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我们忧伤的青春(长篇连载)

下部:欧阳剑苑琳篇




晨曦初露,欧阳剑照例早早爬起床出去跑步。他跑步的路线一向是从家中跑到一中,在一中转个圈,然后又循原路跑回来。这次他跑到一个叉路口,正要向一中跑去,忽一眼瞥见通向九中的那条路。九中籍籍无名,虽说与一中相距不远,但听说校舍简陋,学生素质极差,一年考不上几个大学生。欧阳剑清高自许惯了的,自不屑于到九中去逛。这当儿他也不知怎的,倒想破例到九中随便瞧瞧,若实在没看头,便即回去。想到这里,他便转头向九中跑去。
九中地势较高,欧阳剑沿坡路跑上去,略觉心跳气喘。九中实在不大,欧阳剑在里面跑了一圈,只觉还及不上一中十分之一大。再看校舍,压根儿没法跟一中比。
他微微一笑,心想九中确实就这副样子,以后再也不必来看了。正要往回跑,忽隐隐听得自哪里传来细细的小提琴声。欧阳剑“咦”地一声,止步细聆,这小提琴声清柔婉转,幽幽咽咽,竟别有一番动人之处。他循声走去,只见这琴声传自九中上面的一座玲珑的小山头。
他心下略感好奇,缓缓走向小山,这时听得真切了,拉的便是那首十分熟悉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一抬头,只见这座小山头树木林立,杂草丛生。这时晨曦轻淡,如轻纱薄翼,将小山头轻轻笼了,微风过处,缓缓蠕动,这小山头也如仙境一般,似要举袂飘动起来。花香浮动,琴声悠扬,欧阳剑陡地置身于这情境之中,只觉浑身舒泰无比,如微曛薄醉一般,再也不肯挪动一步了,心想:“我在县城待了十几年,却从来不知道竟有这样一个好地方。以后我要天天到这里来。”
但他对那个拉小提琴的人更感兴趣。他登上小山头,往左一望,只见那边十几步处,一个少女正在认真地拉小提琴。那少女一袭白色长裙,颈项间飘着一条长长的白纱绸,长发披肩,发上别着一个白色的发夹。她站在一丛青草间,微微盈盈,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如新月清辉,花树堆雪,杳杳仙子,非复人间中人。
这时欧阳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只觉好生眼熟。突然心里大叫一声:“苑琳!”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12 12:27:15 +0800 CST  
他不敢惊动她,悄悄隐在一棵大树后面,侧耳聆听。这《梁祝》全曲以草桥结拜,英台抗婚,坟前化蝶为主要内容,共分呈示部,展开部,再现部三个部分。这时显然已到了再现部,而这部分也正是全曲最精彩,最受人喜欢的一节。
“哭灵投坟”的高潮过后,小提琴拉出了柔美舒曼的音色。琴声微颤,如彩蝶振翅,如鲜花抖粉,舒缓轻滑,朦胧雅致,如细雨斜飞,如卉瓣飘坠,缠绵悱恻,依依情深。在那如泣如诉,如慕如怨,不绝如缕的琴声中,欧阳剑只觉自己的身子也幻化成一只彩蝶,在花丛中欢乐自由地翩飞。一双彩翼在一丝花萼上轻轻一触,略作停留,追寻着前面一对上下蹁跹,左右不离的彩蝶,向远处飞去,渐渐的,渐渐的,三个小小的影子都不见了,惟余一片含露的花丛,一片淡淡的轻雾。
一曲终了,过了良久,欧阳剑才发出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叹息声虽轻,苑琳也听见了,她一回头,只见一棵树后站着一个人影,叫道:“是谁?”
欧阳剑本想听完曲子便即悄悄离去,不想被苑琳看见了,只得转身出来,笑道:“是我,欧阳剑。”
苑琳决难想到这人竟是欧阳剑,问道:“阳剑,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剑缓步走过去,笑说:“我跑步到底下九中,听见这山头上有人拉小提琴,就跑上来听,没想到是你。”接着又赞道:“常听她们说你小提琴拉得好,只恨没福听。今天无意中听到了,果然神妙非凡,名副其实。也听过学校里几个女生拉的小提琴,但没一个人拉得像你这般好。”
苑琳听了他赞自已琴拉得好,芳心窃喜,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来,如胭脂一般,明丽而不艳媚,娇美而不妖冶。她轻轻一笑,说:“什么神妙非凡,你夸得太厉害啦。”
欧阳剑摇头说:“我一向孤高自许,傲慢成性,很少夸别人。但那人如果在某一项技艺上确实让我衷心佩服,我也会赞叹的,不会有所贬低,也不会过份崇扬,总之是实是求事,”
苑琳微微一笑,忽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八九分钟吧,正好把这最精彩的一节听完。”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
“你拉得那样投入,怎么会看到我?再说我不想打扰你,本来是想听完之后就悄悄回去的,没想到给你发现了。”
苑琳咯咯笑说:“原来你偷听啊,偷听了之后又想偷偷地逃走,门票也不买。”
“门票?”欧阳剑一怔。
“是啊,你听音乐会不要入场门票么?我现下儿在这里举行我的个人音乐演奏会,当然也是要门票的啦。不过没生意,只有你一个听众,而且还是企图逃票的。”
欧阳剑听了哈哈大笑。
“对了,”苑琳又说,“听说你会弹钢琴。哪天也弹一曲给我听听,以抵偿你今天逃票的罪过。”
“这还是念初中时学过的,都两年没弹了,恐怕手生,弹不出来了。”
苑琳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啧啧笑道:“阳剑,这么谦虚,不像你啊!你一向狂傲惯了的。”
阳剑哈哈大笑,说:“我从来就不谦虚。人家说谦虚是怎样怎样一种美德,郝尔岑还说谦虚是比一切智慧更重要的,我统统当他们放屁。真正有学识有才华,有本事的人,何必装出学究的酸腐样子,假惺惺谦虚让一番,原本就该狂放外露,让世人知道,我确实就有这么厉害。谦虚的人最虚伪,我一向敬而远之。”
“那你刚才不是虚伪了一回?”
“错了,我原本就没有谦虚,而是事实这样。你两年不拉小提琴,你的手会不会生?不过你要听我弹钢琴,那也容易,我回去练上一练就行了。”
“说定了?”
欧阳剑微微一笑。说“我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苑琳看了一下表,“呀”地一声,说:“我得回去了,吃了饭还要到学校去。”
欧阳剑点头说:“嗯,我也该走了。――你家住这里么?”
“那边是财政局呀,我就住里面。”
“哦,对对对,你爸爸是财政局的。”
苑琳嫣然一笑,飘然下得山去。
欧阳剑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浮动着一种异样的情绪。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13 09:46:45 +0800 CST  



