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1

今天是周六。安然昨晚和朋友在北京亮酒吧泡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家。到家洗漱完,他躺在床上又翻了十几页他前几天在贵阳机场书店买的一本梭罗所著的《带自己回家》才睡,等他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了。他起身披上睡衣,打开窗帘,明晃晃的太阳,投射在不远处的河面上,闪烁着耀眼的光亮。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看上去深邃而又辽远。没有雾霾的北京初秋,显得十分明媚而清爽。安然推开窗子,清凉的空气和滚滚的车流声一起扑面涌来。他伸了伸懒腰,回头拿起放在床头柜上一直处于静音状态的手机,看到有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一堆微信。他先打开未接电话,看到除了几个被标注骚扰推销的,就是他远在千里之外另一个城市女友打来的。等安然给他的女友回过电话,再打开微信时,他惊呆了,五十六条未读信息,除了六条他大学同学群里的信息外,竟然全部都是来自一个叫溪流的女人。安然已经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加的这个溪流,更不知道她是谁。溪流的头像是一条林间小溪。画面中,清澈见底的溪水,在欢快地流淌着,阳光把树枝的影子投在水面上,明暗相间。可以看到在水底的石缝间,还有几条灰白色的小鱼儿在游动。安然点击溪流的头像,看到她所在地区是北京,再点击溪流的个人相册,竟然是空白,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一个谜一样的女人,竟然会在一夜之间,给自己发了五十条信息。好奇心驱使安然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外边的阳台上,点着一支雪茄,深吸了一口,然后坐在藤椅上,打开了溪流写给自己的第一条信息。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0 17:21:3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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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安然先生。这是我加您微信二年多来第一次给您留言。我很庆幸这两年多来您一直没有把我拉黑或删除,让我能经常读到您在朋友圈里发表的小说和诗歌。虽然我从来没有给您点过赞或留过言,但看您的朋友圈,已经成了这两年多来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可以说,我是您的铁粉。这两年多来,我有过无数次想给您留言的冲动,特别是看到您的小说里主女人公徐晴的多舛命运时。说实话,这两年多来您赚取了我不少的泪水。这泪水有痛苦、悲伤也有幸福和欢乐。有时我看到您连续几天没有更新朋友圈,我就会变得坐立不安,就连半夜醒来也会打开微信查看。我会瞎想,您是不是病了或者有什么其它的事情,甚至想过您是不是出车祸了,甚至想到了最可怕的死亡。这些不安的想法会一直纠缠着我,让我心神不宁,有时都感觉透不过气来。直到您再次刷新朋友圈,我才释然。
其实,现实生活中我也见过您,只是您没有发觉我的存在罢了。也是啊,您怎么会注意到一个相貌平平毫无姿色可言我呢,哪怕是我几次和您迎面而过,甚至几乎相撞,您也只是对我浅浅一笑。但我知道你的微笑并不代表什么,只是出于一种教养和礼貌。安先生,您会很奇怪吧?我怎么会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您。其实,我就是在二年多前您经常去的那家北京建外大街附近酒吧加的您微信。记得那是一个初春周末的下午。在那家酒吧的露天座位一角,您独自坐在那里,一边喝着我不知名的威士忌,抽着雪茄,一边不停地在手机上敲打着文字。您面堂黝黑,满脸的络腮胡子,神情专注,像个艺术家。当时独自一人坐在您斜对面等待闺蜜的我,在无聊地打开微信搜索附近人,结果发现了您。您叼着雪茄的头像,是那样的醒目,加上标注距离在100米以内,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微信上的安然就是斜对面的您。可惜的是,您当时并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而是大约过了十多天后您才加我。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单位正在开会,我调到震动的手机在包里发出嘟嘟颤抖,我拿出来一看,天呐,我心中掠过一阵小小的惊喜,竟然是您通过我好友申请!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你的朋友圈,我第一次看到了您的小说和诗歌,我一下子被您的文字所牢牢吸引了。打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那种感觉就像是逛街时突然发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一样。那天正好是周末,下班回到家里,我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开始如饥似渴地读起您的文字,一看就是到凌晨三点多,直到看得我眼花缭乱,才昏昏沉沉依依不舍地关闭手机睡去。也就是从那天起,只要是周末有时间,我就去您经常去的那家酒吧,傻傻地等您。每次要到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头小鹿撞来撞去,生怕您不在。当看到您几乎固定坐的那个座位空着或者坐着别人时,您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有多么的沮丧失落。而当看到您在时,我的内心又是多么的狂喜。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让我就在近邻咫尺的您身边阅读您作品感到更幸福了。
读到这里,您的脑海里或许会回想起经常出现在那个酒吧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了吧?对的,那就是我,一个有些自卑懦弱的我,一个心地善良淳朴的我,一个独自北漂艰辛的我,一个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我,一个深深暗恋着您的我,一个身患绝症来日不多的我。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0 17:23:1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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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一口气读完溪流的这第一条留言,放下手机,把已经熄灭的雪茄又重新点燃,连续深深地吸了二口,然后缓缓地吐出,白色的烟雾,在他的眼前袅袅升腾。烟雾里,安然似乎看到了那个安静地坐在他经常去的那家酒吧角落里溪流的身影。
稍微平扶了一下心情后,安然又拿起突然感到有些沉重的手机,打开了溪流的第二条留言。
安先生,希望您看完我的第一条留言后,不要有任何的反感或压力。我对于您的生活来说,不过是一颗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不,连流星都不是,最多也就是一缕从您身边吹过的令您不易察觉的微风。如果我不是因为今天上午确诊淋巴癌复发扩散,自觉来日不多,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给您留言来打扰您。
好了,还是跟您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今年三十五岁,身高162,江苏扬州人,在北京从事新闻媒体工作。十多年前,我上海复旦新闻专业毕业后,考取了北大的研究生,拿到了硕士学位就留在北京做了一家大报的编辑。那时还不到24岁的我,尽管每个月工资不高,还跟二个别的女孩儿在朝阳区的后现代城合租公寓,每天挤地铁公交上下班,经常吃方便面,甚至连电影都舍不得去看,可我并没有感觉生活有多么苦,反而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美好的憧憬。也就是我参加工作一年后,在一次采访中,我认识了我的前夫,同样做新闻媒体工作的他。他比我大十多岁,已经是他们单位一个重要部门的主任了。认识我时他刚刚离婚不到一个月。他有个女儿,但被判给了他前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至今我也没有问过,他离婚净身出户,房子和车都留给了他前妻,自己搬到了出租屋内,好在他的收入比较可观,所以生活过得还比较滋润。和我谈恋爱结婚前的那二年,他经常请我去吃意大利餐、法国餐、韩国料理、日本料理。每逢情人节或我的生日,都会送我一些价格不菲的礼物。还陪我去过马来西亚、泰国、新加坡旅行过。所以尽管他相貌平平,年龄比我大很多,又是离婚的,但我还是架不住他的百般殷勤,最终不顾父母的反对,终于答应他和他登记领取了结婚证住到了一起。我的处女之身也就这样给了他。但我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反而是一种折磨和痛苦,可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们俩住到一起没几天,他喜欢性虐待的本性就表现出来了。当他第一次把我扒光一丝不挂地手脚捆绑在床上,用燃烧的蜡烛往我的肚子上、乳房上滴蜡油烫得我大喊大叫时,从来没有过什么性经验单纯的我,还以为他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可后来他经常这样,不但捆绑我,往我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滴蜡油,涂辣椒水,甚至变态地在避孕套外面涂抹清凉油,辣得我多少次几乎昏死过去。如果我不从,他就开始不停地哀求我,有几次甚至是在趁我熟睡的时候把我捆绑起来,然后折磨我。所以有一段时间,每到晚上,我就早早地躲到另外一个房间,把房门在里面反锁上,冬天夏天都不敢脱衣服,心惊胆战噩梦不断地熬过无数个夜晚。最没有人性的是,有一次我都怀孕快三个月了,他还不放过我,依然变着法地折磨我,当天晚上我就流产了,出血不止。幸亏我给我的闺蜜打电话,她和她的老公及时赶来把我送到了医院,否则我可能几乎丢了性命。
