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那年我们忧伤的青春(长篇连载)




这一日,几个素日相处极好的同学相约到县城的明湖公园去游玩。
几个人行走到一处,看到一片水,水上只有一条四米来宽的横木,横陈在两岸之间。蔡小锷见两岸不宽,意欲跳过去。颜晓丹有些担心,怕他一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劝他还是别跳。蔡小锷在女孩子面前要充好汉,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这才多宽,跳过去还不容易!”后退七、八步,起步冲锋,在水畔边缘踩着一块石头腾空一跃。不想这块石头往旁边一滑,蔡小锷右足一歪,失了重心,身在半空,却直往水中坠落。大家惊叫声中,只听得“哗”地一声,蔡小锷掉入了水中。他连忙跳出水,一片狼狈。
柳越笑道:“晓丹的话你居然不听,报应立刻就来了。哈哈!”
蔡小锷红了脸,讪讪两句,一点意思也没有。颜晓丹见了,低声对柳越说:“你别这样说人家啦……”
一会大家拍照合影留念。
颜晓丹与柳越、明佳、李武、龙雯各照了一张,就是不敢与蔡小锷照。柳越偷偷向明佳笑说:“你看晓丹,看出点意思来了么?”
明佳何等冰雪聪明的人,一经提醒,便心中雪亮,又惊又喜,说:“晓丹还瞒着我呢,我从此可知道了。”
柳越说:“晓丹是你最好的朋友,咱们可得想个法子帮帮她才是。”
明佳盈盈笑道:“那还用你说。”要过照相机,招手对蔡小锷说:“你跟晓丹来一张。”蔡小锷自然同意,与颜晓丹站在一起。颜晓丹早已红晕双颊,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低头不语,内心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一颗心怦怦的像一只小鹿般地乱跳。
“站拢一点,再拢一点……对对对,晓丹,笑一笑啊。蔡小锷,你的头再往里偏一点……好了,就是这样,别动。”
“咔嚓”一声,镁光一闪,已经照了。
“再来一张,姿势稍微变点。蔡小锷,揽住晓丹的腰……是了,就这样。”
一张又拍完。明佳把相机递给柳越,握住颜晓丹的手,往一边走,边走边在她耳边悄声低语。颜晓丹又喜又羞,嗔着就打明佳。明佳一笑,扭身跑开了。颜晓丹不依,去追明佳。一时两个女孩子你追我赶,笑声不断,极尽天地间天真可爱之态。
一时照完了,照相人叫大家等半个小时再来取相片。几人又一路淡笑而行。龙雯忽提出,六人分三路行,到公园那头的烟雨亭相会。
柳越与明佳一路,李武与龙雯一路,蔡小锷与颜晓丹一路。
柳越朝蔡小锷笑说:“帮我照顾好晓丹,可别欺负她啊!还有,前车为鉴,一定要听她的话,不然小心吃亏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蔡小锷哈哈大笑,说:“得了吧,还不追上明佳,都跑了!”心下却暗暗发怒:“他妈的,剩下的塞给我!等着瞧吧,等苑琳作了我女朋友,有的你妒忌的!”

蔡小锷与颜晓丹在明湖边上也是慢慢走着。蔡小锷虽然对颜晓丹没有那种意思,但他第一次单独与巧笑倩丽、文秀可爱的颜晓丹散步,毕竟心中欢喜,不由得吹起他最近学二胡如何日进千里,将来在音乐上要如何如何大展抱负,说得唾沫横飞,如喷泉四射。要是明佳在一旁听着,心里不知笑得怎么样了,颜晓丹却是天真单纯,对蔡小锷每一个字都信服不已,不由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他。
能跟蔡小锷单独在一起,这样慢慢走着,听他高谈阔论,已是颜晓丹许久以来的梦想,因此无论他说什么,颜晓丹都满脸欢笑地听着,却不知蔡小锷此时心中在想:“要是颜晓丹有苑琳那样好看,我早就搞定她了,像晓丹这样的妹子还不容易搞!又或者假如此时在我身边的这位是苑琳,听到我有这样天纵的才华与满腔的抱负,料得她会被我征服。只可惜一直没有向她当面展示我的才华与抱负的机会。世上也只有苑琳那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我,只可惜她拒绝我了。不过她拒绝我更能看出她有品味,有眼光,有内涵,不是晓丹这样肤浅的女孩子。好,你越拒绝,我就越喜欢。上个星期我又写了封信给她,文采自然更加斐然超逸,不知她收到没有。”又想:“今天五四青年节,明湖公园好多一中的学生在游玩,不知能不能碰到她。”
转过一个弯,上了一条石子甬道,忽然眼睛一亮,只见前面十来米处并肩走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脑后长发上扎着一个白色的发夹,看其背影,正是朝思暮想的苑琳。蔡小锷心中大叫:“天缘!我一想到她,她就出现了!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心中狂喜,忙转头对颜晓丹说:“晓丹,你先一个人到前面的烟雨亭,好不好?不然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一会就来。”
颜晓丹问道:“你要做什么?”
蔡小锷装作不好意思地说:“我要解手了。”
颜晓丹轻轻一笑,说:“那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你……你快点来。”
蔡小锷早已急不可待了,一点头,说:“好。”忙向前追上去。
他不即不离走在苑琳身后三米之处,故意装作看风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她身,生怕一走眼便不见了。只见苑琳叽叽呱呱与她身边那个女孩子说笑着,不时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像个小孩子。蔡小锷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不由得又喜又爱,心想:“颜晓丹哪有她这样可爱。就是明佳,虽然也是笑靥如花,但总觉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不能让人亲近。只有她,只有她啊……”一时心痒难搔,真想走上去与她搭言,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这样跟着,走一步,算一步。
忽听得那个女孩子说:“方才你看见婉莹没有?”
苑琳说:“没有啊!你看见了?”
“我看见她又跟李晶在一起。李晶拉着她的手,自己大说大笑的,婉莹却一点高兴的神情也没有。”
“那个李晶,我最讨厌了,老是缠着婉莹,又专制,对每个亲近婉莹的人都敌视,好像婉莹是她一个人的。”
“她们以前那样好,婉莹也不是现在这样不开心,很快乐的样子……”
“那是什么快乐啊?很虚的。你以为她真的很快乐么?她们一开始那样,我就为她感到可惜。现在她终于清醒过来了,想走出来,可是她性子太软弱了,再也拔不出。真是可怜。”
蔡小锷耳中听来,全然不懂,但只要听着苑琳说话,他便欢喜。
忽然两个女孩子在路边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缸前蹲下来,看里面许许多多游来游去的各色金鱼。另有几个小孩子也蹲在玻璃缸前,手里各持一根一尺来细长的精致的鱼竿,钓缸里的金鱼。苑琳看得起兴,也取了鱼竿,与那女孩子兴致勃勃地钓起来。
谁知那女孩子已钓了两条,苑琳却一条也没钓着,心里急了,只把诱饵主动去碰金鱼的嘴,说:“你快吃啊,你怎么不吃呢?”越是这样,越钓不上来,只急得大声叫嚷,引得旁观的人一阵发笑。
蔡小锷心念一动,也蹲下来,要了一根鱼竿,不去看苑琳,也钓起来。苑琳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浮标,哪顾得上去看旁人。
忽然蔡小锷欢叫一声:“啊,我钓着啦!”这声音夸张得不能再夸张,自然引得苑琳转头去看他,这一看,苑琳只觉得好面熟,哪里见过似的。忽猛可里“啊”了一声,蔡小锷听了,心中一喜,知她认出自己了,趁时转过头去,装作才发现她似的,也故意又惊又喜地“啊”了一声:“是你?”
苑琳早把张俏脸羞红了,忙凑过嘴去对那女孩子低低地说:“舒晴,快走!”
舒晴正钓在兴头上,听了这话,一时不解,问道:“干嘛好好地要走?”
苑琳更羞了,偷瞥了蔡小锷一眼,低声急道:“你不走我可走啦!”
这时蔡小锷向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嗨,你好!”
苑琳无可奈何了,只好也挤出一点笑来,勉强回应道:“你好。”
舒晴抬头见了,问苑琳:“碰见熟人了?”
苑琳心中更急了,右足轻轻一顿,忙付了四块钱给老板,向蔡小锷笑说声“再见”,拉起舒晴的手就跑。后面传来老板的叫声:“喂,你们不要鱼啦?”
蔡小锷一时有些懵逼,待反应过来时,苑琳已跑远了。他立即拔足就追,追出好远,早已不见了她两人半个影子。他呆立了一会,忽然想起自已“解手”“解”了这么久,颜晓丹必定还在那里傻等着,就想回去找她,又想:“随她等吧,她算什么!我还是去找苑琳要紧!”仍不死心,穿梭于人群中四处张望寻觅。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07 16:32:45 +0800 CST  