欧阳剑回到家吃完早餐,又骑自行车赶到学校,埋头做功课。偏曾维金几个男同学在一边大吵大闹,翻天搅地,搞得心绪不宁。欧阳剑本就一向瞧不起曾维全这等不读书的纨绔子弟,因冷冷地说:“老兄,你不要在我这里吵好不好?你不读书,我还要读书呢!”
曾维金哼了一声,说:“这又不是你的地方,你吼什么吼?”
欧阳剑霍地立起,双眉一轩,英气逼人,指着曾维金的鼻子说:“你再雄一句!”他站起来比曾维金高了半个头,从气势在压倒对方。曾维金不由有些害怕,退了一步,兀自硬挺:“你要怎么样?”
欧阳剑突然感到好笑,自觉不屑于跟这种小丑式人物动手,因笑说:“老兄,我劝你还是多读一点书,师专专考不上,电大好歹也去读读,别要弄得电大都不肯收你。”
曾维金见他这样讽刺自已,气往上冲,大声说:“姓欧阳的,我会比你差吗?告诉你,我就是不读书,也一样的进名牌大学!”
欧阳剑冷笑说:“哦?你有这样的本事?那真是佩服啊佩服!”
曾维金见他不信,忍不住一阵冲动,说:“我老爸是县委副书记,跟学校里通个气,搞个保送指标,一样的进名牌大学。你不是要考北大吗?北大也不是个名牌而已,会比我强到哪里去吗?更何况你考不考得北大上,嘿嘿!”
欧阳剑骤然变色。他早知一中有一条光荣传统,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是很少保送的,保送的一般都是那些平日读书不行,却有家庭背景的学生。
他嘿嘿冷笑两声,说:“恭喜,恭喜!”
曾维金甚是得意,仍一味夸耀自己家庭的手段,言下之意明年的名牌大学是读定了的。
欧阳剑愤怒已极,心下叫道:“这就是社会!那些真正有学识有才能的人永无出头之日,而那些无能平庸之徒却志得意满!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些无耻的人统统踢翻,踢翻,踢翻,以泄我心头之恨!”
正愤怒着,忽前面传来咯咯的笑声,一抬头,原来是苑琳到了。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14 10:00:48 +0800 CST  
苑琳边说笑边掏钥匙开课桌门板锁。她一摸口袋,忽失声叫道:“呀,我的钥匙没带来了。”
前后左右几个同学听了,都代她着急:“这可怎么办?”
苑琳满脸沮丧,嘟着嘴说:“今天可别读书了。”
“回去拿啊,反正你家又不远,骑自行车一会就一个来回。”
苑琳忽咯咯一声笑,笑嘻嘻地从课桌上摆的两叠书的夹缝中掏出一串晃晃的钥匙,扬着得意地说:“在这里啦!――当真我会这么笨,把钥匙落在家里么?”
几人一见,都笑说:“耍我们呢,害得我们担心一场。”
苑琳只是得意地笑个不住。
正这时,忽听得一人说:“那个小孩子又来啦。”
苑琳往门口看去,只见门口露出一张黑不溜秋的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珠怯生生地朝教室里头张望。苑琳看得有趣,向他抬手笑说:“你进来。”
那张小脸一惊,忙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又探出来,怯怯地望着苑琳。苑琳又向他招手说:“你进来,姐姐给你好玩的东西。”
那张小脸迟疑了一会,终于露出了他的身子,一步三移地走向苑琳。这是个才七八岁的小男孩,全身脏兮兮的,脸带菜色,眼窝陷了下去。苑琳曾隐隐听人说,这小男孩是个孤儿,流浪至此,每日只在学校大食堂里捡拾学生倒了的剩饭剩菜吃。这几天,这小男孩总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的,一有人经过,便飞也似的跑了。
苑琳见他小小的人儿瘦得可怕,心下不由生出万般怜惜,柔声问道:“你饿么?”
那小男孩显是好久没听到这般温柔的问候声,小嘴一扁,就要哭出来似的,泪眼汪汪,却是极力忍住。
欧阳剑点头叹道:“可怜,可怜!”他跑了出去,过不了一时,手里提了个小袋子,里面装了四个馒头,递给小男孩。小男防接了,望了欧阳剑一眼,又望着苑琳。
苑琳轻声说:“吃吧。”
小男孩迅速拿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一个馒头一下子吃完了,又吃第二个,也是风卷残云一般。全班四十多双眼睛一齐注视着他吃馒头的神态,无不默默叹息,心想:“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小乞丐。”
吃到第四个,因吃得急了,竟噎住了,不住打嗝。苑琳笑说:“慢点吃,别噎着了。”
小男孩感激地点点头,过不了一时,四个馒头吃完了。
苑琳柔声问道:“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垂着头,过了好一会,才低低地说:“他们赶……赶……赶我出来了……”
大家一听,莫不大惊失色,都想世上竟有这样狠心的父母。
苑琳心下一酸,又问道:“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赶你出来?”
小男孩抬起头,一双本来黯淡无光的眼睛射出愤怒与仇恨的目光,却不答话。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16 09:35:30 +0800 CST  
苑琳从这目光里读出他那无穷无尽的辛酸苦楚,缓缓点了点头,又问:“你出来多久了?”
“……一年……”小男孩低低地答道。
大家听了,又是愤怒又是惊讶又是同情,心想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竟然在外面流浪了一年,无衣无食,真不知他是怎么度过来的。
“你在外面听到我们上课,是不是?”
小男孩低头不语。
“你没有上过学么?”
欧阳剑轻轻叹道:“他爸爸妈妈都赶了他出来了,这样无情无义、狠毒残忍的父母,又怎么会送他上学!”
果然小男孩摇了摇头。
苑琳想了想,从课桌里取出一个绿色的巴掌大的小笔记本,又取了一支铅笔,笑道:“送给你。”
小男孩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却不敢接。苑琳把本子与笔塞在他手里,笑说:“你写一个字给我看看。写个‘一’。‘一’会写么?”
小男孩高兴地点点头。他抓着笔,如抓馒头一般,在本子上歪歪斜斜写了个“一”字。
这时有好几个人围了拢来看他写字,见那个“一”字,写得真如一根蠕动的蚯蚓一般,尽皆大笑。小男孩满脸通红,垂了头不作声。
苑琳用钢笔在本子上划了一横,说:“这样写,写直点。再你的笔不是这样拿,应该这样。”告诉他握笔的手法。那小男孩很聪明,一学就会。苑琳笑着点头说:“好了,你写得很好,你到前面那讲台上去写吧。多写几遍。”
小男孩兴奋地点点头,果真跑到讲台上,伏在讲桌上,一笔一画认真写起来。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连书也忘了读。
忽听得一个声音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大家看去,只见班主任刘老师站在门口,满面怒容。
小男孩一惊之下,连笔也掉了,转头见了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一阵惊慌,转身躲到讲桌侧面,蹲着身,害怕得瑟瑟发抖。
刘老师大踏步走过去,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小男孩的衣领,如抓小鸡一般往外拖。
大家心里纷纷不满,忽听得欧阳剑怒吼一声,奔了过来,拉住小男孩的身子,叫道:“刘老师,放手!”情急之下,一把打开刘老师的手。小男孩一得自由,忙躲到欧阳剑身后。
刘老师一征,觉得手背隐隐发疼,说道:“欧阳剑,你……”
欧阳剑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刘老师,你刚才的举动可真是‘为人师表’啊!”
刘老师脸一红,心下微有歉疚之意。其实他本也是无心,只是陡见教室里竟出现一个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小乞丐,更不容半分多想,情急之下便去拖。
刘老师当众给欧阳剑讽刺了一下,心下又羞又恼,正不好下台,忽见讲桌上放着一个绿色的笔记本与一支铅笔,指着问小男孩道:“你在哪里偷的?”心想只要小男孩承认在哪里偷的,他刚才的粗鲁行为便有解释的余地。
这时苑琳站起来说道:“刘老师,是我给他的。”
刘老师讪讪地问道:“这孩子哪里来的?”
欧阳剑淡淡地说:“他是个孤儿,被他父母赶出来了,在外面流浪了整整一年,经常在食堂里捡剩饭吃。刘老师,他可不可怜?”说着,双目炯炯地盯着刘老师。
刘老师唔唔地说:“是可怜,很可怜。”为了表示对这孩子的怜惜,他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对大家说:“读书吧,大家要紧张点,快会考了。”说着出去了。
苑琳走过去,安慰了小男孩一会,又把本子和笔递给他。小男孩眼中泪光点点,他看了看苑琳,又看了看欧阳剑,嘴唇动了两下,想说些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跑出去了。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17 09:34:39 +0800 CST  



转眼已是星期天,这天中午,欧阳剑从学校自习完,骑自行车回家去吃午饭,忽然瞥见路旁一个餐馆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忙刹住车,转头看来,只见苑琳正在忙着收拾一张方桌上的碗碟呢。欧阳剑微感奇怪,心想难道这家店子是她家开的?随即否定了这一想法。他知道她爸爸是财政局副局长,她妈是中医院护士长,怎么会开店子呢?又难道这店子是她的一个亲戚开的,她在这帮忙?
正想着,苑琳也看见他了,笑着叫他的名字。欧阳剑向她微微一笑,问道:“你在干什么?”
苑琳一蹦三跳来到他跟前,笑说:“我在打工啊!”
欧阳剑吃了一惊,说:“你打工?你还用得着打工?”
“好玩呗!”
“多少钱一天?”
“十五块。”
欧阳剑又吃了一惊,说:“十五块?你也肯干?我看你每天两个冰激凌就吃完了。干了多久了?”
“我昨天才来干的。”
欧阳剑见她穿着一身极朴素的衣服,两只原本白嫩嫩的手变得脏兮兮的,叹口气,摇摇头说:“你怎么能干这样的活呢?这样的活也是你干的?你爸爸妈妈要是见到你在这帮人打这样的工,多半会骂你的。”
苑琳做了个天真可爱的鬼脸,笑说:“我才不会让他们知道呢!”
“都干些什么呢?”
“也没干些什么,就是帮顾客装饭端菜,过后收拾,洗刷碗儿碟子什么的,再就拖一下地板。”
欧阳剑看着她娇贵的模样,吃惊地说:“你能干这么多?累不累啊?”
“也不怎么累,只是觉着好玩而已。不过我告诉你啊,我在家里从不干家务活,我连碗都洗不干净。”
欧阳剑觉着好笑,说:“那你在这里也洗碗?”
苑琳撅着小嘴说:“没办法啊,也要洗。洗不干净,老板娘就骂我。”
欧阳剑说:“那你还干?算了,别干了,你不是干这种活的人。”
苑琳突然咯咯一声笑,说:“不过不要紧,老板娘骂我,我就想法对付她。我洗碗的时候,故意把一叠碗得高高的,像宝塔一样,也不用碰它,‘哗啦’一声,它自己就倒啦,摔得粉碎。老板娘又骂我,我就顶她:‘又不是我,它自己摔碎的,关我什么事?’气得老板娘直瞪眼睛!”边说边咯咯直笑。
欧阳剑也哈哈大笑。苑琳忽问:“你吃过饭了没有?”
“正准备回去吃呢。”
“算了,别回去吃了,就在这里吃吧,才两块五毛钱一餐,我请你吧。”
“那哪成呢?”
“得了,别婆婆妈妈的,最后问你一句,吃不吃?”
欧阳剑笑说:“恭敬不如从命吧,以后我回请你。”
进了餐馆,欧阳剑随便点了个菜,苑琳就坐在他对面陪着他闲聊。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18 10:36:22 +0800 CST  
这时老板娘叫了:“小芳,坐在那里干什么,给人送菜。”只见苑琳答应了一声,忙起身做事去了。欧阳剑一怔:她怎么叫小芳?蓦地明白,她用的是化名。不由莞尔一笑。
忽听得厨房里“砰”地一声,欧阳剑循声望去,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听得一个妇女粗声粗气大声叫道:“你怎么这么不牢靠?你今天摔了两次碗啦!”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低低地埋怨道:“这碗汤这么烫,把我的手都烫了。”
欧阳剑一听这是苑琳的声音,立即长身而起,抢进厨房,只见苑琳低着头,嘟着嘴擦自己的手。
那妇女骂道:“你是个死人啊!不会用盘子端了去?你哪里是个干活的人,还老是说自己怎么怎么会干活,一张嘴说得比故事还好听,偏我信了你。倒好,什么都干不全,还摔了我十几只碗,你今天的工钱别指望了!”
苑琳自小生在一个优裕的家庭,父母珍珠宝贝似的,娇生惯养,从来没给过她半句重话,她今天听了这番话,只委屈得泪珠儿在眼圈内打转儿。
欧阳剑哪里忍得住这丑婆娘在苑琳面前指手画脚的,走过去拦在苑琳跟前,皱眉说:“不过打破几个碗,值多少钱,这么恶声恶气的干什么?”
“你是哪个?你来管什么闲事?”
欧阳剑冷冷地瞅了她一眼,不屑答她,转头对苑琳说:“走吧,别受这婆娘的恶气了。”
苑琳抬头说:“不,我干了一天的活呢,得先拿了工钱再走。”
这妇女叉腰冷笑说:“什么?你打破了我十几只碗,我不要你赔了,你还要工钱?”
“那十块钱你总得给我吧!”
“没有,一分钱也没有!”
欧阳剑转头对这妇女说:“十个碗也不过十元钱,她干了一天半的活,二十二块五毛钱,你还欠十块五毛钱。拿来,一分钱都不能少!”
那妇女看了他半天,奇道:“我说你是谁啊?这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欧阳剑双眉一轩,冷面凝霜,缓缓地说:“我叫你拿钱来,你没听见,再迟一点小心我砸了你店子!”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苑琳忽一笑,说:“欧阳剑,算了,十块五毛钱,我压根儿就瞧不上。”
欧阳剑怒道:“不行,一定要她给!”
“我就是不给!”
苑琳冲着那妇女轻轻一笑,柔声说:“老板娘,工钱我不要啦,我再给您干半天的活儿吧。”
欧阳剑一怔,说:“苑琳,你……”
老板娘也是莫名其妙。
苑琳不理他,对老板娘笑说:“刚才有个人要炒份鸡蛋,炒鸡蛋我最拿手了,我去帮他炒,好不好?”也不管老板娘同意不同意,径自走到一筐鸡蛋面前,提起来,忽然失声惊叫:“啊呀,一条蜈蚣!”手一松,一筐鸡蛋重重掉在地上,顿时黄黄白白的一塌糊涂。
“啊呦,对不起,老板娘,这里面有一条蜈蚣,可把我吓死了!”苑琳轻轻地拍着胸口。
老板娘只气得脸如霜打的茄子,叫道:”哪里有什么蜈蚣?”
偏苑琳还一副害怕的样子,指着鸡蛋筐里说:“真的有一条,你看!”
老板娘果真走过去一看,却哪里有什么蜈蚣。一回头,只见苑琳已拉着欧阳剑的手早跑出去了,那苑琳咯咯的笑声还远远传来:“老板娘,那筐鸡蛋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块五毛钱,我全送给你了!”
老板娘气得大骂,追了出去,却见苑琳坐在欧阳剑的自行车后座上,远远地走了,还在向她作鬼脸。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19 10:00:58 +0800 CST  