安然读到这里,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愤从心底里升起,他骂了一声人渣!把手中的雪茄碾碎,然后重重地把手机拍到了桌子上,啪的一声,玻璃桌面和手机的屏幕同时花成了一片。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1 09:27:5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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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安然在家附近的商店重新买好手机,下载安装好微信,已经时值中午了。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步行穿过建外大街的地下通道,来到了建华路附近溪流微信留言中提到的酒吧。因为是周末,周边的驻华大使馆都休息,所以来这家提供美式简餐酒吧午餐的老外并不多。安然上了二楼,来到露台,坐到了角落里他几乎固定的座位上,要了一份简餐,点上雪茄,在等餐的时候,又重新登陆微信,打开了溪流的第三条留言。
安先生,都说字如其人。我从您的文字中能够感受到您是一个正直、善良、宽厚和爱憎分明的人。想必您读完上一条留言,除了对我前夫的恶行愤怒之外,对我的懦弱忍让也会鄙视吧,是不是想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当时所以一忍再忍,没有马上和他离婚,主要还是顾及我父母的感受。我是个独生女,尽管我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境很一般,但我从小到大,父母对我的管教都一直很严,特别是我的父亲,对我的要求很高,寄予的希望也最大。我的婚姻开始他们就不赞成,所以我不敢想象我如果离婚了,对他们的打击和伤害会有多大。尤其是我父亲,当时已经患糖尿病多年,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真的不想让他们因为我失败的婚姻而去承受生活的痛苦失望。就这样,我一直被我变态的前夫折磨了一年多,直到那次他把我折磨得流产住院抢救,我才最终下定决心和他分手。
能够逃离我前夫的魔掌,也很不容易。当我第一次在一个酒吧里平静地和他提出离婚分手的时候,他竟然痛哭流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我跪下,指天发誓说他一定会改,并说他所以喜欢在床上那样做,都是因为他太喜欢太爱我了。心地善良的我相信了他的鬼话,本来出院后已经临时搬到闺蜜家去住的我,那天晚上又鬼使神差地跟他回到了家。因为我刚刚做完流产,身体还在恢复期,开始的二个多月我们没有发生关系,他表现的还算正常。有时候他提前下班了,还会去附近超市买点食材,回来给我煲汤煮粥,做些有营养的东西给我补补身子。晚饭后,也会陪我在小区里散散步,甚至周末还会陪我去看场电影。当时我真的以为他改好了,我们又可以回到从前那甜蜜的生活中去了。可是我真的太天真了。二个多月后一天在家里的晚餐上,他趁我有点醉酒,饭还没有吃完,他就十分野蛮地把我拉到床上,把我扒光,再次把我的四肢捆绑起来,这回他没有滴蜡油,涂辣椒水,而是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布条做成的鞭子,开始抽打我的身体。我越是被他抽打得鬼哭狼嚎,他就越是兴奋不已。完全发疯的他,根本不顾我的哀求,抽的我浑身上下都是血痕,直到我昏厥过去他才罢手。那次,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等我恢复过来有力气可以下床,我趁着他上班不在,就让我的闺蜜开车过来把我接走了。从那次开始,我就再也没有回到那个家。期间,他又故伎重演,几次来到我闺蜜家给我下跪发誓,甚至把自己去香港看心理医生的证明都拿出来给我看。我也曾动摇过,但我一想起最后一次他疯狂折磨我那可怕的一幕,我就身心绝望。在我的坚持下,半年后,他终于同意和我办理了离婚手续。后来听我的闺蜜告诉我,他最后所以同意放过我,是因为他又有了新的猎物,一个在大学里教书的年轻女教师。
都说噩梦醒来是早晨。我前夫带给我的噩梦虽然结束了,我的生活一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可我没有想到,更大的磨难和风暴,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1 17:01:42 +0800 CST  
5
安然要的简餐上来了,一份烟熏三文鱼配蔬菜沙拉、新鲜羊奶酪和烤蒜蓉面包。毫无胃口的他,放下手机,拿起刀叉勉强吃了一点,感觉如同嚼蜡,就放下了。
此时正午的阳光,透过头顶的葡萄藤蔓空隙,稀稀落落地撒在桌面和斑驳的木质地板上,安然口中吐出来的雪茄烟雾,在桌面上投射下一缕淡淡的阴影,很快就消失了。安然望着斜对面空着的座位,眯着眼睛,紧锁眉头,在努力地回想着溪流的影像,但想了半天,脑海里还只有一个大概模糊不清的轮廓。印象中,溪流是一个很孤独很寂寥的女人,她既不玩手机也不看书,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常常是一杯咖啡就能呆上一个下午。
安然又吃了二口奶酪,就让服务生把简餐收掉,重新叫了一份咖啡和一杯柠檬水。然后把已经熄灭的雪茄点燃,就再次拿起手机,打开了溪流的微信留言。
安先生,我啰里啰嗦地给您发了这么多的信息,也不知道您有没有读?不过,您读和不读,对我来说又能怎样?一切都改变不了我现在的命运。但所以我还要给您写,不过是我此时此刻感到实在太压抑太绝望了,只有跟您倾述,才能暂时缓解我心中的痛苦。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看在我是您忠诚粉丝份上,看在这两年多来我几乎一字不落地拜读您的大作的份上,您就牺牲一下宝贵的时间,耐心把我给您的可以说是浸着我的血和泪的留言看完吧。拜托啦。
安先生,我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医生告诉我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也就是182.5天的活头。现在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每当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似乎都能听到病魔在一点一点吞噬我生命的声音。好多次做梦我都梦到了自己已经死了,我梦到自己脱离了病榻上的皮囊驱壳,轻轻地飘起,离开病房,离开长长的走廊,飘出医院的大门,然后向着满是繁星的夜空深处飘去,其间我曾回头俯瞰,似乎能看到流光溢彩的长安街在一点一点地变小变暗,最后整个北京城,不,是整个地球就像是一颗燃烧尽的蜡烛,噗的一下就熄灭消失了。那一刻,我感到好冷好冷,当我醒来,经常发现自己额头全是冷汗。说真的,我并不怕死,但我怕我的死会让我已满头白发的父母承受不起。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不舍和牵挂。安先生,我现在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被漩涡正缓缓地带向水底深渊,带向那永恒的黑暗。我的头顶还有一束光亮,这束光亮,就是您。似乎只有跟您倾述,才能让我的灵魂得以解脱。
好了,还是让我跟您继续讲述我和我前夫分手后的生活吧。
我和他办完离婚手续拿到离婚证书的那一刻,我感到了一生当中从未有过的轻松。一条紧勒在我脖子上让我透不过气来的绳索终于解掉了,突然没有了精神压力的我,竟然一下子病倒了,连续高烧近一周,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也就是在这次住院期间,我结识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也就是我的主治医生,在这里我就暂且叫他为D君吧。那一年我已经29岁,他32岁。他老家山东烟台,刚刚从美国读完医学博士回来。可谓风华正茂,前程似锦。当时和我同一个病房的另外二个女孩儿,白天晚上都有家人和男朋友陪伴,我除了开始的前五天有闺蜜和女同事陪我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可能是看到我比较孤独,作为我管床医生的D君,每当他值班时,他就经常过来看我,陪我说几句话,聊聊天,有时还把别的患者送给他的水果比如苹果、香蕉、榴莲给我拿来。后来当他和我聊天知道我老家是扬州的之后,就经常特意从附近的一家扬州饭店给我打来扬州炒饭,扬州灌汤包之类的家乡美食。他对我的好感和示爱让我一目了然,但是还没有完全从男人阴影中走出来的我,怎么可能接受呢?就在我出院的前一天,D君他给我发信息,提出来要和我交往处朋友,但被我无情地拒绝了。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2 11:02:58 +0800 CST  
6
安先生,我和您素昧平生,我们尽管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彼此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一样。如果不是这次我鼓起勇气给您留言,恐怕您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命运多舛的女人存在。也是啊,每天在大街上,地铁里,商场餐厅以及各种各样的公共场合中,会有无数容貌特征千奇百怪的男男女女从彼此的眼前匆匆而过,可他们又有几个相识相知,相互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呢?又有几个会彼此产生爱恨情仇呢?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在彼此的眼中,更多的不过是如同于树木花草、飞虫走兽甚至于高楼大厦甚至于路灯护栏一样存在的实物而已,一道道不同的风景罢了。所以有的时候我们孤单的人类真应该感激这个网络社交虚拟空间时代的到来,让我们的精神和灵魂能够有一个肆意妄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可以暂时忘却各自肉体的存在,人人都有了一双翱翔的翅膀,人人都可以把自己装扮成天使的模样,哪怕现实生活中他或她就是撒旦就是女巫。
安先生,跟您发这番感慨,是不是让您觉得我有些过于神经了?其实我的确是一个十分敏感和内心脆弱的女人,我可能就是一只藏羚羊的转世,前生就被猎人和其它的猛兽扑杀,现世又被你们男人和命运作弄,反正都不得安生。
有点扯远了,还是和您接着讲完我和D君的故事吧。
我出院后,D君就经常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我没有接,他就发微信。我感到特别难为他的是,他一个医学博士,竟然为我也做起了诗人歌者,在追我的一年多时间了,给我写了上百首情诗,真的让我好感动。在这里我复制一段我比较喜欢的给您看看。