这一日,蔡小锷突然向颜晓丹借一本书,颜晓丹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待得他走后,她心里才欢叫着:“他向我借书了!他怎么会知道我有那本书呢?难道是明佳告诉他的?可是不管怎么,他向我借书了。他竟然向我借书了!这怎么可能呢?可是他确确实实向我借书了呀!哦,他向我借书了!上天啊,你知道吗,他向我借书了。”边开心地想着边欢快地蹦跳着,不想一不小心,脚脖子一歪,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一歪不得了,脚脖子竟肿了起来,第二天路也不能走了,学也不能上了。她手里拿着那本书,急得直埋怨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答应今天早上要把书借给他的。这下可好了,学也不能去上了,书自然也没法借给他了,我这样不守信用,他会怎么看我呢?”因此越想越急,眼泪汪汪的。
正好明佳邀她一起上学,见颜晓丹脚脖子肿得高高的,唬了一口,忙问怎么会好好的歪了呢?颜晓丹心里有病,再加之心地单纯,毫无机巧,明佳只不过简单地一问,她便脸红了。明佳何等冰雪聪明的人,眼睛一眨,便大略知道是因蔡小锷的缘故了,因悄悄笑问是不是啊?颜晓丹脸更加红了,扭扭捏捏,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过了一会,颜晓丹轻声央道:“好明佳,你把这本书拿去给......给他......”
明佳明知故问:“他?他是谁啊?”
颜晓丹不依,嗔着道:“明佳,你坏死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明佳来到教室,把这事告诉柳越。柳越叹道:“晓丹实在是喜欢煞了蔡小锷。这小子有什么好,我实在搞不清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唉,也没办法,我教她作诗填词她总不会,只好帮她这一把了。”
于是他打定了主意,瞅个空儿,把蔡小锷叫出去,将颜晓丹一直以来暗暗喜欢他的事告诉了他。
蔡小锷一听,不由得又惊又喜。他已经给苑琳去了四、五封信了。但除了第一封回了信,其余的再不见个影儿。他便有再大的热情与耐心,也禁不住慢慢给消除了。现在虽还没有完全死心,但已基本上不在乎了,只得以随缘来安慰自己。看着班上一对一对的,尤其是看着柳越与明佳,心里老是不平衡,真想也快点找个女朋友,填补心中的空虚寂寞,撑足门面。今突然听得颜晓丹居然一直在喜欢他,不由窃喜:“其实颜晓丹长得也满不错的,只是比明佳差了一大截,她要是作了我女朋友,我未免在柳越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但是像明佳这样脚色的又有几个?除了苑琳,我还没发现第三个。罢了,我且将就接受颜晓丹,以后碰到更好看的,甩了她就是了。又或者以后天若助我,柳越跟明佳吵翻了,我再去追明佳也不迟。”打定了主意,于是决定暂时喜欢一次颜晓丹。
他向颜晓丹主动发出了邀请,颜晓丹自然又惊又喜。过不一个星期,两人便好上了。柳越明佳见颜晓丹心愿得偿,且蔡小锷又是平日玩得好的,信任他,也便替她感到高兴。谁也不会知道蔡小锷会有那种想法。
他每日下午仍是待在寝室里练二胡。学校提前两日举行的五四文艺晚会,他自然没有机会参加。他本来也想报名去拉一个小曲儿,没想到韩老师当场一盆冷水扑过来;“你趁早别去出丑了!演砸了还说是我韩伯山亲手教出来的!”
他又羞又愧,又惊又怒,暗暗发誓:“Shit!老牛!等着瞧吧,老子一定要超过你!到那时,我非痛痛快快羞辱你一顿,叫你无地自容,以解我心头只恨!”
初时他还练得津津有味,但这二胡在未练成之前,实在是一件极为单调的苦差事。蔡小锷天赋有限,无论他怎么勤修苦练,总是不能得窥门径,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拉不全。渐渐的,他开始厌烦起来,只是想着咽不下韩老师对他那番羞辱之气,又顾虑到这把二胡是花了一百多块钱买来的,要说不练,又实在不甘心。如此顾虑重重,哪里还有一股执着的心去练,从此以后再也没半分进展。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09 09:51:13 +0800 CST  



这一个周末陪颜晓丹在街上逛商店,颜晓丹最爱吃零食,买了一大包,自然是蔡小锷付钱的。零零碎碎花出四十块,却碍着男子汉的尊严与面子,这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心下不由有些悔意,想:“早知道谈恋爱这么花钱,我就不谈了。他妈的,就爱吃,又没苑琳一半好看。你要是苑琳,我也不会这么心疼钱了。”
忽然,前面走过来陈亮老师。他心下一惊,欲待躲避,早已不及,忙低声对颜晓丹说:“晓丹,你先到一边去,我以前一个老师来了。”
颜晓丹脸微微一红,待在一间商店里不出来。
蔡小锷硬了头皮迎上几步,叫了一声:“陈老师。”
陈老师一见蔡小锷,笑眯眯地问道:“出书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蔡小锷故作愁眉苦脸地说:“唉,别提了,不久前出版社来信通知我说,由于经费问题,又要我出两千块钱才肯出书。我哪有那么多钱!所以只好把书稿撤回来了。”
陈老师听了,深感遗憾,叹道:“现在出书也确实是一件难事,出版社出书一般看作者的名气。名气大,一分钱也不要;名气小或是没名气的,一般都要自掏腰包。我有个老同学,前年就写了一本书,送了几家出版社,都说要交两万块钱。你想我们当老师的有几个钱?所以那部书稿至今还锁在抽屉里呢。”
蔡小锷一听,心下大喜,想:“我还担心我的谎话给你看穿了呢,没想到你倒替我圆了谎。”一拍手说:“是啊,您说得太对了,我就是名气太小了,不然现在书早就出来了。出版界这样搞法,真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
陈老师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出版社也要考虑盈利。作者的名气小,书的销售量就不能保证。一本书没有一定销量,出版社便要亏损,明知要亏本的事他们是不做的。”
蔡小锷点头说:“那也说得是。——陈老师,你那一百五十块钱,我过段时间还您怎么样?出版社拿了我几百块钱,黑心得很,现在一分钱也没还我。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陈老师深表同情,说:“那没关系......”他本想说:“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我吧。”但又一想到自己其实也缺钱,只好说:“过几天你再还我吧。”
蔡小锷心想:“我现在身上还有个屁钱,再过一年也没得还的。我在四中,跟你离得远,轻易碰不上面了,你总不能厚着脸皮到四中来向我讨钱吧。”口里只恭恭敬敬地说:“好的,过几天一定还您。谢谢你了,陈老师。”
当下陈老师走了。颜晓丹走了出来,含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聊。”
两人回四中,路上看到韩老师走过来,哼了一声,头转过去,故意装作没看到,只与颜晓丹说话,大摇大摆走过去,心下傲慢地想:“你算个鸟东西,老子会喊你么?”自觉小小地报复了一下韩老师,甚是得意。
在校门口不意遇见一个高一的老乡,于是停下来与他说话。老乡见他与一个美丽的女孩儿神情亲密,笑了笑。
蔡小锷骄傲地说:“我女朋友,怎么样?”
老乡笑说:“蔡小锷,不错嘛,钓到这样漂亮的妹子。”
颜晓丹腼腆含笑,转过身去。
蔡小锷以长辈的姿态教训道:“你小子也太没用了,来了一年怎么还不见个动静。”
老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忽说:“我那本书你不是要看吗?这就一起去拿吧。”
蔡小锷点点头,对颜晓丹说:“我到他教室拿本书,你先去吧。”颜晓丹点点头,微笑着去了。
“挺听话嘛!”老乡笑说。
“那当然,我指东她不敢朝西,我指南她不敢向北。”
“亲过他没有?”
“那还有不亲,全身上下都摸遍了,就差最后一道线了。”蔡小锷这样说着,心下却想:“这颜晓丹明明是我女朋友了,却还装模作样地拒绝我。要不是想到还没上她,我他妈早就甩了她了。”
“啧啧,蔡哥,真有你的。滋味不错吧?”
“那还用说,你嫂子她又娇又嗲,全身软绵绵的,抱在怀里像一只小猫咪,简直销魂醉骨。”
两人说着一些低级话,不时哈哈大笑,来到了老乡的班上。一进教室,便听到一阵清亮的口琴声。循声看去,只见左前面有一个女孩儿坐在那里吹口琴,一群人围在她身边聆听。
蔡小锷一见那女孩,心突地一跳,想:“这女孩子虽然比不上苑琳明佳,但比晓丹却强多了,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妈的,我怎么早不碰见她,不然也不会跟晓丹好上了......不行,不行,她这样好看,我一定要追她。她会吹口琴,很好,我从此也练口琴好了,练好了,咱们之间有了共同的话题,再来两封火辣的情书,管叫她大叫投降。至于晓丹么......为保万一,我暂时还是与她维持这份关系,等我把这个女孩钓到手,再跟她分手,不要弄不好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妙,就是这个主意。蔡小锷啊蔡小锷,我发现你真是个天才,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10 10:51:38 +0800 CST  
生命日记