两人骑自行车向一中开去。苑琳开心得要命,在后座上咭咭呱呱说笑着刚才的事,手舞足蹈的。欧阳剑话不多,只微笑着听着,心中也是喜乐开怀,暗赞苑琳聪明。
进了校园,下了车,迎头便碰见三班的婉莹。苑琳见她眼圈内红红的,脸上犹隐隐带有泪痕,奇道:“婉莹,你怎么了?”
婉莹强笑说:“我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哭呢?”
“我哪里哭了?”
“还骗我呢!”苑琳指着她的眼睛说,“红红的,像兔子眼睛。”
婉莹见她与欧阳剑一起神情亲密,心念一动,说:“苑琳,我们走走好吗?”说着望了欧阳剑一眼。
欧阳剑微微一笑,说:“我先走了,再见。”推着自行车走了。苑琳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呆。婉莹瞧在眼里,微微颔首点头,拉过苑琳的手。两人向一处幽静的地方走去。
苑琳忍不住说道:“婉莹,我知道一定是李晶惹你了,她经常欺负你是不是?”
婉莹摇头说:“不,她待我很好,她没有欺负我。”
“可是,我发现你跟她在一起总是不开心。人活着就是要开心,不开心,为什么不分手呢?”
婉莹轻轻地说:“有许多事,你是不知道的。”
“是,我是不知道,可是见你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世界末日就快到了。”
“苑琳,我们不要谈这些好吗?”
“好吧,谈这个我都开心不起来了。”
停了一停,婉莹忽问道:“苑琳,你相不相信一个人六、七岁的时候就会喜欢上异性?”
苑琳眨了眨眼睛,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婉莹微微一笑,说:“忽然想起这个问题,随便问你一句。”
苑琳想了想,说:“喜欢谈不上,好感大概是有的。”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对一个小男子孩产生过好感?”
苑琳怔了怔,忽然之间双颊微红,笑说:“没有!”
“你耍赖!”
“我没有!”
婉莹刮着她的脸颊,笑说:“还说没有!那你为什么好好儿的脸红。”
苑琳见瞒不过,扭扭捏捏地说:“好像有过吧。”
“你终于承认了。还记得那个小男孩的名字么?”
“嗯――好像叫柳越。”
婉莹点点头,又问:“你现在还想得起他么?”
苑琳嗤地一声笑:“那怎么还想得起?都十年了呢!”
婉莹想了想,又问:“他以前喜欢――嗯,对你有过好感没有?”
“那我可不大清楚,不过小时候我们玩得很好。”
“要是他小时候喜欢过你,现在还喜欢你,并且还在傻傻地等着你,你会怎么样呢?”
苑琳天真地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呢?”
“嗯――,那我想我多半会很感动。”
“要是他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接受他?”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
“假如呢?”
“假如?假如?”苑琳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真的不知道啊!”
婉莹凝视了她半晌,陡地陷入了沉思。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0 10:04:16 +0800 CST  



明月在天,清风习习,夜色幽静温柔。苑琳从功课中探出头来,眼望窗外那一轮如冰如玉的圆月,不自禁地放飞起少女浪漫天真的遐想来。
“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给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说王母娘娘赐了后羿几颗仙丹,嫦娥却偷偷一个人吃了,吃了之后,就飞起来了,还抱着一只玉免,飞到月亮里的广寒宫里去了。那时候好像隐隐觉得,嫦娥不该独自吃了仙丹,她该当与后羿一块儿吃啊!所以就不喜欢嫦娥,很同情后羿。后来长大了,渐渐发现,嫦娥才是最值得同情的。嫦娥当然很爱很爱后羿,可是后羿只顾射他的太阳去了,而忽略了佳人月光般的心情。一个男子自然要有他的事业,可是难道为了事业,就可以不顾心爱的女子了么?后羿长年累月不在身边,嫦娥经常独守空闺,暗暗洒泪,怎能不叫她怨恨后羿呢?要知道一个女子,她一生中最幸福的就是自己所爱的人能爱自已,怜惜自已,照顾自已。后羿是个粗性情的人,他一点也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他该当多陪陪嫦娥啊,这样嫦娥就不会离开他了。
“嫦娥一个人待在广寒宫,只有一只玉免陪着她,可不知有多寂寞。不知她后不后悔当初一个人吃了仙丹。我想她多半还是后悔的,凭他后羿怎么忽略了她的心情,但他还是爱她的啊,她一下子怎么忍心离他而去呢?多半是后羿哪一次言语得罪了她,她就跟林黛玉一个性子,一气之下,就一个人把仙丹全吃了。是了,定是这样。林黛玉经常被贾宝玉惹恼了,一气一哭,就顾头不顾尾地做出些傻事出来。记得她有一次赌气把一个还没做好的香袋儿剪了,后来又后悔得不得了。女孩子就是这样,最爱冲动了,冲动中做了的事,事后又后悔极了,总想尽力去挽回。可是啊,世界上有许多事,是挽回不来的,失去了就失去了,再也不可能得回来了。我可不就是这样么?有一次好好儿地把舒晴送给我的那个玉彩贝壳当着她的面摔破了,事后都不知后悔成什么样子呢!虽然舒晴不再怪我了,可那个玉彩贝壳可永远没啦。
“有一次看书,看到一个挺美丽的传说。说的是秦穆公有一个女儿,小名叫作弄玉,很喜欢吹箫。有一个男子,叫作萧史,也会吹箫。他去教弄玉吹箫。两人用箫声表达心意,互为知音。后来秦穆公招萧史为婿,给他们起了一座秦台。萧史与弄玉就在这秦台上,一乘龙,一乘凤,双双飞走了。‘乘龙快婿’这个成语就是从这里来的,后来李煜作词‘秦楼不见吹箫女’,用以怀念他的周皇后,用的就是这个典故。可见萧史弄玉寄托了人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可是,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有情人未必能终成眷属呢。
“我总是在想,一个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跟自己喜欢、而又喜欢自己的人快快乐乐过一生。我有一次把这个想法偷偷地告诉了表姐,表姐说:‘那当然,可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两情相悦而能白头到老的人。’表姐虽然嫁了,可她并不喜欢她的丈夫,只因为年纪大了,再不嫁就不行啦,只好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嫁了算了,所以她这样说。我就想,这样勉强自己,值得么?会幸福么?我就不这样。以后我也要找男朋友的――我只心里这样想,可是我决不会说出去的,说这样的话可多羞人啊——我一定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要两情相悦的。徐志摩说:‘吾将于茫茫人海中寻求吾惟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是啊,他说得太好了,就是这样子。
“今天婉莹突然问我小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一个小男孩。我由于害羞,想否认。其实我真的喜欢过呢,他叫柳越。我还记得小时候一些挺有趣的事情,比如我最喜欢在上课的时候从课桌底下戳他的背,招得他来捉我的手。我还记得,有一次在花果山上我们手拉着手唱歌跳舞。他问我将来长大了愿不愿意作他的新娘子。我说愿意的。这是小时候过家家式的游戏,都十年了,他可能早就忘啦。要不是婉莹今天提起,我也几乎想不起来了。他现在不知道还在老家上学没有。可能在,也可能不在了。说真的,我都想不起他长得什么样子了。要是我们在人群中相遇,我还认得他出来么?多半认不出来了。就算认得出,也大约不会相认了。婉莹又问我,要是他这些年还在等着我,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接受他吗?这叫我怎么答应呢?不过不用费脑筋去想这回事啦,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啊!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小时候说过的一句玩笑话当真呢?人长大了,各有各的生存空间,生存条件,生存方式,也许他早就找到女朋友了呢!
“有一天晚上,我作了个梦,很奇怪的梦。我梦见我跟一个很清秀很俊雅的男孩子,并肩坐在一个山顶上看月亮。这个男孩子的面容我记不清了,凭我怎么努力去回想,也想不起来了。那会是长大了的他么?我不知道。在梦中,我们高兴地谈笑着。他跟我吟诵古往今来有关月亮的那些优美的诗词章赋,我呢,咭咭呱呱地跟他说笑话儿,逗得他笑得在地上翻筋斗。他突然对我说:‘你还记得么,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答应过你的,在这个清风明月的夜晚,我要与你举袂飞翔。’我温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是什么时候答应过他的?是前辈子吗?――于是他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站起来,两个人各自扬起一只手。这时候,我们果然飞了起来,向天上那轮明月飞去。就像千年前嫦娥奔月一般,委弃了脚下的红尘,在宁静的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风好大啊,在我们耳边呼呼作响。我当时好害怕,闭着眼睛,不敢看底下。这时,他在我耳边轻柔地说:‘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有我紧握着你的手,别怕。’于是我果真不怕了。我睁开眼,笑了,好开心。我们就那样手拉着手,向明月飞去,飞去......梦醒了,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在我的一生中,我真的能梦想成真,跟一个那样的男孩子一起飞翔么?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有我紧握着你的手,别怕。’——这是我一生中听到过的最感人的话,只有短短的十八个字,可是它比一生中所有的话的分量还重。可是啊,这是一个梦中的男孩说的。在现实生活中,有人会对我说这同样的一句话么?”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1 09:33:56 +0800 CST  