如果。。。

如果你是漂浮的云朵
我就是那蓝蓝的天空
我不止是要给你辽阔
更想衬托出你的洁白

如果你是归来的白帆
我就是那深深的港湾
我不止是要给你补给
更想抚慰着你的疲惫

如果你是欢畅的溪流
我就是那幽幽的山谷
我不止是要给你雨露
更想滋润着你的清澈

如果你是盛开的木棉
我就是那巍巍的青松
我不止是要给你避风
更想陪伴着你的孤单

现在您也许会想到了,我所以给自己起名为溪流的由来了吧?是的,就是为了这首诗。就这样,在D君他炽热爱情的烘烤下,和他相识一年多之后,我内心的坚冰终于融化了。记得那是春夏之交的一个周末傍晚,我们俩在北京后海九门吃完小吃出来,散步到什刹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把自己和前夫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和盘跟他托出了。他听后非但没有嫌弃我,反而一下子把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头和后背,尽管他当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那落在我肩上热泪,已经让我感受到了一切。那天晚上我主动先吻了他,并跟他回到了他的家,把我曾经受过伤害还留有疤痕的身体也给了他。在床上,他是那样的炽热而温纯,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男女性爱的美好和甜蜜。之后我们俩就住到了一起。那段时间,我有时候会外出采访,每当我在外地时,晚上临睡前,他总会跟我通一会儿电话,除了诉说他对我的思念,偶尔也会讲几句他白天医院里发生的故事,最后依依不舍地和我互道晚安,才肯放下电话。每当我回到北京,无论是机场还是高铁站,他哪怕正在值班,也要请假亲自开车还捧着鲜花儿来接我。那段时间,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幸福最甜美的时光了。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2 11:04:45 +0800 CST  
7
安然读到这里,起身去了一下洗手间。等他回来时,看到原来斜对面空着的座位上,来了一个气质优雅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他心中猛的一凛,难道会是溪流吗?只见那个女子披着有些发卷的长发,戴着墨镜。她要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和一杯柠檬水,然后就开始漫不经心地摆弄起手机,对于安然的关注没有丝毫的察觉。过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老外,那个女子起身和来的男老外亲了一下嘴儿,就又坐下来,两个人开始用安然熟悉的意大利语聊了起来。从他们聊天的内容里安然断定那个女子不是溪流,因为那个女子是个花腔女高音,唱意大利歌剧的。安然还听出了她下个月就要和她在上海的中国未婚夫结婚,告诉老外她不能像现在这样总和他约会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男盗女娼的时代,像这个女人这样的所做所为,已丝毫不足为奇。只是可怜了那个远在上海准备要做新郎的中国男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早已被别的男人的铁犁翻了个稀巴烂,自己还浑然不知。
想到这里,安然心中淡然一笑,吸了一口雪茄,又继续浏览起溪流的留言。
安先生,我和D君就这样同居相处了半年多,就在我们俩准备要登记结婚时,厄运再度降临在我的身上。在一年一度单位组织的体检时,我被查出了低恶性组非霍奇金淋巴瘤病,也就是所说的淋巴癌。虽然是初期,但一般性的治疗方案都很难根治,除非移植骨髓。当我把这个噩耗告诉D君时,他表现出奇的冷静。他不但没有疏远和抛弃离开我,反而用各种方式来安慰开导我,同时利用他的资源关系,积极地联系北京最好的肿瘤专家给我重复检查确诊,并最终确定了骨髓移植的治疗方案。尽管我有一部分大病医疗保险,但他还是为我的这次骨髓移植手术治疗花去近五十多万的积蓄。我真的太受感动了。我有何德何能,能让D君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这样死心塌地地爱我疼我?即使我身患绝症也不离不弃!难道说这都是上帝对我磨难之外的一种恩赐和补偿吗?
我成功做完骨髓移植手术二个月后没几天就是2014年的春节。在D君的再三催促下,我和他节前办理了结婚登记。随后我跟他回了他的山东老家烟台过年。D君的父母都是退休的中学教师,一看就是那种非常善良正直的人。他还有一个妹妹,已经结婚嫁到了青岛,也特意赶了回来。他们一家人对我非常的亲热。可以感觉到,这种亲热不是装出来的,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有着一种自然的亲情。看得出来他们对我都很满意。早在我骨髓移植手术我的父母来北京照看我的时候,D君就和他们见过面,还一起吃过几次饭。我的父母对他也非常满意非常欣赏。经过跟我们彼此双方父母商量,我们俩的婚礼定在当年的五一小长假,回烟台老家举行。
可就在我们俩积极筹备婚礼的时候,一个突发事件打断了我们的所有计划安排。那就是2014年2月以来,西非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埃博拉出血热疫情。当时中国政府第一时间向西非各国派遣出了医疗专家和医疗小组,D君就是专家组成员之一。D君当年在美国主攻的医学方向就是公共突发事件既疫情病理学。现在西非几个国家相继爆发了世界人类史上最严重的疫情之一,他感到自己有责任奔赴疫情爆发的第一线,去和世界上的医学同行们,共同来阻止和消灭疫情,帮助西非人民恢复正常健康的生活。他把这个想法和我说了之后,我几乎未加思索就同意了。因为他赴非计划是半年的时间,我们俩就把婚期延到了十一假期,并就此时通知了我们俩的双方父母。
D君和其他专家以及医疗工作组人员是乘坐中国民航包机飞往西非的。当时我和其他的赴非家属一样,都赶到了北京南苑机场为我们各自的亲人送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和D君在南苑机场的这次拥抱,竟然是我们俩今生的最后一次拥抱,我们俩的亲吻竟然是我们俩今生的最后一次亲吻,我们俩的这次分离,竟然是我们俩的生死诀别!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2 11:08: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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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里,安然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泪眼模糊的他放下手机,拿起纸巾,取下眼镜,擦了擦眼角,把眼镜重新戴好,又端起早已经凉透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现在他才理解曾经就坐在斜对面的溪流,为什么不玩手机不看书,只是一杯咖啡,就可以无声无息地呆上一下午。原来她的心早已死去,坐在那里的不过是她的驱壳而已。一个曾经受过高等教育有着不错职业对生活充满着无限憧憬的女子,先是经历了一场痛苦变态的婚姻,然后是遇见了真正疼爱自己的真命天子,就在两人准备携手同行时,自己又被查出身患绝症,刚刚康复,准备再次步入婚姻的圣殿,深爱自己的人,又远赴万里之遥的非洲,并从此阴阳两隔,最后是自己的疾病再次复发,来日不多。这些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磨难,每一次都犹如天崩地裂,泰山压顶,如果换成其他人,可能是早就被压趴崩溃掉了。可溪流她,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竟然还能鼓起她生命中最后一丝勇气,向素昧平生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倾诉。想到这里,安然的鼻子一酸,眼眶里早已充满的泪水,再次窸窸窣窣地滴落下来。
过了良久, 安然拿起纸巾,擦拭完脸上已经冰冷的泪水,抬头望了望远处蓝得没有一片云彩的天空,又看了看斜对面依然肆无忌惮傍若无人地在和老外调情犯骚发嗲的女子,心中在不住地哀叹。为什么有些人想要最简单的最平静的生活,都得不到,而有的人,拥有着优越幸福的日子却丝毫不懂得珍惜?看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错位和黑白颠倒的,好人未必一生平安!
安然从雪茄套里重新拿出一支雪茄点燃,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再次打开溪流的微信留言。
安先生,是的,就像您所想到的一样,D君,不,应该是我的夫君,他此时已经长眠在万里之遥的西非大地下有二年多了。他是到了几内亚第二个月,因为在接治当地患者的时候不慎感染了埃博拉病毒引起大面积心梗而走掉的,所以遗体不能火化运回国内,只能安葬在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郊外的公墓里,和其他来自世界各地不幸殉职的医务工作者永远地躺在了一起。
我这里有他去西非几内亚后发给我的一部分信,复制给您。