齐峰罕见地向欧阳剑借了100块钱。
欧阳剑家室阔绰,身上常携有几百块钱,今见齐峰问借钱,也不问做什么用,微微一笑,当即从皮夹子里拣出100块钱来,交给齐峰。齐峰接了,道了声谢。
苑琳一边见了,笑问:“借这么多钱干什么,请客呀?”
她这本不过是句玩笑话,却听得齐峰笑说:“正是请客。”
苑琳一听,又惊又喜,忙笑问:“请什么客?”
齐峰笑说:“明天我生日,请你们几个,还有原平,舒晴……下馆子啜一顿。”
苑琳拍手咯咯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还有粟湘,咱们这几个人只是陪衬,是不是?”
欧阳剑也笑说:“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咱们这几个人帮你对粟湘进行战略包围,令她束手无策,然后你这小子再集中火力,一举歼灭?”
齐峰一捶欧阳剑左胸,喜道:“知我者,欧阳兄也!”
欧阳剑说:“好,既然你这一次有大决心,咱们就要助你一举成功!”

第二日下午,六人来到一家学生餐馆,进了一间“雅座”。
六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先坐下了。忽欧阳咳了一声,说:“座位不对。”
大家这才发现粟湘竟坐在苑琳与舒晴之间。苑琳登时推粟湘起来,笑说:“怪了,你跟我坐一起干什么?我可不欢迎你坐我身边。”
粟湘一听,脸登时红了,羞怯怯地说:“那……那我跟欧阳剑坐一块。”
欧阳剑笑着摇头说:“你别害我,你现在坐我身边,我明天却要躺到医院里去。”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那我跟原平坐一块。”
原平脸一红,讷讷地说:“不……不……”
舒晴笑说:“粟湘,你是孤立分子,不受咱们欢迎的,你老老实实坐到你应该坐的地方去吧!”说着,把她硬按到齐峰身边坐下。粟湘这时连耳根子都涨红了,只腼腆地低下头,嘴边含着羞涩的微笑。
苑琳最不安份,一下子叫着老板倒茶,一下子嚷热死了,要开吊扇,一下子又跑了出去,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一下了又跑了进来,叽叽呱呱高声淡笑,妙语连珠,把大家逗得喜乐。
酒菜还未上来。苑琳、舒晴、欧阳剑、原平四人先后给齐峰朗诵了一首生日或友情方面的诗,舒晴便推粟湘说:“该你了,你也来一首啊!”
粟湘满脸歉意,说:“对……对不起,我没有准备。”
苑琳咯咯笑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早知道你没有准备。还是我对你好,早替你想好了。你看这是什么?”说着自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了的彩笺来。
粟湘伸手接了过去,打开一看,见上面竟是抄了一首席幕蓉的爱情诗《佳酿》。粟湘脸又涨红了,神态忸忸怩怩。
“你就念这一首吧,我好容易替你抄的。”苑琳笑说。
“换……换一首吧……”
“这时候到哪里去换啊?”
“我就去教室里拿一本诗集来……”粟湘可怜兮兮地央道。
“粟湘!”苑琳故意生气地叫道,“请珍惜我的劳动,请给齐峰今天面子!”
粟湘无可奈何了,暗里偷瞅了齐峰一眼,只见齐峰正热切地望着她。她脸一红,低低地说:“好吧……”
“这才是了……”众人笑道。
粟湘低着头,顿了顿,轻轻地念道:“要多少次春日的雨/多少次旷野的风……”
才念了两句,苑琳笑对大家说:“你们听不听得见?”
众人一齐叫道:“听不见!大声点!”哄地一声笑了。
粟湘更是忸怩了,狠狠瞪了苑琳一眼,只好把声音稍微提高一点:“多少空芜的期盼与等待/才能幻化成今夜在灯下的面容……”
“声音还要大一点。”苑琳说。
“成了,”舒晴笑说,“这么大也算可以了,只是感情还要深情一点才好。”
粟湘继续念下一节:“如果你喜欢,请饮我/一如月色吮吸着潮汐/我原是为你而准备的佳酿/请把我饮尽吧,我是那一杯/波涛微微起伏的海洋。”
念着念着,感情竟不由自主地来了:“紧密的封闭里才能满贮芳香/琥珀的光泽起因于一种/极深极久的埋葬/举杯的人啊 为什么还要迟疑/你不可能无法察觉/请,请把我饮尽吧/我是你要寻求的,一切幻象/我是你心中,从来没有/停息过的那份渴望。”
一念完,大家纷纷鼓掌叫好。齐峰一张脸早笑成什么样子了。
一时酒菜上来了。菜之丰盛也不说了,酒却是一瓶红葡萄酒,两瓶啤酒,一瓶可乐。舒晴把可乐放在自己与苑琳跟前,把啤酒放在欧阳剑、原平跟前,又把红葡萄酒放在齐峰、粟湘跟前,笑说:“你们两个喝葡萄酒。”
粟湘红着脸说:“我不喝葡萄酒,我也喝可乐。”
苑琳哼道:“今天是你作主么?”
几个人连杯子也不同,苑琳四人用的是普通玻璃杯,齐峰、粟湘用的却是两只夜光杯,取“葡萄美酒夜光杯”之意。
六人先站起来碰杯,祝齐峰生日快乐之后。吃了会菜,欧阳剑先倒了满满一杯啤酒立起举杯说:“齐峰,粟湘,祝你们幸福快乐!我先干为敬!”仰头一饮而尽。
粟湘一听,把张脸又涨红了,欲待推辞,但别人已敬了酒了,自己不喝,实在不敬,好歹也得喝一点,因此无奈之下轻轻了抿了一口。齐峰见粟湘喝了,笑逐颜开,也是一饮而尽。
苑琳舒晴见了,拍手叫好,也分别举杯祝齐峰、粟湘二人。这是把粟湘逼上梁山,她不喝都不行。
最后,原平也倒了满满一杯,扶了扶眼镜,说:“祝你们……快快乐乐的……”看了粟湘一眼,顿了顿,狠狠心,也是一饮而尽,却是呛得直咳嗽,把张脸咳得通红。
大家都忙问:“呛着了?”
原平摆了摆手,淡淡一笑,说:“没事,没事……”
大家如此这般推波助澜,齐峰、粟湘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欢喜。看着两人的神情,大家都知道,成了。
席上谈笑风生,唯有原平素日话本就少,而粟湘又有些害羞,因此两人话都不多,只当其余四人的听众。粟湘只偶尔抿一口酒,原平却边听他们说话,边独自大口喝酒,神情略有郁郁之色。
席毕,欧阳剑四人先告辞,留了齐峰、粟湘二人。

