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武侠小说《剑尘》(长篇连载,每日三更)

黄巾军士在三人交手之间早已将乱尘团团围住,见张梁张宝二人一时战退,立即补上空位,朴刀、长矛、利剑一股脑儿的乱捅,齐齐往乱尘身上招呼,唯恐在张角面前失了表现的机会。

乱尘初时尚不知应对之法,只能跟随脑中的图谱,兀自左一拳右一掌的出招拆解,虽是十分的凶险,但倒也在枪林剑阵中保得无虞。再斗了一会儿,脑中的图谱已是连成一片,小人出招也越来越快,往往小人一招方方使出,乱尘身体便已同时发招,招式也再不是乱七八糟、而是有板有眼、一毫不差,招式连贯之处更是炉火纯青,似是已然修习了数十年一般。待到后来,图谱中的小人尚未出招,乱尘拳脚已是挥出,更似是乱尘体演、小人随后学习一般。张角瞧出了这其中端倪,目中含笑,却仍是不动声色。

眼见天色艳红,显然是其他的黄巾兵士已在桃园中放起大火来,乱尘心中更是无比的牵挂貂蝉安危。自始至终,他一直掌下留情、不肯伤了他人,但这些人着实可恨,自己退让一步、他们便不依不饶的进前三分,他心头的怒火终是压制不住汹涌的杀意,将心一横,再不顾对方生死,周身内力尽催,旋身一招“横扫千军”,瞬时间已是连拍出九九八十一路铁掌。张梁张宝立在众人前首,已看出乱尘这八十一路铁掌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是硬扛不住,当即纵身后跃,脱出乱尘掌力之外。可纵使如此,乱尘那漫天的掌影裹挟着山崩海啸一般的内力铺天盖地而来,二人后背同时中了一掌,有如摧心裂肺的巨疼,竟从半空中齐齐跌落,跪在地上狂喷出数口鲜血。他二人伤得如此之重,那些黄巾兵士怎能得幸?只听啪啪啪啪的骨骼爆裂之声响成一片,但凡中掌之处,俱是骨骼粉裂、血肉下凹,死状极为凄惨。

乱尘品性纯良,只想着突围而出,去寻着师姐,怎料到自己内力如此之强,竟杀了这么许多的人,一时之间竟怔在原地,口中呐呐,却说不出半句话来。黄巾兵士人员众多,虽是折了数十人,但转眼间又有上百人填了上来。只是他方才那一掌着实的骇人,这上百人只敢举着长戈、隔着数丈的距离舞动,却没一人敢上前再战。

但听张角笑道:“内力不错,倒是招式还是生疏了些。”乱尘正沉溺于深深的自责中,没听到他说些什么。张角又道:“老夫数十年来未曾与人动手,今日倒想和你练练,看看你师父这些年将你这块璞玉教得如何。”他语声未毕,双掌已随身而至。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5 13:51:13 +0800 CST  
乱尘只觉一股炙热无比的掌风拍向自己面门,这才猛然回神,双掌关节一缩,直直前推——乱尘心知这张角为数十万黄巾之首,武功自然了得,眼下对方全力相攻,自己招式不如,只能硬拼内力。他心随意动,手骨咯咯作响、青筋根根毕露,内力顷刻间充沛于双手之间,一双手已硬如玄铁。

但听嘭的一声爆响,二人均是后退数步。一众黄巾兵士素日里仰望张角如那下凡的神仙,怎料到这个毛头小伙竟是如此了得,居然能与大贤天师张角内力伯仲、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自然也是高眼瞧他,四下里啧啧不止。他们又怎知方才对掌间张角已然吃了好大的暗亏,二人双掌接触时间虽短,张角但却探出乱尘的内力如烟波瀚海、远胜于己,犹如江海潮汐,一浪接着一浪、一浪盖过一浪一般,自己苦练《太平要术》三十年,也不过将内力修到三重境界,这小子的掌力却前赴后继、永无止息的攻向自己,而且当下只是情急逼压所发,并不是全力而为,如若继续硬拼,自己就不是在一众信徒前丢了面子的问题,更是要死在这里了。他心知不妙,从丹田涌出运用来护体的真力,这才勉强将乱尘震开。可饶是如此,一口闷气憋在体内、胸口说不出的生疼,好在对方只求自保,并不懂先招制敌的道理,于是手指暗掐、潜运内力,欲要打通胸口的那股反震的淤气。

张角帐下的张燕、周仓、裴元绍、严政等十人见其师站立不动,而乱尘也是呆立在原地,误以为张角已将乱尘震伤,齐齐劲喝,执了兵器攻上。这十人使用的兵器怪异,有数丈长的铁链、有不过四尺的短刀、有浑身倒刺的秃头剑、更有九齿钉耙一类的物事,乱尘初出江湖,见都未见,又怎知应对之法?但他也当真是天赋英才,楞是靠着旁听张飞关羽交谈而硬记下来的招式,在这些十员高手的兵器间斡旋腾挪。只听十将呼喝之声不止,乱尘凭借似是而非的身法,在众人的空隙间游走,但凡寻到对方落单的,便以迅捷无比的快手相攻,一双肉掌或擒或拿、或点或戳、或拍或打,只闻“叮当”之声不绝如缕,虽是凶险非常,但这十将却是无论如何也奈他不得。

足足过了一炷香时分,乱尘与黄巾十将酣战至此,虽是受了几处轻微的创伤,但仍是气息悠长,尚可支撑良久,隐隐间反是有了扳回劣势的迹象。而张角也已打通了体内瘀气,原想从旁观看,一来可以考量众弟子的武艺,二来也好慢慢的耗尽乱尘内力、将他生擒了。孰料有人驰马而来,高呼道:“天公将军,不好了!何仪与韩忠两位将军被个黑厮给杀了!我军在大兴山大败,那王允也已领兵驰援,杀进城来了!”张角瞳孔猛然一缩,沉声道:“退兵,回广宗。”

他此行欲在生擒乱尘,但兵战事大,只能就此干休,正要转身,却听一名少女啊了一声。乱尘身处战局的百忙中,亦是听得这声惨呼,遥遥望见后院厢房的火光里,一名红裙女子被数个黄巾兵士砍翻在地,心头不由怒急,往那少女的方向杀去。正所谓情急生乱,他招数全然涣散,顷刻间已被裴元绍的铁链缠住,周仓、张燕二人的大刀亦在他腰间与手臂上各是割了一个大口子。张角亦瞧出乱尘心神俱涣,暗道:“天赐良机!”身子雀跃而起,右掌一横,掌力有如泰山压顶般拍向乱尘,乱尘身处黄巾十将的包围之中,避无可避,被他毕生掌力的一记重手拍在胸口,只听格拉一声,肋骨登时即断。

乱尘遭此重创,自半空中摔下身来,意识恍惚中仍是牵挂着貂蝉安危,遥望那少女方向,吐了数口鲜血,视线渐渐的模糊,昏死了过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5 14:36:29 +0800 CST  
“——师姐!”乱尘于意识朦胧中仍是口中喃喃,似是感觉手中紧握着一只少女的纤手,那纤手极软,少女欲要轻轻挣脱了,但又怕乱尘的伤口裂开,只好任由他紧紧的握着自己。

