砍柴是假、赶集是真,小童子可要眼招子放亮些,多寻些好玩好吃的物事,回去才能逗得你那傻师姐开心。”乱尘心中一甜,左慈乃是修道之士,理应恪守清净,今日为讨得貂蝉欢心,竟是破天荒的撒下谎来。

不多时,二人已来到山下,适逢今日乡村集会,但见人山人海,吆喝叫卖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左慈师徒二人一老一少,粗布简服,在旁人眼中只道是爷孙俩同来逛集,并没什么惹眼特别的地方。乱尘自小在山中长大,未曾见过这等熙攘热闹的市面,瞧哪处都是稀奇、望哪里都是有趣,直想玩个痛快,但一想到师姐的伤心模样,顿时就失了玩耍的兴趣,老少两人逛了大半天,挑了一把木梳、一面铜镜、几只泥人,还按貂蝉的体形让裁缝现做了一件蚕丝红裙,临走时又买了一大堆貂蝉最爱吃的冰糖葫芦,直是将左慈兜里的铜钱花的精光,将这些大大小小的东西用油纸细细的裹了,这才离了乡集,往山上赶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3 17:08:09 +0800 CST  

楼主:死在水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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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7-11 18:0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2 01:52:4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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