晚自习后,舒晴悄悄儿地对苑琳说:“今天我们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苑琳不解,问道:“错误?我们帮他们两人凑合了,怎么会有错?”
“倒底是对还是错,可也分不清。可能是对了,也可能是错了。”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你发现没有,自始至终,原平都是神情郁郁的,说话也是很勉强,后来一声都不吭,只自己喝闷酒。”
“你是说……?”
舒晴点了点头。
苑琳回想一下席上原平的形景,失声说:“那我们可对不起他了,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该请了他来。”

此时的原平,独自一个人走在足球场上,漫无目的。天上一轮孤月,洒下冷冷清辉,将原平清癯的身影拉得老长。
“粟湘,粟湘……”他默默地、痛苦地呼唤着。
没有人知道这个行动有些傻、文化成绩好得拔尖的人,已默默喜欢粟湘一年了。粟湘在班上并没有苑琳、舒晴那样出色,可他却为她那种含蓄文静的温柔性格深深地吸引了。但他不敢向她表白,他只是默默地喜欢着她,关注着她。他没有欧阳剑那样英俊的外表,雄辩的口才,他只有靠发奋学习,取得优异的文化成绩来引得她的注意。他心中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清华大学。他心里对自己说,一接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就马上向她表白。因此他把对她的一腔深情化作学习上的动力,他拼命地学,常常挑灯赶夜,每次都是年级第二或第三(第一永远是欧阳剑)。他对考清华大学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因此也对获得粟湘的爱充满了信心。
然而他无法料到,苑琳昨天下午竟请他一起去帮着凑合齐峰与粟湘。他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只吞吞吐吐想以没有时间、要搞学习为由拒绝。但他最终禁不住苑琳的水磨功夫,只得违心地答应。今天的席上,当他看见粟湘念诗的表情与语气时,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他完了,再也没希望了。他强忍住心中的伤痛,向她敬酒。祝自己心爱的人跟另外一个人快乐幸福,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啊!席上别人谈笑风生,他却默默无语,独自喝闷酒。但可怜的人又不愿别人看透他的心事,只好又勉强带些笑容,偶尔也插一两句话。
如今心爱的人永远地离自己去了,投入别人的怀抱,除了独自泣饮痛苦的酒,又能如何呢?
他唯有默默地祝福她,只要她好,只要她开心,幸福,自己便再无其他的奢求了。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为了她好,只要她好,自己纵便承受世间一切无涯的孤寂与痛苦,那也是无怨无悔的啊!
突然,他胸中升腾起一股力量来,这股力量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不可阻遏。
他振臂向着高空大声叫道:“清华,清华!”
可他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15 10:17:54 +0800 CST  



原平日记

今天,从刘老师办公室出来,我又流鼻血了,比前天的还多。欧阳剑、齐峰见了都慌了,忙着帮我止血,但血流太急太多,根本止不住,忙忙地把我送到校医务室,好容易才止住。粟湘等人闻讯赶来,她亲自用毛巾帮我小心擦洗脸上的血迹,动作轻柔。我望着她,心中又是温馨,又是伤痛。
欧阳剑见我瘦得怕人,脸色苍白,当即掏出500块钱来,要我去医院好好看看。我心下苦笑,拒绝借他的钱。其他几个人都劝我把钱收下,我坚决不要。最后粟湘说:“原平,我们都知道你要考清华大学,但你身子这么弱,拿什么去考呢?这钱你收下,一定得去医院看看,把身子补好。”粟湘一向离得我远远的,我们很少说话,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体贴的话。能得到这么一句话,我死也暝目了。
一个月前,我鼻孔开始出血,一天比一天出得多,并且持续低烧,胸口闷闷地难受,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我先还没去注意,以为只是小事,吃几片药就过去了。可是那天我偶然看一本介绍癌症方面的书,我随便翻了一下,翻到白血病那一节,我惊呆了。那上面介绍的急性白血病症状与我此时的症状无一不合。我仍然不相信,又跑到新华书店去查阅有关癌症方面的资料,结果在几本书上看到的白血病症状与我现在的症状还是一模一样。谁都知道,白血病在早期很难察觉,只有到了恶性晚期,才会出现一系列明显的症状。我一下子全身如掉进零下一千度的冰窖,手足冰冷僵麻,脑袋里一空白。
我悲痛无已,发疯般地跑出十几里外,跑得筋疲力尽,俯身扑倒在一个山坡上,放声痛哭。我要死了吗?我才17岁啊!
我现在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着,我只要一闭上眼,就好像看见那些腐臭的尸身,那些森森的白骨,那些爬满蝼蚁蛆虫的脓血。我尽力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东西,可它们却不想自来。我仿佛失去了控制意志的能力,脑袋里总是一遍遍浮现我死后的情景。
我知道我的病已无法可治了,不知怎的,我这几天心里特别地平静。是死亡的恐惧已经麻木了我的心灵,还是我已不再畏惧死亡?我说不清,反正我是出奇的平静,不再像十几天前那样害怕了。我决定不把我的病情告诉父母,告诉老师,告诉同学,告诉我的朋友们。告诉他们,除了让他们痛苦,担心,焦虑,不安,还能有什么呢?他们会四处奔走,筹钱为我治病,不管治不治得好。但我不忍心。何苦为了一个就要死的人白白浪费钱财精力呢?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无声地死去吧,留给他们最后的安宁吧。
人生苦短,我欲何求?如果我还有十年的时间,我一定要攻读博士,作一名杰出的科学家。我一定不会浪费一分一秒。可是现在时间不多了,我该做些什么呢?我惟一的事情就是抓紧时间复习,只为了今年的高考。因为是高二,我不能填报志愿,我无法领取一张志愿表,在上面神圣地写下“清华大学”四个字。这是我现在最大的遗憾。但不管了,我将以我的实力达到清华大学的分数线。这将是我最后的骄傲,最后的辉煌。
我的笔又不得不触及到我生命中最柔弱最疼痛的部分。
我喜欢粟湘,我爱粟湘。她是我心中永远的女神,那样崇高,那样圣洁,我决不能容任何人去亵渎她,伤害她,欺侮她。我甚至可以为了她舍弃自己的生命。为自己所爱的人舍弃生命,那是一种何等的幸福啊!然而我不幸,我不能为她死,我只能被万恶的血魔夺去我的生命。这是我最大的悲哀。
那天齐峰的生日聚会上,我伤心欲绝。我暗里痛骂自己无能,我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向她表白。一切都迟了!一切都迟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女孩(那样美丽,那样温柔,那样令我心碎,那样令我牵肠挂肚的女孩呀)投入我的同学的怀抱。说不嫉妒不气恼是自欺欺人的。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是一个善良的男孩,我决不会无耻地去拆开他们,破坏他们。我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决不忍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也决不愿她对我怀有什么歉疚。我现在还在爱着她,我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美丽的影子。我是这样无望地爱着她,绝望地爱着她,不奢求有半分的回报。
粟湘,我爱你,我爱你。我永远也不可能当面对你说这三个字,我只能在日记里这样默默地呼唤。这样-呼唤,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快乐与幸福。粟湘啊,我真的很爱你,真的不骗你。
粟湘,我爱你……
我快要写不下去了,我的眼泪快流出来了,我快要哭了……
……停了五分钟,我刚才再也忍不住了,把脸庞埋在臂弯里,泪水簌簌地往下流。我想大哭一场,可是同学们都在认真读书,教室里非常安静,我不能哭出声来,我只是无声地啜泣。没有人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境。
现在我已擦干了眼泪,继续写。
我知道我的时间已不多了,我此生此世再也没有机会得到爱情。爱情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我憧憬着她,我渴望我贫脊的心灵有朝一日能得到爱情的滋润——粟湘的爱情的滋润。我无数次地幻想,有那么一天,我与粟湘也像电视里头那样,漫步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山盟海誓……幻想终究是幻想罢了,便这幻想也将因我生命的逝去而成空。
我突然想起了余纯顺,那位独自行走于中国莽莽腹地的壮士,那位永不屈服的真正的男子汉。他是一个充满了苦难的孤独者,一个伟大的孤独者。当他唯一的一次婚姻失败,他背起了行囊,向长空大地振臂高喊:“今生爱情与我无缘!”这喊声夹杂着猎猎朔风,像怒涛一样震撼我的心灵。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伟大的爱情宣言,宣言充满了孤独者深深的绝望。
沙漠上,一阵热风卷过,余纯顺突感窒息,他顿感到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于是脱光上衣,面对故乡仰天倒下。在他倒下的刹那间,他的脑子里闪过的是什么?一定是曾经的爱情。可是,今生爱情与他无缘。于是,他选择了孤独与死亡。
我所深深爱着的女孩,没有爱上我,她甚至不知道我在爱她。我比余纯顺更其不幸。
天意!天意!让我在临死前,喊出那句悲壮的宣言――
今生爱情与我无缘!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16 09:13:17 +0800 CST  