会考渐渐逼近。这日,班主任刘老师将欧阳剑、原平、齐峰等几个优秀学生喊进办公室,说有件事要与他们商量。欧阳剑等人心下疑惑,互相望了几眼,都不知有什么事。
刘老师先轻轻咳嗽了两声,问道:“就快会考了,你们复习得应该差不多了吧?”
欧阳剑仰头着天花板,装作没听见的样了,心想你要问的决不是这种无聊的小事吧,后面定有文章。
原平一向沉默寡言,扶了持眼镜,并不作答。
只齐峰笑说:“会考算什么!”
刘老师点点头,说:“你们这几个成绩一向好的,会考自然难不住你们。听说你们几个今年七月都打算提前参加高考。很好嘛,你们的眼光就应该放在高考上。今年试一下,看看具体的实力及差距,明年考哪所名牌大学就有个底。”
欧阳剑忍不住了,淡淡地说:“刘老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用不着这么兜圈子。”
刘老师一征,想想这话怎样说出口。过了一会,他缓缓地说:“是这样的,你们成绩好,明年考名牌大学,相信都不会有问题。至于会考成绩差一点,没有多大关系。曾维金这个人,成绩相对差一点(欧阳剑暗里冷冷笑一声:什么叫作相对差一点,那是差尽差绝!)明年要他去参加高考,只怕不一定考得上(欧阳剑暗里又冷笑:一定考不上!)所以……”
话未说完,齐峰恍然道:“啊,我知道啦,你是想咱们会考时通水给他?”
刘老师见齐峰说出了他的意思,笑说:“你们明白就好。学校打算明年推荐他为保送生,但保送生的会考成绩必须进入年级前4%。希望你们同学一场,能帮个忙。当然曾维金的家长……”他本要说:“不会忘记你们的好处的。”但却故意就此打住,心想他们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几人心下大骂:“无耻!无耻!”
欧阳剑说:“这是刘老师你的意思呢,还是传达校长的最高指示?”
“这个……不管是谁的意思,反正你们帮他这个忙就是了,你们也不会吃亏,两全其美。”
齐峰说道:“保送生平时学习成绩的名次必须位于年级前8%以内,并且还要没有不及格的科目。曾维金每次考试,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就算我们帮他过会考这一关吧,但他还是没法进入保送圈啊!”
欧阳剑说:“齐峰,你这就不知道了,一中的传统招术嘛,偷梁换柱,把成绩表中优秀学生的名字划去,换上这个保送生的名字就得了。假如你这次荣幸的话,曾维金就跟你换了,你老兄只好乖乖变成倒数第一。反正又不保送你,你考大学照样考你的,换一下名字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
齐峰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刘老师,是不是这样子?”
刘老师点点头说:“没错。”
欧阳剑心中只觉说不出的厌恶,说:“刘老师,那位县委副书记或校长大人给了你多少好处费,你这样帮曾维金?”他说话毫不留情,齐峰与原平听了虽惊,却也实感痛快。
刘老师骤然变色,他避开欧阳剑锐利无比的目光,故作镇定地说:“我有什么好处费?这都是校长指示的。”
欧阳剑盯着刘老师,一字一字地说:“去告诉校长,告诉县委副书记,告诉曾维金那小了,他们要怎样弄手段,我们管不着,但企图要我们作他们的奴才狗腿子,办不到!”说完,大踏步走出去,原平齐峰也傲然走出去。
几人一出去,就愤愤不平。原平叹道:“唉,太黑了,太黑了!”
齐峰气愤地说:“这些保送生就是特权生,他妈的,平常读书死不行,就仗着家里有权有钱,一样地可以上重点大学。像咱们这些农村里来的,要是读书不行,那还不是死定的了!这公平吗?”
欧阳剑道:“别埋怨公平不公平,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再埋怨,再骂,也触不到他们一根寒毛。”
“我就是不服气!”
“你不服气,有几个服气啊!去年也有人不服气,打报告向省教委举报,结果怎么样?省教委也有他们的关系,偷偷把举报材料送回一中,转到了那些校领导手里。有一个领导在大会上公开叫嚣:你们不要打报告,打报告不会有好结果子吃,你们的报告还不是回到我手里!气势嚣张,不可一世,吓得人要死,谁还敢举报啊!只好闷声发大财!”
“难道就由得他们这样无法无天么?就没人来查么?”
“嘿嘿,你想想,什么校长副校长本来就权势熏天,独霸一方了,再加上那些保送生的家长一个个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结在那里,谁动得了他们呢?”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向高一级的教育机关反映是没用的,因为上上下下都是一丘之貉。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向媒体爆料反映,通过巨大的舆论压力来迫使那些官老爷不得不作出决定狠心调查。”
“向哪个媒体爆料?现在真正为民说话的媒体太少了。”
欧阳剑说:“不要说为民说话,现在说真话的媒体又有几家?中国的媒体最无耻,一是用虚假代替真实,二是用阉割了的真实掩盖全面的真实。这其中的根本原因也不消我多说。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办一份真正自由独立的报纸,让全中国所有有识之士有机会在上面自由地发表他们的思想,不管正确还是错误,我只接受真实的表达,而拒绝一切虚假,欺骗,诡计,阴谋,从而唤醒全民族的真实意识与自我意识。这是一项多么伟大崇高的事业!我只盼着时间快点过,让我尽早考上大学,尽早大学毕业,然后出去着手创办一份全新的报纸。”
齐峰笑说:“其实你现在在学校里,未始不能办一份自己的报纸。”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划过欧阳剑的脑海。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2 09:04:38 +0800 CST  



欧阳剑迅速写出一篇征稿文章,散发给县里十几所高中的学生。征稿文章是这样写的:
物质的丰富与思想的匮乏,时尚的崛起与精神的沦落无疑是这个时代的主要特征之一,这就决定了现代文化的普遍荒原性。颓废的气息笼盖四野。人们甘于平庸,甘于肤浅,而对崇高与深刻保持冷漠的姿态。智慧与想象失去了光辉,渐趋平淡。人们普遍处于迷醉或半清醒状态,主动放弃了积极思考的权利,毫无条件地接受主流意识对社会现象作出的诠释和结论,并为此欢呼。真实为虚假所代替,人们处于一个从所未有的二元颠倒的尴尬境地而不自觉。在此期间,我始终不见一个叛逆的声音杀出重围,愤怒地指出:世界本不是这样子的,还我们以真实!
在人们疯狂地钟情缠绵悱恻的流引歌曲的时候,我却在吟诵北岛的诗歌。“告诉你们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无论对历史还是现实,北岛都持一种冷峻与怀疑的态度。他不高呼万岁,他清醒地认识到那种狂热状态下的非真实与非理性。他只愿站在人群以外,用具有强劲无比的穿透力的目光审视并批判那个蒙昧与野蛮的时代及那个时代下思想真空的群落。他用冷峻的笔一层一层剥开覆盖在真实表层上已久的积垢,无情裸呈它的原真状态。他是怒发冲冠的,然而他又是冷静的,因此他笔底的世界才能爆发出那种催人自省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北岛用他独特的话语方式完成了孤独而悲壮的英雄形象的塑造,虽然他只想作一个人。他结束了一个时代,然而他又开创了一个时代。他高高擎起的火炬无可避免地传递到我们这一代。承接还是漠视?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我们并没有担负起挽救道德沦丧、人性败坏的历史任务的能力,我们也没有将一切的虚假、阴谋、颓败、荒芜夷为平地的能力,我们所要做的仅仅是用一种绝对真实的声音来对抗不真实,从而唤醒人们的真实意识与自我意识,最终达到一种警示人性与社会的功效。
本着这种想法,我想创立一份报纸,报名叫《阳光下的自由》。我欢迎一切少年文章高手在上面自由发表他们真实的思想,而不要有任何的顾忌。我们要勇敢、无畏地揭露、批判我们的心头所无法容忍的不公正、不自由、不民主、不真实。我们不歌功颂德,不文过饰非,不虚情假意,我们要还历史以清白,还现实以真相,还生命以个性,还人性以畅达。我们要自由地说话!
我们反对一切故作呻吟的小品文,更反对学生腔的八股习作,我们只需要有思想深度、有文化内涵的大文章。
朋友们,如果你是我们的同志,请参与到我们的阵线里来吧,双手拥抱你!
来稿请寄一中高二(一)班 欧阳剑 收