那少女仔细端量着乱尘,只瞧见他眉目清清、唇齿秀秀,手脚颀长,七分的俊逸、三分的灵动,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飒爽英气。那少女瞧得正是欢喜间,乱尘缓缓的睁开眼来,那一对眼睛,似蕴含了天地间的灵秀气,不含任何杂质,清澈而不见底。她愈瞧愈喜,心头间如有只小兔般四处的乱撞。乱尘眼中渐渐清晰,正看见她那张满是关切之色的玉脸,那张脸皓质如雪、芳泽无加,并不输于貂蝉,但他心中万般萦绕牵挂的只是他的师姐,料是貂蝉此时已是凶多吉少,悲从心底生来,哇啦一大口鲜血,又是昏昏睡去。

那少女甚是关心他,焦急的问道:“阿爹,他……他没事罢?”张角把了把乱尘的脉象,安慰道:“宁儿稍安勿躁,他有内力护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真的?”那少女还是有些不信,道:“那怎得又昏过去了?”“宁儿,你可知这世上的肉躯可治,心病却是难医。”张角与自家女儿倒是十分亲切,又取笑她道:“莫不是咱家宁儿见到了俊俏小子,动了春心。那待这小子醒了,爹使他上门入赘。”“阿爹——”一抹绯红爬上那张宁眉间,一时娇羞无限。

张角笑了一阵,只觉得心头发苦,背负了双手踱出屋外。屋外的张宝张梁早已等候多时,见得兄长出来,张宝压低着声音道:“大哥,这小子不该救,他虽同使道家心法,但眼下战况危急,并不是寻访同门的好时机。何况他与刘备交情不浅,留着他只怕日后会多生事端。”张角摇了摇头,反是问道:“战况如何?”张宝露出忿然之色,道:“那刘备与王允、皇甫嵩、朱儁四军合兵一处,聚在涿县休整,更有西凉董卓引兵来攻,这几日已是连克我方数郡,照得这般情势,汉家大军数日之后便可攻至巨鹿。”

张角闻得刘备之名,双目间闪过浓烈的精光,又是问道:“刘备……这人姓名从未听说过,居然有如此本事?”张梁答道:“那刘备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倒是他两个义弟武艺了得,我军数十员大将皆被这二人一回合斩于马下。”张宝忿然道:“三弟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哥身受仙法,想当年炎黄二帝得了上天授书,俱是羽化登天,成了圣皇之象。那两个小厮只是凡间的区区莽将,能耐我等如何?”张角却是不住摇头叹息,苦笑道:“二弟、三弟,不可妄言,须知仙法救人,亦能害人。”张梁不解道:“大哥何出此言?”

张角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踱步慢走,凝望着园林间的美景,摇头说道:“天命之道,自有定数。因果循环,善恶不爽。”张宝一动不动,双目辗转不定,盯着张角半驼的背影,说道:“请大哥指点。”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5 15:22:59 +0800 CST  
张角从容说道:“汉室摄政失中,灾眚连仍,三光不明,阴阳错序。我黄巾方能得岁,率众起义,赈济民生,民心向往,此为天命得时。”他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我军少于约束,烧杀掳掠,民心自此向背。至今日兵员衰竭,汉军反扑,数战数败,此为天命失势。”他接着举步走近神色沮丧的张宝,拍了拍他肩膀道:“而天命定数,却也并非不可更改。”张宝双目间神采又现,喜道:“还望大哥明示。”张角唇角间逸出一丝笑意,说道:“须知万物皆分阴阳,故而《太平要术》中所述命轮之法可知辨凡人的轮回命数。前两日我在府中习道,忽得心神一跳,脑中竟是无来由的落入“乱尘”二字来。此番灵诡事,便是上天垂相,我便以此法测算乱尘,却是丝毫算他不得。于是我便引兵相攻涿县,待是见到他后,却望得他分花鸾乱、阴阳同体,更见他背后的骨刺蕴含广大神通,揣测此子是那天命乱数……有他在我军中一日,天命便一日不可定。”

这张角三十年不过是一个不第的秀才,靠采药草卖与药店为生。一日入山采药,山腰处遇到一名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将他唤至一处山洞中,以天书三卷相授,并告诫他道:“吾乃南华老仙。今日授你三卷天书,此名《太平要术》,汝既得之,当好自修习,他日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那张角得了这三卷《太平要术》后自是日夜勤习,三十年后,颇有小成,适逢汉室腐败、天下大旱,他以阴阳五行、符箓咒语为根本教法,使黄巾为旗,传“东皇太一”之道,率天下灾民起事。但灾民一入军中,不受那章法规束,攻城之后也知道烧杀抢掠,与那盗匪无异。可怜张角本是胸怀天下,要救得穷苦百姓,却酿成了这般大乱。到如今他明知有负天命,岁辰已是无多,而汉军日益进逼,黄巾败势尽显,但他仍想勉励支撑,倾覆那无能汉室、重建了清朗人间。

张宝与张梁恭恭敬敬的向张角一揖到地,正容说道:“弟弟受教了。”张角仍是安立不动,双目间尽是晦涩难明的颜色,轻吁一口气道:“为兄身体愈来越差,怕是上天降罪,要夺我阳寿了……若我不幸先死,还望两位兄弟不望咱们率众起义的初心。待得天下平定,到时你二人务必全身而退,不可恋顾这世间的权势美色,替我照顾好宁儿,作个寻常人家。”张宝、张梁早已被权色熏了心,怎会听得进去?但兄长张角素来威重,他二人不敢违命,只是点头故作应允道:“弟弟明白。”三人再是无言。那张角怔怔的抬头望月,全然不知院中的假山阴影里,一个黑影幌如鬼魅一般,匆匆闪过。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5 16:15:43 +0800 CST  
虽已是人间六月,可这广宗城地处北方倒并不觉十分的炎热。夏日午后的阳光也不刺眼,乱尘安静的“躺”在竹塌上——说是躺,还不若说是绑,他自醒来后,便一直要找那张角报仇,折腾了这么数日,终是无力为续。日光透过了爬满了绿藤的篱笆、又穿过了素纸镂空的窗棂,这才和和煦煦的洒在乱尘日渐瘦削的脸上。时而有布谷鸟扑棱着翅膀啼两声“布谷、布谷”,接着窜上云霄,不知所踪。微风拂过,花园里千姿百态的树枝轻轻的晃着,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张宁日夜陪伴乱尘左右,她自第一日见他起便对他生出说不出的欢喜,似是几辈子便已识得的故交一般,心底下更是认定乱尘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夫君。到今日相处已久,见他始终念念不忘他的师姐,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难过。这些天来,乱尘虽再是不提报仇二字,但神情渐是萎靡,张宁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却又不知如何劝解。正懊恼间,自腰间解下玉箫竖在唇边缓缓吹将起来,只听那悠扬婉转的萧声在这空荡的花园里似有灵性一般,蜿蜒若水、游绕跃动。