我亲爱的溪流:
经过了14个小时的漫长飞行,我们先是来到了法国的戴高乐机场,在这里休整了二个小时后,我们又起航了。我们飞越了浩瀚无际的撒哈拉大沙漠,近七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
几内亚是这次埃博拉最早的爆发源,疫情十分严重。在使馆人员接我们的车途径首都市区时,我看到很多商店都已经关门,街头行人稀少,看上去十分的清冷。听使馆的人介绍说,现在几内亚消毒液,抗生素,口罩都十分紧缺,甚至连饮用水都十分困难。不但许多商店关门,工厂停工,机关放假,学校停课,就连很多国家的外交人员和医务工作者也都纷纷撤离了,现在的几内亚,人们谈埃色变。
你知道的,就像我在国内时和你介绍的那样,埃博拉疫情早在四十多年前就曾爆发过,但因为当时没有侵害到欧洲和美国,只是在非洲贫困地区肆虐,所以西方人并不重视,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次不同了,美国和英国也都发现了感染者。埃博拉病毒感染者,死亡率非常高,超过了50%,如果诊断不及时甚至可以达到80%以上。我这次此行的目的,就是想通过大量的临床病例收集整理,为我国今后预防此类流传性疾病传播和治疗,提供最基础的真实有效的毒理病理资料。
我亲爱的溪流,我是在临时安排住宿的酒店给你写的上述留言。现在我们马上要出发去市区东卡医院,到刚刚由无国界医生组织搭建的埃博拉治疗中心工作了。
永远爱你的老公。
2014.04.10几内亚科纳克里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3 14:02:4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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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先生,您刚刚看到的,是D君到了几内亚之后写给我的第一封长信。其后他也每天都给我写,但多半是三言两语,我能够感觉到他实在是太累,时间太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从我收到他的第一封来信后,我就一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笼罩着,我寝食不安,彻夜难眠。我想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但又怕影响他的工作和休息。他去几内亚后一直到他突然病逝,二个月的时间,我严重失眠,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每天上班都跟一个大熊猫似的,带着一对儿黑眼圈,提不起一点精神。
这是他给我写的第二封信。
我的溪流:
原谅我今天这么晚才给你留言。昨天去了救治中心后就一直忙到现在,足足二十七八个小时。其间只是在救治中心的办公室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
受到感染的患者太多了。昨天我到了救治中心很快就接诊了第一个感染者,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儿,但我没有把她救活,今天上午不到十点她就走了。我的心里好难过,一整天情绪都十分压抑低落。
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保重身体。你术后不久,不能熬夜,不能像我一样情绪低落,更不能工作太累。要注意饮食,加强营养,给你买的黄芪粉和灵芝孢子粉要坚持吃。现在北京已是初春了,雾霾会越来越少,天气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下班或周末多出去走走,和你的闺蜜同事多聚聚,别总一个人躲在家里。望你早日康复。我还想等回国后要一个和你一样亭亭玉立的女儿。
永远爱你的老公
2014.04.11
他其后的来信,文字越来越少,也看得出越来越沉重。信的内容多半是告诉我今天又收治了多少个新感染患者,又有多少个患者不治走了,疫情又蔓延到那些国家和地区了。其实,那些天,我一直都在关注西非的埃博拉疫情发展。特别是通过我们报社的内部参考通报,西非尤其是几内亚的疫情,我天天都能理解到。除了像他来信里说的每天都有新的患者和新的死亡者,还有他一直怕我担心没有告诉我的,那就是他们医务人员的感染情况和伤亡情况。就在他到达几内亚的第二天,新华社驻几内亚记者发回来的内参就通报了他们的救治中心已有六名医务人员感染了埃博拉病毒。您知道当我看到这条消息的心里感受吗?我感觉他好像是奔跑在枪林弹雨中一样。不,枪林弹雨还可以躲一躲,但这可怕的埃博拉瘟疫,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我看报道这次埃博拉疫情第一个传染源零患者,是一个二岁的男婴,他就可能是被果蝠叮咬后染上了埃博拉病毒的。这四十多年来,埃博拉病毒,就像一个幽灵,在非洲大地上徘徊游荡,随时随地都在肆意地掠夺当地人的生命。我的D君,他天天都在近距离地接触这些受到埃博拉病毒感染的患者,也就是说他天天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同死神擦肩而过。太可怕。每当想到这些,我就浑身发颤,感到天旋地转。
就这样,二个月后,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也是我接到他的最后一封来信。
我的溪流我的女人:
实在对不起啦!这可能是你读到的我最后一封写给你的信了,可能也是我的绝笔。
在之前的信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事实上我被确诊传染到那可怕的病毒已经快半个月了。我现在持续高烧不退,我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突发大面积心肌梗死而离你而去。我只求你不要过度的悲伤,好好保重身体,这就算是对我最好的爱。
溪流,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虽然当年追你追得我好辛苦,但那段时间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谢谢你给了我你全部的爱。本来答应你陪你到地老天荒,但现在看来我爽约了。希望你真的不要怨我恨我。如果有下辈子,有来生,就让我们俩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再学医,再来非洲,我只求能守在你的身边,哪怕是像我的父母一样,只做一个中学老师也行,和你过最简单最平淡无奇的日子。
溪流,我走后的遗体可能不会被运回国内了,我将会被安葬在几内亚。每年到我走的日子,你只要面向西方说一声你依然爱我就可以了。
关于我的病危,我已经发信息给我妹妹了,但没有告诉我的父母,我怕他们承受不起这意外的打击,还是缓一阵子再找机会告诉他们吧。哎!他们二老还盼望着我早点回国和你完婚,给他们抱大孙子呢!对不起他们两个老人家啦!也对不起你的父母啦!让他们也跟着痛苦失望了。
溪流,我的爱人,我走后,国家会给你一笔抚恤金,你要存好,不用给我的父母。他们有退休金和医保,身体还算硬朗,生活上不需要多少支出,可以过得去。但你的病还没有彻底康复,我的突然离去,势必会给你带来不小的打击,我担心你的病情反复,这笔钱你就留着救急吧!
溪流,此时此刻,我是多么的想你,好想能够躺在你温暖的怀里,让你搂着我的头,闻着你的体香,好好的睡去。
我累了,溪流,我真的想睡一会儿。
永远爱你的老公。
2014.06.16午夜于几内亚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3 14:05:56 +0800 CST  
10
看到安然摘下眼镜,在不停地擦拭眼泪,仰天长嘘不止,一旁的服务生拿过来一盒纸巾,悄悄地放在了安然的桌子上,然后又给安然的水杯加了水,才不声不响地躲到了一边。安然发觉后,赶紧把眼镜戴上,回过头去,对那个服务生笑了笑,致以谢意,那个服务生也微笑着回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安然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再次转过身,对着刚才的服务生招了招手。那个服务生过来后,安然的下巴照着斜对面还坐着那个女歌手的座位呶了呶,对服务生低声说:小伙子,你还记不记得对面这个座位上经常周末下午坐着的一个女人?
是不是那个总是只要一杯意大利浓缩咖啡和一杯柠檬水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记得啊,怎么啦?
服务生回答道。
她有多久没来了?
安然问。
我印象里好像是有二周了吧。原来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来,如果天气不好,她就坐在楼下的室内,总是一个人,也不太喜欢和别人说话。但我发现,只要您来了坐在这里抽雪茄,天气再不好,她也会上来。
服务生笑道。
好了,就这些。谢谢你。
安然听服务生的答复后,断定溪流可能是真的病情复发住院了。于是,他拿起手机,给溪流在微信上留言到:你好!溪流。我是你的好友安然,现在正在看你给我发来的信息。你现在怎么样?住院了吗?在哪家医院?能否告诉我地址,我想过来看看你。
等安然写好,点击发送的时候,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了需要他发送朋友验证的提示。这表示溪流已经把安然从好友中删除了。安然一时间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屏幕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点击发送朋友验证,在留言框里写到:丫头,你好!我是安然,我从上午到现在一直在读你的来信,现在就在你经常来的建华路这个酒吧二楼,劳驾请你开门好吗?
就在安然发出这条请求信息的几秒钟之后,远在北京海淀区阜成路八里庄北京肿瘤医院的一间病房里,溪流的手机就嗡嗡一振。躺在病榻上输液的溪流,拿起手机,看到了安然请求添加好友的信息,特别是安然叫自己丫头,让她感到格外的亲近。一种久违的被人关爱的幸福感从她早已冰冷的心底升起,好似一股暖流,涌过她的全身。她激动地差一点就要点击接受通过。可是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点击。
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想再打扰安然。昨天一口气给他写那么多的留言信息,已经让她感觉到自己有些过于自私了。有些懊悔的她,又怎么可以把自己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再去让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去感受甚至是承受呢。尽管现在的她,是多么希望自己所崇拜的这两年多来给自己的精神生活带来支撑的人,能够出现在面前,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程,再陪伴她一下,哪怕是只有几天,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十分钟,都好。可她做不到。最终,溪流还是一狠心把安然的好友请求删除了。
就在她点击删除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中向着山谷里的深渊,那无底的黑沉沉的深渊,飘飘摇摇地坠去。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3 14:13:52 +0800 CST  
11
给溪流发送完朋友验证申请,安然才注意到手机电量已经只有15%,他要马上回家给手机充电了。他起身下楼结账,出了酒吧,沿着建华路走了不到一百米,就来到十字路口。本来想走不远处的地下通道,正好赶上绿灯,他便随着人流穿过斑马线,来到了对面建外大街的的人行道上。
此时已经是下午二点多,周末上午晚起和午睡醒来的人们开始纷纷出门,建外大街上的车流比正午时多了许多。
三三两两的行人与安然迎面而过,有的对着手机说说笑笑,有的眉头紧锁心思重重。看着眼前的这些行色匆匆,安然心中不由地感叹,人生的幸福究竟是什么?对于一个乞丐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哪怕是一个窝头就着一根大葱,也是天下美食;对于一个富豪一个脑满肠肥的家伙而言,可能就算是一桌子满汉全席也不能满足他的味蕾。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的一生,贫穷也好富贵也罢,终究不过百年,终究都将化为一捧灰烬,归于尘土。所以,哪怕是粗茶淡饭,终日劳作,只要能健康平安地度过一生,不求大喜大悲,这就是最简单也是最大的幸福。可就连这样的幸福,现在对于溪流来说,也几乎是一种奢侈和妄想。
安然到家后,把手机接上了充电宝,然后躺在阳台的摇椅上,一边等着溪流的回复,一边继续阅读她的留言。
安先生,我的D君走了 。他带走了我的一切,带走了我人生全部的期望、梦想和幸福。当年在得到他离世消息的第一时间,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挣扎在茫茫大海上的落水者,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座岛屿,当我闯过惊涛骇浪,筋疲力尽地正要靠近它时,猛然发现它消失了。原来它不过是一个海市蜃楼,一场朝雾般的迷梦。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我晓得人生都不会风平浪静,一马平川,多多少少都会有起起伏伏,沟沟坎坎。但我的人生,起伏的也未免有些太大了,沟儿未免有些太深了,坎儿也未免有些太高了。现在,跌入人生沟底的我,真的再也没有力气爬上来了。就算是我九死一生能够爬上来,我这辈子心里头也永远翻不过失去D君的这道坎儿。
在我这次没有确诊淋巴癌复发前的这二年多来,我还能为了我自己和D君的父母浑浑噩噩地活着,每天通过阅读您的文字来打发我生活中几乎停滞的时间。但现在这些我都做不到了。我已经跟我的单位辞去了工作,并已决定彻底放弃治疗,准备再输几天液,不再发烧,有些体力了,我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远行。无论是走到哪里,到时候我走不动了,倒下了,我也就不想再爬起来了。
D君的抚恤金,我一半留给了他的父母,另外一半我捐给了少儿助学基金。我和D君在北京也没有什么财产,特别是我第一次手术花去了我和D君的不少积蓄。现在只有我们俩差不多三年前一起贷款买的一套二居室不足一百平米远在通州的房子,上个月房贷我刚刚还清。我已找律师办理好了委托公证,准备在我走后把这套房子赠送给D君的妹妹。
尽管我现在不敢去想我走后会给我和D君的父母四位老人带来怎样的痛苦和伤害,但我的离世是早早晚晚的事情,总要到来,我无力阻止,我和几位老人们也总要面对。人生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总是免不了。如果想开了,也就真的无所谓了。
最后我真的要谢谢您了,谢谢这两年多来您的文字伴我度过了一段人生最最艰难的时光。
我们就此别过吧!给您写完这最后一段留言,我就要把您从我的好友中删除了,对不住了!
祝您和您的亲人健康平安快乐!