一周之内,欧阳剑收到全县高中500多件来稿,但大多是为赋新愁的小品文,而完全忽略了征稿文章里具体的要求,虽有十几篇议论文,也多半是“先承后转”的应试文,并无什么新颖深刻之处,可以采用的,不过寥寥几篇而已。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3 09:41:08 +0800 CST  
欧阳剑征稿办报的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父母、老师听了大吃一惊,立即向他展开攻势,命他即刻停止,以免耽误学习。可欧阳剑意志坚定,软硬不吃,任谁的话都只当作耳边风。他那身为副县长的爸爸只气得整日喝骂,却又无可奈何。最后校长亲自出马劝说,也只落得个铩羽而归。一时欧阳剑名声如日中天。
这其中最羡慕的自然是苑琳。她最擅写那种晶莹透亮的诗歌散文,最近因灵感突发,一气写成了一篇最得意的抒情散文,这日便誊了文稿交给欧阳剑。欧阳剑接过去看了。苑琳便笑问:“写得怎样?”
欧阳剑微笑说:“很有灵气。”
苑琳大喜,拍手说:“那你就给我发了吧。”
欧阳剑缓缓摇头笑说:“只可惜,我不准备发表这种类型的散文。如果是文化散文或思想散文,我一定会欢迎。”
苑琳见他不采用,想了一会,忽然天真地笑说:“我不要你的稿费,这总成了吧?”
欧阳剑心下好笑,说:“这征文本来就不付稿费的啊!”
“啊,我倒忘了。”苑琳想了一会,又笑说:“你那征文启事上不是说要‘还生命以个性’么?我这篇散文便是个性的张扬啊!”
欧阳剑一怔,心想这倒不好反驳,只是自己素日最不喜欢那种情感型的抒情小品,这一采用,不免违了初衷。一时心下有些踌躇。
苑琳笑嘻嘻地说:“欧阳剑,我看你办报纸还没有经验。一张报纸上要全是什么杂文、论文那些理性的东西,会显得太单调,太呆板,太枯燥了。现在中学生有几个爱读啊!你要使你的报纸赢得更多的读者,就得做到雅俗共赏。其实现在的中学生更爱读的是我这种有情调的文章呢。”
欧阳剑笑说:“我也知道他们最喜欢这种有情调的文字,但我所要办的报纸并不是要迎合他们的口胃,而是要激发他们的思想意识,不这样,就不能体现我办报的特殊性与独立性。我所要做的是:与众不同。”
苑琳听了,嘟着嘴说:“那你是不发我这篇散文的了?告诉你,这篇可是我迄今为止写得最最最最最最好的散文呢!要不是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还舍不得给你呢。怎么样,发不发?”
不知怎的,欧阳剑心肠再硬,在这位娇美俏丽的女孩儿面前总是硬不起来,听着她的软语要求,总觉不答应她,实在是一件最残忍最无情的事。他想了一会,笑说:“这样吧,我让出半个版面来,就开一个‘憩园’栏目,专发你这类文章。”
苑琳喜得跳了起来,拍手笑说:“真的?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眸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又说:“不如这样,这个栏目我来做责任编辑,好不好?”
欧阳剑微微一笑,说:“好吧,就这样吧。”
苑琳又喜得手舞足蹈,欢呼雀跃,极尽天真可爱之态。
欧阳剑见了她欢愉天真的神态,心下暗叹:“欧阳剑啊欧阳剑,你现在便因为一个女孩儿轻易改变初衷,将来真正干大事业的时候,难道也这样?”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4 11:09:13 +0800 CST  
欧阳剑自来稿中精心遴选了八篇最有份量的文章,再加上自己的两篇,细心校对后,按规定送上审核。不想一位负责人批示因思想过激不予通过,并将稿子全部扣留。
欧阳剑一接到通知,心中火起,立即赶去据理力争。
那人面色凝重,带着教训的口吻说:“小伙子,你也太大胆了吧,这样的东西怎能拿出去见报?”
欧阳剑凛然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只是指出现实社会的弊病,抨击不正当不合理的社会现象,这又有什么不对?”
“我并没说不可以,只是你们写作的方式不对。”
“哦,倒要请教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写?”
“第一,你们含沙射影,居心叵测,这就绝对不允许;第二,言辞偏激,意气用事,毫无理性,你们最少在语言上要温和些。”
欧阳剑又好气又好笑,冷笑道:“我们只是些中学生,难道我们有什么其他的企图与野心吗?现实如此,我们只是把它们真实地揭示出来,然后适当融入我们的看法。难道我们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你说语言要温和,温和的文章哪里还有战斗性,哪里还能达到针砭时政的功效?现在文坛一片媚俗的走狗气,我们就是要与这种风气对抗!”
“小伙子,你太幼稚了,你们不看对象乱写这样的文章,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是吗?那好,我等着!我这报纸不出了,难道我不会投出去发表吗?”
“唉,小伙子,你们这样的文章如果也能发表,那什么都能发表了。没见识,太不懂事了。”
欧阳剑双目炯炯地盯着他,好一会,点了点头,一字一字地说:“多谢你告诉我。我们为此骄傲,因为我们能写这样的文章,这样的文章是了不起的,写这样文章的人更是了不起的人。多谢你让我们认识到自己非凡的价值。”他转身走了出去,不由得愤懑难当,忍不住仰天长啸。
他恨恨地说:“我就不相信,我们真诚的表达找不到生存的空间。你越压制,越说明你的心虚,我就越要反抗。”
他回去花了整整三天的功夫,用电脑把所有文稿打印出来,然后跑到文印室复印装订。望着一大叠刊物,他又是骄傲又是兴奋,决定免费发送给一中学子,人手一册。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5 10:35:38 +0800 CST  
正这时,欧阳剑被人叫到了校长办公室。他知道校长一定知道了些什么,也不惊慌,负手而立,一脸平静。
校长凝视了他一会,叹道:“欧阳剑,你要我怎么说你呢?”
“我怎么啦?”
“欧阳剑,你个性很强烈,天不怕地不怕,经常跟老师为难,我看在你爸的面子上,也不管你。你要办什么报纸,我劝你不听,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要你自己不怕耽误你的学习。凭心而论,咱们一中上上下下对你都是爱护有加,尽力忍让,算是对得起你。我们自问没有哪个地方有半点得罪了你,你何苦要置一中于死地呢?”
欧阳剑不解,问:“我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置一中于死地呢?”
校长点点头,指了指办公室桌上一叠文稿,说:“这是你办报纸准备登出来的文章吧?”
欧阳剑看了看那叠文稿,知是上面转下来交给校长的,便点点头说:“是的。不过我已全部打印出来了,只等明天就发行了,他们可挡不住我。”
校长愕然变色,大声叫道:“什么,已经打印出来了?”
欧阳剑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办什么事都是讲究速度和效率的,校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校长气急败坏地叫道:“赶快销毁,赶快销毁!还没有发行是不是?很好,很好!”
欧阳剑叫道:“我为什么要销毁?”
“其余的文章我先不管你,只是你自己的这篇,这篇......嘿嘿,你知道一旦公开发布,会给咱们一中带来什么后果吗?”
欧阳剑自己有两篇文章,其中一篇叫《黑色一中》,以大量详实的材料揭露了一中的保送黑幕。欧阳剑知校长指的是这一篇,问道:“难道这不是真实的吗?难道是我捏造了事实吗?”
“你写的基本没错,但坚决不能见报。”
“为什么?我只不过凭着自己的良知反映事情的真相而已!难道这也不对吗?”
“不对!因为你这样做势必损害一中的利益。”
“我损害一中的利益?笑话!恰恰相反,我是在维护一中的利益,维护那些真正有资格保送而没有被保送的学生的利益。”
“不错,你维护了这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但你损害了一中的整体利益!”校长激动起来,叫道:“你知道你这篇文章一见报,会带来什么毁灭性的后果吗?上面立即会派人来查,如情况属实,一中的省重点牌子就必然给摘去——这个牌子去年才挂上的啊!牌子一摘去,一中所有教职工的工资奖金将会降低!这还不说,一中的声誉将遭到严重的损害,由此引起生源的下降,财政拨款的取消,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严重后果。现在一中正处在蓬勃发展的时期,你忍心让一中又退回到原来落后的状态中去吗?欧阳剑啊欧阳剑,到那时,你就成为整个一中的千古罪人,万人痛骂的公敌了!”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6 09:54:32 +0800 CST  
欧阳剑不甘示弱,叫道:“到底谁是一中的千古罪人?谁是万人痛骂的公敌?是我吗?错了,是你,校长,是你们!你们现在还作梦,得意洋洋,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学生的家长不知道在怎样骂你们呢!你们利欲熏心,借着手中的权力,大钻保送制度的空子,从中谋取私利。你们伸手要钱的时候,想过那些资格保送生没有?你们只顾自己的私利,无视他们的前途。良心何在?天理何在?将来如果发生了事,一切的后果都是你们自己酿成的!正是你们损害了一中的整体利益!亏你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地来教训我!”
校长冷笑道:“真是一派正气凛然,佩服,佩服!但不知是不是跟你老子一个面孔,全是装出来的。”
“我老子又怎么了?”
“哼,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我索性就当着你的面把话给挑明了!你老子是主管教育的,这保送指标的出卖,没有得到你老子的许可,是根本不可能的!实话告诉你,你老子才是真正的头儿,每次分红都少不了他的一份。你不信,你回去问你老子。你家里为什么那么阔气?你妈,你姐姐都是穿金戴银的,你身上的衣服经常也是千儿八百的,钱哪里来的?你当是你老子那每个月的穷工资吗?欧阳剑,不是我没通知你,你们跟我们一条裤子,你一宣扬出去,首先扳倒的就是你老子,判个十年八年,谁也不知道!”
这一番话听来,欧阳剑只惊得目瞪口呆。他向来敬重的父亲,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校长见他默然不语,脸色转和,温言道:“欧阳剑,你这种嫉恶如仇的性格,我很是欣赏。但少年人意气用事,不考虑大局,这就不对了。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不用我多说,你会知道怎么做的,是不是?”他拍了拍欧阳剑的肩头,笑说:“回去好好想想吧。欧阳剑,你是我们一中的头号种子,最好还是不要往歪门邪道里钻,一门心思读书,明年考上了北大,大家欢喜,万事大吉,岂不是很好?”说着又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此时欧阳剑脑中一片混乱。他昏昏沉沉地走出校长办公室,强烈的阳光将眼睛刺得如针扎一般。他缓缓走出校园,走在喧闹的街上,来到大桥。面对桥下滚滚东去的河水,他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地往下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仰天狂叫,内心充满了愤怒与痛苦。“放弃还是继续抗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世道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们能逍遥法外,得意猖狂?为什么会是我欧阳剑的爸爸?真正的自由又在哪里?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正咬牙切齿地叫喊,忽感觉到背后有个人站着。他霍地转过身去,只见俏生生的一个女孩儿,却是苑琳,睁着一双困惑、不解的眼睛望着他。
“苑琳?”
“你在喊什么?你为什么哭了?”
欧阳剑忙擦干泪水,又转过身去,默默不语。
过了许久,苑琳轻轻地说:“我陪你走走吧,这样会好过一些。”
欧阳剑点点头,于是他们下了桥,沿着河畔,一直走下去,一直说下去。
太阳渐渐地变黄了,余晖染黄了河面,染黄了河畔的杨柳,缓缓消融了两个背影。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7 09:49:36 +0800 CST  