“你在看什么?”
舒晴一惊,本子掉在地上,她忙俯身去捡。原平抢先捡了,又惊又怒,叫道:“舒晴,你……你竟敢偷看我的日记……”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见舒晴早已泪珠盈盈。他慢慢低了头,轻轻合上摊开的日记本。
“原平。”舒晴轻轻叫了一声。
原平一阵心慌,忙低声说:“到外面去说。”说着走出教室,舒晴跟了出去。
来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舒晴再也忍不住,轻声叫道:“原平……”
原平沉默了一会,说:“舒晴,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告诉别人。”
“不!”舒晴叫道,“你必须去治疗!”
原平凄然摇头说:“没用的,没用的,已经是晚期了。”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就一定要治!”
“可是连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没有啊!”
舒晴不语了,忽心念一动,急问道:“你去医院确诊过没有?”
原平一怔,说:“没有。”
舒晴一阵欣喜,说:“没有确诊怎能轻易断定是白血病?有一些病,好比……好比重症贫血,也有你这种症状的。”
原平苦笑摇头说:“不必去确诊了,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
“可你不是医生啊!你不是医生,没有经过准确的诊断,就不能断定。”
原平心一动,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事不宜迟。今天咱们就去人民医院检查。”
“现在就去?……”
“要不要请个假?”
“呆子,这当儿还请什么假?”





原平独自站在人民医院门口,不时往里头张望。今天化验结果已经出来,医生通知舒晴进去。已许久了,还不见出来。原平既盼着她快些出来,又盼着她最好永远别出来。他迈着凝重的步子,缓缓地走过来走过去。
突然,他胸口一震,舒晴已摇摇地走出来了。舒晴见了他,立定不走,只怔怔地看着他。原平也怔怔地看着她,一颗心如鼓声般擂动。
舒晴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
霎时间,原平只觉万念俱灰,浑身虚脱。他仰天闭上眼睛,竭力忍住泪水。
好一会儿,他见舒晴哭得悲凄,心下感动,走过去轻声说:“别哭了,咱们走吧。”
舒晴渐渐止住哭声,哽咽道:“医生说,现在接受治疗的话,可以延长……延长几个月。”
“我还有几个月?”
“三个月……”
“够了,可以支撑到高考。”
“原平,接受治疗治吧,多几个月,也……也是好的……”
原平扶了扶眼镜,淡淡一笑,说:“不必了。”
过了一会,舒晴轻声说:“不让粟湘知道么?”
“不要。”
“不,那太委屈你了!我要去告诉她,你喜欢她!”
“不要!舒晴,我求你了,我不愿她烦恼,不愿她一辈子都对我这个死人怀着愧疚!我希望她能轻轻松松地,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原平……”
“答应我,舒晴,答应我啊!我这辈子只求你这一件事,惟一的一件事,你无论如何要帮我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
舒晴含泪凝视他,轻轻地说:“原平,你待她太好了,只可惜,她没福气……”
原平咬着下唇,低头不语,心下悲凄欲绝。
“欧阳剑,苑琳他们也不告诉么?”
“不,不能,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欧阳剑,他那个脾气你知道的,非把我架到医院去不可,势必闹得万人都知道。再说,他今年也要考参加高考,正在紧张备考,我不想打扰他。”
舒晴叹了口气,说:“原平,你这个人,太为别人着想了,一点都不顾自己。”
原平摇头说:“我这是没有办法。如果我是早期或是中期,我也会闹得万人皆知,让人们同情我,为我捐款。在那时,我不会为任何人着想了,我只会顾自已。人都是自私的。”
舒晴默然不语了。
原平忽说:“舒晴,我知道你心里的一个秘密。”
舒晴吃惊地说:“什么秘密。”
“你喜欢一个人。”
“我喜欢谁?”
原平微微笑了笑。舒晴脸一红,扭过头去,好一会,才轻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看得出来。”
舒晴咬了下唇,低头不语。
“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非常优秀,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优秀的同龄人。任何一个女孩子,如果能成为他的女朋友,那会是一生的幸福。你既然喜欢他,就一定要趁早告诉他,千万不要把心事埋在心里,白白错过了机缘。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粟湘与齐峰好之前向她表白。我现在就要带着我的遗憾,永远离开了。一个人一旦看清了自己幸福的方向,就一定要努力去接近。至于他最后属不属于你,已经是另外一种意义了。记住我今天的话吧。”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17 09:39:36 +0800 CST  



舒晴在校园里,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地走。原平的话在耳边如钟声般响了起来,她胸口只觉一阵阵的热。
她抬头看着欧阳剑和苑琳远去的背影,心思如潮:“欧阳剑、苑琳两人,一个才华横溢,一个貌美如花,人人一见便知是一对金童玉女,却不知道两个是不是相互倾心。欧阳剑一向自恃才高,从来不对任何女生稍假辞色,是一个‘冷面男子’,别人都摸不透他的心思。苑琳整日里无忧无虑,天真活泼,好像从来就不知道这种事似的。他们这样亲密,原是同学朋友之间的交往,再也寻常不过的,我不要胡思乱想。”
转念又一想:“可是世事难料,什么事都说不准的啊!你以为决不会发生的事,偏偏又发生了;你以为自己安然无恙,却不知已经濒临绝境了;你以为幸福已牢牢握在手中,殊不知幸福早已远离,再不可得了。他......他那样优秀,谁不崇拜他,喜欢他呢?......”
边想着边进了教室,自然而然地朝欧阳剑望去。只见他正在与人大声辩论。他的语言铿锵有力,声调慷慨激昂,旁征博引,侃侃而谈,俨然一派春秋战国时代纵横家雄辩天下的风范。
舒晴凝视着他满面的英气,心下又是崇拜又是喜欢,眼中发出幸福的光芒。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每一个神态,每一个手势,只觉无不完美到极点。他身旁几个男生,相貌不可谓不俊美,辩论不可谓不雄健,但跟他比起来,却总显得黯然逊色。
晚自习上课了,舒晴眼看着书,书上却满是欧阳剑的影子。她心慌意乱,却又嘴角含笑。她已喜欢他很久了,却是少女情怀,含羞不露。她也曾鼓起过勇气,想对他说,但每一次站到他面前,话到嘴边又咽下。
蓦地,耳边又响起了原平的话来。她向原平望去,只见他正埋头写什么。她暗暗心惊,难道自己要成为第二个原平么?
“现在就去跟他说么?”她想,“可是就快会考了,会考之后他又要参加高考,我这样去打搅他,他......他......”转念又想:“我总是为自己找不能表白的理由,其实这些理由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根本的还是自己没有勇气啊!”
她不经意地又向原平望去,这时原平也正好抬起头来,目光相遇,相视一笑。
她从原平的目光中突然得到了勇气。
她定了定神,向后排欧阳剑走去。每走一步,心便突跳一次。近了,近了,她碰了碰欧阳剑的手,含笑悄声说:“欧阳剑,你出来一下。”说着先径自出去。欧阳剑怔了怔,微感好奇,放下手中的笔,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操场上。月柔如水,晶光粲然。
停住了脚步,欧阳剑问道:“舒晴,找我什么事?”
舒晴轻声说:“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不知怎的,欧阳剑一颗心竟也怦怦地跳起来。他抑制住,然后笑问道:“什么话?”
皎洁的月光将舒晴美丽的脸庞映得凝脂一般,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她轻缓地、温柔地说:“欧阳剑,我喜欢你。”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18 10:39:36 +0800 CST  