溪流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3 14:19:25 +0800 CST  
12

在读完溪流的最后一条留言,安然又等了二天,依然不见溪流的回复,他就几经辗转于第三天终于找到了溪流住过的北京肿瘤医院。等他赶到住院部,描述了溪流的年龄和病情后,医务人员告诉他,这溪流的真实姓名叫骆佳怡,已经于前一天出院了。他按着院方提供的溪流电话号码拨打过去,听到的是机主已办理停机。他不死心,按着院方提供的溪流住址,驾车亲自跑到通州溪流的小区,门卫保安告诉他,溪流一大早就拉着一个拉杆箱出远门了。就这样,溪流从安然的生活中陡然消失了。
其后的日子里,安然通过朋友和各种渠道四处打听溪流的下落。有人告诉他,在云南的丽江一个客栈见过,也有人告诉他在安徽的九华山尼姑庵见过,还有人说在希腊的圣托里尼岛见过,最后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法国南部的吉维尼小镇见过,但始终无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年多过去了。到了前几天五一过后一个周末的早上,已经淡忘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溪流的安然,刚刚起床在哄他不满三岁的小女儿吃早餐,手机嘟嘟嘟一震,他拿起后解屏打开微信一看,是大学同班微信群里那几个积极分子正在就二个月后要举行的毕业三十年聚会聊的火热。他刚要放下,又注意到微信通讯录有红点提示陌生人加好友的申请。他点击后,跳出来的头像竟然是那幅他再熟悉不过的小溪,而且网名就叫溪流。
安然内心一阵狂喜,他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失散多年的老友在门口的呼唤和轻轻的敲门声。他点击头像,看到来源上显示是对方通过微信号添加,他更加坚信对方就是让他苦苦寻找但却杳无音信、泥牛入海的溪流。
他点击接受的那一瞬间,仿佛真的就像是在打开家门,他多么希望站在门口的这个人就是溪流,就是那个虽然身患绝症内心绝望但却依然奇迹般活下来溪流。
他马上飞快地发出了一条信息:溪流,真的是你吗?你还好吗?现在身体如何?完全康复了吗?现在你在哪里?
十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的回复。心急的安然马上打开了视频通话,可对方依然没有应答响应。他一手抱着正在喝奶的女儿,一手拿着手机,来到了书房。在书房书桌上,他翻开了一个通讯录,很快找到了两年前北京肿瘤医院给他的溪流手机号码。
安然把女儿放到旁边的沙发上,不顾女儿依然想要被抱抱的吵闹,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输入号码后拨了过去。原来曾停机的手机里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随后便是一串英语。

难道对方真的不是溪流?是不是溪流真的已经走了,离开了人世?是不是她的电话号码注销后被别人申请了,而她的微信号还没有来得及注销,这个手机号码的新主人出于好奇,在黑名单中看到了安然的微信号才无意中添加好友的?

安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马上打开百度,查阅淋巴癌晚期患者能活多久,当他看到大多数结论都是三个月到半年左右时,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就像是一颗流星一样,瞬间又滑落了。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6 02:28:01 +0800 CST  
13
一周后,一个接近十二点的中午,安然在位于家不远北京建外大街IFC大厦公司的会议室,和公司各部门主要领导开完一个业务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从大班台上拿起丢在那里一上午的手机,准备下楼回家吃午饭。他打开手机,看到除了十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四十多个微信。他先是回复了几个重要来电,其中就有已经和几个闺蜜一起去澳大利亚昆士兰州大堡礁潜水度假快十天了的老婆程嘉丽。
程嘉丽是安然娶的第二任老婆。她足足比安然小二十四岁,还不到三十,性格活泼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因为超级喜欢户外运动,特别是网球和潜水,被晒得皮肤有些黝黑的她,看上去十分的年轻,也就二十一二岁,根本不像已经有了三岁女儿的妈妈。程嘉丽长脖子长腿,又平肩翘臀,近一米七的身高,体重才有53公斤。容貌姣好身材高挑亭亭玉立的她,有时候和同样皮肤黑黢黢胡子拉碴的安然走在一起,经常被误认为是安然的女儿。事实上,程嘉丽和安然从认识到现在这五年多来,很少以老公老婆相称,有人没人的,彼此都基本上变态地互喊老爸女儿。
远在澳洲的程嘉丽,接到安然视频电话的时候,刚刚从大堡礁潜水回来凯恩斯市没有多久,正在下榻的酒店酒吧里喝着饮料和几个闺蜜叽叽喳喳说笑。
她电话里问了问三岁小女儿妮妮这两天的情况后,又问道:老爸,我后天就回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女儿我好去买。
安然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在机场免税店给女儿妮妮多买几罐奶粉就可以了,他也经常去澳洲,不想要什么。
和程嘉丽通完话,安然又回复了其他几个重要的电话后,便点开了微信。本来以为那四十多条微信又是大学同班微信群里瞎聊的信息,结果不是,除了五条他所关注的金融方面公共号推送的信息外,其余的全部都是一周前他刚刚通过好友申请的那个溪流的留言。就像是触电一样,他猛地从座椅上站起。二年了,多么相识的一幕啊!他强忍着内心的狂跳,暂时关屏手机,并下意识地紧紧握在手里,生怕手机会脱落一样,然后又从大班台一侧的雪茄柜里拿出五支装的大雪茄套,带上雪茄剪和打火机,便匆匆出了办公室,坐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大厦,快步穿过因挤满了中午出来午休吃饭白领们的建外大街地下通道,来到公司马路对面的建国门饭店酒店。
进了酒店大堂,安然便直接来到大堂右侧的露天花园茶座,要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和一杯柠檬水,从雪茄套里拿出一支雪茄匆匆点燃。猛吸了二口之后,他才感觉到刚才浑身上下那股子紧张的情绪有些缓解。
五月中旬的北京,中午的气温已经高达三十多度。建国门饭店里的这个露天花园茶座,因为鱼池里有喷泉流水,所以温度并不高,再加上四周建筑的遮挡,形成了一个相对的小气候,甚至有让人觉得点阴凉,特别的惬意。自从2015年6月1日北京开始实施史上最严的戒烟令之后,只要不下雨,天气可以,安然首选来这里抽雪茄,可以说,这里成了安然的圣地和精神上的避难所。
喝了一口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咖啡,又抽了二口雪茄,心情稍许平复一点的安然,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的微信,点击进溪流的留言,开始全神贯注地读了起来。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6 09:09:27 +0800 CST  
14

安先生,一晃二年而过,您一向可好吧?

没错,我就是溪流,就是二年前冒然给你写信的溪流,就是那个曾经身患绝症濒临死亡的溪流。

首先我要向您道歉,请原谅我当年的诀别。说实话,时隔二年后,我能够依然活着,而且还能给你写信留言,您是不是觉得真的是一个奇迹!你是不是甚至有点怀疑我是在天堂里给你发来的这些信息。

呵呵,事实上,这的的确确是个奇迹,我也的的确确是在天堂,而这个天堂,就是坐落在贵州黔东南崇山峻岭中美丽巴拉河畔的一个小小的村寨——巴拉河村。

二年前,我曾向您倾述过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绝望,给你带去了悲伤,现在二年后的今天,我要和你分享我心中的快乐和希望。我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你,我刚刚拿到了贵州黔东南州州府凯里市人民医院对我的体检报告,我身上的淋巴恶性肿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已经完全彻底地康复,死亡之神已经彻底离我远去了。

当我确信自己康复后,我除了要告诉那位医救我的苗家老人,告诉我的学生孩子们,告诉我的父母和我前夫的父母妹妹外,另外我第一时间最想告诉的人就是您。这就是我时隔二年后重新加你微信好友的原因。

感谢老天你没有换微信号,更感谢在我重新加你好友时,你还能记得我,能原谅我这个曾经在信中和你百般哭哭啼啼幽幽怨怨悲悲切切的小女人。

那天从凯里市人民医院拿着化验结果出来后,我就坐长途汽车返回了巴拉河村。因为村子里没有手机信号,无法上网和通话,所以给你写的信,直到今天早上我来到台江县参加一个优秀教师表彰会,才有机会给你发出。

好吧,我这二年来的故事,我所经历的神奇经历,我还是从自己离开北京肿瘤医院出院回到通州北苑小区家里的那天晚上说起吧。

尽管北京肿瘤医院我的主治医生安慰我,但我上网查过,像我这种淋巴癌已经扩散转移的晚期患者,一般也就是三个月到半年的活头。那时候,我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甚至连遗嘱都已经写好,回到家里后,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考虑如何死亡,如何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曾考虑过煤气中毒、跳楼、卧轨、投河等各种方式,但我不想临走了,还给别人带来骚扰。思考了大半夜,我最终决定还是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然后静静地躺在那里,静候死神的降临,让纷飞的落叶,把我掩埋,让我来于尘世,归于大地,化土化泥。

我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贵州省黔东南美丽的巴拉河湾湾流过的那片崇山峻岭。五年前,我和我的前夫D君到黔东南旅游时曾去过巴拉河景区。当时我们俩就住在巴拉河畔一个叫做巴拉河村的苗寨里。