这日是班上一个叫秦红玉的女孩子的17岁生日,她遍请同学好友晚上到她家参加生日PARTY。当晚二十几个男女生汇集在秦红玉家。秦红玉家阔绰得不得了,一进屋,满眼生辉。
客厅里彩灯明亮,轻音乐缓缓流动,大家都兴高采烈,嬉笑喧哗。一时灯下点烛,唱生日歌,切蛋糕,一切按常规程序进行,也不消细说。
虽不是苑琳的生日,但她竟比是自己的生日还快活,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一时把糕奶抹在别人脸上,一时又去耍一耍原平,一时又与舒晴笑在一起,一时又捉弄齐峰,活泼乱动,竟没半分安闲自在,一个在大厅里就数她笑得最响,最是调皮。众人谁也拿她没办法。
苑琳突然对秦红玉说:“你的钢琴呢?”
“在琴房里。”
“好,你弹首曲子我们听听。”
大家都拍手叫好。
秦红玉含笑答应,引大家进了琴房,坐在钢琴前,掀开琴盖,弹了一首《玫瑰色的人生》。一曲终了,大家纷纷鼓掌称赞。
“欧阳剑,”苑琳又笑着说,“你也弹一曲啊!你说过要弹曲子给我听的。”
欧阳剑朝她笑了一下,径自走向钢琴,坐下来,两只手在琴键上虚试了一下。他又看了她一眼,便弹了起来。起首曲调温柔而亲切,如少女甜美的呢喃。大家一听,便知是那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献给爱丽丝》。
大家心里一欢喜,或坐或立,都静静聆听。此时情调已渐明朗,如微熹初露,春鸟啼鸣。渐渐地,朝霞升起来了,一片淡淡的红光,轻洒如雨,清风拂过脸庞,拂过柔软的心房,亲切温馨。缓缓地,气氛浓了,红光亮了,音色过缓,情绪显得严肃而稳重,似在沉思,似在熟虑。紧接着,清泉叮叮咚咚一连串,如环佩鸣响,如百花齐放,情调热烈感人,好像弹琴者在向心爱的人倾心诉说,真诚而纯洁。弹到这里,欧阳剑不经意间又向苑琳投去深情的一眸。琴声继续如流水般不断跳跃,欧阳剑左右手交替演奏分解和弦,犹如两个人在亲切地交谈。过了一会,音色又返回到开始的时候,温柔亲切,喃喃细声,情致缠绵,优美无限。
弹毕,众人纷纷鼓掌喝彩。欧阳剑抬起头来,又微笑着向苑琳投去一瞥。
苑琳胸口一震:“他......他是在......”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28 10:12:47 +0800 CST  



会考过后,班上组织了一次“高二告别会”的文艺活动。欧阳剑和苑琳联合演奏了一曲《爱的协奏曲》,同学们纷纷称赞叫好。
演奏完之后,齐峰对苑琳说:“苑琳,你有个小学的老同学托我转交这封信给你。”
苑琳奇道:“小学的老同学?”边接过信来边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他的名字,但他先告诉我他姓柳,跟我是老乡。他刚才在这里看你拉小提琴,不知怎么就不见了,后来又回来了,就托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你,现在又走了。”
苑琳心中疑惑,自信封中取出一张纸来,只见上面写着的是一首词,词牌名是《金缕曲》,词云:“从今后别矣!待苑琳,十年一觉,空梦总疑。多情不掩痴情心,守得旧时盟意。花开花落皆相似。料得年年月明夜,我念卿时,卿应念我。却不想,空自喜。 天下多情是无情,为卿故,二三红颜,尽数负矣。两小无猜竹梅处,定下三生约期。多年消瘦恨别离。不辞辛苦寻万里,相见却见,红绡嫁衣。伤魂泪,柳越笔。”
看完,苑琳惊叫道:“柳越?”
蓦然之间,小时候的种种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她心中大叫:“柳越来找我了!柳越真的来找我了!婉莹说的是真的!”
苑琳急问齐峰:“他走了多久了?”
“不久,就十分钟吧。”
苑琳一转身,飞快地跑下楼去。欧阳剑跟着跑了下去。
“他......他到哪里去了?他到我这里来,定然是来找我。可是他见到我,却不跟我打招呼。他为什么不认我呢?”她边跑心里边想。
跑到校门口的,左右一望,不知他往哪边走去了。
“他到哪里去了?他到哪里去了?”她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是不是到车站去了......”
苑琳一惊,忙说:“快去看一看!”拔腿就往车站方向跑。她边跑心中边叫:“柳越,柳越,你别走啊!”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车站,因已是下午时分,停车场空空荡荡,只有几辆车停在那里。苑琳见到一个工作人员,忙迎上去问道:“请问到花果山的车开了没有?”
“五分钟以前开的,那是最后一趟了。”工作人员说。
苑琳怔住了。她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他走了,他走了,他再也不会来见我了......”想着想着,不由得泪水盈盈。
欧阳剑问道:“他是你以前的......好朋友么?”
苑琳望着车站大门,过了好久,才轻轻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答应过他,等我们长大了,我要作他的漂亮的新娘子。”说到这里,两行清泪缓缓地流了出来。


【完】


2000年7月17日-11月20日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4-30 15:24:44 +0800 CST  
人物别传



吉他小子






蔡小锷在明佳的生日聚会上,看明佳吉它弹得甚是潇洒自如,悦耳动听,大是钦佩羡幕,霎时之间也决定学习吉他。他本想买一把吉它,但一把吉它得一百四、五十块钱,那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一时之间哪里凑得齐。但他学吉它之心已很坚决,买既不成,便只得向明佳借了来,从此每天清早跑到校园背后的大草坪上独自弹奏。
他想到明佳只学了一个星期便会了,自己也很聪明,料来两个星期总能学会的。岂料两个星期下来,竟没半分进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决无半分音乐之美,不由有些气馁,心想:“明佳说她一个星期就学会了,我怎么学了这么多天还是老牛拉破车?难道我比她差这么多吗?”
他却不知道明佳对音乐实在具有非凡的天赋,什么乐器到了手上,摸上一摸,便能奏出好听的曲子来,实非一般勤奋刻苦的人所能比的。
这一个早上便又在哼哼唧唧的弦声中过去了,蔡小锷沮丧已极,只觉这吉它实在是难学,比萧笛难学多了,早知这样,也就不学了。
远远听得早自习下课铃响了,蔡小锷懒懒地站起来,向宿舍走出。忽听得传来一阵凄楚哀绝的二胡声,极是动人心弦。蔡小锷循声走去,见是韩伯山老师办公室传来的。他走到办公室门边,门是开着的,五十来岁的韩老师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专注地拉着二胡。蔡小锷从未听过这曲子,只觉十分好听。蔡小锷静立聆听,全身心沉浸于那种忧绝幽绝的感伤情境中。
乐曲时高亢有力,时低回婉转,时如悲声怒喝,时如哀音呻吟。到得最后,曲音如一缕袅烟,似停未停,曲终乐散,情意未收。
过了一会,韩老师抬起头来,见门口立着蔡小锷,略感好奇,问道:“蔡小锷,你有什么事?”
蔡小锷忙说:“没,没什么事。我刚才路过,听见你拉二胡,实在好听,就走过来听一听,听得入神了。”
韩老师听了这话,心中极喜,站了起来,向他笑道:“你进来。”
蔡小锷迟疑了一会,便走了进去。
“你听了多久了?”
“几分钟吧。――对了,韩老师,你拉的什么曲子啊?这么悲伤,偏又这么好听。”
韩老师微微一笑,说:“是《二泉映月》。”
蔡小锷一拍手,恍然说:“原来是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啊!早就听说了,刚才一听,当真好听,韩老师你拉得真好听。”
韩老师摆摆手谦虚道:“一般般啦。”
蔡小锷说:“听日本一流的指挥家小泽征尔说,演奏这首曲子时必定不能站着,坐着,只有跪着才不亵读了它呢。可见这首曲子实在伟大。”
韩老师一听,当即来了兴趣,笑赞:“看不来出你知道的倒挺多的啊!你会不会拉二胡?”
蔡小锷说:“不会。我只会吹笛子吹箫,弹吉它。”其实他吹笛吹箫都是半桶水,哪里谈得上“会”!至于“会”弹吉它么,那当真要笑死人了。不过他向来吹牛眼不眨,脸不红,许多人都曾为他蒙倒。
这么一说,韩老师又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把吉它,便信以为真,笑说:“瞧不出来你倒挺有音乐才华的啊!”
蔡小锷听到韩老师这般诚恳的夸赞,不由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却故意也来个谦虚:“也没什么啦。”忽心想:“要是这老小子突然要我现在弹他妈的一曲,老子这老脸可往哪里搁呀!God help me,可别让他叫我弹。”
殊不料老天作弄,韩老师偏偏说了这么一句:“那你弹首吉他曲子我听听。”
蔡小锷一听这话,当即就要晕过去,心下大叫:“Fouk you,old ox!你存心要我出丑不是?唉,念天地之悠悠,我蔡小锷在劫难逃,这个丑是出定了!”
心里虽这般想,可他毕竟机灵,因笑说:“今天早上五点钟起来弹吉它,弹了这么两个小时,手实在动不了了,改天我再弹一曲你听吧。”话头立刻一转:“韩老师,你二胡拉得这么好,不如教教我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蔡小锷这么连着几次拍韩老师的马屁,拍得他舒舒服服,这么一请求,他当即应允。
“你先试拉拉看,看有没有手感。”
蔡小锷取下脖子上挂的吉它,搁在书桌上,一手接过了韩老师递过来的二胡。这二胡古色古香,质地良好,看来价钱不菲。
蔡小锷试着拉了几下,长弦微颤,音色居然比较柔和动听。
“不错嘛!你再拉一会。”韩老师笑眯眯赞道。
蔡小锷心下甚喜,又小心拉了几下,虽调子稚嫩滞塞,却也不失清亮。
“嗯,有天赋。”韩老师笑着点头说,“是可造之材。”
蔡小锷心下一阵狂喜,嘴上说:“可能是我会吹笛吹箫,又会弹吉它,长期浸在乐器里面,对乐器有一定的敏感度吧。”
韩老师诚厚朴实,自然听不出他在大吹法螺,点了点头说:“嗯,你要是学二胡,大有潜力可挖。”
“真的么?”蔡小锷睁大一双眼睛,发出欣喜的光芒。
“若是由我指点一番,进展必定神速,跟我女儿韩玥一般。”
“韩玥也会拉二胡么?”蔡小锷一问之下,立即后悔,心想他的二胡拉得这么好,女儿耳濡目染,自然拉得也不错,岂仅是“也会拉”而已,因忙改口说:“她拉得也跟你一样好吧?”
韩老师得意地说:“早就超过我了。她初中毕业考中专,因为二胡特长,加了80分。”
“哇噻,厉害!”
“你要是有志于考艺术学校的话,有一门乐器特长,再加上你文化成绩还可以,一般性的艺术学院应该没问题。”
听了这话,蔡小锷已经狂喜得头脑一片晕眩。他只是对一些乐器比较感兴趣,可压根儿没想过要考什么艺术学院。今听得韩老师竟断言他考艺术学院没问题,他怎能不欣喜若狂!他猛然之下发现自己在二胡上竟有如此天赋,刹那之间已决意放弃吉它,从此专注于二胡,并且立下了当一名伟大的二胡演奏家的宏远志向。
他激动之下,结结巴巴地说:“你说......你说我能......我能考上艺术学院?......”说了这句话,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是的,”韩老师点点头,神情庄重,说,“凭你的音乐天赋,只要付出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再次得到肯定,蔡小锷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韩老师说:“这个五四青年节,咱们学校要举行一次大型的文艺汇演,韩玥那时候放假,可能会回来登台表演。小伙子,努把力,争取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把二胡练好,有机会也上台表演一个。”
“是,我......我......一定好好练,不辜负您对我的......我的期望。”此时他心中对韩老师充满了感激之情,心下再不骂他了。
“好了,你去吧,下午到我这里来。”
“是,是,谢谢您,韩老师!”
蔡小锷自书桌上取了吉它,一溜烟兴奋地跑了出去。他得把吉它还给明佳。
“怎么,学得这么快?”
“不学了,不学了,这玩意儿太难!我已决定学二胡。”
明佳奇怪地望着他,失声笑道:“什么?你又决定学二胡了?”
“是啊!”蔡小锷得意洋洋地说:“今天早上,我在韩老师办公室拉了一曲二胡《二泉映月》,韩老师说我在二胡上大有天赋,鼓励我专门从这条路上发展下去。”心下得意洋洋地想道:“韩老师还断言我能考艺术学院呢,只是这话现在不好说出来。待得一年之后考上艺术学院,那时候才教你们知道我蔡小锷的本事呢。”
明佳微微一笑,说:“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
蔡小锷不由幻想起一个多月后五四青年节文艺汇演上,他蔡小锷拉上一首闻名世界的《二泉映月》,技艺娴熟高超,曲调缠绵凄楚,令台下数百师生潸然泪下,于是乎掌声如潮,鲜花满怀,引得多少美丽的女孩子投香送玉,他蔡小锷自然来者不拒。
忽又想到韩玥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于是又幻想与韩玥同台献艺,倾倒观众,他二人携手翩然下台,似一对神仙美眷,那滋味可着实美不堪言。十年后,他夫妇二人各持一把二胡,双双驰骋乐坛,笑傲世界,成就音乐史上一段令人艳羡不已的佳话......
他想到得意处,不由笑出声来。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04 10:22:45 +0800 CST  