乱尘怔怔回过神来,这些时日来多亏了这位少女悉心照料自己,她模样极美,此时微风拂过,鬓角的发髻有些凌乱,微贴在圆润小脸的两侧,樱嘴朱唇时开时翕,似极了貂蝉。一念到师姐貂蝉,他的心就痛极,这情至深处,总是伤筋动骨,咳出血来。张宁箫声骤然而停,望着这个如今已深深住在自己芳心里的英俊少年,更是难过,埋首低叹了两声,还是抽出了贴身丝绢,小心翼翼的替乱尘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青州郡府府邸,却是一片歌舞生平、觥筹交错。青州太守龚景坐在主席间,高举着酒杯,向那下首陪坐的刘备说道:“刘贤弟以奇附正、善于用兵,解了咱们青州之围,龚某代父老乡亲们敬过一杯。”刘备不敢受礼,忙是起身躬拜,嘴中笑道:“刘备不才,能胜此一役,全赖龚大人您指挥有方与将士们奋勇杀敌,又怎敢居此大功?龚大人此言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龚景听了这话自是十分受用,又是一阵大笑,拍着刘备肩膀道:“贤弟过谦了。”他顿了顿,斟满手中酒杯,四下环顾道:“来,龚某再敬各位一杯!”关羽自大兴山归来后,遍寻不到貂蝉,猜是已香消玉殒,心中悲恸难当,眼下已过了一月有余,仍是难以介怀,在这宴会上只是自顾的饮酒浇愁。龚景日间本是要被数名黄巾兵给围死了,多亏了关羽提刀相救,这才捡回了性命,眼下这酒宴喝至酣热处,龚景举着酒杯,径直走到关羽面前,说道:“关贤弟,好武艺!来,龚某敬过了!”一扬头,酒已下肚。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5 17:07:47 +0800 CST  
关羽斜视了他一眼,并不搭理他,龚景本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自觉在众人前被关羽削了面子,心中怒火急升,却又不好当众发作,只是愣在原地不住的冷笑。刘备圆滑,见得情势不妙,朗声笑道:“龚大人雅量,我这义弟是个性情中人,常是伤感逆贼造反、生民涂炭,一时失了态,不免有冒犯之处,玄德代他敬太守大人一杯。”关羽再是狂傲,也不能拂了兄长刘备的面子,当下立身捧酒,也不多做言语,仰头便干。

龚景见得关羽如此怠慢,心中更是有气,故作玄虚道:“云长如此真英雄也!”刘备忙是说道:“龚大人说笑了,我这兄弟只是粗通些武艺,他生性木讷,何谈英雄一说?有所谓萤烛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龚大人盖世神武,方乃真英雄尔!来,下官再敬龚大人一杯,愿大人早日剿灭了黄巾反贼!”刘备真不愧为聪明至极,短短几句话便化矛盾于无形,又找了台阶给龚景下。龚景是个官场老油皮,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关羽撕破了脸皮,遂是嘿嘿笑道:“那龚某借老弟的吉言。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

次日午间,龚景躺在后花园中的藤床上闭目养神,两名美姬跪在身边小心翼翼的捶着他的双腿,自是受用无比。却听得副将通报道:“大人,那刘备在门外求见。”龚景睁开眼睛,喝了一口普洱香茶,面露鄙夷,说道:“区区乡野蛮夫,也敢冒充皇室后裔,老子若不是念你剿匪有功,早就治你个欺君之罪将你斩了。你倒好,这还蹬鼻子上脸来我府中求见?”他越说越气,竟是骂道:“滚你妈的,不见、不见!”副将迟疑了一阵,却是不走,龚静不由骂道:“你还傻站着干嘛?”那副将这才回话道:“大人……他持了王允王司徒的亲笔荐书,若是回绝了他,司徒爷那边怕是说不过去。”龚景惊道:“竟有此事?”那副将点了点头,龚景沉吟良久,才吩咐道:“你就说我正在处理公事,让他侯上三五个时辰,再来见我。”

待得日头偏西,刘备才进得府中,二人见面自是一番官场上的客套寒暄,那龚景也与不他多说废话,说道:“不知贤弟今日来找龚某所为何事,若有龚某能尽之力但说无妨。”刘备拱了拱手,正色道:“在下听说恩师卢植已经官拜中郎将,正与那黄巾贼首张角战于广宗,故欲前往相助。”龚景笑道:“原来卢中郎是贤弟亲师啊!呵呵,名师出‘高徒’,了不起,了不起!”刘备附和着笑了两声,道:“下官后进,比不得龚大人。”二人又是同笑,那龚景忽道:“贤弟既是尊师之人,缘何不去广宗,反来与我闲情说笑?”刘备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有所不知,玄德虽有报国之心,却苦于兵少粮缺,若是仅率了本部的四五百人马去见恩师,于家国大事又有何益?”龚景眉头微皱,说道:“贤弟的意思是,要向我借兵?”刘备点头道:“家国大事、不以为私,若下官能自广宗生还,自当原璧归赵。”龚景原想一口回绝,但想起这刘备毕竟有王允的亲笔书信,自己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日后在朝堂上遇上了那王允也不致太过于尴尬,便嘿嘿笑道:“贤弟一片赤忱之心,做哥哥的很是佩服。只是我这青州兵马本就不多,此次黄巾围城,兵士们死伤殆尽,又怎能帮得上贤弟的忙?”他见刘备面露难色,又道:“不过贤弟既然开了金口,做哥哥的又岂能不挂念贤弟的恩好?这样罢,我拨你一千兵马,你去得广宗后,待我向王司徒与卢中郎问候一声。”他这话虽是说的客气,但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刘备本就是个人精,一下子就听出了龚景话中的门道——老子要不是看在你师父卢植与司徒王允的面子上,连一个子儿都不给你!他倒也识趣,满脸堆笑道:“大人厚德,下官永世铭记。既是大人公务繁忙,那下官便告辞了!”龚景也不多留,右手一扬,道一声:“请。”便着人送了刘备出府。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5 17:39:42 +0800 CST  
刘备得了龚景兵马,三兄弟自是领军急赶,不多日已赶至广宗,尚未见得卢植,却被一个姓董名卓的蛮横将军赶出营去。刘备一行无法,只得驱兵去那颍川,去会那皇甫嵩所率的汉军主力。这一次,总算没吃了闭门羹,那皇甫嵩倒也客气,将他三人请入大帐,述过了长幼秩序后,方是笑道:“原来刘贤弟是卢中郎的高徒,我且谢过贤弟驰援我军的好意,只是昨日我已领兵将此处的黄巾叛贼杀了个大败,贤弟你来晚了。”刘备一楞,旋即陪着笑脸道:“恩师遣玄德前来相助确是多虑了,在下素闻将军通晓兵法,此次运筹帷幄间便已轻取了匪人,圣上慧眼识珠,必会愈加重用将军这般的栋梁。下官既是崇拜又是羡慕。”

那皇甫嵩毕竟不是龚景一般的无德小人,刘备这番谀辞自是入不进耳,他此前也听闻刘备的战绩,原本想将刘备留在军中察用,但见得他竟是这般的惹人讨厌,遂生了逐他之意。但听他笑道:“刘贤弟谬赞,皇甫嵩只是不敢负了帝命所托,理应如此,何谈功利名禄?眼下那张宝张梁新败,退入广宗城中与贼首张角合兵一处,贼势浩荡,据闻有十五万之众。卢中郎所帅的前军攻城数日,想来兵力损耗甚剧,我这便拨你五千精骑,你再引本部将士速速出军驰援。待我这几日将军械休整完毕,自会尽引大军援你。”刘备呵呵一笑,久久不言,过了好一时,才抱拳谢道:“下官多谢将军,这就动身。”