这个美丽的巴拉河村,苗语叫做郎珂。她坐落在贵州省黔东南州台江县施洞镇南部的苗岭余麓中,因为和清水江的支流巴拉河相伴而得名。整个村寨一共才有140多户人家,600多户人口,99%都是苗族。寨子背靠茂密的原始森林,面临清澈的清水江和巴拉河,一栋栋木楼前,家家户户都有着迷人的田园风光。

那次正好赶上寨子的苗家独木龙舟节,我和D君在这个寨子里小住了三天。三天里,我们俩每日沿着古老的石板路,在古码头和花街徜徉,欣赏着精彩绝伦的苗族刺绣、织锦、原始古朴的染布技艺,还有那传统的苗族古歌、飞歌、情歌、酒歌及苗族踩鼓舞。寨子上人们热情好客、勤劳善良和淳朴的生活方式,深深地吸引了我们。我们俩曾幻想着等老了,退休了,一定要每年都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出于一份感动和真心,也就是那次,我们俩捐款五万多块钱,资助寨子里十几户经济上特别困难家庭的孩子上学。

D君四年前出国远赴非洲时,曾和我说过,等他回国,我们俩新婚旅行,就是重返巴拉河村,再去看看我们俩资助的那些孩子,顺便再给他们带去一些生活和学习用品。我这次去巴拉河村,也算是了却D君的一个遗愿。

或许这都是冥冥之中老天的安排,或许说是老天的眷顾。当我拖着羸弱不堪的身子,抱着诀别于世踏上人生归途的想法,几经辗转,带着一些要送给孩子们的文具用品终于来到巴拉河村时,因为旅途的疲惫,等我到了寨子的当天晚上就开始发起了高烧。

我病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寨子。没多久,一个年近八旬胡须花白的苗家老大爷,拎着一个药箱就来到了我住的阁楼上。他摸了摸我发烫的额头后,二话没说,就从药箱里拿出来一包草药,让人给我煮水并亲自喂我喝下,然后跟我说:姑娘,别担心,你就是有些发烧,喝了我的药,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会轻松很多了。我明天早上再过来看你。

说完之后,他老人家就仙然离开了。

这个老人,就是寨子上的一位远近闻名的老苗医,人称寨柳嗲。

也就是这个寨柳嗲,不但退去了我的高烧,后来了解了我的病情后,还给我吃了一种他配的专门治疗癌症的草药,治好了我的淋巴癌,救了我命。

安然一口气读到这里,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把早已凉了的咖啡喝完,然后又重新点着早已熄灭的雪茄,深吸了一大口,拿起手机,继续看溪流的来信。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6 12:36:19 +0800 CST  
15
安先生,中国老话讲,否极泰来。我这两年来的经历,实实在在地印证了出自《周易》的这句至理名言。
那天晚上我喝了寨柳嗲老人给我的汤药后,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等天色微明,窗外传来阵阵清丽鸟鸣的时候,我也从昏睡中醒来。我的头不再昏沉,身体也不再酸痛。我试着从床上下地,虽然感觉到双腿还有些绵软无力,可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我踏着有些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地走下木楼,来到外面院子里的平坝上。
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原始森林特有的气息,沁人心肺。木楼后的莽莽山峦间,还云雾缭绕,眼前静静流淌着的巴拉河,也漂浮着一层如同纱幔一样薄薄的晨雾。一栋栋木楼的屋顶,缕缕炊烟在袅袅升起。雄鸡高唱,牯牛低吟。几个早起去水田劳作的苗家妇女,结伴走过,她们远远地和我打着招呼。
望着眼前这勃勃生机的一切,那一瞬间,一种对生的渴望充满了我的心。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对着魏巍的大山,对着湍湍的河水,在心中默默地呼喊着。
太阳爬过东边的山顶,耀眼的阳光照在欢畅的巴拉河上,闪烁着,跳跃着,波光粼粼。
早上九点不到,吃过早餐的我,正坐在院子平坝上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和我帮扶过这家孩子上学的木楼女主人阿朵,一个刚刚年过三十正在绣花的苗家妹妹以及她的婆婆聊天,昨晚给我看病的那位苗家老人寨柳嗲又来了。
看见我已经能够能够下床并精神状态还好,寨柳嗲老人跟正在绣花的阿朵还有她的婆婆打过招呼后,就拿个马扎在我对面坐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了大半天,然后对我说道:溪流姑娘,我看你身形消瘦,脸色灰暗,说话气短,好像是有大病缠身啊。来,把手伸出来。
寨柳嗲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一声没吭,乖乖地把手放到了上面。老人家用右手食指中指搭按在我的手腕上,双目微闭,过了片刻,睁开眼睛说道:溪流姑娘,你的脉弦紧而长,此属正虚邪实之症。能告诉我你得的是什么病吗?
我于是就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把我淋巴癌晚期已经开始扩散的情况跟老人家说了。
老人家听罢,对我说:溪流姑娘,你如此病重危急,怎么可以一个人大老远的从北京跑这么远的路啊?你现在因该是安心静养调理才是啊!
我当时没有解释,更没有说出我这次来巴拉河,就是想葬身于此的。我只是淡然一笑,问道:老伯伯,那你看我还有救吗?
寨柳嗲老人听我这样说,马上回答道:溪流姑娘,从你刚才的脉象上看,虽然弦紧,但依然有根。有根,对我来说就有得救。但必须抓紧时间。听相亲们说,你这次是特意回来看那十几户人家孩子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就不要先急着回北京了,留下来,老伯我帮你调整几个月,最多不出半年,等你身体好转了,你再回北京也不迟。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阿朵,这时候插嘴道:溪流姐姐,你这次来巴拉河村算是来对了,寨柳嗲老爹可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神医,人称活菩萨。早些年,老人家还在我们的镇上卫生院给人看过病,治好了好多好多比你还严重的病人。现在他不干了回到我们村寨里,每天大老远从全国各地特意求他看病的人还是很多。放心吧,他老人家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听阿朵这样说,我心中生的希望陡增。于是我便对寨柳嗲老人说道:老伯伯,那好,我就听你的,留下来。不过嘛,看病总需要花钱,要花多少,你告诉我就是了。
我这次从北京过来,把自己所有的存款也就是三十多万,都带来了,本想着都捐助给这里的孩子们,帮助他们上学。
哎!溪流姑娘,你是一个好人,你给我们寨子捐款,帮助那些娃娃们上学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能给你看病,也算是我这个老朽的荣幸。再说了,我要给你开的药,都是从你眼前这大山上采摘的,就是花点功夫,根本不需要什么钱。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留在了巴拉河,留在了巴拉河村。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7 07:17:2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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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读到这里,手机响了,是他的秘书小郭打来的。小郭因为看见快下午一点了,安然还没来办公室,以为安然回附近通用时代国际的家午休,怕耽搁了下午一点半一个听取财务部关于一需要融资企业的财务审计汇报,所以才打电话来特意提醒。

接过电话后,安然才发觉有些饿了。他喊过服务生,要了一份加急扬州炒饭和白灼菜心。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安然三口二口匆匆吃完,结完账,就拿起手机和雪茄套出了建国门饭店,穿过地下通道,进了IFC大厦,回到了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他的手机就又响起。这次是他的大学同学徐刚打来的。对方问他下午有没有时间,他想过来和安然汇报一下大学同学毕业三十周年聚会筹备的进展情况。

安然看了一眼班台上的工作日志,然后对徐刚说:老班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下午有个会,大约三点左右能结束,然后你再给我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处理一下公司的杂事儿。我们四点准时见面,谈完事,我晚上陪你喝一顿。

四点钟不到,秘书小郭和安然先通报过后,很快就领着徐刚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安然他们这班上海财经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工作的没几个,一共就四个。一个早年移民去了美国,另外一个在某银行总行做副职的,一年前被双规了至今没有下文。安然开始在一个国有资产管理公司上班,九十年代末期,厌倦于早九晚五和办公室政治的他,毅然辞职下海经商。十多年前,他和几个朋友成立了现在的这家私募基金公司,历经几番风雨,现在总算是有了一些成就,身价亿计,成了大学同班同学,也是他们那一届中的首富。徐刚,安然的大学班长,不但大二就是党员,而且上大学的时候就爱写的东西,文笔不错,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北京一家主要报道全国经济方面的大报工作。本来年轻有为的他,因为八十年代末期因故被党内严重警告,并被发配到了东北黑龙江哈尔滨做了驻站记者。他干了没几天,就也辞职了,干起了中俄贸易,当起了国际倒爷。这期间,他尽管被俄罗斯人坑过,但也赚到了一些钱。后来他又回到了北京,成立了一家公司,专门做城市基础设施配套的,据他说,主要是城市路灯建设。

安然和徐刚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过。当年徐刚辞职要去俄罗斯做国际倒爷,手里钱不多,安然还曾经帮助过他五万块,并陪他去秀水街找一个朋友兑换了美金。

对于这次大学毕业三十聚会,徐刚自告奋勇任筹备组长。地点就定在南戴河黄金海岸安然一个哥们儿带高尔夫球场和私属沙滩的豪华度假酒店。对其他同学,安然和徐刚他们俩口径一致,说是这家度假酒店当年建设时,因为安然在资金上帮助过,所以这次全程免费招待,也算是一个回报。其实,安然的哥们儿的确不想收钱。但在安然的一再坚持下,还是象征性地收了五万。四天三夜,三十八个房间,包全部早餐、午餐、晚餐和宵夜,特别是还有酒水和一顿沙滩上烤全羊篝火晚会,以及小巴大巴接送北戴河高铁站和鸽子窝、三海关老龙头等景点,这点费用真的不多。

徐刚和安然打过招呼坐下后,喝了一口秘书小郭端过来的茶水,然后开口道:安然,这次听说是去南戴河,特别是我在咱们班微信群里发了你哥们儿酒店外景、大厅、餐厅、酒吧、客房的照片后,除了你我和在美国赶不回来的王小涵杜一鸣之外,其余三十四个同学异口同声要带家属。你看看这事儿怎么办?