韩老师原以为蔡小锷在二胡上大有天赋,谁知他拉了十几天,虽然自己勤加指点,他竟没半分进步,渐渐由奇怪而转为失望,对他的热情也渐渐冷淡下来。
这一日下午,蔡小锷照例在韩老师办公室里,拿了韩老师心爱的二胡痴痴地练习。无奈他虽练得痴,那声音在韩老师耳朵里便如蚊子“嗡嗡”直响,早就没了初次拉时那种虽稚气单调倒还中听的音乐美感。
韩老师心下懊恼,心想我女儿韩玥一个星期的功夫就能拉一首曲子,你这小子拉了半个月还像老牛拉破车,我原还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因此细心培养,没想到是个比庸才还庸才的庸才,我真是瞎了眼了!
越想越气愤,忽听得蔡小锷这一下弦按得太紧,又拉得那样重,不由断喝一声道:“你轻点,要那么重干嘛?别拉断了,我这二胡一百多块钱,还是十几年前买的!”
蔡小锷一听这声斥责,心头便来火,心下暗骂:“YOU!老牛!老子不知道轻点么?要你这头老牛来教训!小气鬼,不就是一百多块钱么?拉断了还怕老子赔不起你?”
这么心浮得一浮,越发拉得难听了。
韩老师气得一把抢过二胡,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我这把二胡不给你练了,拉坏了你赔不起!”
蔡小锷心下大怒,心里早已把韩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又不敢作声,表面上还装着一副恭敬的样子。
韩老师见他可怜巴巴,心下稍软,叹口气说:“我这把二胡是不给你练了。这样吧,学工处有把二胡,暂且由戴万年老师保管,你到他那里去借来练。”
“戴老师肯不肯借给我呢?”
“你就说我要你去借的,他不会不答应。去吧!”
“噢。”
蔡小锷走出办公室,狠狠地骂道:“Old ox!小气成这样子!我还没见过这样小气的人!轻轻地拉了一下就坏了?我呸!老子稀罕吗?总算你这头老牛还有一点点良心,指点我去戴老师那里去借。”
他敲开了戴老师家的门,戴老师不在,戴师母说出去了,叫他有什么事明天中午再来。
蔡小锷憋了一肚子闷气,一晚上觉也没睡好。第二天是星期六,中午吃完饭,又来到戴老师家里,向戴老师说明来意。
戴老师说:“真不巧,二胡不在我这里,退了休的罗伯文老师借去了。”
蔡小锷忙问道:“罗伯文老师住哪里?”
“哦,他退了休,不住学校里,在民桥底下。”
民桥离四中三里多路,得走半个多小时。蔡小锷谢了戴老师,便往民桥跑。因房子多,一间间问过去,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罗老师的家。
天可怜见,罗老师在家里,总算没白跑一趟。蔡小锷恭恭敬敬向罗老师说明了来意。
罗老师戴上老花镜,上下细细打量了这个陌生的少年好一会,问道:“是戴老师要你来的?”
“是的。”
“你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
“高二(二)班的,毛小侯老师当班主任。”
“你喜欢拉二胡?”
“喜欢,现在是韩老师教我,他说我在二胡上很有天赋。”
“嗯,韩老师的二胡是四中拉得最好的,他教你肯定进展神速。”
“是,韩老师教得很好,我一个星期就把《二泉映月》学会了。”
“嗯,不错啊不错,一个星期就能拉《二泉映月》,确实是很难得了。”
“那罗老师,您就把二胡借给我吧。”
没想到罗老师却说:“二胡可以借给你,但你要到学工处刘处长那里打个条子来,证明你是四中的学生,我才能借给你。”
蔡小锷急道:“罗老师,我确实是四中的学生啊,不然决不会到您这来借二胡了。”
罗老师摆摆手笑说:“别急,别急,我也相信你是四中的学生。但这二胡是学校的,不是我私人的,你借去万一弄坏了,或是掉了,我是不好交代啊!你到刘处长那里打个条子,开个证明,我就可以放心借给你了。这也是例行公事,是不是?”
蔡小锷心里骂道:“例你妈的头!又要害老子跑一趟!”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说:“好,我这就去打个条子来。”
一径到了刘处长家门口,见门紧闭,便以手叩门,边叩边喊:“刘处长在家么?”
过了好久,才听得里面有人轻骂了一句:“哪个死小子在喊天?”听得拖鞋声响,门开处,一个中年妇女立在门口。
“刘处长在家么?”
“在睡午觉。”这妇女见是一个长得略有点黑的学生,心里便有点不耐烦,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道:“什么事啊?”
“我是来请刘处长打个条子,借把二胡。”
这妇女向里面叫了一声:“老刘!”
“什么事啊?没看见在睡觉么?”
“有个学生来打条子借二胡。”
过了好一会,刘处长趿着拖鞋走了出来。蔡小锷忙说明来意。刘处长想了想,随便问了几句,便开了条子,盖上学工处的印章。蔡小锷见事情顺利,心下欢喜,道了谢。他对刘处长还没什么恶感,只是对那中年妇女极看不惯,很不幸,那中年妇女的祖宗十八代便倒了霉。
蔡小锷兴冲冲又往罗老师处赶。其时正午太阳大,他这般跑来跑去,全身几乎被汗浸透,双腿也酸麻,人也困倦,但想到一番辛苦之后终于能借到二胡了,心下也高兴,想:“为了借这把二胡——不,应该说是为了学好二胡,最终考上艺术学院,我这种不辞辛苦、锲而不舍的精神,实在是令人感动啊!将来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回想起今天借二胡的这段辛苦路,真的要感慨万千啊!”不由为自己这种精神得意复感动起来。
蔡小锷把条子交给罗老师,罗老师看了,很是满意,又对他这种对于二胡的执着追求表示了极大的赞赏。蔡小锷乐不可支,只觉得这样的夸奖,一个多小时的来回奔波也就不冤了。
“你等一下,我去房子里拿了给你。”
“好的,谢谢您啦。”此时蔡小锷对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充满了极大的好感与尊重。
过了一会,忽听得房子里罗老师“啊哟”了一声,蔡小锷不解何意,又不好进去,便仍自站在原处等着。
只见罗老师拿了一把二胡出来,满脸歉意地说:“我都老糊涂了,原来弦早已经断了,拉不得了。”
蔡小锷一急,说:“弦断了,换一根就可以了。”
“唉,问题是这种弦,我们这里是没得买的,要到县城或市里才有得买。”
蔡小锷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心下大骂道:“你这个老糊涂!弦断了又不早说,害得老子又白跑两趟!你存心耍老子来着!”他心下气苦,脸色灰沉阴暗,默不作声,只瞪着那把断弦的二胡。
“真是不好意思......”
蔡小锷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没......没什么......”
离开罗老师家,蔡小锷一路闷闷不乐,心想:“都是那个姓韩的老牛,害得老子今天这样惨法。哼,你不肯借给我,我不会自己去买一把么?比你的还贵!你摆明了瞧不起我,我蔡小锷要你这老牛瞧得起么?我也不用你教,我自己会练。等到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回四中来,那时候看我蔡小锷会给你什么脸色看!你当老子是好欺负的么?”
当下立意明天就去县城买一把二胡来。但要买上一把一百多块钱的二胡,一时又抽不出这么多钱来。正彷徨无计间,忽一眼看见一个熟人迎面走来。那人个子极矮,却是蔡小锷初中时的语文老师陈亮。蔡小锷心念一动,计上心来,忙快步迎上去,热情地叫了一声:“陈老师!”
陈老师一见是蔡小锷,也笑着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陈老师,您去哪里啊?”
“去底下办点事。现在学习还好吧?”
“还可以。”
“语文还是优势吧?”
“还是老样子,班上第一,整个四中都找不出对手。”
“还写文章么?”
“写。现在我已在全国各大报刊上发表了三十多篇文章了。”
陈老师诚然极为满意。
“陈老师,有件事想跟您说说:就是最近有家出版社向我约稿,说是要出一本集子,里面要收录我几篇文章。但作者要出五百块钱的出版费,我一时凑不齐这么多钱。我想......我想能跟您借两百块钱么?一个月之后就还您。”蔡小锷说着,诚恳地望着陈老师。
陈老师一听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竟有这样的出息,要出书了,心下怎不高兴,忙说:“真的么?你要出书了?”
“我怎么会骗您呢?您教了我三年书,应该知道我还是有一点实力的。不瞒您说,现在我已是中国校园作家协会的会员,中国诗人协会的理事,在校园文坛上已经闯出一点点名头出来了。”蔡小锷得意洋洋地说。
其实他仅在三家小报上发表过三篇豆腐块小文章,每篇不超过500字。中国校园作家协会的会员证他倒是有一张,那是花了二十元钱买来的;中国校园诗人协会他压根儿就没加入过,更别说当什么理事了。其实就算他都加入了,知情的人都知道,这一类协会只是空牌子,只要交钱,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在一夜之间成为校园作家或校园诗人。
陈老师已快五十的人了,对于当今校园文坛基本上不了解,更何况蔡小锷当年初中时语文成绩在他手里也确实不错,因此对蔡小锷这番话确信不疑,笑呵呵地说:“不简单,不简单!是哪一家出版社?”
“中国作家出版社!”蔡小锷眼睛眨都不眨,脱口而出。
“好,好!”陈老师高兴地点头说,“我这里有一百五十块钱,你先拿去。”
“真是谢谢您啦!”
“书出版了,记得送我一本。”
“放心好了,第一个就送给您。”
两人再见。蔡小锷得意地拍了拍手里的钱,叹道:“陈老师真是太好骗了。”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05 10:06:22 +0800 CST  