待刘备走的远了,皇甫嵩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曹操,你出来罢。”但见得一人掀开帘子,从大帐隔间走了出来,那人边走边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刘备刘玄德!大人,你这一赶,可当真是得罪他了。”此人便是那曹嵩之子曹操了。他身高七尺有余,又是细眼长髯,自是高大威武,原先在洛阳时并无官爵,那曹嵩借得黄巾民变,便让他拜在皇甫嵩帐下做得小吏,为皇甫嵩出谋划策,倒也立了不少战功,引得皇甫嵩日渐亲近。皇甫嵩见曹操如此发笑,虽也知他心意,但仍是明知故问道:“孟德何故如此?”曹操久与皇甫嵩相处,晓得他性子豪迈,并不过分注重那上下僚属的礼节,当下也不应话,怡然自得地倒了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刘备一行人正快马疾奔广宗,却远远见到一队百余人的汉军兵士押着辆崭新的囚车迎面行来,不由停下马蹄视看。对面为首的小校见得刘备一行也是汉家旗帜,扬鞭问道:“前方是哪路将军的人马?”刘备答道:“在下涿县刘备,奉皇甫嵩将军之命驰援广宗。”那校尉并不识得刘备,说了两三句客套话后,便是说道:“刘将军,鄙人押守朝廷要犯,不能久留了,能否借道行个方便?”刘备道:“将军客气了,当是玄德耽误了将军的要事才对。”转身便对众人道:“大家速速让了道,让这位将军的人马过路。”那小校拱手谢过,一行人押着囚车自刘备军中缓缓行进。刘备骑在马上双目眺着远方,似是故意不去看那押车中的囚徒是为何人。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5 18:03:55 +0800 CST  
反是那张飞远远的觉得那车中的囚徒甚是眼熟,待囚车行到面前,这才想起这是数日前见过一面的刘备恩师卢植!他素来口无遮拦,便是喊出口道:“大哥,那不是卢植卢大人吗?”只见那刘备虎躯猛得一震,摔下马来,踉踉跄跄的行向囚车,紧握着卢植被紧紧枷锁的双手,惊问道:“恩师为何如此?”卢植见是刘备,眼睛一亮,后又叹了口气,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哽声道:“我本已将那广宗城团团围住,可那张宝、张梁二人会使妖术,故而数攻不下。我不忍兵士无谓伤亡,便欲行那围城绝粮的法子。偏偏这时那黄门郎左丰来体探军情,我好酒好菜的款待,也不曾失了礼数于他,不料那斯却向我索取贿赂,都怪我心直口快,说了一句:‘军粮尚缺,安有余钱奉承天使?’他便因此挟恨于我,向圣上进那谗言,说我高垒不战、惰慢军心,怕是与那张角早已私通;因此圣上震怒,遣了中郎将董卓来代将我兵,取我回京问罪。”

张飞听得怒火中烧,骂道:“他奶奶的,待俺老张宰了这些军士,放您出来。”正要动手,刘备横手拦在张飞身前,喝道:“翼德,休得胡闹!”刘备朝已经拔刀出鞘的校尉深做了个揖,致歉道:“方才我这三弟无礼,让各位受惊了。”那校尉刀剑并不归鞘,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各行各路罢!”刘备陪着笑脸道:“将军再等我与恩师说上一句话。”转身跪在卢植囚车前,将卢植的乱发理顺了,泣声说道:“恩师,玄德甚想还您的自由身,但身为社稷之臣、岂可忤上逆旨?玄德今日不救之罪,还望老师容恕。但玄德正信,这悠悠苍天、自有公论,恩师自是不必太过于担忧……待得玄德平了黄巾匪乱,回得洛阳京中,定然帮恩师四处奔走,便是……便是同死也是无碍。”卢植紧握住刘备双手,长叹了数声。

不一会儿,那校尉又催,刘备这才松手,遣了两名随从照顾卢植起居,又私下里塞给了那校尉一把金叶子,托他好生的照料卢植。那校尉得了金子,倒也客气了不少,这返京的一路上不曾亏待了卢植。待得卢植囚车走远,张飞开口问道:“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刘备沉吟半晌,却是不知如何应答。关羽陡然发话道:“大哥,卢中郎既已含冤入狱,他人领兵,我等去无所依,不如且先北上回涿县罢。”刘备看了看关羽张飞,又望着身后的那五千兵马,说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08:05:22 +0800 CST  
第六回 明珠随前缘,春潮夜夜深
这日午时,张角于殿中垂目打坐修习武功,张宝侍立在旁,兄弟二人均是不发一语,浑然不为尘俗之事所动。变故顷刻而生,一阵急促的铁甲足音踏碎了这殿内的清心幽静。

但见一名黄巾将军往大殿中疾奔而来,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惊飞四起。那名黄巾将军浑身是血,口中不住的喷着粗气,面目也瞧不清楚,惟见他手中持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剑身亦是被血水染红,此人乃是那张角座下十弟子中的首徒张燕。张燕一头拜倒在张角面前,眼中的愤火狂烧,嘶声叫道:“天师!上党、赵郡、黑山已被汉军大兵攻破,三郡同袍皆被汉军屠得干净,人公将军不敌战死……他老人家的头颅更是被那汉军贼首董卓悬在城门口……现在汉军数十万人马齐聚在广宗成前,广宗城撑不了多久了……”张燕虽是晓得三城被屠既成了事实,但一想到汉军斩尽杀绝的狠毒与痛失兄弟战友的伤痛,任他素来坚韧沉毅,泪水也是脱眶而出,直欲在张角面前失声痛哭。

张宝闻言自是大惊,嘶声喊道:“大哥!”那张角眉头只是一颤,手指暗暗掐算,长叹了一口气,却是不动分毫。张宝又连呼了数声,见张角一直浑若不闻,便是说道:“大哥,待我领兵杀将而去,替三弟报仇!”说话间已是提了剑闯出殿去。张角垂目这才缓缓睁开,望着张宝远去的身影,右手微伸,似要唤他回来,可终至张宝消失于府门之外,他都未能呼得出口,一只手颓然无力的落了下来。

耳听那金戈铁马的厮杀声愈来愈近,张燕急得大叫道:“恩师,汉军大兵已至,弟子恳请您从后城速退,他日重整旗鼓,解救天下苍生……”他之所以强留一条性命来见张角,只因心下挂念恩师安危,可如今杀出重围来到此地,却见张角安坐,心中怎能不急?张角依然闭目如故,将张燕唤至自己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线紧裹的丝画,塞在他的怀中,缓缓说道:“徒儿,你去将这城中的兄弟尽数领了,去那黑山一带筑城结寨,若官军来攻,你们便依寨自保,若官军不来,你们便耕作行医救世,不可再扰乡民。十年之后,自会有有缘人与你们相见,到时你凭此画识人,领了兄弟们归了他,可保得你们生活安泰……时机未至,不可解得此画,切记切记!”话毕,他手掌内力顿生,将张燕推开丈许,道:“你走罢!”张燕素知张角威严,不敢再是执拗,委身大拜了张角后,含着眼泪退出殿外。待得张燕离了大殿,张角眼皮数跳,叹一句:“唉,时辰终是到了。”便唤了身边的小道童,说道:“去请了小姐与乱尘公子来,你也随张燕走罢。”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08:38:53 +0800 CST  
暗淡的光线里,貂蝉还是身着那袭红裙,藏在那素薄青纱之后。忽尔微风穿堂而过,使得她身前的素纱如轻烟般漾起了一叠叠波纹。但见那貂蝉将袖子往天上一抛,红绸长袖划出一道赤虹;眨眼间这赤虹又变作蜿蜒飞动的赤龙;再眨眼间貂蝉就乘上了这条赤龙。于是她与赤龙一起,在空中翔着、游着,恣意而忘情,搅得满天下都是电闪雷鸣。忽而那赤龙又是不见,貂蝉赤着脚在云烟间纵跳旋转着,如飞凤点水、舞动九霄,飘飘然飞升而去,空留乱尘一人在堂上疾呼。