那就带吧!不能违背广大人民群众的意志啊。

安然答道。

问题是带家属到时候大家玩的放不开啊!搞不好还会闹矛盾,说不定聚会结束了有的回去就会直接去民政局打离婚。

我看你不是担心别人打离婚,而是担心小嫂子徐帆和你打离婚吧。

安然听了徐刚的话揶揄道。

徐刚也是二婚,他现在的老婆也是一个二手货,北影出身的戏子,刚刚在一部热播剧中扮演了女三号。一年前,徐刚和她结婚时,安然去喝喜酒时见过,印象一般,尽管人长得还可以,但感觉挺事儿的。后来有几次徐刚在外应酬手机没电了,这个戏子还把电话打到安然这里找徐刚,并且告诉安然不要让徐刚知道,这让安然觉得徐刚的日子过得很累。本来安然想告诉徐刚,并劝他离了算了。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口子的事情有时候真的说不清楚,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安然后来和徐刚见面,他几次话到了嘴边,最后还都是咽了回去。

其实,徐刚不愿意带家属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想借着这次同学聚会,再和他的初恋,也是当年上海财经大学的校花赵薇重温一下旧梦。

赵薇现在单身,半年前离异,女儿在英国读书。当年在大学期间,她和徐刚可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儿。但大学毕业后,徐刚来了北京,赵薇留在了上海,徐刚托人找关系花了二年的时间都没有把赵薇调到北京工作,长期两地分居的他们俩,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

一个月前,徐刚得知赵薇离婚后,曾找安然大醉过一场。他顿足捶胸,后悔当时一时精虫上脑,把他现在的老婆北影的戏子徐帆给睡了,最后黏在身上,不得不娶进家门。要不然,他现在就可以和赵薇在一起了。

等安然和徐刚在公司旁边华彬大厦的日本料理吃过晚餐分手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冲过凉,去女儿的房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妮妮,在她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下,又把薄被给她盖了盖,和站在门口的保姆打了一个招呼道了句晚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先是想和远在澳洲的老婆程嘉丽视频通话,可是程嘉丽正在和闺蜜们一起在一个夜总会里嗨,音乐声太大太吵,只能看见程嘉丽人嘴在动,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于是安然就挂断了,他打了一行:别疯太晚,少喝点,注意安全,晚安!然后就又重新打开了溪流的来信,开始继续读了起来。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8 13:19:10 +0800 CST  
17

安先生,我看了您的微信圈,您的小说差不多都是停止在二年前也就是我不辞而别的那段时间,其后就没有再更新过,您只是偶尔发一点动态,特别是你发的你小女儿活泼可爱的照片,让我看了非常喜欢。您这两年是不是工作生活一直很忙啊?现在我给您发的这些长篇大论,絮絮叨叨,会不会占用您的宝贵时间啊?如果是,还要请您见谅了。

读到这里,安然淡然一笑。自从溪流消失不见之后,这两年来安然的确没有在微信圈里再发表过小说。他也曾写过,但是每当他动手时,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北京建华路酒吧二楼露台角落里溪流那个神情落寞的身影,他根本无法聚精会神到他的小说故事情节中去,总是开小差儿。尽管有不少网友一再催促他更新,可是没办法,他只能暂时放一放。没想到这一放就是二年多。

安然伸手把卧室床头柜上的台灯调亮,把手机的屏幕改为夜间模式,继续读了下去。

安先生,那天,我听了寨柳嗲老人的话,就在阿朵家里住了下来。

因为已是淋巴癌晚期,我当时多个脏器都已经病变,我的肺部、肝部都有了癌细胞,吃一点东西就吐,还肚子发涨,大便乌黑,小便赤黄,而且都很困难。我每天都疲倦不堪,昏昏欲睡,脸色蜡黄,整个腹部也开始有了腹水,双腿也开始浮肿。

我问寨柳嗲老人,可不可给我用点补药?老人家摇头说:你不是正虚,而是积聚病重,应该祛邪扶正,因为邪去而正自安也。好比衣服脏了,应该洗涤污垢,而不是烂了要补洞洞。当务之急是要消腹水和双腿的浮肿。

抗癌的药不能马上用吗?

我又心急地问道。

寨柳嗲老人说道:我给你要用的抗癌药,是我们苗家祖传下来的,药力十分刚猛霸道,它对待癌细胞,就像是对待敌人,穷追猛打,但是,就像是两军交战,常常是歼敌八千自损八百,对身体也会有些伤害。如果你身体没有一定的抵抗力,恐怕会吃不消的,着急不得,一定要慢慢来。

老人家说完,就让阿朵去取来一碗早上喝剩下的稀米汤,然后从身边的药箱里拿出来一个小药瓶,倒出来一分钱硬币大小的一小戳粉末,拌到米汤里,让我慢慢喝下。

老人家对我说:溪流姑娘,过不了一会儿,你的肚子就会开始有些难受,要开始不停地拉肚子,小便次数也会增多。这都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不用怕,这是在祛邪。明天早上开始,我再给你用一点黄芪黄精之类扶正的药。

果然,过了不到一杯茶的功夫,我的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没一会儿,就开始翻江倒海。我赶紧拿着阿朵事先为我准备好的手纸快步去了茅房。刚刚解下裤子蹲下,我就扑啦啦地一泻千里,又黑又臭又稀的大便倾泻而出。

安先生,我向你描述的这样仔细,希望你不要反感。我所有这样做,就是想告诉你我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一些细节。或许,这对你来说没什么,但对于和我一样的患者来讲,我的这些真实的经历,或许对他们都有一定的帮助。

就这样,从那天上午十点多钟开始,一直到凌晨,我拉个不停,尿个不停。我被折腾得疲惫不堪,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最后三四次,我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阿朵给我准备好的泥罐子上解决。

但令我称奇的是,等到了第二天凌晨,我发现自己的肚子真的不再发涨了,原来浮肿的双腿也开始明显变细了。尽管还很难受,但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卸下来千斤重担一样。

都说久病成医。我在和病魔抗争的这几年,我也学了一点中医药学的知识,我知道,寨柳嗲老人的医疗方案对我来说对路了,我开始对他深信不疑,并对自己的康复充满了信心。

折腾了一夜的我,终于在朦朦的晨光中,在鸟儿的欢唱啾鸣里,释怀睡去了。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8 13:24:07 +0800 CST  
18
溪流倒是释怀睡去了,安然读到这里,却越来越兴奋。这几年,房地产和矿业投资受到产业政策和市场的影响,一直不太好做,安然的投资公司早已经把投资的方向转向了医药领域,并且投资了几个项目,有的已经开花结果成功上市。他作为一个投资人,出于职业的嗅觉,马上意识到了溪流信中所说的这个挽救她生命的神奇苗药。如果能够把溪流所说的这个苗药开发上市,不但可以造福广大癌症患者,其社会价值也十分巨大,对自己的公司来说,其商业价值,就有如蔚蓝色的大海,前景也自不必说。
想到这里,安然他起身下床,披上睡衣,走出了卧室,打开客厅的夜灯,来到厨房,给自己到了一杯威士忌,又从雪茄柜里拿出来一支雪茄点燃,然后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夹着雪茄端着酒杯,来到了客厅外面的阳台上。
此时已过午时,夜深人静,喧嚣了一晚上的北京,已经安静下来了,整个城市都进入了梦乡。远处东三环和近处通惠河北路上,车流稀少,原来那些灯火阑珊的一座座高楼大厦,也变得灯光暗淡稀疏。没有了白天和前半夜的喧哗,安然感觉到仿佛空气也清凉了许多,一阵微风吹来,令他神智更加的清醒亢奋。
安然坐在藤椅上,点开微信溪流的留言,继续读了下去。
安先生,我就这样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时近中午,才被木楼下面院子平坝上的说话声唤醒。我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步一蹭,二步一停地走下楼,看见寨柳嗲老人正在和阿朵、阿朵的婆婆,还有我不认识的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见我摇摇晃晃地下楼来,阿朵赶紧起身迎过来扶住我说道:溪流妹妹,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好搀你下来啊。
没事的,阿朵姐,我好多了,只是腿软没有力气。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
是不是饿坏了?给你煮的稀饭还在锅里热着呢,来,先坐下,我去给你端过来。
阿朵说完就去了木楼二楼的厨房。
寨柳嗲老人也起身过来搀扶我坐下,然后隔着衣服,用手指压了压我的肚子,又让我撸起裤脚,在我的小腿上按了按说道:嗯,消了好多。可以不用再服消肿祛邪的药了。从今天起,我开始给你用些扶正的药,养养身子骨,正好趁着这两天有时间,我让我的幺儿抽时间上山去给你挖些新鲜的抗癌草药回来,我炮制好了,好让你过几天服用。
老人家说着,就把身边站着一直面带微笑的那个中年男人介绍给了我。
溪流姑娘,这就是我的幺儿,寨青山,在附近的镇上中学做老师。幺儿,这就是前两年给我们寨子十几个娃儿捐款助学的恩人溪流姑娘。
寨青山站着那里,只是冲我笑了笑,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的苗家汉子,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看上去虽然不是很高,但感觉很结实。
那就麻烦你寨大哥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寨青山还是笑了笑没说话,一脸的憨态。
本来嘛,我要是像前几年那样身子骨还硬朗,我就亲自上山了。现在老了,有些不中用了。像爬山攀崖挖药的这些事儿,就只有我的这个幺儿代劳了。他虽然是个老师,但从小到大,也跟我学了一些我们的苗药,偶尔也会替我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看看病,抓抓药。
就在寨柳嗲老人和我说话的功夫,阿朵端着一碗稀饭和一碟泡菜回来了。
溪流妹妹,趁着热乎,赶紧吃了吧,然后马上喝药。
原来一大早上,阿朵就把寨柳嗲老人给我带来的一包草药熬好了。
我给你的这个扶正草药,是昨天下午我让我的幺儿特意去附近县城药店里现抓来的,按理说应该早上在阳气开始上升的时候你就喝了,好在现在还没过晌午,也不算太晚。
寨柳嗲老人在一旁解释道。
也许是昨天大半天和整个晚上拉肚子把自己拉空了,当我喝阿朵端过来的稀粥时,感觉特别是香浓,我忍不住大口喝了起来。
溪流妹妹,小点口,慢慢喝,你现在肠胃都缺水,急不得。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寨青山这时候突然开口道。
一个病入膏肓的我,一个曾经心死想与世诀别的我,突然之间受到这么多人的关爱,一股热流从我心底涌起,我眼睛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就落在了碗里。我怕被人看见,赶紧回过身去,一边哽咽着,一边把粥喝完。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8 15:29:57 +0800 CST  
18