“真的么?”原平惊奇地问道。
“真的。”舒晴低低地说,带着淡淡的伤感,“他只说,现在要会考了,会考之后紧接着就是高考,他不能分心。”
原平叹了口气,说:“也是。”
“我原不该在这当口提这事的,只是我想到了你......我想世事多变,今天不提,明天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也是。”
“他既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明显的拒绝,可能他真的考虑到会考高考。我也不怪他,一切等到高考之后再说吧。”
“也是。”
两人在足球场上走着。良久,舒晴关切地问道:“你这几天还流鼻血么?”
原平苦笑道:“昨天流了一次,今天还好。”
舒晴忍不住又劝道:“原平,你还是去接受治疗吧,你这样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我看着心里......挺难过。”
原平淡淡一笑,说:“我现在越向死亡靠近,心里就越平静了,对死亡也就越看得淡了。既然上天要我短命,我无可奈何,再多的恐惧、悲伤、不平也没用。不如静下心来做我必须做的事。”
顿了一顿,又笑说:“最近我老在想我死的事情。我在想,人真的有灵魂么?假如有,人死后灵魂离体,灵魂还会有知觉、有思想么?灵魂会飘到哪里去?宇宙间没有天堂,没有地狱,那么灵魂自然是随风乱飘,飘到太空里去。太空里有许许多多伟大的灵魂,可以跟他们对话,倒也不会寂寞。我突然惊叹起人的渺小,世界的宏大起来了。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死去而停止运动、前进。世界是永恒的,人是瞬间的。但是瞬间可以达成一种相对的永恒,这就是事业。我没能创立我的不朽的科学事业,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又在想,我死后,有谁会为我哭呢?爸爸妈妈自然会哭的,同学好友中,有几个会哭呢?”
舒晴轻轻地说:“我......我会哭的。”
原平微笑地说:“谢谢你。栗湘......她会哭么?”
“她一定会的,一定!她比谁都会哭得伤心。”
“真的?你不骗我?”
“真的。”
“那就好了,我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过了一会,原平又说:“欧阳剑借给我的500块钱早已经用光了,真不好意思。我已经给家里捎信回去了,叫寄500块钱过来。待寄来了,我交给你,等我死了后,你再还给欧阳剑。我要是现在还他,他一定不肯收。”
“原平,你怎么还记着这500块钱啊?”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欠了就一定要还。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不是更好么?”
舒晴低着头,只是轻轻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舒晴,你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个知己朋友,是你在伴我走这最后一程路,为我担心,还为我流泪,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我死了,我的灵魂会在天堂里为你祝福,为你祈祷,保佑你长命百岁,幸福安康。我写了一个多月的日记了,这日记会写到我死的前一天,都是我的心灵文字,也是我生前最宝贵的东西。我死后,我的日记都交给你保存,希望你以后每当翻读我的日记时,都会牢牢记得:珍惜生命,把握幸福。”
他这话说来平淡如水,如聊家常,舒晴听来,却是泪水盈眶。
原平一抬头,只见一轮钩月挂在天际,青天里点缀着几点淡淡星子。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笑道:“真好,我还能看到今晚的月亮和星星。”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19 09:35:04 +0800 CST  
恋已成歌





李国正老师走进教室,叫外语课代表龙雯把上个星期的外语作业本收上去,送到他办公室去,并说有事跟她说。
龙雯笑着答应:“好呢,李老师。”
龙雯叫各小组组长快速收了外语作业本,她双手捧着,来到李老师办公室。李老师手指着一张凳子,叫她坐下。
“是这样,再下个星期县里要举行一次高中生英语竞赛,每个班三个名额,我推荐了你、明佳、颜晓丹三个去。”李老师说着,笑着看着她。
“真的?太好了!” 龙雯又惊又喜,一蹦三尺高。她可不会谦虚,说“只怕我不行”那样的话。
“嗯,我对你是有信心的。你自己呢?”
“你都对我有信心了,我自己还没信心,像话吗?”
“这可不比学校里,全县十几所高中,高手如云,尤其是一中二中,厉害脚色多得很,你要好好准备一下。”
“好的,这两个星期我光学英语,进行强化训练。”
“那也不行,只要每天比平常多抽出一两个小时就行了,你还要搞会考呢,其它几门也别耽误了。”
龙雯故意大手一挥,笑说:“会考么,小Case(小意思)啦!”她因为太兴奋了,毫无顾忌地说起来:“我想起那天李武跟我说的一段绕口令来,忒有趣,笑得我肚子疼。李老师你看我跟你说:‘在家里没意思,出门找miss。Miss miss please,Close your eyes,Open your mouth,Give me a kiss。”一说完,自己就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捧着肚子喊“哎哟”。
李老师被龙雯这种天真快活的情绪感染了,不由也哈哈大笑,心想自己的妻子怎能让自己这般畅笑开怀。
“还有更有趣的笑话儿呢。有一个外语老师,讲中国英语。她对同学们说:‘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毛主席说的。’他怎么翻译?‘You must good good study,day day stand up.This is Mao Chairman said.’ ”
李老师“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
龙雯意犹未尽,又手无足蹈地说起来:“还有更有趣的呢。有一对恋人,不说中文,说英文。有一天,他们在街上看到那边有耍猴的,男的就问女的:‘See no see ?’女的就说:‘No see.’男的就说:‘Yes,no good see.Let’s go!’女的惊呼:‘Oh,my dear,your English speak so how much how much good!’男的表示感激:‘Very much thank you!Give a kiss you!’”
李老师跌足大笑,龙雯笑得更是喘不过气儿来。
“龙雯,你这次去竞赛,写作文时可不要犯这样的毛病啊!”
“小瞧我啊,我怎么会?”
李老师笑着点点头,忽然想起来,问:“这几天胃还疼不疼?”
“前天晚上还疼过一次,不过比上次轻多了。”
李老师满脸忧色,说:“你这病不能这样拖下去,放了暑假到省城去彻底治疗一下吧。”
“胃病没法根治。”
“虽然没法根治,但能好一点就好一点,你这样经常疼……”
龙雯却浑不在乎似的说:“管它呢,到时候再说。”忽然一转话题,笑问道:“李老师,你爱师母吗?”
李老师吓了一跳,一般的学生可不敢这么大胆问老师这样的话。
“应该说――爱吧。”李老师沉吟了一下,说。
“什么‘应该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李老师笑了:“爱!”
龙雯大感兴趣,又笑问:“李老师,当初是你追师母的,还是师母追你?”
“我追她。”
“够男子汉!你使什么阴谋诡计,把师母钓到手了?”
“也没用什么阴谋诡计,当初我跟她一个班的,我是班长,她是团支书,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后来是我捅破了那层纸的。”
“啧啧,李老师,你可真行。当初一定有许多女孩子暗恋你。”
李老师笑笑,说:“你呢,是李武追你的,还是你追的李武?”
“当然是他追我!不过只要是两情相悦,就算他不追我,我也会追他的。”
“你——喜欢他吗?”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假如一天不见面的话,总觉像失落了点什么。老师,你理解么?”
“我理解。”
“老师,你也教李武的,你看他这个人怎么样?”
李老师想了想,说:“这个么……他心比较浮,总不肯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读书,吊儿郎当……”
龙雯笑说:“我也知道他不是块读书的料,考大学是考不上的,而我是要考大学的。就因为这个,我们两个以后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他呢,我无法想像以后我们分开了,会怎么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细心的男孩子。我稍微打了几个喷嚏,他就立刻把感冒药买来了;我胃口不好不想吃饭,他就变着法儿给我弄好吃的来;天气一冷,我要是少穿了件衣服,他就急得不得了……总之,他待我很好很好,我现在对他的依赖性越来越强了。我有时胃疼得厉害,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好过一些……老师,我发现我真的离不开他了。以后要是我们分开了,我还能找到像他那样的男朋友么?”
李老师不答话,脸上神色变得莫测。龙雯微觉奇怪,叫了声:“李老师。”
李老师浑身一颤,定了定神,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讲才好……不过,你们现在在一起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暂时不要考虑那么多……”
“嗯,我也这么想。在一天乐一天,今天开心快乐就行,想那么多干嘛呢,自寻烦恼。”
李老师只是“嗯嗯”地点头。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21 09:23:49 +0800 CST  