乱尘从梦中陡然惊醒,额头上满是汗水。抬眼一看,这才发觉已是身在一桩硕大的道殿正中,那张宁正捏了一方丝帕,细细擦着自己额头的汗水。乱尘转眼又看,张宁身旁又是坐着一人,那人白眉佝背、碧眼如玉,不正是那害得师姐惨死的祸首张角么?乱尘自是怒不可遏,嘶声呼道:“狗贼,我要报仇!”身子更是欲要扑将上去。可是伤势方好、现在又被紧紧的缚在藤椅上,又怎能起身?只能将藤椅挣的格格作响,手脚直磨出血印来。

张角见得乱尘如此愤怒,苦笑道:“乱尘,我害得你师姐惨死,你要杀我,是与不是?”张宁瞧在眼中,这才明白乱尘为何这般怨恨自己的父亲,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一边是情郎、一边是父亲,他二人已结下这么深的梁子,日后又如何能得化解?她正出神间,听得乱尘呸的一声,竟是往张角脸上喷了一口浓痰。张宁再是喜欢乱尘,也不能容他这般侮辱自己生父,纤手高高抬起、欲要打他,可怎得也下不了手,只听得那张角说道:“宁儿,容他去罢。”

说话间,张角的左掌已按在了乱尘额头上,乱尘方要再骂,但觉一股热气自他掌间宣泄而下。听得那张宁疾声呼喊,乱尘也以为是张角欲以掌力将自己格毙。这一时,乱尘反是觉得一股自在的空——是呢,自己要赴得黄泉下,寻师姐去了!他心已向死,自然不会运那内力相抗,这刹那之间,张角的内力便顺着乱尘颅顶的经脉直冲而下、侵入周身要穴。乱尘体内的真气受得这外力逼近,自然而然的鼓荡冲击,酣斗不止。不多时,乱尘只觉全身筋骨都要从中间爆碎了一般,想要开口狂呼,可又如何能呼出声来?那张宁不忍间情郎便这样被父亲毙在掌下,伸手去拖,可甫一碰到张角手臂,便觉虎口一酥,内力自掌间源源外泄。幸得她内力根浅,只不过片刻工夫,内力便已泄尽,瘫倒在一侧。那张角看了女儿一眼,目中既是慈祥又是难过,也不说话,更是再伸出右手来,一同按在乱尘额顶。他左右两手并力齐发,逼得乱尘身子遽然一震。乱尘迷丧的神智陡然一醒,但觉张角双掌送进的热气竟与体内原有的真气合为一处,那张角劲力更催,似是在引导自己的体内冲关一般。他与张角的内力均属道门,内力相融自然是毫无阻碍。待得乱尘体内的真气运游一周天后,力道已然极沛,不知觉间已是将乱尘身上紧绑的绳索尽数挣破。乱尘只觉身心平和如湖,脑中一片空灵,一幅幅从未见过的图画渐次展开——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0:05:27 +0800 CST  
\“富丽深宫,金碧辉煌,一名瞧不清面目的女子怔坐在铜镜前,捧着自己的画像,玉泪如珠 r>
寒雨凄凄,夜灯如豆,一名少女梳着新人的红妆,从病榻上勉力坐起,与自己躬身对拜……

白云苍苍,幽幽谷涧,自己跪在一座新坟前,血衣殷红,悲声长啸……

滔滔江畔,遍地船骨尸骸,火光冲天里,自己持了刀剑与一名女子拼力厮杀,他苦战无功、心神俱疲,忽得自引了刀剑双双贯胸,委顿于地,说道:“我一生负你,今日以死为还,来世勿要再见……

暮鼓晨钟,青灯古佛,一名白发妇人坐在青庐深处,仰首望着那天际明月,再回首将灯火在自己身上点了,狂风火海中,无数写有恨字的白纸灰飞烟灭……”

那输入体内的功力终是无以为继,乱尘陡然清醒了过来,再抬眼看那张角,不由一惊,那张角的皮肤已然皲缩,满脸布满了褐斑,白眉白发已亦是脱了个干净。乱尘脸上现出激涌之色,待要问言,却听张角涩声笑道:“师侄,我杀你师姐,今日以命还了你,你可如愿?”乱尘怔怔道:“这……这……”

张宁见得父亲陡然老了数十岁,心中悲痛难当,扶过了张角,哭着道:“阿爹,你怎么……你怎么……”张角含着笑轻抚着她的长发,说道:“宁儿,你莫要伤心了,天命如此,无可更改……你且让阿爹将话说完了。”他又对乱尘道:“我三十年前得了南华老仙传了三卷《太平要术》,也算是有了师徒之谊。南华老仙是你太师父,是与不是?我与你师父左慈、师伯普净实属同门,唤你一声师侄也不算我占你便宜……师叔说来惭愧,天资远不如你,虽得了师父以三卷天书相授,但这些年只学得了其中的萍沫武技,直到今日都未能参透书里的太平至理。这一次去桃园拿你,也是因我黄巾事不久矣、又是算得你将主导这天命的沧桑沉浮,这才冒险而为,不料却害得你师姐惨死。师叔治兵无方,部众知抢掠而不知济世,终引得天下大乱,实是对不住你们……”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0:39:30 +0800 CST  
乱尘虽是犹恨张角害死貂蝉,但听他这番话说得至诚至性,心中不免茫然:“……黄巾匪患害人,这张角亦只有放纵之过……如他所言,他当是我师叔,我若杀他,岂不是欺师灭祖?……可师姐之仇,我如何能是不报?”张角见乱尘不语,又是说道:“师侄,我张角生亦可、死亦可,只不过浮萍小事。你这一生终将为那黎民苍生所寄,师叔这几年虽是收了些徒弟,却无得一人能当得师尊传我的济世大志,故而我便将平生内力传了你。只盼你不念这尘世恶滔、鼎力为当……你得了我内力,行走这人世江湖,总归要安稳些。”

乱尘渐是明白张角心怀天下的本意,但师姐貂蝉的死他毕竟不能轻易释怀,嗫嗫嚅嚅的道:“我……我不要你的内力,不受你的好……”张角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师侄,我这条命早有天收,又何需污了你的手?”他见乱尘眉头紧锁,似是不信,伸手一揭,将下身的长衫给揭了。但听得张宁啊的一声惊呼,乱尘抬头一看,却见张角自髌骨以下已是空空如也,便是曝露于外的大腿也已焦黄,瞧不出一点血色。

但听得张角缓缓道:“我挑起天下祸乱,上天早已降罪夺寿,大限临机将至。我顷刻便死,你心头的仇怨可是消了罢?”乱尘止不住泪流满面,心中直道——他快死了!他快死了!师姐,这仇如此容易的报了,我当何去何从?……”他正迷惘间,手中忽然一重,低头一瞧,却是两本典籍,上以小篆书着《太平要术》四个金字。乱尘心神一震——这不就是大师哥他们言说的天书么?他怎的把这般先天至宝交与了我?