第二天,蔡小锷带了一百五十块钱,乘车到县城去买二胡。
在一家大器材商店,蔡小锷一眼看中了一把一百二十块钱的二胡。他本想把价砍到一百元,忽听得那边一个售货员对一个顾客冷冰冰地说:“这里的东西怎么能还价?”他忙把砍价的话缩回去,暗暗吐了吐舌头,心想幸亏我没讨价还价,不然这县城里的人势利眼,笑我穷酸。Shit!老子虽然穷,却不能叫你们城里的鸟男女看扁了。
想着,甩出一百五十块钱,动作潇洒,真是阔少爷的派头。售货员微笑着找了钱,蔡小锷拿了二胡,接过递过来的零钱,数也不数,随便放进裤子后袋里,撩了撩头发,扬长而去。他暗暗对自己这种表现极为满意。
走出商店,忽心想这城里做生意的奸诈狡猾,刚才找的零钱我数也没数,可别少找了我。想到这,忙掏出钱来,一数,乖乖,居然少找了五元钱。他忙折回去向那售货员据理力争,可那售货员拒不承认,说明明找了你三十块的,你先又不数清楚,出了这个店概不负责。还冷言冷语讥笑蔡小锷贪小便宜,真是乡下人。蔡小锷只气得浑身发抖,最终也无可奈何,只得自认倒霉,对刚才装阔少后悔不已。
怏怏地走了一阵,忽想起这里离一中不远,初中的一个好朋友齐峰在一中念书,两人好久没见面了,今天既然来了这里,不如去看看老朋友。他记得齐峰的寝室电话号码,便给他打了个电话。正好齐峰在寝室没出去,于是两人相约在校门口会面。
蔡小锷走到一中校门口,见门侧挂着省重点中学的牌子,那气势就是跟四中不同。虽是休息日,校门口进出的学生仍很多,各个谈笑风生。不知怎的,蔡小锷心中隐隐有一种自卑感,略感后悔,不该到这里来。
忽听得有人叫“蔡小锷”,蔡小锷见那边跑过来一个人,也忙高声叫了一声“齐峰”。齐峰奔过来,握着他一只手,笑问:“今天怎么舍得到一中来?”
蔡小锷说:“来看你呗,顺便买把二胡。”
齐峰笑笑,说:“你学二胡啊?”
蔡小锷在老同学面前倒显得谦虚,说:“没事,玩玩而已。”
齐峰说:“走,到我寝室里去。”
两人正要走,忽听得一个娇柔清脆的声音响起:“舒晴,等我一下啦!”
蔡小锷浑身一颤,心想:“世上怎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条件反射似地循声望去,只见那边小跑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蔡小锷一颗心猛地一跳:“God!这女孩怎能这般美法!我蔡小锷一向胸怀大志,定要找个极美极美的女孩子作我的女朋友。明佳本来是最佳人选,可她跟柳越那样好,我和柳越兄弟一场,也不去跟他竞争。天幸教我今天碰到这样美的一个女孩,我蔡小锷要是不把她追到手,我就跳黄河。柳越啊柳越,别得意,你有明佳,我蔡小锷有这位……叫什么来着?可得打听打听。到那时,我携着我这位娇美无比的女朋友到班上一转,哈,什么龙雯,什么颜晓丹,保准一个个自惭形秽,叫那一帮哥们羡慕得个个想上吊自杀。哈哈,那滋味如何?”越想越得意,目光却始终不离那少女。
那少女小跑了过来,跟齐峰打了一下招呼,就跑向那边。
蔡小锷见她脑后的发丝上别着一只漂亮的发夹,一头发丝青亮乌泽,披肩如流,因小跑而微微飘了起来。他又惊又喜,因问道:“齐峰,你们认识?”
齐峰笑说:“是啊,她是我班上的同学!”
“这么漂亮!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苑琳。”
“苑琳,苑琳......”蔡小锷看着那少女远去背影,喃喃自语:“这名字太美了,跟她人一样美。”
在一中待了几个小时,蔡小锷乘下午的车回去了。在车上,他反复回味苑琳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只觉无不可爱,登时将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不放在眼里了,便一万个明佳也不及上她一根眉毛。
这日晚上,蔡小锷彻底失眠,辗转反侧,弄得床板子“吱吱”地响,下铺一个同学咕哝着直骂。倒也奇怪,一夜没睡,第二日精神非但没有萎顿不堪,反而较往日更加充沛,平常听不懂的课,学不进的东西,今日竟全盘吸收。蔡小锷大喜,心想这还只是见了她一面,要是她成了我的女朋友,那还了得!于是思谋着给苑琳写情书。
他激情澎湃,热情沸腾,如火如茶,一封情书一挥而就:

苑琳:
你好!
今日阳光热情奔放,亦如我此时此刻的心,燃烧着带蓝的火焰。我无法让它熄灭,我愿永生地置身其间,直到它将我焚为尘土,再随风而去。
或许是前生约定,或许是冥冥天意,昨天我独自一人来到一中,意外地遇见你。我当时跟齐峰在一起,我们是初中的老同学,好朋友。我们正要往前走,突然,你的声音云烟一般飘过来,如天籁之音,娇柔婉转,清脆自然,我一生之中何曾听过这般美妙动听的声音。我浑身一颤,循声向你望去。你小跑着过来了,阳光灿烂,柔柔地洒在你的发上,脸上,身上,便如抹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那样圣洁,那样美丽,便如一个可爱的天使。
在一刹那间,我认定你便是我的前生缘,我的依伴,我的灵魂,我苦苦寻求的生命的另一半。有个诗人说:“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我不知道当时你眼中的我是形象如何,但你在我眼中,实在是天仙了。你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你是西方的维纳斯。你比花朵更鲜艳,比泉水更温柔,比白云更飘逸,比大海更深远……你集大自然一切的优点于一身,我一支拙劣的笔,怎么能描绘出你美丽的万一呢?人们常说,世上不存在完美的东西。可是你的出现,无疑推翻了这一论断。你就是完美的化身啊,我的完美女神!
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的心已不再属于我自己。它完完全全被你俘虏了,它不愿反抗,它只有屈服。我高贵的主人啊,说吧,怎样驱策我去为你效命,只要你接受我。我完完全全是你的奴隶,一生一世,对你忠贞不贰。
说了这么多,还没有提到我的名字。我叫蔡小锷,在四中念书,跟你一样,念高二。当然,我可能不帅,但人不可貌相,从这篇文字里,你就能看出我的才情如何。当然,我可能比不上你,你毕竟是重点中学的,又是县城里的,素质自然很高。但我愿意向你学习,你不会拒绝吧?
张信哲有一首歌唱道:“难以抗拒难以不再想念,我难以抗拒你容颜。把心画在写给你的信中,希望明天能够见到你会心的容颜。”张信哲的歌真是把我的意思表达尽了。苑琳,我把我的心画在写给你的信中,明天能够见到你会心的容颜吗?
多么多么欺盼你的来信。祝
永远美丽!天天开心!

YOURS: 蔡小锷
X月X日

及:附近照一张,照得不好,多多见谅。

写完后,得意洋洋读了几遍,自觉文字华美,情感热烈,足以打动芳心。挑了一张最满意的单照,放入信封,缄封贴邮,投入了信箱。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06 09:07:54 +0800 CST  

楼主:jiegaoyin

字数:110633

发表时间:2017-12-08 18:07:1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6 16:32:28 +0800 CST

评论数:9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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