英语竞赛结束了。明佳和颜晓丹回到宾馆。
晚上8点多,李老师匆匆进来,急问道:“龙雯回来没有?”
“她不是跟李武在一块吗?”
李老师一捶手掌,叫道:“糟了!”
“怎么啦?”明佳颜晓丹齐问道。
“她不知怎么跟李武斗嘴吵架,赌气跑出去了。”
“那李武呢?”
“已经出去找她去了。”
明佳说:“按说她家就是这县城的,也不会跑到哪里去。”
李老师皱眉说:“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她这样赌气跑出去,她又是个没脑子的,也不知会干些什么,再就现在县城里治安又不好,又是晚上,要是……”
明佳忙说:“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分批去找她。”
“她会不会回家去了?”颜晓丹说,“多半又是跑到哪个店子里喝酒哭去了,我太了解她了。”
李老师对明佳说:“你先去给她家里打个电话,看她在不在。问话注意点,可别吓着她家里,最好别让她家里知道她跑了。”
明佳点点头说:“我知道。”转身去了。一会回来说:“不在。”
李老师身子微微一颤,叫明佳颜晓丹在宾馆不要外出,龙雯要是回来,就通知他,他现在就去找她。
李老师心急如焚,快步走出宾馆,在大街上匆匆跑着,四处张望寻觅,内心寻思她会跑到哪些地方去呢。忽想起颜晓丹刚才说的那句话,于的挨着街边小店一家一家寻过去。一个多钟头过去了,将大街两边的小店寻了个底朝天,依然不见个影子。他边跑边大喊“龙雯”,到后来声音也嘶哑了,喊声中竟带有哭声。
两个小时已过去了,夜色已深,幸好天上明月,地上灯光相互辉映,将整县城映得通明似白昼。人迹渐稀,空旷的大街上想着一阵阵咚咚的脚步声及嘶哑的叫喊声,给这个城市增添了一份不安的恐慌。
李老师已累得浑身虚脱,摇摇晃晃地走着,边走边说:“龙雯,你太任性了,你太任性了。你要是出了一点什么事,你叫我……”
他踉踉跄跄,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大桥上,桥下是奔腾不息的河水。他目光一扫,忽见桥中心的栏杆上,立着一个小小身影,纹丝不动。他大叫一声:“龙雯!”浑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向那个身影急奔过去。
待得奔到眼前,才发觉不是。那人惊恐地望着他,叫道:“你……你干什么?……”
李老师心中陡地一阵失落,只好苦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忙转身走开了。
他踉踉跄跄又往前走,脑海中不断闪现龙雯那张美丽可爱的脸来,耳中回响着她往日大说大笑的声音,忽然心痛如绞起来,口里一遍遍低喊着:“龙雯,龙雯……”
他走得头昏脑胀,神情恍惚,朦朦胧胧的听见耳边有个声音在低低地叫:“李老师!”他一怔,晃了晃头,还以为是幻觉,于是又缓缓往前走去。不想那声“李老师”在耳边又响了一回,声音虽低,却很清楚。他胸口猛地一震,一转头,微弱的路灯下,只见一个穿着单衣的女孩子,正清冷冷地站在一个屋檐下,双手抱着双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龙雯!”李老师又惊又喜,还不敢相信,擦了擦眼睛。
李老师奔到她跟前,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爱恨交迸,一时想纵声大笑,一时又想放声大哭,真想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她,轻轻抚摸,轻轻安慰。
他突然之间变得面如寒霜,点头说:“你倒舍得现身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找你,把整个县城都翻遍了?”
龙雯眼里泪光点点,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李老师心软了下来,问道:“吃饭了没有了?”
龙雯摇了摇头。
“跑出来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吃?”
“我……我没带钱出来……”
李老师哼了一声,把她带到一家夜宵店,叫了一碗面。龙雯饿得慌了,面一上来,便狼吞虎咽起来。忽然想起自己吃相不雅观,抬头向李老师笑了一下。
“哼,还好意思笑!”李老师忽然想起什么,说:“你在这里吃着,我给宾馆挂个电话,给他们留个话。”
挂了电话,转回头时,边看龙雯吃边问:“干什么好好儿赌气跑了?”
龙雯嘟着嘴说:“还不是李武他……”
“他又哪里得罪你了?”
龙雯停了一停,说:“他……他以前有女朋友的……”
“你怎么知道?”
“就是我们考完之后,我看见他在跟一个女的说说笑笑,问他,他就吞吞吐吐的,当面不肯说。背后逼着他,他才说那是他初中时的女朋友,在二中念书。”
李老师微皱眉说:“我当什么大事!就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赌气跑出来?那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么?现在又不是了!”
龙雯气呼呼地说:“可是当初我问他以前有没有女朋友时,他赌身发誓说没有。我最恨他欺骗我了!我恨他,我恨他,我再也不理他了!”
李老师素知她这是兴头上的气话,叹了口气,只静静看着她。
龙雯见他不说话了,“咦”了声,说:“李老师,你这次不劝我了?你劝我跟他和好,我会给你面子的。”
李老师听这话极有趣,哈哈大笑起来。龙雯伸了伸舌头,也笑起来。
“怎么,”李老师笑说:“还是舍不得他?想了一夜想通了?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少年人,一下子嚷着分手,一下子又和好,不知道在干什么。”
“谈恋爱呗!不这样哪来的生活情趣!”
李老师一怔,当初自己跟妻子谈恋爱时,从来没拌过一次嘴,后来顺顺当当地结了婚,婚后也是相敬如宾……
“李老师,你在想什么?”
李老师猛然醒过来,一笑,说:“没什么。吃完啦,咱们走吧。”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22 09:13:36 +0800 CST  



早自习上,李老师走进教室,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龙雯座位上。龙雯的座位是空的。李老师走过去,问一个女生道:“怎么龙雯没来?”
这女生回头看了一下,果见龙雯不在,说:“不知道,可能----”
“可能什么?”
这女生微微一笑,说:“可能还在寝室里睡觉呢。”
李老师笑道:“这么懒,都上课十几分钟了。我去---”他本想说:“我去叫她醒来。”但这话决不能对着一个女学生说出来,因忙止住,又随口问道:“有什么问题要问的没有?”
这女生正在读英文课本,本也没什么要问的,但李老师既这么一说,少不得随便找了个难点来问。李老师详细解答了,见她懂了,满意地点点头,又踱了几圈,见无人提出问题来问,便从后门出去,径走向女生寝室。他要把龙雯叫醒来读英语,他虽知龙雯于英文有极高的天赋,便不读也能稳拿高分,但他还是要去叫醒她。
去叫醒她真的是要她去读英语么?在李老师内心深处,这其实是一个冠冕的借口,真正的用心在于求得一个单独接触她的机会,不然完全可以命一个女生去叫的。他边走心中边笑自己:“李国正啊李国正,你真是又可笑又可怜。你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你偏偏管不住自己。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龙雯寝室在一楼,李老师透过窗户便能看见龙雯仍睡在床上,被子却被踢开一角,露出一双腿来。虽已是五月份,天气早已变暖,但早上气温仍是很低,这般露出腿来,龙雯身子本就弱质,冻着了岂是玩的。李老师在窗外见了,生怕她受冻着凉,忙叫道:“龙雯,龙雯!”
龙雯正香梦沉酣,睡梦中正在天上飞啊飞的,可开心了,忽听得有谁在叫她,唬了一口,猛地从天下掉下来。龙雯一翻身,“砰”地一声,竟连被带人从床上摔到地上了。幸好有被子垫着,并没摔痛。这一摔自然就醒了,睁眼发现自己竟滚到了地上,心下不由好笑,忽想起只因有人叫她,这才滚到地上来,不禁骂了一声:“哪个臭小子在喊人家!”
窗外李老师见龙雯竟摔到地上去了,心中一急,忙飞身跑进来,抢过去扶起她,急问道:“龙雯,摔倒了没有?”
龙雯一见竟是李老师,想起自己刚才骂的那句话,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而又见自己正狼狈滚在地上,又是羞惭又是窘迫,忙笑说:“没摔到。李老师你不知道我练了轻功么,就是从天上掉到地下也摔不着我!”
李老师听了这话,当真哭笑不得。她这副狼狈相,竟还说得出这种话来,也亏得她豁达开朗,要换了别个女孩,只怕早羞得钻进被窝里去了。
龙雯上了床,李老师把被子捡起来放到床上,故意责备道:“你都懒得成精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大觉!算你幸运,要是你班主任看到了,看怎么骂你罚你!”边说边把被子上的灰拍了。
龙雯暗暗吐了吐舌头。其实她昨晚跟男友李武看录相去了,多时才回寝室来,这一觉睡下去,连铃声都没听见。今见李老师责备,少不得撒个谎:“昨晚......昨晚我胃痛,痛了好几个小时,三四点睡去。谁知才睡了三个多小时,你就把我叫醒。今天上外语课,我要是睡觉,你可不能怪我。”
这么一说,李老师果然大是关心,忙问道:“怎么样,怎么样,现在还痛不痛了?”
这种神态言语有些过头,但在龙雯眼中看来,自是老师对喜爱的学生的一是种关怀之情,心下有些感动,但更多的是暗自欢喜:“原来老师这么容易受骗。”因装着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这会儿不痛了,可就不知今天晚上会怎样。这胃痛又不是定期的,有时候几个星期痛一次,有时候连着几个晚上痛,根本没法睡觉。李老师,胃痛又睡不着觉,好痛苦好难受的,你知道么?”
最后这句话说得可怜楚楚的,李老师又是疼爱又是怜惜,真想一把搂住她,无限怜爱地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但他决不能露出那种太过怜爱的神态,决不能让她对自己有所怀疑,因温言道:“你昨晚吃过药了没有?”
“吃过了。”
“今早上还没吃吧?要不要现在就吃?有没有开水?”
“开水没有, 我常喝凉水。”
李老师一听这话,心里又急了,责备道:“怎能喝凉水呢?以后吃药可别喝凉水。”停了停,又说:“你昨晚没睡好,再睡一会吧,我去帮你打开水来。”
龙雯睡意未足,听了这话,正是求之不得,笑说:“好啊,李老师,麻烦你了。”忽又想起一事,说:“哎呦,我不能睡了,待会毛老师来查寝室,那我可就糟了。”
“不要紧,我去跟毛老师说一声,你只管睡你的。”
“那可真要谢谢你了,李老师。”龙雯只觉李老师实在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
“还有,现在早上还冷,不要踢被子,晚上冻着了,又得上医院打针吃药。”
“嗯,知道了。”
“可不要再练你的轻功,从天上跳到地下去啦。”李老师笑道。
龙雯头一扬,笑说:“那可说不准,要是我睡得正熟,又有人叫我一声,说不定又要来这么一招‘轻烟罗纱燕子功’。”
李老师哈哈大笑。走了出去,只觉全身心的愉快。
他已经好久没这么愉快过了。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23 09:59:23 +0800 CST  