张角将眼光落在那两本书上,郑重无比的说道:“这两本便是那《太平要术》的风雨二卷,讲述承天地之气、穷风雨之抒,我观你空有内力,却不通那武学招式,便转交于你,盼你能好自用之。《太平要术》原有三本,尚余一本清卷,在邪马台国一位故人的手中……乱尘师侄,我想求你两件事。”乱尘默然了一阵,说道:“你想让我去那邪马台国取回那第三卷天书,是与不是?”张角点了点头,道:“师侄果然聪慧过人……昔年我这位故友铸了一桩大错,被罚在青龙潭谪居。我与他交好,见他戾气颇重,又怜他孤寂,便借了那清卷与他,以助他定心向道……”他话未说完,便被乱尘打断:“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他自觉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又道:“你让宁……宁师妹去,不也是一样么?”他口称张宁为师妹,自是已认可了张角师叔的身份。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1:21:08 +0800 CST  
张角说道:“宁儿她去了不成……我那位朋友脾气古怪,这世间上能取得这本书的,也就唯有师侄了。”说着叹了口长气,抬起头来,远远的望着殿外渐渐阴暗下来的阳光,似是想起了不少往事,过了半晌,才道:“武学一道,可杀人亦可救人……师侄,你可曾想过,若你早得了你师父传授武艺,那桃园之中说不定便可保得你师姐的周全;那邪马台国乃是夷狄之地,多是些无教无养的禽兽辈,若我这位朋友老死他乡,被这些禽兽得了天书、习学了所载的武功,那人间又不知有多少人因此罹难。你便是不念世人悲欢,也不想世间情爱之人都如你这般苦痛罢?”乱尘听他说起师姐,鼻子一酸,直过了许久,才道:“好,我答应你。”

张角见乱尘终是应了自己所求,方才长长呼了一口气,转身唤那张宁道:“宁儿,你过来。”张宁跪在张角身前,道:“阿爹,宁儿在这儿呢。”张角伸手去轻捋张宁柔发,更是牵起张宁的一只右手,交到了乱尘的掌中。

乱尘与张宁正不解之时,听得他缓缓说道:“师侄,方才那桩事乃是于公,于私,我更有一愿相求。”乱尘道:“你说。”张角微微一笑,道:“你既是去那邪马台国,便将小女一同带了去,以避得中州战火,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子。”他言下之意,便是将张宁许配给了乱尘,张宁正是难过之时,哪还有半分儿女情长的心意?只是低低的哭泣着,说道:“阿爹,宁儿不要走,宁儿一辈子都要陪在阿爹身边。”张角心头泛起一丝甜意,说道:“傻丫头,阿爹都快死了,要你陪着做什么?”说话间,他的嘴角已是渗出一抹鲜血,他却只是闲若无事,劝那张宁道:“宁儿,乱尘师侄生性纯良,待人接物总不肯委屈,你且随他去罢。”

张宁更是伤心难过,伏在张角肩头低低的抽泣。三人就此默然,远方的厮杀声愈来愈近,天色早已阴沉,雷声隆隆不止,已是风雨压城。张角长叹了一声,头软软地垂在胸前,再也没有了动静。乱尘的脸色颓然,低声道:“师妹……你爹已经……过世了。”张宁怎是肯信?一双手儿摇着张角身子,口中不住的唤道:“阿爹,阿爹……”可张角已是死了、如何能应?

正听得耳间一阵狂雷,那暴雨终于倾盆而至。乱尘心神猛然一跳,伸手将张宁拉在一旁,惊道:“师妹,小心!”但听得“咔嚓”一声巨响,一道煞黄的闪电自半空中击下,穿破了那大殿屋梁,正正打中了张角。不待张宁惊呼嘶声,张角的尸身顿时陷入熊熊火焰中,只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燃得灰飞烟灭。就在他二人这心惊间,一团黑影猝不及防的窜至身前,一把夺走了乱尘手中的经书。那黑影从欺身到发力再至遁走,如雷似电、一气呵成,乱尘内力本就了得、此时更得了张角所传的三十年功力,却仍是看不清身影来人。幸得他应变及时,对着那团黑影抬手便是一掌,他力随心至,黑影避无可避,砰的一声被他掌力击在后背上,落下一本书来。但这来人也是了得非常,受了乱尘这威猛无俦的一掌,仅仅是微微一晃,去势全然不停,如一只脱弦的羽箭般消失在那淹没一切的狂风暴雨中。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2:10:46 +0800 CST  
这天气说来真怪,方才还是雷鸣电闪、暴雨倾盆,现在乌云却是散的干净,那些庄稼稀稀疏疏的歪倒在大小的泥泞洼地里,早已枯死多时。就在这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洼地里,密密麻麻的满是汉军将士,那些戎装铠甲在阳光下粼粼反射着光辉。对面的城墙上,是一片无声的黄色海洋。

一辆四驾马车停在汉军的垓心,那銮车顶镶满了黄金珠宝,反射着车内软榻上少女手中所捧的美酒亮光。汉军主将董卓端坐车中,满是粗毛的大手一把将那少女揽在腰间,另一只手猛的捏开了少女嘴唇,将她手中的美酒尽灌进喉中,那少女满目含泪,既惊且怕,更是引得那董卓得意的狂笑。待得那董卓淫虐的过瘾了,一脚将那掳来的黄巾少女踢下了马车,嘿嘿大笑道:“兄弟们们,今日是大家建功立业的好光景,待杀得城中,美女财物,任由所取!”

数十万汉军得了主帅之令,顿时擂鼓大作,以百人为阵,延绵二十里,向广宗城扑将而上。但见前军以盾牌抵挡飞矢,后军则将巨大高耸的云梯抬上前来,砸在城墙上,全然不顾那迎头抛下的巨石、沸腾的热油和蝗虫般的飞矢,卯足了劲往广宗城中冲杀。

是日,广宗城破,贼首张宝战死,黄巾军大小数百名将领尽被汉军所擒,董卓更是纵兵烧杀抢掠,屠城三日。

乱尘那日靠着一身的浑厚内力,又在一众黄巾兵士的拼死保护下,才是护得张宁从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二人这一路走走歇歇已是数月有余,这日才到了徐州地界。徐州地处九州最东之地,地势广阔,过了徐州再往东去便是那沧沧东海。乱尘自幼在常山长大,从未见过大海,眼见这沧海横流、巨潮浪涌,想到师姐已死,自己苟活于世间全无生趣,还不如纵身跳到这茫茫的沧海中,随波逐流、一了百了。但一想到张角临死的言语,若是自己不为,天书落入奸人手中,不知有多少师姐这样的有情人无故身死,便是收了求死之心。

但东海当真是渺茫沧桑,一眼望去,只是漫漫水天长色,那邪马台国孤悬海中何处,一路问来,却是无人可知。念及至此,他不禁心生沮丧。但瞥头一眼,却是瞧见这些日来渐是消瘦的张宁,心中不由暗责:张角师叔临终前将毕生内力修为尽数传了我,可算是半个师父,他临终之时将张宁托付自己照顾,那邪马台国就算是刀山火海,我又怎可食言不去?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3:40:05 +0800 CST  
其时正是仲夏最热的时分,那暑意分外的逼人,二人又行了一阵,实在是抵受不住,便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歇脚。忽然天色转阴,雷雨落地,风雨吹得这徐州渡口的草木乱摇,送来阵阵的花香草气,让人心身颇是受用。

那暴雨只下了一阵,便即歇了,二人乘着这凉意又走了数里。张宁终归是个柔弱女子,体力有些不支,边走边是微微喘息,忽觉后背一阵寒气传来,使她精神稍是一振,知是乱尘运力相助,但听得乱尘柔声说道:“师妹,我听得前方猎猎风响,想来是那渡口的海风,我们上得船去,好生的休息。”她心中一喜,抬头极目望去,果是见得远处遥遥的飘有炊烟,强振作些精神,由乱尘引着,缓缓前行。