溪流倒是释怀睡去了,安然读到这里,却越来越兴奋。这几年,房地产和矿业投资受到产业政策和市场的影响,一直不太好做,安然的投资公司早已经把投资的方向转向了医药领域,并且投资了几个项目,有的已经开花结果成功上市。他作为一个投资人,出于职业的嗅觉,马上意识到了溪流信中所说的这个挽救她生命的神奇苗药。如果能够把溪流所说的这个苗药开发上市,不但可以造福广大癌症患者,其社会价值也十分巨大,对自己的公司来说,其商业价值,就有如蔚蓝色的大海,前景也自不必说。

想到这里,安然他起身下床,披上睡衣,走出了卧室,打开客厅的夜灯,来到厨房,给自己到了一杯威士忌,又从雪茄柜里拿出来一支雪茄点燃,然后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夹着雪茄端着酒杯,来到了客厅外面的阳台上。

此时已过午时,夜深人静,喧嚣了一晚上的北京,已经安静下来了,整个城市都进入了梦乡。远处东三环和近处通惠河北路上,车流稀少,原来那些灯火阑珊的一座座高楼大厦,也变得灯光暗淡稀疏。没有了白天和前半夜的喧哗,安然感觉到仿佛空气也清凉了许多,一阵微风吹来,令他神智更加的清醒亢奋。

安然坐在藤椅上,点开微信溪流的留言,继续读了下去。

安先生,我就这样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时近中午,才被木楼下面院子平坝上的说话声唤醒。我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步一蹭,二步一停地走下楼,看见寨柳嗲老人正在和阿朵、阿朵的婆婆,还有我不认识的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见我摇摇晃晃地下楼来,阿朵赶紧起身迎过来扶住我说道:溪流妹妹,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好搀你下来啊。

没事的,阿朵姐,我好多了,只是腿软没有力气。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

是不是饿坏了?给你煮的稀饭还在锅里热着呢,来,先坐下,我去给你端过来。

阿朵说完就去了木楼二楼的厨房。

寨柳嗲老人也起身过来搀扶我坐下,然后隔着衣服,用手指压了压我的肚子,又让我撸起裤脚,在我的小腿上按了按说道:嗯,消了好多。可以不用再服消肿祛邪的药了。从今天起,我开始给你用些扶正的药,养养身子骨,正好趁着这两天有时间,我让我的幺儿抽时间上山去给你挖些新鲜的抗癌草药回来,我炮制好了,好让你过几天服用。

老人家说着,就把身边站着一直面带微笑的那个中年男人介绍给了我。

溪流姑娘,这就是我的幺儿,寨青山,在附近的镇上中学做老师。幺儿,这就是前两年给我们寨子十几个娃儿捐款助学的恩人溪流姑娘。

寨青山站着那里,只是冲我笑了笑,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鼻梁挺直的苗家汉子,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看上去虽然不是很高,但感觉很结实。

那就麻烦你寨大哥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寨青山还是笑了笑没说话,一脸的憨态。

本来嘛,我要是像前几年那样身子骨还硬朗,我就亲自上山了。现在老了,有些不中用了。像爬山攀崖挖药的这些事儿,就只有我的这个幺儿代劳了。他虽然是个老师,但从小到大,也跟我学了一些我们的苗药,偶尔也会替我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看看病,抓抓药。

就在寨柳嗲老人和我说话的功夫,阿朵端着一碗稀饭和一碟泡菜回来了。

溪流妹妹,趁着热乎,赶紧吃了吧,然后马上喝药。

原来一大早上,阿朵就把寨柳嗲老人给我带来的一包草药熬好了。

我给你的这个扶正草药,是昨天下午我让我的幺儿特意去附近县城药店里现抓来的,按理说应该早上在阳气开始上升的时候你就喝了,好在现在还没过晌午,也不算太晚。

寨柳嗲老人在一旁解释道。

也许是昨天大半天和整个晚上拉肚子把自己拉空了,当我喝阿朵端过来的稀粥时,感觉特别是香浓,我忍不住大口喝了起来。

溪流妹妹,小点口,慢慢喝,你现在肠胃都缺水,急不得。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寨青山这时候突然开口道。

一个病入膏肓的我,一个曾经心死想与世诀别的我,一个身处偏远异乡的我,突然之间受到这么多人的关爱,一股热流从我心底涌起,我眼睛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就落在了碗里。我怕被人看见,赶紧回过身去,一边哽咽着,一边把粥喝完。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8 17:25:47 +0800 CST  
19
安然读到这里,也心头一热,也陪着手机里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人溪流,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是啊,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一个只求一死一了百了的女人,一个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幻想和眷恋的女人,身处偏远异乡,能得到如此厚重的呵护和关爱,怎能让人无动于衷?怎能让人不感动流泪?
安然虽然不是佛教徒,但他对世间万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却一直深信不疑。月亮围绕着地球转,地球围绕着太阳转,太阳围绕着银河系中心转。早晨日升,黄昏日落,冬去春来,春华秋实。这些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宇宙中一切因果轮回的真谛。宇宙如此,自然界如此,作为比宇宙比大自然渺小卑微犹如蚂蚁犹如细菌犹如尘埃一样的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不是五年前溪流和她的前夫去黔西南巴拉河旅行,并出于一片爱心,捐助了巴拉河村十几个贫困家庭的儿童上学,因而种下了后来和寨柳嗲老苗医相识的因缘,得到了老苗医的出手相救,恐怕她现在早就长眠在另一个世界,怎么可能会给安然发来如此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留言?
因为想到早上还要有个重要的商务谈判,晚上九点半左右还要去首都机场T3航站楼去接他从悉尼回来的妻子程嘉丽,安然他必须要养足精神,所以他就放下手机,把剩下不多的雪茄又抽了二口,放在烟灰缸里,然后又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卧室的洗手间,刷牙漱口后上床睡觉。
第二天安然结束了一上午的商务谈判后,回到办公室,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打开电脑,开始查阅有关苗医药方面的资料。
千年苗医,万年苗药。在贵州黔东南苗岭山区,一直有着三千苗药,八百单方的民间传说。千百年来,苗族人在与大自然和疾病做抗争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完整的医药理论,在我国55个少数民族中,苗族医药历史最为久远,内容最为丰富。苗医药,已经成为了我国传统中医药文化中一块不可或缺的瑰宝。
看到这里,安然对溪流来信所说的她自己被一个老苗医医治好癌症的说法,更加深信不疑。
下午一上班,安然就让秘书小郭把公司市场信息部的主任李晨曦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晨曦,给你一个新任务,就是尽可能多地整理收集一下有关苗医药方面的资料,特别是贵州省黔东南苗岭一带山区的民间苗医药资料,为公司下一步进军大西南,挺进苗岭,做好苗药开发前的准备工作。此事不是一天两天和一周二周就能完成的,需要你和你的部门投入一部分精力和时间,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带队亲自去黔东南走一走,实地考察一下。于此同时,我也会让公共关系部配合你们部门,跟贵州省一些与苗医药有关的学术团体和协会等组织建立起联系,保持良好沟通,对他们的一些年会、学术研究,特别是在苗医药教学方面,在资金上可以给予适当的资助。总之,要让我们公司的触角在贵州,特别是在黔东南苗疆腹地,早日扎根。
李晨曦跟安然工作有五六年了,他一直都很敬佩安然的战略眼光和胆识。从安然的讲话中,他觉察到了安然又要开始布一盘大棋局。
他欣然领命。

楼主 大胡子卢梭  发布于 2018-05-19 10:32:40 +0800 CST  

楼主:大胡子卢梭

字数:46210

发表时间:2018-05-11 01:21:3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3 23:59:50 +0800 CST

评论数:31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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