“李老师,我下学期要转到一中去读书了。”
龙雯这话也并不怎么响亮,可在李老师耳中听来,却无异于一声惊雷。他夹烟的两根手指一抖,烟灰坠地。他定定地看了龙雯一会,满眼的惊讶之意,问道:“为什么?”
龙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妈不知怎么知道了我跟李武的事儿,又惊又怒,把我饱饱地骂了一顿,立刻决定要我转到一中去。”
李老师说:“从四中转到一中,有那么好转的吗?”
龙雯叹道:“别人是转不了,可我妈有本事啊,县教育局局长是她老同学,要转到一中,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李老师“哦”了一声,凝视她半响,问道:“你的意思呢?”
龙雯耸了耸肩,说:“我有什么办法?我妈逼着说,要么转到一中去,要么就别读书了。她是要生生地把我跟李武拆开啊!李老师,我该怎么办?”
李老师手指微颤着把烟咀送进口里,猛吸了一口,缓缓地吐了出来,烟雾浓浓地把面孔笼了,久久地才散去。
良久,李老师说:“一中当然比四中好,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学习环境,都强得多。但问题是,那里的老师与环境,你能否一下子适应得过来......”
“那倒不是问题。”
“你妈妈要你去定了?”
“去定了。”
“没有一点......转环的余地?”
“我妈是武则天,女皇帝,她下的命令,咱们家谁也不敢违抗。”
李老师“唔唔”了两声,心下凄然。他心中微微一颤:她就要走了,我该不该把心里话说给她听?
但他立即否定了这个幼稚荒谬的想法。
他定了定神,脸露微笑,说:“既然这样,那你听你妈的话,就去吧。我知道你要读文科,咱们四中文科一年顶多考一两个大学生。不是我说你,你应届想考上大学,恐怕......有些问题吧。”
龙雯哈哈大笑,说:“什么‘恐怕有问题’!是一定考不上!我就外语好些,其他都马马虎虎。”
李老师也笑说:“所以说,你到一中去读,可能好一些,那里不像四中这样懒散,学习气氛浓,竞争很激烈。你的心也比较浮,到一中看到别人在发狠读书,你不读也不行了。”
“这么说,你是赞成我到一中去?”
“是。”
龙雯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到一中去好得多,但我舍不得李武,舍不得咱们班上那些好朋友,还舍不得李老师你呢。李老师你待我可真没得说,所有的老师里,你待我最好。”
李老师心一跳,想:“有你这句话,我你还求什么呢。”因笑说:“要考大学,总要舍弃一些东西。更何况你也不会跟李武分手,你的好朋友还是你的好朋友,至于我么......你舍不舍得倒无所谓。”
龙雯忙说:“李老师,我确实舍不得离开你呢。这两年,你待我实在很好。作为老师,你在学习上那样无私地帮助我,特别地关照我;你还像我的大哥哥一样,那样处处关心我,呵护我,体贴我;最重要的是,你是我最知心的大朋友,我有什么烦恼、苦闷,可以放心大胆地向你倾诉,一点儿也没顾忌。你理解我,从来不会笑话我,总是柔声安慰我,鼓励我。有时我想着,连李武也没你这样待我好。我真的好感谢你,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说着说着,眼圈儿一红,竟掉下泪来。
李老师鼻子一酸,险些儿也要掉下泪来,忙以一笑掩饰,递过一张纸巾,笑说:“好好儿哭什么鼻子?来,擦擦!”
龙雯接过纸巾,擦了擦泪水,说:“李老师,我老惹你生气,你怪我么?”
“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啊!”
“不,分明有几次,我在课堂上搅得鸡飞天,搞得你不好上课,我看见你的脸阴沉沉的。”
李老师笑了,说:“是有一点点,但一下就好了。你爱吵爱闹,这是你的天性,也正是你的可爱之处,我没有理由为这个生气,相反,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龙雯笑说:“真的啊?你不骗我?”
李老师笑说:“骗你是小狗。”
龙雯见李老师说出这句话来,跌足大笑。
“你这种性格很独特,要保持下去。一个人的个性是很重要的,不要为世俗的种种规范或偏见改变了。”
“放心好啦,我这种性格,一辈子也改不了。”
“那就很好。还有你的胃病,一定要注意。”
“没事儿。”龙雯看看表,说:“呀,要上课了,我得走了。”
李老师猛然一惊,说:“你,你要走了么?”随即又说:“是,你该走了,该走了......”
“李老师,我以后会常跟你打电话的。你也跟我打电话么?”
李老师怔了怔,点头说:“会的,我......也会跟你打电话的。”
龙雯走到门口,突然转过头来,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李老师。”
李老师知道,全部的含义只在这短短的六个字里。这六个字,将把他与她之间拉得极辽远,极辽远。
“再见,李老师。”龙雯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再.....再见......”李老师提起右手,提到中间,便停住了,怔怔地望着龙雯远去的背影。
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多少年没哭了啊!记得十年前死去亲爱的母亲时曾大哭过一场。很多次,他想为自己单调枯燥的婚姻生活大哭一场,为自己荒诞不经的苦恋大哭一次,但他终于没有哭。对于一个年届中年的男人来说,好像命运已剥夺了他哭的权利。
他终于忍不住了,没有哭,泪水却在眼眶中打转。
他确切地知道,生命中一场平淡无奇却是惊心动魄的恋情永远地过去了,永远永远,从此,他永远地告别了充满激情的青春,慢慢走向衰老。
过了一会,妻子携着儿子回来了。妻子照例唠叨着今天的工作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敲着勺子做饭了。厨房里的自来水哗哗地响着。可爱的儿子缠着爸爸讲故事。
李老师把儿子抱在膝上,笑说:“好呢,我给小俊讲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24 10:01:35 +0800 CST  
【完】
楼主 jiegaoyin  发布于 2018-05-25 09:20:24 +0800 CST  

楼主:jiegaoyin

字数:110633

发表时间:2017-12-08 18:07:1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6 16:32: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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