走不多久,终是见得一艘海船,那海船并不甚大,船上挂着一张小小的黑旗,上面以大篆写着“海渡”两个金字。张宁待要进去,却被乱尘伸手拦住,只听乱尘低声道:“师妹,这么大的一个徐州渡口,不说是商客伙役络绎往来,也该有得百来条大小船只,怎得连个打鱼的渔船都是不见?这艘船,怕是有些古怪。”张宁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有些迟疑。正当此时,那海船走出一名老妇,这老妇头发尚还乌黑,样貌却似有了五十余岁,但身子骨倒是清越,搓着双手、满脸堆着笑,说道:“请问二位侠侣要去往何处?”她见乱尘男女二人结伴同行,乱尘背上又似背着一把长剑,便以侠侣相称。张宁心寄乱尘、听了自是娇羞无比,那乱尘却是面生尴尬。乱尘虽是初见这老妇,却有一种眼熟的感觉,似是在何处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他生怕这老妇设计加害,但左看右看,却是看不出这老妇身怀内力武功的样子。眼下天气燥热无比,若是不上她的船,难不成真要烈日下曝晒?想到这里,心底一笑,只道是自己多心了,便说道:“老人家莫要取笑,我二人乃是同门的师兄妹,这一次受了师命,要远渡东海去寻那邪马台国,敢问老人家可能到得?”那老船妇一愣,说道:“老身行船出海数十年,北至高句丽,南到海南琼岛,却不曾听得东方有这么一个邪马台国。”她见乱尘、张宁二人愁上眉梢,随即又是笑道:“少侠请放宽心,老身谙熟那水性天文,咱们直往东行,还怕找不到那邪马台国?这位姑娘也且安心,只要你们银两足份,便是天南海北老身也能送到。两位请上舱中休息,我这就给你们准备些饭食。”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4:41:53 +0800 CST  
乱尘进得船中,与张宁在船舱角落寻了个桌子坐了,这船舱陈设虽是简陋,倒也干净清爽,比那燥热无比的船外可是好的太多。唯一让乱尘只是觉得有些不自然的,便是这老船妇对那张宁实是热情的紧了,不一会儿便过来嘘寒问暖。但乱尘转念又是一想,兴许这老船妇膝下无子无女,见得张宁乖巧,自然而然的生了关切之心。乱尘正思忖间,船主已是打来了清水让张宁乱尘二人各自梳洗了,过了一会儿又送来了饭食,乃是一条清蒸鱼肉、一盘海带汤、两碗海米饭,菜色虽是简单,吃起来倒是非常的清爽可口。

乱尘二人吃饭的当儿,那船主也已忙活完,坐在二人身旁,拿起屋角边还带着片片鱼鳞的渔网,细细缓缓地补了起来。待得二人将饭菜用完了,那老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听得船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还有个稚嫩的童音问道:“船家,在么?”老船妇笑道:“在呢。”那船外的少年倒也心急,将木门一推,人已是上得船来,口中更是不住说道:“热死了,热死了,船家给我拿一壶好茶来解渴罢。”乱尘抬眼便看来人,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生的虽是浅眉淡目,却谈不上漂亮,而且这女孩眼大嘴小,并不似中土人氏,一身的青衣沾了不少泥点,似是在方才暴雨中赶路而来。想不到她年纪不大,口气却颇是老成。那老船妇忙是将一张桌子擦了,笑道:“小姑娘请安坐,老身这就去准备。”

那女孩这才看到船舱内已经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剑眉英朗、女的丹目红唇,二人模样皆是极为俊俏,可谓是世间罕有,而那男子背上所负的物事似是长剑,目中精光流转,女娃不由一惊,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但她见得乱尘对着自己微笑,转瞬间又成了一个寻常的女娃娃,便坐在桌前笑道:“那有劳船主了。”张宁听她言声稚嫩、说话却这般的老城,不禁莞尔,竟是笑出声来,心里头直是想——这么个小女娃娃怎么孤身一人来这海船上,她要出海做什么呢?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5:57:37 +0800 CST  
那女娃坐了一阵,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开口问道:“老人家,偌大一个渡口,怎么就你一条船?”那老船妇在炊室里也不出来,隔着一张木板答话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几日咱们徐州刺史陶谦陶大人正忙着缉捕黄巾余党呢!”少女又道:“官府捉拿盗匪,与这渡口无船又有什么关系呢?”老船妇答道:“陶大人说,黄巾贼首虽死,但贼子众多,当是尽数抓了,免得他们骚扰乡民。陶大人又生怕他们渡船出海逃命,便下令禁海,待得黄巾贼尽数伏法后才能开得海禁。大家伙儿见长时间不得出海,这便散了。”少女又问:“怎的别人不能出海,你却一个人留得这里?而且这么大一条船,怎么只有你孤身一人啊?”那老船妇长叹一口气,答道:“唉,老身命苦啊!先夫过世的早,我这一大把年纪又没得儿女养老,这才独自一人行船出海,或是载客或是捕鱼,勉强养活自己。官府禁海,别人尚且有家可回,我一个老太太,能回得哪里呢?”那少女这才呼了一口气,似是放下一桩重负。乱尘从旁静听,只觉得那老妇说起黄巾二字的时候声音总会不自然的高上一些,不免又起了警觉心。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佛语念诵声从船外飘进众人耳中,便见得一名老僧拄着禅杖缓缓走上船来,在那少女桌前坐下,道:“生死有命,施主莫要太过悲伤。方才小徒失礼,勾起老人家的伤心事,灭寂向您赔罪了。”乱尘打眼看去,却见这老僧六十几许的年龄,颧骨高耸,鼻端微塌,身材矮小,也不是中土人氏的模样。但这名老僧行走间僧袍鼓舞、劲力生风,想来是武功精强、内力无法自抑,心中便想:这老僧内力了得,莫不是官府寻来的异人来抓我与师妹的?可若当真是拿我二人,怎的又带了这么一个小女孩?他思来想去,怎的也想不通,只好不动声色的盯着这灭寂老僧,只要他稍有举动,自己便抢先出招制敌。

那灭寂老僧见乱尘看着自己,也暗中打量乱尘。但见乱尘约莫十五六岁,剑眉亮目、薄唇削颊,看上去是个儒雅书生,但天庭分外的饱满,周身似充盈着无数的内力,凛凛然一股喷薄而出的英气。那老僧暗吸一口长气,心中大惊:这小小海船内竟然能遇见如此人物!莫不是贼子早已知晓我们要到此地,请了这样一个大高手来杀我们?!他惊了一阵,却是不见乱尘动静,也是不敢动手。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7:16:50 +0800 CST  
双方正兀自尴尬时,那老船妇端上来一只茶壶,那茶香四溢,分外的令人撩人心鼻,那少女抿了一小口,茶水还未进得胃中,便已是不住的赞道:“好茶好茶,船家这可是上好的八重樱茶?”老船妇微笑道:“客官好眼力,老身这正是八重樱茶。”她又给各人满了一碗,乱尘与张宁不便推却,亦只好受之。待得乱尘张宁二人将碗中的花茶喝尽,这少女才是轻轻一笑,将茶水咽进腹中,更是笑道:“有所谓‘浊酒一杯家万里’,船家的这一壶花茶非酒却胜酒,正可是那‘长风万里送秋雁’,来来来,再给我添上一碗。”灭寂老僧应声笑道:“徒儿,莫要顽皮。”那老船妇也是一脸的笑意,说道:“老身是个粗人,不懂得你们说些什么。不过你们笑的既是这么欢喜,想来是老身的茶煮得不错。”那少女又笑,对那灭寂老僧道:“既然老船家这么喜欢,那咱们便在她船上多住上几日,师父,你说好不好?”灭寂老僧微着笑点了点头,眼光若有若无地飘过乱尘,方要言语,却见老船妇面露难色,说道:“两位客官来的真是不巧,今日你们住宿打尖尚可,到了明日,老身便要出海远航了。”

灭寂看了乱尘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师徒二人此行乃是要去那蛮夷之地传经布道,行得乃是那代天宣化的大善之事,船家若是不嫌麻烦,送完这两位,再只管东行,送我师徒到邪马台国。”

张宁定力不足,乍闻得邪马台之名,当即啊的一声,连忙低头喝着茶水来掩饰,那灭寂老僧更是起疑,从席间陡然立起,正色问道:“我佛有云,‘相逢一场皆缘分’,老僧既已与两位施主同享了这樱茶之美,便是缘上加缘,这厢冒昧问一句,两位施主如何称呼?”他这话说的虽极是客气,但便是那张宁都能听出话语中的火药味,只怕是一语不合,便要与乱尘动手。乱尘方要答话,双耳微微一动,眉头更是皱起,说道:“老船家,今儿你的樱茶怕是不够这么多人喝了。”

双方正兀自尴尬时,那老船妇端上来一只茶壶,那茶香四溢,分外的令人撩人心鼻,那少女抿了一小口,茶水还未进得胃中,便已是不住的赞道:“好茶好茶,船家这可是上好的八重樱茶?”老船妇微笑道:“客官好眼力,老身这正是八重樱茶。”她又给各人满了一碗,乱尘与张宁不便推却,亦只好受之。待得乱尘张宁二人将碗中的花茶喝尽,这少女才是轻轻一笑,将茶水咽进腹中,更是笑道:“有所谓‘浊酒一杯家万里’,船家的这一壶花茶非酒却胜酒,正可是那‘长风万里送秋雁’,来来来,再给我添上一碗。”灭寂老僧应声笑道:“徒儿,莫要顽皮。”那老船妇也是一脸的笑意,说道:“老身是个粗人,不懂得你们说些什么。不过你们笑的既是这么欢喜,想来是老身的茶煮得不错。”那少女又笑,对那灭寂老僧道:“既然老船家这么喜欢,那咱们便在她船上多住上几日,师父,你说好不好?”灭寂老僧微着笑点了点头,眼光若有若无地飘过乱尘,方要言语,却见老船妇面露难色,说道:“两位客官来的真是不巧,今日你们住宿打尖尚可,到了明日,老身便要出海远航了。”

灭寂看了乱尘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师徒二人此行乃是要去那蛮夷之地传经布道,行得乃是那代天宣化的大善之事,船家若是不嫌麻烦,送完这两位,再只管东行,送我师徒到邪马台国。”

张宁定力不足,乍闻得邪马台之名,当即啊的一声,连忙低头喝着茶水来掩饰,那灭寂老僧更是起疑,从席间陡然立起,正色问道:“我佛有云,‘相逢一场皆缘分’,老僧既已与两位施主同享了这樱茶之美,便是缘上加缘,这厢冒昧问一句,两位施主如何称呼?”他这话说的虽极是客气,但便是那张宁都能听出话语中的火药味,只怕是一语不合,便要与乱尘动手。乱尘方要答话,双耳微微一动,眉头更是皱起,说道:“老船家,今儿你的樱茶怕是不够这么多人喝了。”

灭寂老僧心里咯噔一怔,也是竖耳细听,却是毫无动静,正以为是乱尘故弄玄虚之时,听到两个脚步声往这艘海船方向奔来,这二人来的好快,这片刻间已是到了船外。他不由得心想:按这船外二人的动静,方才这少年觉察时至少在半里之外,想不到他的内力竟能精强至斯!那少女虽是听不出船外的音声,但见得乱尘与灭寂神色俱是郑重,也知情况不妙,拉了灭寂便要自窗口跳出,却听得乱尘说道:“来不及了。”

那灭寂老僧这才知道乱尘是友非敌,对乱尘勉强笑了笑,算是谢过。这时,船外果然有人大喊道:“在这里了!”那灭寂老僧脸色更紧,左手提着禅杖,右手将那少女揽在怀中。他心知乱尘内力高深,便故意对乱尘露出求救之意,却见乱尘目中神色如常,与那张宁端坐在桌前,一言也是不发。那少女年纪虽轻,但当下强敌忽至,却也不慌,问道:“师父,怎么办?”灭寂老僧:“明瑶,咱们先合力击杀一人,再做打算。”——这少女虽非是中土人氏,却取了这么个诗意盎然的好名。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6 17:57:39 +0800 CST  
周日休息,哈哈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7 14:14:10 +0800 CST  
只见得明瑶手中寒光一闪,已是多了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不住的放着寒光,想来早便在刃上淬了剧毒。张宁方才还见得这一老一少谈笑风生,现在却是杀机毕现,不由得害怕,一双酥手儿紧紧拉着乱尘的衣角,半句话也不敢说。乱尘虽是与张宁无得半点情爱之意,但好歹相处日久,心中把她当得自己妹妹看待,见得她如此模样,不由轻言安慰道:“师妹,莫要害怕,有我在呢。”张宁听得乱尘劝慰,心头一暖,这才稍稍安心。

但听得“砰砰”两声,二个怪人分是从窗户与舱门处闯上船来。二人一进船舱,便守住了洞口,生怕他人逃了出去。乱尘见这二人身着怪异,套着宛如被单一般的兜洞长衣,一个全身皆黑、一个全身皆白,头上又俱是戴着数尺高的尖帽,手里各提了一把哭丧棒,满脸的阴鸷之相,与那黑白无常无异。他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安心护得张宁要紧。他哪知道这二人乃是那邪马台国现今国主都市牛利坐下的左右护法,名曰日夜行者,武功甚是高强。

想来那黑衣的夜行者追赶灭寂、明瑶二人也是赶的急了,见到桌上的碗中尚还有些玫红的樱茶,伸手一抓,也不顾得是谁喝过的茶水,俱数倒入口中。他将碗中茶水喝尽,仍是不觉解渴,举了茶壶便往嘴中倾倒。那茶水滚烫,自是将他的舌头烫的滋滋作响,可这怪人倒也了得,非但不以为意,更是将热水尽数灌入了腹中。他这般了得,那灭寂明瑶又怎敢轻举妄动?待得他将热水饮尽,猛地将茶壶掷在地上摔了,叫嚷道:“我等奉邪马台国国主之命捉拿宗室叛党,识相的,都给爷爷闪一边去!”

明瑶原是躲在灭寂怀中,听他这么一说,忿然起身,眼中怒火迸发,狂骂道:“狗贼!谁是国主?谁又是叛党!”

那夜行者也是不甘示弱,对骂道:“你才是狗贼!你爸爸是狗贼!你爷爷也是狗贼!你全家都是狗贼!……”这人少说也有四十来岁,行事说话却似个小孩子一般,张宁从旁观看,见得他这般模样,不由得轻轻发笑。那夜行者耳朵灵光的很,听得张宁笑声,手里哭丧棒一指、眉毛一横,怒道:“小娘皮,不许笑!”乱尘见不得他这般欺负张宁,方要动手,却听得那白衣的日行者喝道:“二弟,莫得胡言!”他转身又对明瑶说道:“小公主,自古成王败寇,你爹已是失了江山,现在又分谁是什么国主叛党?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既已是从国主手中逃出、到了这中土大汉,应当隐迹埋名、过得寻常日子才是。怎的又去四处寻访汉人高手,妄想着凭你们二人之力便复辟王位?”乱尘见得这白衣的日行者说话倒也有些礼数,双拳渐是一松。那灭寂也似是与这日行者有些交情,说道:“事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做什么?”
楼主 死在水里的鱼  发布于 2016-07-18 08:01:17 +0800 CST  

楼主:死在水里的鱼

字数:812901

发表时间:2016-07-11 18:0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2 01:52:46 +0800 CST

评论数:153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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